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南往北走。南方,几乎每个村落都有竹子,要是每个村子都找,那得花多少时间?古琴不灰心,毅然前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找到玉韵。他每天从天亮开始,一直找到天黑为止,饿了就找野菜野果充饥,夜里就在竹林里栖息,每天行程上百公里。为了尽快找到玉韵,他每到一个地方都向当地人打听最近有没有陌生女子来过,并详细地描述玉韵的外貌特征。然而多少次都失望了。古琴一刻也不停,继续寻找。出了珠江流域,进入长江流域,不管风吹雨打,不管山高路远,心中只有玉韵。转眼冬去春来,大地复苏,古琴已身处蜀南竹海中。这里是竹子繁盛之地,亦是风景名胜,常见四方游客出没。玉韵向来不喜欢热闹,想来不会在这片竹林里,至少不会在风景区之内。于是古琴从风景区边缘往外寻找。从蜀南到蜀西北,都不见玉韵踪迹。再往西,进入昆仑山。昆山产玉,是圣地。玉韵会不会在此山中?要踏遍昆仑山,谈何容易。古琴毫不犹豫,在荒芜人烟的山区,凭自己的感觉走,不怕悬崖峭壁,不怕毒蛇猛兽。遇到山村他就避开。他深信玉韵若在此山中,不仅不会与山地居民接触,还会远离山村。宁静的高山之巅也许是玉韵理想的地方。因此古琴望着最高的山峰走。一山还有一山高,独不见玉韵身影。在山势险峻的山头,古琴偶然发现一块玉。看此玉的光彩,洁白无瑕,润泽欲滴,定是稀世宝玉。看眼前这山头,与天相接,此玉定是吸收了天地之精气方有此神采。此番出来本是为了寻找玉韵,不想发现了这块宝玉。这就是缘分吧。既是与此玉有缘,那就将它琢成玉玦赠与玉韵,她一定会喜欢的。古琴遂三拜天地,带走宝玉。既要琢玉,古琴便顺路寻找琢玉的工具和材料。这些都不难得到。于是,古琴白天追寻玉韵,晚上雕琢玉玦。夏季将过,古琴走出了昆仑山,玉玦已琢成,但还是没找到玉韵。古琴看着手中的玉玦,不找到玉韵就不回家。没有玉韵,也没有家。他开始从西往东,进入黄河流域。
玉韵在哪里呢?古琴出来已有半年了,学校也早已开课。说不定学校已经把他开除了。要是玉韵知道他因为找她而被学校开除,她也许会生气的。为了保住学籍,他给学校写了一封信。他在信里说母亲失踪了,他出去寻找,申请休学一年。一周之后,校方收到了他的信,并提交校长室定夺。通过信函申请休学,本不符合规章制度,校方也从未有过先例。但古琴的情况也确实特殊。根据校方掌握的资料,古琴只母亲一位亲人。母子相依为命,母亲失踪,儿子外出寻找,真情动人。然而怎么不报警?自己去寻找,不异于大海捞针。再看信上的邮戳,乃陕西某个镇上的。天哪,他一个人跑到陕西去了,距学校两千多公里。校方让学生会负责到古琴家里调查实情。古琴家并没有详细地址,只是某村竹林。学生会干事只能先找到村子,然后向村里的人打听。村里的人都不知道玉韵失踪的事情。折腾了半天才找到古琴的家。真的在竹林里,一间小屋子,门关着,没人。门不见上锁,只用个竹杈勾住。不用说,古琴家够贫困的了。门已如此,里面不用看也知道什么情形了。然责任在身,加上好奇心,他们还是开门进去了。屋里之雅致,给他们的感觉就是这屋子的主人定是陶渊明式的高人。他们在竹桌的贝壳下发现了古琴的字条。古琴真的找母亲去了。但看字条的意思,这字条显然不能作为证物带走。幸好有照相机,调好焦距,把字条拍下来。顺便把屋子里的一切都来个写真吧。他们发现有两个大箩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掀开竹盖一看,原来是“米缸”。里面放的不是米,而是谷。确切的命名也许该叫“谷囤”。古琴家难道直接吃谷?这个发现真叫人震惊了,如实拍下来。经过学生会的调查,学校批准古琴的要求,并承诺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他回校报到便可继续读书并减免他部分学费。要是玉韵知道有人调查她的竹屋,肯定会不高兴的。校方的决定无法马上通知古琴,但校方已报了警,让警方调查玉韵的下落并尽快找到古琴以确保他的安全。警察们比学生会干事更加仔细地调查了玉韵的竹屋,连床底都翻开来看了。要是玉韵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他们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线索,又找村民查访,一来了解情况,二来了解玉韵的外貌特征以便查找。村民们至此才知道玉韵离开了竹林。要这帮警察去找一位世外高人,那真是开玩笑。这帮人在警匪电视剧里表现得十分负责和能干,这时候却不是这样。当警察的最高境界是不要遇到违反法纪的事,大家都清净不是?玉韵此时肯定在偏僻的地方,他们是很难找到的了。
