论宗门家世或政治背景,天道盟与雁荡山世代交好,斋主和于龙天必都会乐见其事,这是理所当然是良配。
论兴趣爱好,二人可以说的上是志同道合的同道,若真的在一处,日后漫漫长夜除闺房事外还可并肩泼墨互责,岂不妙哉?
最关键的是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男人的喜欢有时候很复杂,但大多数时候都很简单,像王雨珊这般值得喜欢的女子,理所当然应该被喜欢,秦杰也如此。
只是眼看着便要死在魔教山门里,还有心思想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事情,待他醒过神来后也不由险些哑然失笑,心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受很奇怪,临死之前任何背景世俗之事都不重要,而且他扪心自问确实很喜爱这个如书墨般纯净的少女,却愈发警惕于心中那抹不对劲,便像是入魔之前要踏出那关键一步似,大美妙的身后伴着极大的恐惧。
那份恐惧是什么?
秦杰自己不知道,他看着肩畔的少女,无措说道:“雨珊师妹,我很喜爱你的性情容貌,包括处事方式,按道理都这个时候了,我不应该……”
王雨珊的脸上没有少女表白后惯有的娇羞,只是一片温和宁静,她知道秦杰为何犹豫,甚至比这个家伙自己更清楚他为何犹豫,不由在心中轻轻叹息了声。
她温柔靠在他的怀中,低声喃喃说道:“在有些方面你真的很糊涂,我只是不想便死了你也不知道我的情意,却不是急着想从你这里听到什么安慰,这种时刻称说的任何话都不作数也不公平,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情。”
秦杰本想反驳自己哪里糊涂了,转念一想自己这时候确实有些糊涂。
为什么不能按照真实心意把这位姑娘家搂在怀里,告诉她我也喜欢你,然后好生温存一番在死之前弥补下两世来的遗憾,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但他感觉到王雨珊的情意,心头一片温润感动,轻声说道:“那我知道了。”
王雨珊满足微笑,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说道:“那这样就够了。”
幽暗寂静的魔殿房间里,那座骨尸堆成的小山中央,如鬼般的老道手掌轻轻按在一名浑身是血的美丽少女头顶,寒冷如冬,然而在房间的另一角中,有两个即将迎来死亡的年轻男女轻轻相拥着,像小动物般窃窃私语,温暖如春。
这幅血腥残酷却又美好的画面,令人心悸而又心动。
美好的感觉并不能让这个世界真正美好起来,看似温暖如春,实际上随着黑夜笼罩魔教外的山峰,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温度越来越低,虚弱的王雨珊靠在秦杰怀里昏迷不醒,受伤极重的秦杰也感觉到身体的热量正在渐渐消失。
隐约记得先前某刻的温暖,他本能里抬起头来,重新向屋顶那些青石望去,骤然发现此时石上的那些斑驳剑痕没有随着黑夜消失,而是开始泛出幽幽的光焰。
小师叔当年剑斩魔教诸位强者,剑上染血再上石墙最终变成今天的鬼火?
但秦杰清楚记得鬼火这种事物应是腐尸留下的遗存,而且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才是。
他眯着眼睛看着屋顶那些越来越清晰的剑痕,渐渐看的入神,再一次习惯性地用拆开再组合的方法去解,竟浑然忘了身上的伤势,也忘了咳嗽。
泛着幽幽光焰的斑驳剑痕开始分解成繁密的光丝,然后在视野中周转起来,就仿佛是躺在草原上看着头顶的满穹繁星,美丽而又安宁。
忽然间,秦杰感觉到身体里多了一丝暖意,这次他没有任由这种感觉流逝,却也没有投注太多的注意力,只是细细地体会并享受着。
屋顶石上的剑痕在视野里依循某种规律流转,那道暖意仿佛与之相应,也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流转,从腕间来到颈间,所过之处一片温润舒服。
秦杰此时神思有些恍惚,下意识里追逐着那些温暖,想要驱散身上的寒意,与之相应他的目光也在那些剑痕之上缓慢移动,那些痕迹渐渐烙印在他的识海之中。
那些剑痕进入他的眼眸,进入他的身体,变成温暖的气流,穿过他的手腕和诸多关节,进入他的五腑六脏,变成某种实质般的存在,冷漠地催促他站起来。那些痕迹里蕴藏的剑意是那般的骄傲,怎么能允许在死亡的面前就此绝望就此投降?
