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照云裳说的去做了那么多事,可现在,爸爸不爱她,与她们断绝关系;老公不爱她,跟她离婚;养的小白脸在法庭上当场咬她一口,害她被判无期徒刑;妈妈疯了,她也失去了此生做母亲的资格。
她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
云裳所在的监禁地在最高监狱后面,偏远的郊区再往外,交通不甚便利的荒凉边境。
房子很老了,但好歹还算坚固。
进去的时候,因为冬日肃杀萧条的缘故,还能嗅到角落里的些许血腥味,霉味儿。云菲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个荒凉破烂的地方,哑声问:“这里原来是什么地方?”
越靠近这里,陆青的目光就越冷,听她问及至此,扫了一眼她正看着的楼道墙壁上那一大片猩红色的已经干涸多年的血迹,淡漠道:“疯人院。”
多年前,这里还是一处疯人院的旧址,收费便宜所以很多被家人遗弃的病患都被送到了这里。
一天深夜,有个快要被真正关疯了的病人拿到了一把水果刀,冲出去将所有的病人医生都砍死在这里,这件事,当时轰动过京都全城。
“人在顶楼,我带你去。”陆青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云菲看到了——外面四个角上都有拿着枪守卫的战士,是防止云裳逃跑的。越往上,这里就越凄寒料峭,隐约还能听见令人惊骇的铁镣铁铐的声音,空旷到寂寥的脚步声……
到最顶楼,看到一个医生模样的人面色冷淡地走过去,看到陆青,点了点头算打招呼,从货梯往下走。
陆青伸手拦住了那个医生,问:“今天已经检查过了?”
医生一愣,点点头:“检查过了,恶化得挺厉害,几乎全身都是了,脚腕上有炎症溃烂的肿瘤你们不要碰。进不了食,一直呕血,痛得受不住寻死过一回,舌头断了半边,大概跟你们说不了多少话。”
那冷漠的语调,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态度,让云菲打了个冷战,凉气从脊椎骨窜过去。
她冷笑了一下,哑声道:“你们不给她进行药物死刑,不枪杀,就是为了能把她截下来,看着她生不如死吧?”
陆青冷漠不语,如果她觉得这样对云裳就算够,那她恐怕错了。这些全部都是她自找的,而如果真要算上他们这些人的恨,你猜猜,她会在这里这么安静地度过自己死前的最后一段日子么?
说惨,不过是因为电视上演的那些癌症死掉的人都看不出有多痛苦,实际上如果不治疗、不消炎、再引起多处并发症,那样的病人状况,大约是恐怖到让人有些不忍直视的。
云菲笑了起来。
陆青只觉得脊背发凉,因为这笑声,听得人寒毛直竖,云菲狂笑过后就哭出来,大概是知道自己在这里毫无用处,除了眼睁睁看过之外,毫无他用。接着她眼里就露出复杂至极的情绪,悲伤透顶,苍凉透顶,也幽冷透顶,沙哑道:“那个……是你带的止痛药?”
医生点点头,冷眸看向她,目光定在她冰冷的手铐上:“这个是禁止给病人用的。”
云菲伸出干裂没有光泽的手,恍惚道:“给我两片……”
陆青肃杀的身形转过来,蹙眉冷冷看着云菲。
“给我两片……”云菲讷讷重复着,脸色苍白如疯了的人一般,“就算我给她用,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你答应待我来见她吗……你拿两片药给我……我有话跟她说……她不能说话更好,这一次轮不到她教训我……我要让她听听……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陆青蹙眉想了想,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向房间走去。
越走近,越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腐烂、恶臭、***气……那是以往有些轻度洁癖的云裳,最最不能忍受的。
房间的光很暗。
一推开,咣当的几声响,在空气里弥漫开又消失,但消失不了的,是那股细如蚊蚋的呻。吟声,像是小猫一般,却不叫得那样优雅动听,反而如风中颤抖的幽魂在低诉,断断续续的,很恐怖,云菲一开始以为那是幻听,后来越走近,才发现不是,那竟然是人发出的声音。
因为几个月来反复的寻死,没人愿意收拾和控制这样一个垂死的病人,索性给她手脚都拷上床头。
于是几天前,她才会选择咬断自己的舌头。
云裳那样的人,无论怎样都是不会想死的,咬舌,不过是因为剧痛难忍,那声音,就是人痛到极致时却反抗不了,只能苦苦挨着,感觉每一块骨头都在战栗忍受,而发出的。她24小时,哪怕偶尔痛晕过去在梦中,也在一刻不停地这样剧烈颤抖。
如果去看,会看到她脚腕手腕都因挣扎磨破。
纱布裹着缠着,血还是渗出来,医生不会残忍到告诉她曾经一个晚上的时间,她手腕薄弱的皮肉就被磨蹭到深可见骨的程度。
那天晚上,医生给陆青打电。话,说她险些咬断了舌头,陆青还担心地问,这样会死么?医生笑着说你们这些年轻人,电视剧看多了,咬舌哪会那么容易死?有些肝癌晚期的病人,很痛苦,病痛到不想让家属看着难受就自己忍受,闭着嘴不说话,把舌头含在嘴里,一点点嚼碎了止痛。她曾经就见过那样一个病人,家属把他的嘴掰开,只看到里面黑黑红红的碎肉,一家人失声痛哭。
医生在云裳的两个咬合齿中间放了支架,不让其完全闭合,她就再也咬不到,痛,就活活忍着。
于是,他们就听见了那种断断续续的、半昏厥状态下、人神经高度紧绷、如在炼狱里活活煎熬般的痛苦呻吟声。
云菲脸色惨白地站在门边,险些,不敢走进去。
床前的支架上,还挂着一瓶输到一半的葡萄糖,在维持生命。
“不是想见么?”陆青问,“你可以进去了,但我不保证,她这种状态能听清楚你说话。”
云菲手里攥着那两片药快要攥不住,豆大的眼泪在眼睛里酝酿,浑身颤得如同枯叶:“你们……拿她当什么?”
