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松了手,转而抓着我的肩膀看了又看,犹豫着问:“小昧子?”
“有!”
“你是我的小昧子,你回来了?”
“啊?”
彼时我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觉小九看我眼神不同从前。他神情复杂,脸色苍白,满脸难以置信。再看他脖子上一块淡红牙印,我不禁酸溜溜地问:“谁咬了你?”
“你。”
“我?什么时候?”
“昨夜。”
“我哪有?”我很肯定自己还没那贼胆,属于内心奔放外表保守的良家人。
“你不信的话,看看自己身上。”
我自然看不见自己的脖子,但手指手臂上的痕迹却十分清晰一目了然,数量相当可观。我与小九如何成了你咬我我咬你这么深刻富有内涵的关系,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发现手臂该有的守宫砂也消失不见的时候,事情严重了!
我抓住小九的领子就问:“你什么时候把我欺负了?”
“没多久……”
“咱俩还没成亲了呢!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迷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绝对没有。你愿意我也愿意的。”
我当时就大哭了起来。这失身失得多莫名其妙。贞操睡一觉就没了。我亏大发了!
小九有些无措地来抱我,也不知怎么才能哄得我不哭。我狠狠推开他就走。没走几步,但见离我躺的冰床不远处还有一副冰棺。里面放着一个小婴儿,乍一看像活的一样。
我退了一步,惊奇地发觉自己知道这个婴儿是何人,就像猜谜语时有人在脑子里偷偷告诉我答案似的。
这我的双胞姐姐!
婴儿死了都有十几二十年了,尸身完全未受损害,犹如准备随时苏醒啼哭。我看着她稚嫩的面孔,油然感到害怕,胸中血气顿时逆转,脑子混沌一片,另一个人好像要冲进我的脑袋。
……
轩忆奔来我的身边,我已经站不稳身子,靠着冰壁喘息。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很清楚,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全是由另一个人在控制。我并非是失忆。我不过是一缕魂魄,不甘遁入地府,至今在人间徘徊不去。
轩忆喊我小昧子。我觉得很难过,也很惭愧。怎么做了这样的事,拆散一对情侣?将来入了地府,还不怕有报应?不如去了,还他们一个清静。
……
“小昧子,你是怎么了?”
小九显然不知刚刚我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我使劲敲着脑袋。这两年发生的事一股脑儿钻进脑子里,涨得我快炸了。我看见他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了,偏偏这个女人还跟我一模一样。我气得血气上涌,指着他鼻子就骂道:“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我恨死你啦,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一受不住心中怨怒,我哼了一声就攀上敞开的井口,匆匆去了,也不知自己要去向何方。
本来呢,我是有点担心自己身上的毒会随时发作,但动用轻功多时,竟一点都不受阻碍,心脉也未受损。不禁松了口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葵花功大为退步,几乎无法跟原来的功力匹敌。究其元凶,恐怕也是因为用情太苦所致。
也罢也罢。小九和我分别十多年,移情别恋情有可原。我如今已到了三十,姻缘又坎坷如此,不如离了这纷乱世事,落个清静。
可一想起小九伤心的面孔我又舍不得。怪只怪他喜欢的是我,别恋的还是我。我想得开想成全他都不行。叫他从此只身一人,岂不太过残忍?可我自己又过不了自己这关。这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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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哑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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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复杂的事伤脑筋。左右为难,干脆不想。遥看乌良国皇宫越来越远,我只为今后出路烦恼。
身无分文的我一来不敢回师傅的宅子,二来也不敢去曾经住过的寨子,三来更不敢回中原自讨没趣,想赚快钱也是世道由不得我,最后想起自己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连唯一的师傅也下落不明,不禁哭过一场。
在这关头,好巧不巧竟也被我遇上个熟人。隔了十几年还能被我认出来的熟人真不容易。我见到小宁子还真有点欢天喜地,特别是他还请吃了顿饱饭。
正当时,我还瞅着招贴栏上花花绿绿的告示发呆,期盼先谋份工做做。小宁子一拍我肩膀,我差点吓着。幸而他变化不大,人虽然老成了,脸还显得很嫩。
小宁子道:“小昧子公公别来无恙?”
我身上穿着女装,听他这么调侃立马苦笑一下,道:“小宁子近来可好,怎会来了乌良国?”
“还算不错。小宁子现今在永王府里当值。不想永王殿下滞留乌良国不归,小宁子便跑了这一趟,想把永王殿下带回。总之,头疼得很啊……”
小宁子竟跑去做了小九的侍从。我不免觉得冤家路窄。刚想跟他告辞,我肚子就咕咕直叫。这不争气的肚子……小宁子立马拉我去酒家里吃了顿好的。我如今窘迫情况倒是尽收他眼底。
小宁子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听我说些近况。我们喝了点酒,喝得都有些上头。我这人酒品不错,但有时候管不住自己嘴,连跟小九那点破事都吐了出来。小宁子也是个特别能套人话的,三两下就把我给琢磨透了。末了他就道:“做生不如做熟,不如做回老本行。永王府里刚好缺人手。只要你跟我回去,还怕永王殿下滞留在外?”
