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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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无量-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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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昧子有负殿下期望,至今未能为殿下分担一二琐事。怕将来东宫同僚定要将小昧子这般废人驱逐出去。小昧子请殿下恕罪……”

“本王今日可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来的。阿愚惦记着你,常吵着要你去陪他玩。你平日若没事,便来东宫多走动走动吧。”

太子提起那小皇孙便有点让我吃不消。这半点大的小孩不知吃什么长的,脸上身上肉嘟嘟的,一捏一个准,一调皮起来两条小腿跑得比兔子都快。我去东宫集会完后,每每都被太子特命留下陪他儿子疯。打弹弓,捉迷藏,上蹿下跳,无所不能。饶是神功如我,竟也比不上一六岁小孩的精力,到最后除了趴在地上喘口老气,再使不出别的力气。

小皇孙这时候就用他那小肥身子压在我身上道:“小昧子,再不起来,我就罚你跟我玩亲亲。”

我连忙讨饶:“皇孙殿下,小昧子无能,实在是动不了……”

然后这小皇孙就开始玩他的亲亲,把我弄了一脸口水方才罢休,俨然就是个小祸害。

我与皇孙如此亲昵,自然也得了太子更多的关照。东宫里头那帮子大男人多少听得消息,才有了三日前的口诛笔伐。我冤枉得紧,可又没处跟人倾诉。现今太子又提起他儿子来,我就觉得自己苦难日子没个尽头了。

本以为还要跪着再请罪一会儿,太子却很快扶了我的胳膊,让我从地上站起来。我乍一起身,眼前一黑,一下子就往前扑了过去。

太子迅速用身子接住我道:“病成这样,连站都站不稳,还逞什么强?”

我闻到他身上幽幽檀香,直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有什么要涌上来,又模糊地退了下去。悠悠间挣扎着想从这尴尬境地里脱身,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皇兄,你在作甚”。

还没分辨出来是谁喊呢,一只胳膊就被只铁钳子狠狠拽了过去。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不知撞到了个什么东西。

还想摸一摸发疼的额头,我另一只胳膊糊里糊涂地又被另一头拖住。拉扯间,有人道:“皇弟,小昧子今日发着热,受不得折腾。你还不快放手!”

这是太子的声音,我辨得出。他没了平时的温文,口气里满是严肃,仿佛判若两人。

另一边的人就道:“皇兄为何不放手?弟弟懂得医术救人,难道皇兄也懂?”

我算听出这是哪个苦主了。不就是刚刚使劲躲的冤家!没听小九这么咄咄逼人过,跟仇人说话似的。这两兄弟原来不睦啊,可也别把我当个什么玩具似的你争我抢啊!

我忍着翻江倒海的难受,开口劝道:“两位殿下不如同时放手,不然小昧子可是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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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钻进来,钻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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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知道自己后来又没有真的吐成,反正喉咙里没来得及吞下的饼饵肯定没有顺从地跑到胃里面。以至于我再次睁开的眼睛的时候,耳边听到的全是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

“小昧子……”

这个声音伴着香香的米粥味道,让我顿时神智清爽,恨不得一蹦三尺,跟人家抢东西吃。于是,我大眼一睁,眼神直勾勾地就盯着眼前一只玲珑玉碗,口水咽了又咽,但就是久久没有出手。

换了一身衣衫的小九坐在我身边,笑着勾我道:“想吃吧?”

我小鸡吃米似的点头,估摸样子肯定跟遭了灾荒的饥民似的。

“我喂你。你把嘴巴张开。”

没骨气的我现下为了肚子,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不好。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等他慢吞吞把一汤匙米粥喂进我嘴里的时候,我看起来肯定比哈巴狗还乖巧听话。

他一边喂一边道:“小心烫。吃完发点汗,再吃点我开的药,好好睡一觉,保管就好了。”

我忙着吃,一个劲点头,也不管他说了些什么。但那米粥确实香,里面加了点冰糖,甜滋滋软糯糯的,很有嚼头。我吃得认真,还真出点汗来,脑袋渐渐不那么晕,身上顿时好受多了。

小九喂完了粥,替我擦嘴盖被子,继而起身便准备要走。我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低声问他道:“殿下没其他吩咐了?”

他停了停,笑道:“我能有什么吩咐?你人大官大,何时把我放在眼里?”

虽然他一张明媚笑脸,说出的话句句明枪暗箭,可不把我戳了几刀,捅了几箭。我颤颤悠悠道:“殿下恕罪……”

“不敢。我恕你什么罪,你失约之罪,你狠心之罪,还是你吃醋之罪?这些罪名,我都饶恕了你,你以后就更蹬鼻子上脸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如你吃点亏,在心里面合计合计,哪里对不住我,哪里让我茶不思饭还得了风寒起不了身,整夜整夜等你来全部落了空。等你合计好了,悟道了,我再考虑恕你个什么罪名,如何?”