如果说她还在地狱里吃苦受难,那云裳,早已被剥夺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与人格。
“就是一块还能动的烂肉吧,或许,”陆青淡淡说着,冷眸如清辉般洒在那个模糊不清的辗转的黑影上,“她从来都看不起人命,不尊重任何人生存的权利,那谁又有那个义务保证,她死的时候该死的漂亮?”
至于这个人的想法,他一早就不大在乎了,作为一个还真实存在的人来说,没什么可以跟她谈的。而霍斯然之所以在她死前连见都不见她,大概也是觉得十几年前在国外,舍身为他挡岩石的那个云裳,已经死了。
跟现在的这个,他没什么好说。
让云菲过来见她一面,给她一点此生为人的感觉,是他最后的额外仁慈。
。。
正文 353 结局篇4——悔吗?(3000+)
要进去吗?
楼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暖气没有,只有厚厚的农家的过冬被子,厚重潮湿,敷上去的时候都是冰冷得让人想缩手的。
云裳站在空空荡荡的楼道里面,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满眶盈盈的滚烫泪水逼回去,凝着满是油污黑渍的吊灯天花板,回忆起自己见父亲母亲最后的画面,想,这原来就是自己的人生了。
那个跟自己有着同样血缘的至亲的姐妹,她的人生,就在这黑暗酸臭的房间里面。
沾满灰尘的手攥紧了那两片止痛药,云菲目光直勾勾地凝视着里面,很久,最终缓步走了进去。伴随着她走进去,陆青也深深凝了里面一眼,手扣在门把上,“吱呀”一声轻响咣当把门扣上了。
里面有监控摄像,她想要直接杀了云裳或者放了云裳,都是没有可能的。这一点,想必她云菲也清楚得很。
走进去的时候,她的铁铐一直哗啦哗啦响着,床上的人却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闭着眼,额头上全是血污地辗转挣扎着,牙齿鼓出一些来想必就是支架,说不出话,连发出的声音都那么战栗着恐怖渗人,隐约可见她浑身都紧绷着在颤抖,痛得瞳孔涣散神经恍惚,手腕脚腕惨不忍睹。
云菲不想碰她趱。
不想看被子下面的她,怎样瘦脱了人形。怎样像他们说的,腹部有溃烂,脚腕的肿瘤肿了茄子那么大,被冻得干裂化脓了。
她跪了下来,在铁制担架床旁边的毯子上。
“姐。”她嗓音干裂地叫,嗓音很幽冷,淡漠。
那迷迷糊糊的人没有听清,或许也是太久没听到过人声,这里到了晚上,除了寒冽的阴风阵阵外,就寂静得半点声音都没有。电灯坏了也不会有人抢修。她一开始还嘶喊过闹过,嗓音撕裂过几次后发现毫无用途,这原来就是他们给她的结局,再无变数。再后来病痛得越来越厉害,她才知道几年前自己险险躲过的癌症有多可怕,那时她还能拿癌症来害人,此刻,癌却找上了她,缠着再不走了。
而且没有人会救她的,每天有定点的餐饮、如厕时间,她就像是个被人玩坏的玩具,被丢在角落里,等着她慢慢腐烂。
好……痛……啊……
那种痛,超乎了任何惨烈直接的痛,像嗜血的虫子钻入骨髓里缓慢的咬噬,被激痛折磨得快要麻痹的神经末梢,总会在下一波疼痛来临的时候,又猛然活过来,给她最生不如死的折磨。咬碎舌头的那一刻她甚至是觉得有快感的,痛减轻了,却被人及时阻止,以后的每个夜里,那剧痛折磨得她昏厥过去又清醒过来……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一个手掌轻轻地摊到她面前,掌心里,是两颗白色的药片,云菲冷冷望着她,道:“止痛片,你要吗?”
