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一段时间不能入谷了，你自己好好努力……”
成圭的声音渐渐远去，终不再闻。
屋内，熟悉的孤寂感涌上心头，李楚眼中的感动、牵挂……缓缓消失，终至一片漠然。
第十四章 青衫师兄
成圭离开后，娇俏腻人的欣欣果然再没出现过，诺大火云谷中，又只剩下了李楚一人。
空谷只影，风云为伴，李楚的心境也回到了刚上山时的古井无波，平静、寂然……
为了当初暗自许下的诺言，他每天还是从不间断淬炼灵识，尽管仍是没有丝毫进展。
这种苦修日子虽然枯燥得要命，却也过得极快，一晃便是四个月，这日午后，李楚并没像往常一样在山头冥想，而是向谷外走去，因为一月一次到拆卸楼收破损炼材的时间到了。
大半年来，李楚去了九次拆卸楼，每次都是径自拿了楼外一个特制木箱就走，当初入谷时，猴子就一再认真嘱咐过，新晋弟子是绝不允许进入拆卸楼的，原因他也不知道。
咦，大木箱呢？
让李楚意外的是，今天拆卸楼不止安静了许多，听不到一点声响，连特制木箱也不在。
两个时辰后，依然如是，拆卸楼内外没有一点动静，以李楚的沉稳淡定也有些不耐了。
“楼里的师兄，可否将炼材拿出来？”
“唔……”楼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但像是一个没睡醒的人在梦语般模糊不清。
“师兄？”
“唔……”
“师兄！”李楚暗恼，声音陡然高昂了起来。
“啊，谁在外面？”楼里的人似乎被叫醒了，嘟囔道：“干嘛这么大声，想吓死人啊？”
“我来取炼材。”李楚忍住火气，沉声说。
“哎，炼材……”一声惊呼后，楼里即噼里啪啦乱响一通，就跟在打仗一样。
“那个……新来的师弟是吧，这堆破玩意儿我忘拆了，你过几天再来咋样，呵呵！”
“不行。”李楚眉头一皱，他甚至能想象出里面那人正嬉皮笑脸打哈哈的模样。
“哎，不行也没办法啊，我可只有一双手，要不……师弟你进来帮忙拆吧，嘿嘿！”
“进来？”李楚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入门的目的，“宗内不是有规矩不能进楼的吗？”
“狗屁的规矩，这鬼地方除了你跟我又没有别人，怕个鸟啊，快进来快进来。”
没等李楚答话，二楼窗口已露出一颗乱发蓬蓬的脑袋，不停招手，面貌却是看不清楚。
李楚从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只是略为犹豫，便迈步走进了拆卸楼。
入眼便是一间宽阔的大厅，大厅尽头是一排小房间，李楚数了数，足足有二十四间，但每间小屋都门户紧闭，看不到里面是何光景，大厅中间并排放着十个古朴的黄铜炼炉。
“师弟师弟，快到楼上来，下面那十个铜疙瘩有啥好看的。”
三大术炼宗的炼炉任随流落一尊到外面，都是天价宝物，却被这厮叫做铜疙瘩……
李楚暗觉好笑，抬脚往楼上走去，刚一上楼，就看到一幅古怪又好笑的场景。
二楼的格局和楼下相仿，只是小房间的位置变成了一个长几十米，高两米的巨型木箱。
木箱盖子掀起，李楚清楚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竟然全是一些残缺不全，稀奇古怪的物件。
厅中没有铜炉，摆放着一张案板，好笑的是，此时案板和大厅地上都乱七八糟的摆满了和巨型木箱里类似的怪东西，旗杆折断的令旗，没有卡簧的铁弩、只剩半边翅膀的飞马……
李楚心中一动，猜到这些怪东西就是数千年来，万兵朝历代弟子炼造术器失败而留下的半成品了，只是没想到数量会如此惊人，如此庞大，那巨型木箱中至少就有十几万件之多。
满地狼藉中，一个头发蓬松，肩背宽厚的青衫弟子正趴在其中不停捣弄着。
那名青衫弟子的衣服皱皱巴巴，还沾满了油渍，此时不停摇头，嘴里还在小声念叨，有没搞错啊，‘三灵门’，‘四灵门’……靠，居然还有‘九灵门’的，老家伙也太毒了吧……”
“师兄。”李楚皱眉叫了一声，那弟子应声回头，对他咧嘴一笑，李楚却一下呆住了。
那一直骂骂咧咧的青衫弟子大约二十来岁，猿背蜂腰，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鼻若悬胆，唇线平直对称，绝对的相貌堂堂，整个人更流露出一种强烈的阳刚之气。
李楚怎么都没想到，先前一番迹近无赖的言行，会是出自眼前这威武不凡的高大少年。
“嗨！”那少年走过来，直接就揽住了李楚肩膀，笑嘻嘻地说：“我叫仲文，师弟你呢？”
“李楚。”对这种自来熟的家伙，李楚一向没多大好感，闷声回答。
“你就是那新来的师弟吧，哎，师弟你知不知道，我在后山‘烧柴’的三年也是一个人，那种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嘴里淡出鸟来不说，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往事不堪回首啊！”