呵,我都快忘了这人口才了得,不说得你体无完肤,无地自容绝不罢休。我吃过几次瘪,如今又理亏得紧,可不被反驳得哑口无言了。这不行,这亏大发了!我硬气道:“殿下说什么,小昧子听不懂。”

他复又坐下,像两军对阵,摆开阵法似的开口道:“你不懂?昨夜你来见我,为何不现身?因为看到了小燕,因为我和她拉拉扯扯?你这小脑袋里面想的是什么,我动动脚趾头就知道。死囚判刑还要等到秋后问斩,一点没个踪影的小事你就立马把我当街凌迟。小昧子,你是不是该改名叫昧良心?要是你还有良心,我现在就告诉你,小燕只是我的侍婢,其他也没什么。至于我那双胞妹妹,我懂事的时候,她就死了。我不懂事的时候,她除了打我抓我抢我东西,也没干什么让我记忆深刻到至今还惦记着的事。我跟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看你这人挺不错的,谁知道你是这种小肚鸡肠的性子。你往后若这样随随便便地跟我赌气,我现在就跟你绝交,免得以后要被你害得牵肠挂肚……”

苍天呐,给俺一个地洞吧!不对,我钻地洞里头,他肯定也要用唾沫星子把我淹死,不把我淹死也把我羞愧死。小九啊小九,你强你行你威武!

我捂着被子委屈道:“殿下跟人交朋友,都是抓着人家把柄,逼着人家跟你交往的?都是让人家深更半夜爬墙上梁来见你,给你关起门来摸来摸去的?小昧子知殿下才学出众,天下无双,如天上谪仙人,不食人间烟火。但小昧子就是一个大俗人,给人掏心掏肺,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你来我往。揪着人家小辫子不放,都是歹人所为,恶人不齿。殿下若真想交个知心朋友,往后最好把这毛病给改了!”

说完我就躲进被窝里去,任他把我处置。可这被子里闷得慌堵得紧,大气不能出,是个脑子清楚点的人都不待这么折腾自己的。正觉得憋气呢,小九整个人就压在了棉被上,压得我更难受了。他可真是智慧超群,杀人不见血。小身板弄不死神功护体的我,这就准备把我闷死在被子里头啊!

他压在那棉被上道:“你出来,我就再也不威胁你,跟你做真正的朋友。咱们真心相待,坦诚相见。你不出来,咱们就干耗着,看谁治得过谁。”

平生以来,打架闹事调皮闯祸绝无失手的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满盘皆输的滋味。我扒开棉被,投降道:“殿下赢了。小昧子不是您的对手……”

小九意犹未尽地压着我,在我鼻子上轻轻一点,蹦出五个字道:“孺子可教也。”

被小九教训了一回,我老实了许多。回头喝了他给我的药,我就挺着病弱的身子,继续复职去了。终究是我这野生放养出来的娃身子骨强健。小毛小病能把我怎么着?

想今日太子因为我而跟小九有了点不愉快,我为了这有茬点不安,想去跟他陪个不是,却听闻他半途已回了东宫去,没留下任何口信。至于我如何吐得他们俩兄弟一身礼服皆废,如何被掩护照顾休息喂药换衣,又如何瞒天过海继续在婚礼上陪着公主,其中详情,过于窝囊,有碍观瞻,遂略去不记。

直到深夜来临,我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袍,仍旧担了公主洞房外值夜的差事。哪知守到一半时药性发作,让我竟又入了梦去。这梦里面出现的人还是小九。大抵是今日的喜庆劲儿惹的,他在这梦中也是一身喜服,似是要跟那个叫小燕的女子成亲了去。

我喊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来,哀怨地问我道:“你为何不来见我?”

“我……”我为何不去见他?这问题委实深奥了些,我答不上来。可他眼神仿佛无助婴儿,每一分都指责我犯下的罪过。

“你为何对我不冷不热?”

“我……”

“小昧,我知你怨我逼你跟我相会实属不该。可除了这样,我哪里有办法亲近你,哪里还有门路让你看我两眼?这般相处下来,我全拿了真心待你,你心里可有我?若没了我,我只能携了旁的女子。你可忍心,你可愿意?”

我见他拉着身边的新娘要走,连忙喊:“我心里有你的。我脑袋里面最近都是你。可我一个不男不女的宫人怎能跟堂堂皇子的你说这些?纵然不能告诉你,我还是让你把我的心挖了洞。你别真跟我生气,别走,别走……”

宫里头的夜晚静得很,连虫声都不曾闻得。我吓醒的时候,洞房内的动静早已没了,只剩下几个跟我一起值夜的嬷嬷在打着瞌睡。

青荇这丫头很是机灵,特特给我留了一碗滋补的冰糖燕窝,放在小灶上暖着。我正觉得肚子饿,忽而想起有这茬,便托个嬷嬷替我略看着,自己则觅食去了。

一边走,我一边思量今夜的梦。小九今日勉勉强强跟我和好了,我为何还做那样荒唐得让人伤了点心的梦呢?他携了旁的女子成亲,这不都是迟早的事,与我何干,与我何尤?他今日说我吃醋,难道真是我的心里头除了公主以外,还让这小子硬钻了个洞进来?