秦杰站了起来,他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屋顶的剑痕,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王雨珊从昏迷中惊醒,震惊无语看着站在身前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杰仰着头静静看着剑痕,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眼瞳渐渐变得越来越黑,却又是那般的透明晶莹,往里望去竟仿佛看到了无尽的深渊。
“锃”的一声,他缓缓抽出身后的符刀。
他看着屋顶一道斜飞向前的剑痕,右脚向前踏出一步。
他看着角落里一道笨拙而憨直的短促剑痕,左膝向下重重一戳。
他看着对面墙壁上一道柔韧圆润的剑痕,骤然转身,然后一刀砍出。
刀锋“嗡嗡”作响,刀锋间的空气迎锋而开,幽静的房间里劲风大作。
不知何时,老道醒了过来,漠然看着那边,用饕餮连续吸食两口李彤精纯血肉,他双颊渐丰,枯瘦身躯里的生机已然变得极为旺盛。
秦杰此时在房间角落里舞刀,他专注看着墙壁和屋顶的斑驳剑痕,不停挥动着手中的符刀,根本察觉不到身周的其余事物,竟似是莫名进入了深层冥想。
老道感觉着四周墙壁上剑痕里的气息正在逐渐丝丝流逝,然后灌注入年轻的身体,漠然的眼眸骤然间变得狂热怨毒起来,凄厉尖啸道:“你已死了,你留下的破剑难道还想再活过来?”
老道刚刚丰实一些的双颊骤然下陷,如鬼爪枯枝般的右手隔空遥遥指向犹自出神忘物的秦杰,看模样竟是不惜耗损精血也要立毙对方。
王雨珊最先反应过来,强行支撑着虚弱的身躯,伸手在背后握紧了几块硬物。
一直在老道枯掌下低头沉默仿佛早已死去的李彤忽然抬起头来,撑在碎骨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冷冽的眼眸里涌出绝决自弃的倔狠意味。
在抬头之前,李彤看了秦杰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
那时的秦杰正握着长长的符刀,循着屋顶墙壁青石间的剑痕挥舞,神情怔怔意态痴痴,以刀做剑法更觉生涩笨拙,整个人就像个浑浑噩噩的白痴。
李彤看着他被莲副董事长重伤,本应瘫软在地,此时却挥刀而行,不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隐约猜到他遇着某种契机,应该正在开悟的重要过程里。
第173章 她是王雨珊!
已然绝望的死局,随着秦杰遇着的这个契机,终于显现出了一道小小的缺口,她知道莲副董事长不会给秦杰任何机会,而她却一定要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
于是她开始呜咽抽泣,伴着哭声,她身上那件破烂不堪却依旧艳红如血的裙忽然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变得惨淡苍白,仿佛被吸噬掉了所有的生命气息和血液!
她苍白的脸却变得异常鲜红,眼角鼻翼间血色如花,娇媚无比,眼角淌下两串如血般的红色泪珠,披散在身后的黑发暴涨而起,在空中狂乱飘舞!
她被樊笼大阵和莲副董事长强大精神力双重压制的境界,不知因何重新回到身体之间,幽暗的房间里荡漾着元婴期大修真者特有的气息。
元婴期只展现了极短暂的一瞬,便急剧黯淡低落。
就像是一根被石山压住的野草只来得及顶开石块,抬头向湛湛青天望了一眼,便瑟缩可怜的重新被压了回去。
境界陡然而回,陡然而失,却没有就此结束,她身上元婴期的坍缩低落,竟不是境界气息的强度被压制,而是境界本身正在向下行走,一路下行,竟是直接突破了境界的下端,一身修为境界回到了金丹期!
明明已经晋入元婴期,她如何能够迫使自己重新回到金丹期?
世间修真向来是步步攀登而上,谁会转身下山?即便有那等疯子心甘情愿自降境界,但如何能够做到?
你已高过湖边的那株矮柳,你已能踩着小湖里相距甚远的两块石头蹦而过,那你如何能让自己再低过那株柳再踩不到前面的石头?
此时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李彤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历经千辛万苦才觅到最合适的机缘进入元婴期,为什么要用这种明显非常危险的方式回到金丹期?她究竟想做什么?
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在下一刻发生。
李彤抬头盯着莲副董事长,冷冽的眼眸里涌出绝决自弃的倔狠意味,身上红裙骤然苍白,境界直接降落到金丹期,一股磅礴的强大的气息却从她的身上喷涌而出,直接冲破了头顶掌心间透过来的精神控制,向着老道的身体轰了过去!
境界永远不会自然跌落,世间罕有听闻有哪位修真者能够自行降境,然而莲世界学贯道魔,通世间万法,在李彤身上气息陡变之时,便知道了她的用意。
神话集团有一强大道法,这种道法可以让修真者自行降境,一旦施展这种道法,修真者原先居于上层的境界所悟所蕴气息,将会在一瞬间内尽数喷发出来,历数十年苦修冥思静悟才积累得到的强大灵气一朝暴起,将会形成极恐怖的冲击力。
只是这种道法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修真者千辛万苦才参悟晋入的境界,甚至比他们的生命家人还要更重要,谁舍得一朝放弃,一切从头修起?
而且要知道施展过这种道法之后,修真者想要重新晋入原有境界,要比第一次破境时艰难无数倍!