烧柴……李楚不禁暗自莞尔，机械化的抛炼材入炉，确实和烧柴没什么区别。
“对了，楚师弟，你应该还不知道怎么拆卸这些破玩意儿吧？”
谈说间，二人已经走到案板旁，那仲文随手抓起一柄半尺长，形状古怪的木制弯刀问。
“嗯。”李楚摇了摇头，眼光不自觉看了看那木刀，再顺势望向案板和地面上百来件残躯术器时，眉头顿时一下皱了起来，同时心中也觉得费解万分。
这些术器的手工也实在太……太粗糙低劣了吧，难道万兵朝历代弟子全是这种水准？
除了怀中的铜头狮和鹰佩外，这是李楚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术器，尽管都是半成品。
也许是有了那铜头狮和精致鹰佩珠玉在前，李楚一直以为，除了拥有的神奇威力和功效，每一件术器都应该是精品中的精品，但眼前所见却让他大为失望，甚至产生了怀疑。
仅仅扫了一眼，对铸造兵器和制作各种手工艺品都造诣颇深的李楚就看出，案板和地面上的所有残躯术器，至少在铸造技艺方面来说，全都差得一塌糊涂，不堪入目。
他记得老秋曾说过，无论铸造兵器还是制作手工作品，最起码要做到流线顺畅、边角浑圆、接口无缝、形态逼真这四点，然后才是重量、触感、角度、形神合一等高层次的讲究。
跟着老秋那三年多中，李楚学了不少奇怪的东西，其中最出色的一样便是铸造和仿制的手艺，就连目空一切的狂妄老秋，也不止一次郁闷地说过李楚已有自己六七分的火候了。
要知道在老秋的口中，一个临摹师的最高境界，就是做出来的东西并不是仿真度有多高，手工有多精巧，也不是什么真假难辨，而是再没有所谓真和假的区别——完美复制！
老秋经常向李楚厚颜吹嘘，当世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达到了这种至高境界。
尽管不怎么相信，但李楚确实没见老秋失过一次手，而且在后两年，手艺大进的李楚也曾仔细观摩过老秋做出来的东西，当时的感觉还真是找不到任何破绽——完美无瑕！
可是眼前这百来件术器，除了不知为何竟看不到一个接口外，最基本的流线和边角都颇为粗糙，更不用说形神合一了，李楚敢肯定，要是换老秋看到，绝对会当垃圾一样全扔掉。
第十五章 初始术器
“楚师弟。”仲文看到李楚发呆，还以为他被震撼了，嘿嘿一笑，“被吓到了吧，不用这么惊奇，这些玩意虽然看来细腻精致，但拆起来也没多难，咱俩合作，一天就能拆七八件。”
细腻……还精致？
李楚无语，要是这些术器也能形容为细腻精致，那老秋一只手做出的东西也算神作了！
“不信啊？”
仲文见李楚不吱声，忙说：“以前那些穿黄衫的家伙五个人一齐拆，一天顶多能拆十几件，但说到拆东西，嘿，师兄我可强多了，只要你肯帮忙，一天拆八……六件绝对没问题。”
“穿黄衫的家伙？”李楚一怔，“你是说，以前在这里拆卸的全是黄衫弟子？”
“是啊，你该不会以为青衫弟子也能做这种高级活儿吧？”
“哦？”瞥了一眼仲文身上皱巴巴的青衫，李楚淡淡问，“那你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仲文挠了挠头，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苦着脸说：“那个……我是偷了宗内一个老馋猫的‘涪玉壶’到山下品酒，妈的，谁想那酒太烈，竟灼坏了涪玉壶的纹路，老馋猫心疼兼火大，才会罚我到这拆卸楼来弄这些破玩意的，哎，时运不济啊！”
听他一说，李楚也闻到空中有残余的酒味，同时心中对这仲文的大胆行径也为之叹服。
涪玉啊，那可是百年罕见、价值连城的上品炼材！
炼材品种繁多，千奇百怪，通常是按照风、雷、火、光、土、木等六大属性分等级的。
单属性炼材，也就是只具备六属性之中一种属性的炼材，就是下品炼材。
道理相仿，但凡一件炼材中，拥有任意两种或三种属性，那就为中品炼材。
而一件炼材中，必须同时具备四种或五种属性，才能成为上品炼材。
至于传说中全属性的极品炼材，只是在某些古籍有记载，现在是否还存在没人知道。
谷中小山上的炼材几十万种之多，但绝大部分都是下品炼材，进谷到现在，李楚只找到三两件中品炼材，上品炼材也一件都没看到。
涪玉便是上品炼材中的一种，虽然拥有的并非完美属性配搭，但其价值仍是难以用金钱的价值来衡量的，可遇而不可求。仲文口中那老馋猫用涪玉来做酒壶，已极尽奢侈和浪费了，仲文这家伙居然为了品酒，毁掉了涪玉最重要的纹路，这种可耻行径简直就是逆天级的了。
“嗨，楚师弟，别管那些了，现在我先给你示范几遍，你看能学会多少。”
仲文仿佛根本没把毁了一件天材地宝的事放在心上，左手握着古怪的木制弯刀，右手掏出一把毛刷，用毛刷在案板上一瓶透明液体内蘸了蘸，然后轻轻涂抹在那柄木制弯刀上。
顷刻后，木制弯刀上忽然出现了一条条交错纷杂，蜿蜒有致的奇怪纹路。
更奇异的是，这些纹路的粗细并不一致，细纹路足有过百，粗纹路却只有六条。
咦，这些纹路……这些纹路我明明都没有见过，但为什么会有很熟悉的感觉呢？
