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抓起冷翩的手放在胸口,十分珍视。
“红瑶姑娘也认为凡是身在南蜀门皆是奸邪之徒吗?”陆羽眼中升起一团迷雾,第一次觉得身在南蜀门是那样的游移。
“世人皆有善恶,为善者只有坚持本心,才不会被世间的繁华所迷惑,你是善是恶,不应该问我,应该问问自己的心。”
“坚持本心么。”陆羽若有所思,漫步走出了凝芷院,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沧桑,不知为何,比起这一世的西珏,他更让我揪心,我看向敞开的门,摇了摇头,还是转身离开。
毓流山庄失去了庄主,府中每个人都哀恸,开始着手布置灵堂,所有的白物,都好像提前备好一样,只等这一天,陆不平犹如一个主人一样,如进入无人之境,堂而皇之,占领了秦建庭的书房,坐在太师椅上,一派主人家风范。
“冰儿,这次做得很好,为师很满意。”
“多谢师父,给徒儿这次机会,才能替师兄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聂冰半跪在地上,脸上喜气洋洋,终于自己也能助心爱的男子一臂之力。
“咚咚”“父亲,羽儿可否进来。”
“咳咳,进来吧。”听到门外的人,陆不平有一瞬的慌乱,不知门外的人是否听到了什么,递给聂冰一个眼神,聂冰起身,恭敬地站在一边。
“父亲,羽儿可否与你单独聊聊?”陆羽眼神飘向聂冰,很快又收回,聂冰很有眼力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陇好门,离开。
“羽儿,这次辛苦你了,至于你父亲的死……”陆不平言语中带了几分试探。
“父亲,您记错了,陆羽的父亲只有一人,便是您。”陆羽垂下眼帘,躬身行了一礼。
“羽儿,父亲知道你孝顺,不过秦建庭毕竟也是与你血脉相连,毓流山庄精美无比,也不能一日无主,百善孝为先,你去为他守灵吧。”陆不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贪念。
“父亲,羽儿知道了,只是这毓流山庄,父亲,羽儿的心思从来不在管理上,不如交由父亲打理可好?”
“也好,至于那个想杀我的女子,羽儿,这是你第二次救了我想杀的人,上一次是夏家的幺女吧,已经十年了,我竟还不能忘,那是你第一次背叛我。”陆不平很满意陆羽的表现,只是陆羽为了一个女子违抗自己,还是有些不悦。
“父亲,对不起,请原谅羽儿再任性一回,等回了南蜀门,自会去黑木崖请罪。”陆羽重重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知为何,面对陆不平,陆羽一直有些不安,慢慢地如同戴上了一个假面,隐藏真实的自己。
“那倒不必,羽儿,你虽不是为父亲生,为父却一直对你视若己出,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当年未死的夏家幺女?”陆不平扶起陆羽,看着他越发像他娘陆念兰的脸,有些恍惚,话语也柔软了几分。
“是,父亲,她叫夏初绵,孩儿早对她情根深种,望父亲成全。”陆羽漆黑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急切,他害怕,陆不平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会对她下手,但又不得不以实相告。
“罢了,儿子长大了,自然会有心仪女子,只是她对为父的仇恨至深,一时半会实难化解,羽儿,成大事者需不拘小节,不择手段,既然喜欢,就要不惜一切得到,哪怕是绑,也要束缚在身边,羽儿,我都是为了你好,当初,若我能执意娶你娘,她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这药,用不用,随你。”陆不平从怀中拿出一瓶漆黑的药瓶,放到陆羽手中,陆羽紧紧握着手中的瓶子,觉得是那样的凉。
今天的夜多了几分凉意,渗入骨髓,毓流山庄如同一个精美的瓷器被摔裂,多了几分悲凉,青竹叶一夜间染成了枯黄,黄叶凋零,落满地。
“唔。”床上的女子微动。
“翩翩,可是醒了?”段浮影本是靠在床架上,感受到握着的手有微弱的动静,立刻清醒过来,看到冷翩睫毛微颤,有醒来的迹象,之后,眼睛慢慢睁开,漆黑的眼眸看向自己。
“唔,痛。”冷翩捂着胸口,想起身,一波波的疼痛袭上脑海。
“别动,你受了伤,几乎就要去鬼门关报到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整整三天了,我多害怕会失去你。”段浮影轻轻扶起冷翩,小心地替她放好枕头,让她靠在身后,清润的眼眸中已经布满了血丝,脸上也布满了胡茬。
“抱歉,让你担心了。”冷翩抚上段浮影的脸,感受着胡茬带来的微刺感觉,心不由泛起了疼痛。
“翩翩,你与陆不平有何仇恨,让你不顾生死,也要刺杀他?”