我心里自然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好当面一口谢绝。没办法,做公公这行的,讲究的都是个场面。
小宁子继续道:“我说的好处可不止糊口一样。如今乌良国尚且不太好混,中原就更加难了。中原最富庶的地方,除了京城一带,那就要属江南了。进了永王府,工钱福利那就不消说了。最要紧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
我狐疑地看着小宁子道:“难道是永王殿下让你来当说客的?”
“哪儿的话?小宁子至今还没找到殿下的下落,就怕他有个好歹。如今咱们遇上了,那以后不若共同进退,一来保住饭碗,二来也好参谋参谋前途,是不是?”
我被说得还真有点动心。反正如今没别的出路,随小宁子去了,至少还能混口饭吃。至于今后又如何面对小九,我这个不争气只想填饱肚子的脑袋暂时不想管那么多。于是乎,我就真答应了。
小宁子跟我商量了许久,最后我们决定兵分两路。我先去江南报到,他去找小九回来。这点子我喜欢,于是就此与他分别。
江南不比京城来得近。我这个会功夫的也是走了两个多月才到了永王府。把小宁子的腰牌给这王府里的管事一看,我的职位差不多就有了。
这王府初初进去,倒显得冷清。民间都说永王美人充盈府邸,环肥燕瘦样样不缺。真正到的时候,我看见的女人也不过是伙房里的几个大婶,连侍女也未看见半个。初来乍到,我也不敢问别人那些美人们安置在了哪里,但心里腹诽小九定然在外头置了几个窝金屋藏娇。
我在王府里仍旧做公公一行。可风水轮流转,过了十几年,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做老本行。一来我这身形每日得用裹布绑紧了才不至于露馅,二来每月我还得用上月事布。
好家伙,这无良亲戚一驾到,我整个人顿时就歇菜了,非得跟管事告假不可。幸亏我管得也不过修葺花草一类的闲差,要伺候的主子又常年不在,这才得了这无法无天的待遇。
这女扮男装比之从前当真辛苦许多。我每日要涂黄了一张脸方不显得女态。几个跟我亲近的同僚其实私底下都有涂脂抹粉的习惯,见我这满脸的蜡黄,时不时同情地塞脂粉给我遮丑。
我好歹习惯了这份工,觉得暂时过得还算不错,渐渐倒快忘了身在何处。直到有一日传来永王回府的消息,这冷清的府邸总算是热闹了起来。
我一个专门负责修葺花草的小公公自然是轮不到在永王面前显眼的,暂时倒也不太担心马上见到小九。
最近花园里面种的几株白牡丹生了几只青虫。上头尤其吩咐要照看好。我是一刻也不敢懈怠,日日泡在花丛里除虫。到最后,连去前厅迎接一事也忘得干净。
做完工也近午时,我擦了把汗才想起忘了大事,自知免不得一顿责骂,心中只期望千万别扣这月的月钱。
小宁子这时就站在一处小凉亭前,远远看见我从花丛里钻出去,连忙招手让我过去。我一看,凉亭里赫然还坐着小九,便觉得小宁子是想当和事老,脚步走得就有点不情愿。
眼见小九脸上不知为何盖了块轻纱,也没抬眼看我。小宁子就在旁边说道:“殿下,这是新来的人手。殿下若要翻新花草,跟此人说最妥当。只是此人是个哑巴,就不能给殿下请安了。”
他一边说一边跟使眼色。我一时倒不明白小宁子做的什么勾当,竟让他急得满头大汗,但也配合着他不说话。
小九这时就终于发话问道:“园子里的白牡丹开了吗?”
小宁子道:“回殿下,是开了,香味不如去年的馥郁。”
“今年再做些玉兰吧。”
小九说完就站起身来准备要走。他可真是镇定,从头至尾都没把眼睛睁开,一张脸若隐若现,也不知做的什么鬼把戏。我觉得他是在跟我拉锯,于是偏偏也这么跟他无风无浪地打个照面。
小宁子扶着小九谨慎道:“殿下仔细台阶。”
小九果真是有点弱不禁风,连下个小缓坡都慢得像蜗牛在爬。他在自家府邸原来如此娇生惯养,倒难为在寨子里还一人种田。
这走到一半,小宁子便慌道:“殿下可是眼疾又发作了?”