第一眼看到木刀上的奇怪纹路，李楚心中便突然又泛起那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自上山拜师那日算起，今天已经是他第三次了莫名奇妙生出那中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了。
第一次，是在入门看到万兵朝建立在群山中的楼宇格局，他便觉得有几分熟悉；第二次是猴子带着他过谷外“关禁”之时；今天看到木刀上突然浮现的奇怪纹路，却是第三次。
为什么会这样……李楚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这种自己无法感知和掌控的感觉。
“怎么样，楚师弟，你看明白了多少？”这时仲文已经用一柄锋利锉刀和小铁锤配合打击，沿着木刀上更粗的六条纹路开始小心分拆，稳定度不错，速度却实在令李楚不敢恭维。
“明白了。”按下心中疑惑，李楚淡淡地说：“分工吧，我想早点回去。”
“分工？”仲文两条粗黑的眉毛一下窜到了发髻，“你是说你已经……会拆了？”
“嗯，要不让先我试试？”
仲文似乎还没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呆呆的将刚开始拆卸的木刀和工具递给了李楚。
其实嘛，李楚是对他蜗牛般的速度实在看不下去了，接过木刀和工具后立即开动。
接着出现的奇异一幕，让仲文高高挑起的两条眉毛愣是没机会回到正常的位置……
万兵朝后山范围，拆卸楼中，仲文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像傻子般一动不动。
案板边，李楚镇定自若的拆卸着那柄木制弯刀。此刻，锉刀和小锤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他十根手指一般，灵活无比，锉刀方一触及木刀上的粗纹，小锤便接踵而至，每一次敲入的深度，都恰好是下方细纹的位置，宛若经过精密计算般，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更惊人的是，完成如此高效的动作，李楚的动作居然没有丝毫停留，连贯、精熟、优雅……
半刻钟，仅仅半刻钟之后，在李楚手下，那木制弯刀就变成了十几块零碎炼材。
“哇靠，师弟啊，你确定你真是一名青衫弟子？”李楚停下动作，已被彻底惊呆了的仲文总算回过了神来，他几乎是一个虎扑跳到了李楚身前，摇着李楚的肩膀扯着嗓子大吼。
“嗯。”李楚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夸张的热情，退了两步。
“不可能，不可能，你知不知道那些黄衫中最快的一个家伙拆卸这种单灵门术器要多多久时间，三个时辰，足足三个时辰，你用了多久，半刻钟，才半刻钟啊，靠，强得没边了！”
“是么？”
李楚有些诧然，他很清楚和老秋分开后的几年，因为缺少磨炼，自己手艺生疏了些，如果状态上佳，拆卸的时间应该还能缩减三分之一，要是换老秋来，那最多就是数息间的事。
当然，李楚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轻松完成整个拆卸过程，除了跟老秋学到的精湛手艺外，最主要还是因为对木刀上的奇怪纹路非常熟悉，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下一个切合点在哪里。
“师弟。”仲文似乎总算恢复了正常，盯着李楚看了又看，惑然问，“你是带艺投师还是……以前就摆弄过这种玩意，怎么可能这么快，放心，你说啥我都会绝对保密的。”
李楚不笨，这时也隐约猜到自己认为不算快的拆卸速度，在其他人眼中却似乎很变态。
“我入门前曾经在一个铸器铺当过几年学徒，所以才会稍微快点吧。”
“这才叫稍微快点啊……”
仲文刚吼了半声，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这次毁了老馋猫的宝贝，老家伙是真的怒了，居然罚我要拆四千件术器，我一个人做起码得熬三五年，现在老天爷开眼，派了这么一个怪才师弟来拯救我，我管他是从天上落下来，还是地下冒出来的，好生巴结才是王道啊！
第十六章 妙手拆器
“兄弟啊。”一下直接从师弟进化到兄弟，仲文做来自然之极，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咱俩有缘，所以啥都不用说了，以后我的就是你的，有福同享啦！”
“哦……”
望着仲文真诚清澈，完全看不出半点虚假和勉强的眼神，以及一副理所当然的坦荡荡神色，李楚暗觉稀奇，同时忍不住忖思，这名神经大条的师兄，应该就是那种天生具有超强亲厚力的家伙了吧，要不然自己怎的会对他生不出什么恶感，反而还觉得挺自然的呢！
“咱们开始吧。”李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