床上的人这才真的恍惚觉得是有人在跟她说话,颤抖战栗着扭过头来,看到了那两片东西,曾经在她手术完后的那些时间里她经常服用这种药物,她浑身冒着大汗想要坐起来,却又“砰”得一声躺回去,红红的眼睛终于睁开,盯着她的手掌看。
云菲冷笑,眼里隐有泪水,在她猩红如血的目光中,伸手猛然将那两片药扬手扔到了空中!!
“……”床上的人瞪大眼睛撑坐起来,又摔回去,呼吸急促地卡在喉咙里,像是不相信云菲会眼睁睁地当着她的面,这样做。
小小的药片叮叮咣咣之间,摔到了身后肮脏的地面上。
“你还要什么止痛片?有用吗?”云菲眼睛红得似血,哑声逼问她,“云裳,有用吗?”
“我刚刚去疗养院那边看过妈妈,云裳,你意识清醒点,知道我在说谁吗?我说妈妈……她疯了,你看看我手上戴的手铐,我是越狱自杀未遂才有这个机会出来见你的!你记不记得我们家几年前是什么样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可是现在呢?爸爸走了,妈妈疯了,你要死了……云裳,这就是你给你我说的一切都要争抢才能得到吗?你给我起来告诉我,你抢来了什么,你抢来的这个这么优秀的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你给我起来,起来告诉我!!!”云菲猛地窜起来,攥紧了她的衣领就要把她揪起。
“……呜……嗯……”床上的人想说什么,舌头却是破的,说不出来,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你说是不是你告诉我的,要去抢林家的房子,要把她们逼到走投无路,要霍斯然主动抛弃她不要她跟她离婚!!我一切都是照你说的做的,现在我却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我也残废了你知道吗?!!!”
云菲强迫自己收住了眼泪,死死盯着她,颤声说:“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怪我太倒霉吗,怪老天爷不公平吗,可我最后才想到,我们原本可以不用这样的……我可以不犯罪坐牢,你也可以不用因为追霍斯然到黑河而得病……爸爸如果不贪心,不无情,也不会跟林微兰离婚,不会有我们……我从来都不信报应的,可是我现在都不得不信了……”
“我们家的一切,所有人现在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
她凑到到她床头,喃喃地问:“你承认吗?”
“云裳,你承认吗!!!”
床上的人与她猩红的双眸对视着,像是从剧痛中强扯出了一丝清醒出来,听到她说的话,怔怔的听懂了——邱锦素疯了,她的整个家,所有亲人,都被毁了……
“你就算不承认也没有用了,”云菲呜呜哭起来,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因为再也没有人在乎你怎么想,你只要在死前受尽折磨就会大快人心,哪怕我跟妈妈再惦记,都没有办法救你……我们就只能这样了……”
云裳有那么一刻,清醒过来。
她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恶事,一件一件,都掺杂着当时理所当然的心情浮现在面前,她那么固执地横冲直撞,抢着自己生命里最想要的那件东西,她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可她竟没空回头看看,她的亲人都在一个个倒下,毁灭,最后,是她自己……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过来看她一眼。深夜里她被疼痛折磨到恨不得快死去时,精神恍惚起来,模糊中想到自己的唯一归属,就是有邱锦素在的那个家……现在,那个家也因为自己,没有了……
……悔吗?
云裳,你悔吗?
云菲哭够了,爬了起来,扶着这具干瘦得像骷髅一样,只能摸得到骨头的身体,这是亲人之间最后一次丝毫不嫌弃的触碰。
“我要走了,”她哑声说,盯着云裳,眼神冷漠却坚强,“事到如今我恨你,恨我自己,一点用都没有。我还得好好活着,我不会自暴自弃了,因为我要等到出去的那天,我还有妈要照顾。”
“姐,”她最后叫了她一声,“再见。”
慢慢走到门外,她伸手,拉开了门。
再见,那些荒唐的,没长大的过去。
床上的人此刻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一次永别,云菲从这里走出去,从此她就要跟所有人,天人永隔,她追逐了一生的繁华璀璨,手里却只留了一把腐朽的空气,真正在意“云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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