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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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弥天下-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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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河从饮朝曲身旁经过,口中淡淡说道:“不说不要紧,时间再拖下去,我怕也是会知晓的。”恶魔般的声音,似引诱也似嘲笑。
“啊”的一声,连接甲板的阶梯处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或许是看到了她不曾见过的景象。那个虚弱的青年身上散发出一股霸气,将她吞噬。
殇河脸上露出微笑,嘴角处露出洁白的犬牙。他什么话都没说,就从少女身旁经过。
少女舒了口气,那种似被猛兽盯着的感觉是一点也不好受,有种赤裸裸被解剖的恐惧感。她拖着脚步移到饮朝曲身旁,挽住饮朝曲的手,颤声说了声,“哥”就没有下文了。
饮朝曲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渐渐淡定下来,他抚mo妹妹柔顺的头发,“就要到氓国了,你也该整理整理行装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风很大,船走得很快,在第二日清晨,那艘货船便进入氓国境内。饮朝曲在氓国的地位似乎不低,上来盘查的官兵一见到他便顺顺溜溜,一路点头哈腰,甚至把马车也备好了。不过饮朝曲脸上总是那种无所谓的千年不变冰脸,他也只是稍微点了个头,便吩咐那些士兵离开。
殇河他们所到的是氓国北方的雅音城,那儿离氓国京都六意都并不远,以马车的速度,走上一天一夜也就到了,若是赶得急的话,也就八个多时辰。
殇河坐在车内,他的脸依然很是苍白,极力地忍住那股眩晕的感觉,双手用指甲狠狠地扎入自己的大腿,企图以痛觉来掩盖那股眩晕感。他自昨天与饮夜歌见过面之后就没露出那副吞噬一切的表情,反是偶尔会流露出对下落不明的云诗蕴的担忧。那表情让人觉得他还算是个人。
饮夜歌的脸色不佳,在雅音城的时候,她听到一些不是很好的消息,氓国的左相士病倒了,已有五日没有上早朝了。不过由于左相士是居住在不大与外界交流的饮家府中,所以除了有限那几个人,谁都不清楚情况到底怎么样。
在氓国,大相士水愚墨顶着鼎天四大家水家家主的称号,自是光芒无限,所以相较之下左相士饮日月就显得暗淡许多。再加上饮家被权贵排斥,一直十分低调,饮日月这个当上左相士的奇迹也就发散不了光芒。
但这也是外界的看法,在朝那些官儿,京都的百姓对于这个左相士倒是十分清楚,这个左相士才是真真正正的氓国的支柱,水愚墨与戚胜栗都要稍逊一筹。
饮朝曲摇摇头,“妹妹,不久就到京都饮府,到时候什么都会明朗的。主人不会轻易倒下的,你别太担心。”只是他真的有些底气不足。当初正是饮日月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才会去寻找殇河。他摇摇头,打散自己的想象的画面,似安慰自己般喃喃自语,“不会有问题的。”
车夫就在不停地鞭打着马匹,马的嘶鸣更显出车内的静默。那三个人各怀心思,再也没有出过声。
马车赶得很急,除了中午停下来休息吃个午饭之外,便一直在赶着。到了酉时二刻,马车终于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此时那马匹已是伤痕累累,身上尽是鞭痕,有几处甚至出了血。饮朝曲与饮夜歌两人一左一右将殇河扶下马车,走入那间大宅子。
守门几人见到饮朝曲回来,不禁喜出望外,正要往里喊话,却让饮朝曲打住了,“爹与主人应该都睡下了,不必打扰他们,少主既已回来,明日再与他们说也不迟。”
那守门几人尚未开口,殇河却是深吸一口气,镇住腹内的翻江倒海,不紧不慢说道:“麻烦将你们的主人叫醒,我要见他。”
饮朝曲说道:“少主不必急于一时,明日再见主人……”