“咳咳,咳咳。”听到陆不平的名字,冷翩难掩心中的激动,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周身也多了几分寒气。
“翩翩,你莫激动,我不问就是了。”段浮影吓坏了,轻柔地抚摸冷翩的脊背,眉头紧锁。
“咳咳,阿影,这是我的事,我不想牵扯到你。”冷翩渐渐平静下来,有气无力靠在枕头上,眼中多了几分无奈和不舍。
“翩翩,我与你已经盟定三生,我不管你与他有何仇恨,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如今,我武功虽比不上他,将来定会为你报仇雪恨,为今,你还需好好养伤,等你伤势稳定,我就带你回家成亲,爱护你一辈子可好?”段浮影满含深情,握着冷翩的手,冷翩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看到段浮影高兴地跟孩子一样,她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慌,害怕这幸福不过是场泡影罢了,自己背负血海深仇,又怎么能轻易接受这简单的幸福,还牵扯上这个一心一意只爱自己的男人呢。
陆羽替秦建庭守了三日的灵,今日是下葬之日,天空中飘着细雨,打在脸上,有些疼意,那墓地是双人墓,另一个碑上刻着爱妻陆念兰,墓边种着娇贵的墨兰,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兰花才开得那样的好,在细雨中,却显得那样的娇弱,仿佛要被细雨打落,只有陆羽知道,那不过是一座衣冠冢罢了,娘亲的尸首早被陆不平挖出带回南蜀门,葬在黑木崖之上,秦建庭与陆念兰,生不能相守,死不能同穴,也是最残酷的惩罚了吧。陆羽看着那棺木落入另一个墓穴中,泥土慢慢掩盖在棺木上,陆羽不受控制落下一行清泪,其实在秦建庭死的那刻,他的恨早已经烟消云散,他看向旁边的坟茔,似乎能看到娘亲在对他笑,还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慈祥。
“羽儿,他下葬了?”陆羽刚回毓流山庄,衣衫被雨水打湿,粘在身上,还来不及去换,就遇到了陆不平。
“是。”陆羽看着越发捉摸不定的陆不平。
“便宜他了,兰儿,他死了,我虽不能亲手杀了他,如今,你与他天各一方,来世也不会再遇到他了,哈哈,你终归是属于我的。”陆不平握着一个玉瓶,如同一个疯魔,那里是陆念兰的骨灰,他日日挂在颈间,时常对玉瓶倾吐心绪。
陆羽凄凉一笑,有些同情陆不平,他与娘亲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对娘畸形的爱,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灼烧了彼此,他从来不知娘亲要的是什么,只是霸道地给予,只会让娘亲逃离罢了,最终,也只不过得到的是一瓶骨灰罢了。
陆羽站在冷翩的屋子前,听到里面传来的欢笑声,他苦笑,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转身看到已经在廊前站了许久的我,报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也回以微笑,我那笑容又何曾好看几分,我们都不过是被遗落的可怜人罢了。
休养了一月,冷翩的伤势已经大好,段浮影扶着她在花园里漫步,眼中只有彼此,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很多时候,我能看到陆羽落寞的样子,与我是那样的相似,冷翩恨他,不愿他再治伤,他每每都乘夜深人静之时,潜入房中,看到越来越红润的脸庞,和有力的心跳,他才安心。
毓流山庄终归还是落入了陆不平手中,我不知道秦建庭若是知晓会不会从坟墓中爬出来,陆不平犹如一个胜利者,对毓流山庄为所欲为,拔去了碍眼的青竹,换上了奇石,原本的清雅也变成了奢靡,陆羽却不管不顾,有好几次,我想去问他,你舍得吗?终究开不了口。
段浮影决定启程,带着冷翩回家,冷翩说舍不得我,我顺理成章与他们同行,我扶着冷翩坐上了马车,马车慢慢启动,我看到陆羽看着马车远去,眼中全是失望和哀伤。
此次,段浮影没了去武林大会的悠闲,马车驾得飞快,生怕有人追赶,到了云州,天色已黑,城门口的士兵拿着画像排查,搜到我们时,他们看了眼纸上的画像,询问了几句,放我们离开,我透过小窗,看到城门边的果然画着我们五人的画像,十分难看,没有一处相似,倒是免了我们的麻烦。
我们在一个客栈住下,冷翩与我一个房间,冷翩与段浮影在一起后,少了几分冷然,多了几分温柔,这一路上,她似乎又恢复了冷意,一张脸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偶人,一路无言,对段浮影也是不理不睬。
“翩翩,红瑶,我拿了些饭菜上来,可否进来?”