这连串疑问没等我想明白,就见缘枫殿琉璃屋瓦上一个黑影嗖地划过,轻功俊得很。我偷瞧一眼,心里佩服了一声,没再多出好奇来。

这档子事看见了,装作没看见是最稳妥的做法。

哪知那飞贼好巧不巧也瞧见了我瞧他,遂一个跟头翻身下来,直奔我来。我疑惑他可能要杀人灭口,连那碗垂涎多时的冰糖燕窝都抛去了九霄云外,摆出架势就欲要过招了。

不想那飞贼揭了蒙面布,喊我就道:“二当家,是我。”

我一听,来人竟是那清风楼里的林老鸨,不觉大惊道:“林老板,你怎么来了?”

“生意艰难,干点业余小买卖。皇宫里面油水多,是块肥田宝地。”

来皇宫偷盗也能成个副业?我开了眼界了,随即翻了个白眼不想鸟他。哪知那林麟突然丢了个包袱过来,我下意识顺手接住,觉得还挺沉。

他笑了笑,道:“刚刚拿顺手了,这东西销不出去。不若二当家帮我还了吧?以后二当家来清风楼玩,一律八折优惠,童叟无欺。”

他倒是说的轻巧,哪个死人想上他的清风楼?我急忙想扔了手上的烫手山芋,林麟却已把脚一蹬,飞得无影无踪。

这可不好,林麟这厮定是要给我惹祸来的!现下,公主要我披荆斩棘,太子要我立威立功,小九还要跟我坦诚相见,三座大山已压得我喘不过气。如今崔家寨也找上门来了,再给我压上一座大山。农奴尚且可以翻身,我又没哪吒那般有三头六臂,如何招呼这波又一波的排山倒海?

可手上的东西终究让这疲惫的心生了好奇。我忍不住想看这包裹里面是个什么。还未来得及打开,就听个小宫女急急忙忙跑了来,说吴大总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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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新官到,三把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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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怕不担上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忙不迭跑去听候差遣。见到吴梁徳时,他已在缘枫殿外踱了一炷香的步,见了我便道:“皇上几时睡下的?”

这可把我问倒了,我那时候会周公去了,怎能答得上来?这个时候我便胡诌了个时辰应付应付,听得吴梁徳道:“现今出了件大事。皇上必须得醒。但此事怕是有点风险。小昧子,权且看你本事了。”

早被吩咐过皇帝睡觉最讨厌被吵醒,为此据说还杀过人。我究竟有几颗脑袋才能在这个重大的任务中全身而退?

吴梁徳这样一吩咐,我哪里还敢说不。可究竟怎么去老虎头上拔根毛却还能安然无恙,我委实不知如何是好。硬着头皮到了新房前,我学着乌良国的蛐蛐叫声给公主打暗号,希望公主多少可以听见。

但公主新婚之夜显然是疲惫不堪。我叫唤了好几声都没听见里面传来任何动情。这下我可有点急了,想冒险吵醒房里的两个人吧,又嫌自己命不够长。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哪个不长眼地突然喊“走水啦,走水啦”,除非睡死过去的,怕没人听不见这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天空一道火光隐隐浮现,看得人煞是惊心。

皇帝和公主自然很快就听见了声音,起身唤了外面值夜的人进来,问是发生了何事。吴梁徳早就摩拳擦掌,一听传唤就最先进了新房里面,还不让其他人进去。

刚在悬崖前走了一圈的我此时一直在揣测究竟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但见宫苑东方火势越少越旺,没有半点消退迹象,必然很是棘手。若是其中跟林麟丢给我的包裹有关,我可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公主不知何时披着一方红纱悄悄走到房门口。那眼神中透着一种莫名的哀伤。我历来没见过公主这般神色,忙唤了声“公主”。

公主笑着对我道:“小昧子,今夜风大,你且加件衣服吧。”

“公主,您是不是在难过?”

“没……本公主只是在想,从今往后就是个妇人了,所以有点伤感。如此一来,我倒是羡慕你了。”

我一时听便知公主从此要蜕变为女人了,心里也有失落感。没等我感慨完,皇帝已穿戴好,准备主持大局去了。这天还没亮,皇恩就这么结束。我有点为公主难过,却不知如何能为她分忧。

皇帝急匆匆地走后,公主又狠狠泡了一个时辰的澡才懒懒地睡去。而一夜未睡的我却是如何都难以入眠,趁着黎明之际,不知不觉摸去了小九的辉烨殿。

今夜这辉烨殿与昨夜光景判若两地,别说是人,连只苍蝇蚊子都没见着一只。我轻易入内,撩开层层纱帐,轻轻喊了声“九殿下”。

许久没听到回应,想是小九正睡得熟。我找了张睡榻坐着,也不期望小九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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