且说古琴这一天经过一个小镇。大半年来,他经过的小镇多了,虽说各有各的风俗特色,但都没有特别吸引他的地方。这小镇基本也平常,但突然出现了几幅字画,一下子刷亮了他的眼睛。画的内容可不是别的,而是竹子!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快步跑过去。所有的画画的都是竹子。画之笔法苍劲挺拔,尽显竹之气韵,而整体布局又给人以清幽之感。刚中带柔,刚柔并济。刚则见高远旷达,柔则见宁静幽雅。作此画者必深得竹之韵。但见卖画者不过一般市井小民,也许是个有经验的专门贩卖东西的人。地摊上的画的数量并不多,只十余幅,但每一幅都是精品。看画的人也不多,不时有人问价。
“两百,一百九十,要吗?喜欢的话还可以商量。”老板不停地呼喊着。
古琴听了纳闷,这些画每一幅都是无价之宝,怎么竟如此践价?难道他看走眼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在艺苑也看过画,那也有竹画,价钱都要几百上千的。难道说北方文化底蕴深厚,他所看到的画只不过是三流货色?卖画的老板见他看得那么入神,便问他:“要一幅吧,画都是精品,价格优惠。”古琴最想知道的是这些画出自谁之手。画上的落款是云梦。
“云梦是谁呢?”他诚恳地问。
“这个嘛,是位高人。”
“那他住哪儿呢?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人家是名人嘛,我等怎能得知,是吧?”
其实,这老板是偶然发现这一商机的。他本来靠贩卖些低档工艺小饰品过日子。一天经过小镇附近一个村庄时,碰到几个农民在看画。他好奇便也凑过去看。那画画得不错,农夫们纷纷发表高见。小贩看着也觉得漂亮,便问画从何处来。农夫说有位女子常到村里来卖画,开始十几块一幅,后来卖到几块钱,看着好看,就买了一幅。小贩发现这有利可图,便向农夫打听卖画女子的下落,然而农夫们也不知道。小贩第二天不卖工艺饰品了,到村子里来等卖画女子。他运气不错,等着了,以十块钱每幅的价格把卖画女子手中的画全买下来拿到镇上来卖。经过这么一倒,每幅画卖到两百块,小贩高兴不已。小镇上买画的人虽不多,但因小镇上有几处古迹,虽不怎么闻名,而游客未曾断绝,他一天可以卖出六七幅。尝了甜头,从此他便常常与卖画女子交易。那卖画女子发现生意好,便把画的价格提高到每幅五十元。小贩还有利可图,照样悉数全收。他不但在自己家附近的镇上卖,还到别的镇去摆摊。他本来还想拿到县城里去卖的,但城里没有他的摊位。他卖了快半年了,生意一直都不错。他要是有几分鉴赏才能,懂得画市行情,也许已成为富豪,但现在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
古琴想买一幅,可身上只有一百七十块钱。他摸了摸口袋深处的钱,问道:“一百七十可以吗?我只有这么多了。”他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一大把,零零散散的,但很整齐。老板故做干脆:“好,卖了!”老板从十余幅画中挑了一下,大概是要挑一幅比较差的吧,不然旁人也要以此价买画了。古琴看看怀里的玉玦,又看看手里的画,心里呼喊:“韵儿,你在哪?”
买了画之后,古琴没有离开,而是找一个隐蔽的角落盯着那卖画的老板。他想等老板卖完画后跟踪老板看能否找到作画之人。他心里激动难平,总觉得那作画之人很可能就是玉韵。他只盼太阳快快下山,老板早早收摊。到老板收摊时,只剩两幅画了。很好,老板明天肯定要进货了,说不定今晚就进货。
老板的家在小镇边沿,再过去一步即是麦田。古琴就像乞丐一样,在他家门口不远处一个背风的土坑里伏着。时下已入秋,天已转凉,晚上起风时更是要加衣服了。古琴仍是以南方的夏衣抵北方的秋风。老板晚上没有出来过。古琴不敢睡,一直盯着。——开灯了。——熄灯了。曙光来临。老板终于出门了。老板穿过麦田,一直往西北走。他心情很好,一路唱着小调,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翻过一个小山冈,到了一个小村庄。到了这村庄,老板不再走了,在小路旁等着。古琴也隐蔽起来。北方的村落由于树木稀少,时下又值秋季,整个村落几乎一览无余。看来这交易并没有什么时间概念,等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见什么人来。老板还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并不着急。对老板来说,要是能在一个时辰内等到人拿到画,那便是最快的了。半年来他也只有一次交易是在一个时辰内达成的。他常常要等两三天,有时候要七八天才能等到那卖画女子。他本来想问卖画女子家在哪里,他好直接到她家里拿画,怎奈卖画女子不肯说。这也罢了,他又想与卖画女子约好时间和地点交易,可那女子说作画需要时间,说不准什么时候完成。如此,他只好无期地等待了。当地的村民都非常熟悉这位贩画的老板了,路过时看见他都会打招呼。古琴也耐心地等着。他表面上很镇定,而内心焦躁之气却反复增减。他认定玉韵就要在这村子里出现。他紧紧地握着画卷,目光盯着小路深远处。皇天不负苦心人,一位长发女子戴着黑面纱出现了。但见她身着灰布衣裙,身材妙曼,脚步轻盈,眉宇间凝聚着山川灵气。虽蒙着面纱,定是玉韵无疑。古琴飞奔过去,情不自禁大叫:“韵儿!”蒙面女子站住了,目露惊喜:“琴儿!”