殇河回了他一眼,“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我还必须去找诗蕴。”那虽然是原因之一,但是另一个原因是他想知道那所谓的真相。
“少夫人那边,爹已派弟子去追踪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饮朝曲并不希望在饮日月带着疲病的身躯去面对殇河。
此时又有一人走了过来,那是一个中年人,人也与饮朝曲是一个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似是不知喜怒哀惧是何物。
饮朝曲与饮夜歌对那人叫了声“爹”。那人微一摆手,向着殇河道:“少主若不疲惫,可与我去见主人,他也很想见到少主。”
殇河点头说道:“我很好,请先生带路。”
那人机械般回了一句,“少主客气了。”说着便将殇河领入府内。
那间宅府并不比瀛洲夜府小多少,两人穿过前院种满鲜花的花廊小道,再绕过正堂,拐入东院。那人将殇河带到一间奢华的房间跟前,对殇河道:“少主,主人便在里面等着你。”
殇河点了点头,伸出双手,可在那一刻,他颤抖了一下。他有多久没有这般感觉,人似站在*中,什么都抓不住。他的右手抓住抖动的左手,呆立在房门之前。那一扇门不仅仅只是一道门,更是一道锁,封住最大的谎言。打开它,一切都要被颠覆,他以前所坚持的只是笑话。
此时,一个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害怕了么!害怕真相?”智者的声音开始瓦解殇河心中的防线。听过,他听过,那声音十分熟悉,再熟悉不过了。
“那嘲笑般的声音算什么!”殇河扯开嗓子,用尽他全身的气力,将他心中所有的愤恨吼了出来,一直在饮家府中回荡,“你那么希望唤醒真相么!我就称了你的心意。”愤怒的他用尽力气将那一扇门推开。
那个智者般的男人便半躺在一张玉石椅子上,右手靠在玉石椅子的扶手上,托着下巴,平静而又淡然地说道:“这世间已无称我心意的了,你也算不得什么。”他的脸毫无血色,甚至可以说是铁青,黑气在印堂上缠绕。
那已是一副颓败的躯体,机能已开始老化,那双手似乎再也感受不到一切事物。那失去神采的眼睛更增添一抹黯然。可在如此情况,他依然要摆出傲视天下,嘲笑众生的姿态。
他淡淡道:“我的眼睛似乎已经瞎了,要不然的话,我倒希望好好看一下此时你的表情,一定很可爱吧!”他又说道:“不要以这种表情看着我,愤恨是什么也解决不了的,当初我不是与你说过了么!”
殇河咬着牙,“我想知道只是真相,八年前屠村的真相。他们要找的人……是你……”
那人脸微微抽搐,或许是想微笑,可肌肉太过僵硬,所以只能是抽搐,他再也笑不出了。


第十三章 惨白
更新时间2010326 13:06:01  字数:3648

 饮日月淡淡道:“想知道真相,必须付出代价,你……有那个觉悟吗?”
殇河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说……”那吼声很低沉,就如在喉咙口回荡一般,可那沙哑的声弦却似怒至极点的野兽。他再次发出低低的声音,“爹……”当被称为少主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一个“爹”字是会再从他嘴中说了出来。
可即使他明白,那个从平淡无奇的庄稼汉转换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左相士,这巨大的身份变化也令他难以相信。如果那一副皮囊只是偶然的相同,那该会有多好。
只不过,殇河最后的幻想也在男人的答应下成为幻想。男人闭上眼睛,即使如智者般存在,即使看透太多太多的他,在亲情面前,始终无法显得泰然自若。如果殇河的呼喊更带亲情的话,或许他会应得更有人性些。
那个女人不该为他生下孩子的,那个女子没有那个资格。男人摇了摇头,“你娘没有资格为我生下孩子。”他说得很是无情,“我根本不爱她,与她在一起只不过是为了掩藏我的身份。”他看了殇河一眼,“你的存在是我最大的错误。”那死灰的眼睛真如他说的般,充满着悔恨。
冲动,愤怒,极至……这些未曾在殇河脑海盘旋的词语此刻却完全充斥着他的头脑。那一刻,空气格外灼热,青年以着他的极限的速度冲到男人身旁,暴出右手,死死地掐着男人的脖子。
否定,男人并不承认过往,不承认青年深爱的娘亲,更加不承认这禁忌的果实。青年所做的一切连同存在都被否定得一干二净。
“想弑父么,逆子……”男人丝毫不畏惧,脸上仍是嘲笑世人的表情,“罪可是会很大的!”