说完他又朝我猛眨眼睛。我当真不能会意小宁子是何用意。这时,那永王淡淡地说了声无碍,便就此没做停留。
我回去才晓得,原来小九在乌良国惹了眼疾,暂时不能视物,因而府内到处要扑上极柔软的地毯,除去一切门槛,地上的沙尘一粒也不许留下,可真是闹得人仰马翻。
我还是躲在园子里种花养草。几株玉兰的苗子刚运来,少不得要有个人监工。等把几十株花草都种好,洗洗扫扫的活又落到我头上。
我提着水仔细冲洗过道,刷地刷得正起劲呢,不防这残水流了出去将一双极好的白靴子给染成了乌色。
抬眼见是永王殿下驾到,我心里头立刻想到了这个月工钱就此玩完。他现今一个半瞎子,身边还没带一个人手,只拄着一根拐杖到处乱走,也难怪会倒上这霉。
我慌忙想跟他谢罪,回头想起自己还得装哑巴,便连忙住了口。小九也不说话,转头就想走,不防脚步一乱就撞上根廊柱,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可受不住他这等撞法,连忙扶了他,多少想找个人来,左右就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小九握了我的手说:“扶我回寝殿去。”
我至今以来品级还够不上踏足他寝殿半步,想送他回去倒也犯难。他倒是认路,遇上一个岔口让我向左向右都分毫不差。
好不容易送到尽头,我忙不迭躲了去,心想从此是不是要再跑路。小九回头就道:“今日就调你来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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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值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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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子。小九说要我值夜,我就知道他把我认出来了。此时不跑路,更待何时?反正我也存了点银两,不怕没盘缠傍身。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还没计划好逃跑大计的时候,自己就身陷囹圄了。那传说中的小黑屋,竟然真的存在。黑洞洞的屋子,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我被押到这里的时候还觉得特别冤枉。这永王府不是到处都盛赞永王仁慈宽厚,从不惩罚下人?如今我不过就一个擅离职守,竟然遭此重罚。
苍天呐!我被关起来的时候不禁悲鸣一声。这黑洞洞的地方哪里是人呆的?铁胆的人到这里关一阵保证变胆小鬼。我起初还喊冤呢,后来累了只有缩在墙角里,心里祈祷各路神仙帮帮小忙,千万别招来妖魔鬼怪。
不知被关了多久,我开始觉得饿。幸而这里还是管饭的,牢门一开,我就知道有人送饭来了。
好巧不巧,进来送饭的一身白衣,头发披散,一点亮光就把他身影衬得晃眼。我吓得腿软,爬也要爬得躲走,心想这阿飘可千万别缠着我。
“小昧子,你别怕,是我。”
听声音就知道是那杀千刀的小九。我虽然心里火大,但被关在这鬼地方都关怕了,有个活人进来全当是个安慰。
他一个瞎子,在这黑黢黢的牢房里走路无碍,循着声响就把我给找到了,然后问道:“你饿吗,这里有你爱吃的桂花糕。”
虽说不食嗟来之食,但要报仇也得吃饱了再说。我这人还是不想亏待自己的,于是把自尊先抛在一边,捡了块香喷喷的糕点,大嚼起来。一边吃我还一边吸了吸鼻子。刚刚怕得哭过一阵,这会儿还有点小矫情。
小九寻到我的头摸了摸,说:“你以后别再跑了,好不好?”
我嘴里塞着东西,懒得理他,只厌恶得躲开他的手。等我吃饱了,我非用小擒拿把他给废了。
“小昧子,你跟我说说话,骂我两句也好。”
我咽下一口干涩的糕点,就蹦出一个字:“水!”小九便摸索着从食盒里拿了个茶壶。这人干事费劲,我把茶壶一抢,急急灌了一口,道:“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只要你不逃走。”
“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凭什么管我?你喜欢别的女人了,我一闭上眼都是你跟别的女人说笑亲热,难受死了!”
小九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肯说话了,才道:“我没喜欢别的女人。你不过是得了病,性情大变而已。”
“你才有病!”我气得想招呼了过去,但一想他如今弱不禁风的样子,想下狠手又没忍心。
小九说:“你要是真这么气我,就在我身边呆半年。这半年你要是还没出气,到时候想走,我就再也不拦你了。”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条件,似乎不答应不成。不然一直被关在这小黑屋里,生不如死。不管虚与委蛇还是被逼无奈,我总之是暂时勉为其难地妥协了。
这个人还是讲信用的。说半年,就是半年不走人。在这里好歹能领工钱,也包吃包住,好过在外面流浪。
刑满释放以后,我看着外面的太阳就激动。这一闹腾,有人就跟我说,我已官升三级,直接晋为永王的内侍了。
听听,我还从来没觉得内侍这个字眼这么暧昧。小九他就是要我一步不离地守着他,怕我又跑了。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