就这样,古琴找到了玉韵。两人相见,泪眼涟涟。贩画的老板也看到了玉韵,他的供货人。如此高雅的女子竟与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子拥抱,简直不可思议。他再看仔细点,发现眼前的小伙子有点眼熟,再看他手里的画,想起来了。这可令他尴尬不安哪。他眼前的小伙子跟他买过画,而这小子与那卖画女子关系非同一般,他的生意可能要砸了。而事情发生在眼皮底下,不可不见。贩画老板笑呵呵过去跟玉韵打招呼。琴韵重逢,心情激动不已,都有说不完的话,哪有工夫理会旁人?老板为了生意,不得不再次打招呼。玉韵解下后背的竹篓,竹篓里有七卷画。老板笑呵呵地接过画,验货付钱。古琴问玉韵卖多少钱一幅。玉韵说五十。老板急忙笑呵呵地赔笑:“价格不低了,不低了。”古琴展开他从眼前的老板那买来的画给玉韵看,笑着说:“看,我也买了你的画,花了我所有的钱,一百七十块。”玉韵心中甜蜜,没有跟老板计较价钱。老板见古琴玉韵都不向他要价,还笑得那么舒心,心中反倒不安起来,生怕以后生意没得做了,赶紧添了一倍的钱。
玉韵卖了画,便带古琴到她的新住处。远远地离开村落,跨过一条小河,迎面是一片竹林。呵呵,玉韵果真就在竹林里,她没有离开竹子。北方的竹林没有南方的那么茂密,稀疏的几杆,享有更多的阳光。依然是清净,附近没有人家。这里的静,静得旷达,南方竹林之静,静得幽深。在这秋的日子里,山坡上一片灰黄的色彩,天空更显高远。南方则没有这样的色调。玉韵的新竹屋也搭得豪爽,一个顶棚,东西北三个大窗,向南一个竹门。屋子里没有床,也没有桌子,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地上:席子,被子,衣服,搪瓷碗,筷子,锅,桶,纸,墨,毛笔,等等。古琴环视一眼,看着玉韵笑了。两人坐在席子上,不免亲热一番。古琴拿出玉玦放在玉韵洁白的胸脯儿上,柔声道:“这个给你。”玉韵如玉,玉如玉韵。两人睡在席子上,面对面的,说了许多话。玉韵详细地说了她失踪的经过。
一天,玉韵正在卖凉茶,忽然来了几个陌生的男人。他们先是每人要一杯凉茶,然后找话跟玉韵攀谈。
“嫂子,你还这么年轻漂亮却每天在这里卖凉茶,很辛苦吧,一天能赚几个钱呀?”
玉韵不答。
“嫂子现在是孤身一人吧,想不想找一户好人家?”其中一陌生人边说边拿出几张照片,“看,这是市内一家大公司的经理,有楼房有轿车,有上千万的家产,很多女人找他,他都看不上眼。我想你一定能行。”
玉韵看也不看那些照片,也不理他们的话。
那几个人也不再纠缠,走了。
夜里,没有月,竹林里像黑洞。玉韵从河边回来,刚进竹林不久,猛然被一个大麻袋罩住!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她装进麻袋里,绑住袋口,又利索地把她扛起来往外走。玉韵没有大叫,也没有挣扎,内心很平静,仿佛早知有此一劫。
玉韵被人装上了面包车,三个小时后,到了火车站。麻袋被解开了,玉韵看清了绑架她的人,正是白天喝茶劝她嫁给经理的那伙人。
他们恐吓她:“你已经被我们带出来了,只有乖乖听话,否则我们将你先奸后杀。”
“大哥,你看她多么美,不如我们先轮流玩玩,然后再卖掉,如何?”一个色迷迷的手下说。
其余几个人也怦然心动,就这么把美人儿送给别人真是太可惜了……
玉韵见此情景,只冷冷地说:“你们还是把我卖了吧,不要碰我。”
那几个人一听,都淫笑起来。突然,“啪啪啪”一连声响,他们的脸上都着了一记耳光。定神一看,打这耳光的不是玉韵的巴掌,而是她的凉鞋。是的,她的手不愿意碰到这些人。这“巴掌”打得可厉害,打得他们脸上如火烧,心里闷得慌,浑身直冒冷汗,感觉快要疯掉。过了三个小时,天亮了,他们才稍稍好受,但再也不敢心生邪念了。他们派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