殇河本想加大右手的力道,只是男人的话刺痛了他的手掌,他只得渐渐松开。他在颤抖,变化大得令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他心中似乎仍想给男人一个辩解的机会,或许男人只是在骗他。为什么要骗他?不知道啊,鬼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殇河松开手,“其他的事……我不想知道……”他在颤抖,脑子因为愤怒与震撼都快无法好好运转了。
男人的呼吸却没因此加快或减慢,他还是那个语调,平缓而又不带任何一点感情,“你该感谢我,赐你‘慰’这个姓。慰家以侍奉怒兽真麟而被视为异端,为天下所不容。而守卫着慰家的饮家自然也被认为是异端,自也无容身之地。只不过我们慰家拥有着看破万物之因的‘征天上术’,想利用我们的人也是存在的。”他停顿下来,淡淡说了下去,“比如氓国。”他的眼神暗淡下去,嘴里不清不楚地呢喃了一声“水怜絮……”
对于男人来说,这个名字不能轻易提起。爱yu深,恨欲深,痛欲深。“小子,喜欢一个人会为她粉身碎骨的。当年我也是因为一个叫水怜絮的女子才离开慰家成为氓国的官员。水愚墨那老贼起初并不知道我是,嗯,异端,颇是看重我,也有意将他最深爱的女儿嫁给我。只是她终究与其他人一样,因异端两字便将我弃之一旁。”他的表情稍稍有些兴奋,“你知道我怎么对她吗?我向国君进言,让他将她送到萧骑,先在萧骑东南逢春城的妓院栖身,然后借当时萧骑国君烛莫选秀女时入宫,为氓国打听萧骑的秘密。”
殇河的眼睛睁得老大,可他不能开口斥责男人,虽然原因不同,可他也有将爱着自己的女人推入绝望的深渊的举动。
男人继续说道:“可笑水愚墨那老匹夫在考虑此举的好处之后也同意将她送到萧骑。后来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与那个上道善始一起,不理水家,也不理我,逃离萧骑。只是还是那句人算不如天算,她也死在烛楼手上。”
殇河已稍稍平静,“水愚墨会因为愤恨自己而愤恨你,所以你才会逃到鸿国。”
男人的表情从没有变化过,即使讲到他的爱,他的恨还有他的痛,就如一个将死之人,回顾着他一生所做之事,平静而又淡定,“水愚墨自然不会放过我,而我也是太小看他了,孤身一人的我遭他伏击。”他的脸又轻轻抽搐,因为想发笑吧,“当然,氓国国君也是同意的,因为我很难掌控,所以想除掉我也不希奇。可惜,我没死成,沿东路水道一直逃到鸿国。”
殇河已开始抓住那根弦,“鸿国是什么地方?一切都讲究着血统,似你这等异端,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而你有伤在身,不能再随意走动,所以干脆隐姓埋名,不,你只是埋名,天下姓慰的又何止氓国慰家。”
男人嘴角不知何时已开始流出血来,模样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中了,怕过不了今天晚上。“说得对,所以我认识了你娘,为了更像是一个普通百姓,我与你娘在一起。她并不漂亮,却是最适合用来隐藏我的身份。只是她很不应该,偷偷怀了你,更企图偷偷将你生下来。所以你成了我枷锁,将我锁在她的身旁。懂得如何绑住我,真不得不钦佩她的好心计啊!”
“你一躲就躲了十年?你在说谎?”殇河却似不再相信,因为男人将他的存在否定,那又有什么原因能支持男人留下?因为爱他与他娘而留下?似乎是一个笑话。
“我又为何说谎,对你说谎换不得什么……你根本没有什么价值。我承认我是心软,过惯安逸的日子,不想再奔波,再加上支持我为氓国效力的理由也不存在,我何必跑出去成为众矢之的,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的。”
殇河狠狠地捶在那玉石椅子的扶手上,“你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才说你爱我们吧!”
“你若觉得是会舒服些,你就认为那样吧!若不是赋止秋那家伙发现我的行踪,特地派护城军来捉我,我也无须出此下策。”
“赋止秋根本不能确定你是在村子里,所以才派一支护城军来村子。可笑我一直以为那支护城军是要追杀后稷。”他自嘲一句,脸色随即转暗,“正因为你想到了赋止秋不确定,所以只要抹去村子中关于你的所有事物,赋止秋便找不到你。”他磨着牙齿,“村子……里的人……是你杀的……火也是你放的。你一个人是做不来这些,所以,帮凶是饮家。”他与男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有些事他们视之为理所当然,自然也无须明说。
男人依然是那副表情,“你说得很对,那一段我并不承认的过去当然得抹去。你娘与你都是束缚着我的枷锁,当然也得除去。所以呢,你见到的那支护城军也是饮家的人假扮的。”
“那一招不仅可以杀了我,还可以掩去你的罪行,将所有罪推给赋止秋,而你就完全隐去行踪。我该夸你冷血无情么!”殇河越是平静,杀意便越是高涨。一个完全将妻儿视为棋子的人已将不是人了,畜生都不如。
那男人没有咳嗽,又或许因为他将一切咽下腹中。
“这就是所有真相?”殇河不禁有些意外,男人将这一切告诉并没有什么好处,如果说是死前的忏悔他还真是不相信。因为男人的脸丝毫没有忏悔的表情,有的只是高傲。
“你知道更多的真相吗?”男人不禁反问,脸上的肌肉又是微微颤抖,他应该想笑吧!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可以去死了。”正如他亲生父亲那般无情地对他,他也报以绝情。
只是男人的脸也黯下去,也是死的时候了,打从他了解自己的身体机能在开始丧失之时,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尚未能将这番话告诉他儿子前,他不能死。
忏悔?也不知是不是,至少他自己说他一生从未做过令自己后悔的事情,那是为了什么,宁愿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诅咒着下地狱,也要将他完全隐匿的过去摆在儿子眼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就全由那个孩子自己去猜,自己去想吧。
男人没有再开口,他也没有余力了,他要留住最后一口气,要在死之前,在死之前对他说最后一句。
殇河的眼很冷,男人的模样越是凄惨,他怕越会觉得痛快。罪有应得,他背负着八年的自责,到了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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