对于有资格接触并掌握这种道法的神话集团强者而言,在漫漫修道路上没有谁愿意施展这种道法,这比要他们去死更加痛苦更加难过,动用这种道法的神话集团强者,必然是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境遇,需要极大的勇气和决心。
今日的李彤李彤已经是元婴期的大修真者,放眼整个世间,她毫无疑问是年轻一代中最了不起的人物,然而此时此刻,她竟是毫不犹豫让自己的境界强行从元婴跌落至金丹,根本无视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和虚名。
因为她现在所处的境遇比死亡更恐怖,比冥界更寒冷,她看到了一丝希望,所以她不惜用死亡来搏取这丝机会,身处这个冰冷的没有一丝天地灵气的房间,除了燃烧自己的境界,她还有别的什么方法?
元婴期和金丹期之间的距离,便是她此时身上像风暴一般涌出的气息,便是老道掌心与她头顶终于被震开的半尺距离!
风暴般的气息骤然临体,老道身体微微晃动,指向秦杰的手指颤了两丝。
他神情漠然,居高临下看着倔狠望着自己的少女,幽深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李彤如此年轻竟也知晓这等无上道法,如果他知道这名神话集团的少女和他一样号称万法皆通,或许他就不会这般震惊。
枯干的双唇间咒语疾念,右手自空中而回结了一株单莲花印,圣洁的光辉自指间如灯烛般亮起,道魔相通的神息瞬间占据整座白骨山!
随着神术强行镇压,老道枯瘦的手掌缓缓向李彤的头顶重新压回,一寸一寸看似缓慢却又似乎无可阻挡地下降。
李彤没有低头,她冷漠强悍盯着老道的眼睛,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将降境那瞬间所得到的力量毫不吝惜地尽数轰了出去,想要阻止那只枯瘦手掌的降落。
她双手撑着地面,几片碎骨已经深深刺激入掌心,那股痛楚却让她更加清醒,更为倔狠,细细的手腕剧烈颤抖,看似像新竹般随时可能崩断,却一直倔强地支撑着身体,身体也在剧烈的颤抖,似乎随时可能瘫倒,却一直倔强地不肯瘫倒。
体内体外两道恐怖的力量相交辗压,鲜血从她娇嫩脸上细不可见的毛孔里缓慢渗出,然后凝成极细微的血珠,最终淌落到已经失去原有颜色惨白的裙衫上。
然而那只枯瘦的手掌还是在无情冷酷的缓慢降落。
一寸一寸,纵使她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甚至把整个生命的力量都燃烧起来,但境界距离莲副董事长实在是太过遥远,依然无法阻止。
最后的时刻,李彤用余光毫无情绪看了秦杰一眼。这时的秦杰还在拿着那把符刀比拟着石墙上的逆天剑痕,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抱刀沉思,神游身外,根本不知到场间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尽力了,如果你还醒不过来,我也没有别的任何方法。”李彤看着秦杰,因为布满血丝而愈发妖异媚美的眼眸里涌现出强烈的绝望情绪,想着,“你这个白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枯瘦的手掌终于还是落到了她的头顶。
老道神情凝重而复杂看着掌心下的少女,先前渐丰的脸颊已然深陷,枯瘦重新为鬼,轻哼一声,把积累了数十年几乎所有的精神力量全数灌送了过去!
枯瘦的手掌边缘喷射出强大的气息。
狂暴而舞的黑发温柔安静地重新回到李彤的肩上,她缓缓倒向地面,两行红浊泪般的泪水从眼角淌落,却依然目光冷厉倔强看着老道的脸。
狂暴而舞的黑发温柔安静地重新回到李彤的肩上,她缓缓倒向地面,两行红浊泪般的泪水从眼角淌落,却依然目光冷厉倔强看着老道的脸。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真正令老道感到隐隐不安和警惕的,不是掌心下的少女,而是正在执刀舞剑的秦杰,因为他舞的剑是逆天剑。
他重新抬起枯瘦的手掌,遥遥指向神入剑意茫然不知身外事的秦杰。
先前便是李彤施展出如此恐怖的道法,莲世界依然没有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耗尽,因为他必须留下足够的力量,保证自己能在秦杰悟剑结束之前杀死对方。
要绝对的杀死,不能留下丝毫隐患和可能,所以这一次他没有用自己的目光淡然随意瞥之,而是神情凝重专注认真的遥遥隔空刺了一指。
指间所向,强大的精神力凝结成仿如实质的存在,生生刺破幽寂的空间和干冷的空气,直刺秦杰的后背。
此时秦杰正握着符刀盯着身前石墙上的剑痕发呆,心境空明而呆拙,就如一个看着蚂蚁搬家而不知身后有石飞来的懵懂不知的孩童。
李彤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力量,他自己此时完全处于无防备的状态,面对着莲世界蕴着怨毒和凝重的一指,似乎没有什么能挽救他的生命。
便在这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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