“进来吧!”我叹了口气,该来的始终会来,躲也躲不掉。
“翩翩,我知道这一路是有些着急了,你莫生气,听话,吃些饭可好?”段浮影极有耐心地夹起菜放入冷翩碗中,可冷翩还是面无表情,呆滞地看着前方,段浮影皱着眉,眼中全是担忧。
“段浮影,对不起,她不是冷翩。”
“什么,你说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段浮影激动地拉起我,眼中全是怒火,段浮影,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么不堪吗?
“它是用冷翩的一滴血化成的纸人,是冷翩决定这么做的。”段浮影放开了我,看到我挥手散去冷翩的身形,化作一片薄薄的纸人,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红瑶,为何,你要帮她骗我?她还是要找陆不平报仇是吗?”段浮影此时如同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这是她的结,谁都帮不了,她不希望看到你…。”
“你闭嘴,我看错你了。”段浮影那碎裂的眼神,如同一把匕首刺在我胸口,他急切地转身,我抬手劈晕了他。
“对不起,段浮影,我不能再看到你去送死。”我抱着他,一滴滴泪水落在他肩头,绽开了一朵朵的泪花。
临走前夜,冷翩破天荒敲开了我的房门,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又多了几分哀伤,她告诉我,她背负着血海深仇,她爱段浮影,她了解他,知道,若是跟他说了,他会不顾一切留下,为自己报仇,可她不愿,陆不平武功莫测,她实在不想看到心爱的人死在面前,冷翩第一次跪在地上求我,我知道,我若不答应,她依然会这么做,而我能做的只能骗段浮影,保护他,冷翩最后跟我说,红瑶,我知道,你也喜欢他,若我消失在这世间,请你好好照顾他,若可以,让他忘了我吧。
段浮影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红着眼眶,守了他一夜,我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愤怒,我苦笑,他终究离开了,回冀州,这次,我没有拦他,我也知道拦不住,只能悄悄跟随在他身后。
当他再次来到毓流山庄时,已经物是人非,被拦在门外,他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拿出剑,不停地挥舞,任由鲜血喷涌在脸上,如同地狱来使无人可以阻挡,他终于走了进去,看到的是一片雪白,陆羽跪在灵堂前,双肩抽动,他看到灵堂上的牌位,写着冷翩,他不信,像疯子一样冲了过去,陆羽拦住了他。
“段浮影,你既然不能保护她,为何要任由她报仇?如今她死了,你满意了吧!”陆羽双目赤红,挥手给了段浮影一拳。
“死了?不会,我不信!”段浮影看着陆羽,想看到他眼中一丝谎言,却没有。
“她死了,经脉尽断,回天无力,你滚,不要再来打扰她。”
“翩翩,陆羽,我求你,你让我带她走,你让我带她回家。”段浮影跪在地上,失去了温润如玉的模样,月白色的袍子沾上的灰尘,他却依然跪着,满脸哀戚。
“滚,你不配。”陆羽一脚踢开段浮影,他如风筝一般,飞出,吐出一口鲜血,眼神却依然看着牌位上鲜红的名字,挣扎着要起身。
“段浮影,够了!”我扶起他,伸手在他眼帘处,注入仙气,他慢慢闭上了眼睛,我松了口气。
“陆羽,我会带他走,冷翩的死,对不起。”我看了眼陆羽的背影,抱起段浮影,飞身出了毓流山庄。
“绵儿,我找到了你,为何,你却离我而去,我们还来不及说声再见,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陆羽抚着冷翩白皙的面容,明明还栩栩如生,为何没了生气,为何自己要因放不下,而去娘亲的衣冠冢饮酒,也不会生生错过,再见时,已经阴阳相隔,再没了机会。
陆羽真的很恨自己,他第一次拿着剑与陆不平对战,他看到陆不平眼中的欣赏,无论怎么努力,还是败在陆不平手上,他是那样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抱着冷翩的尸体,坐了一夜,感受她慢慢凉透的身躯,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直到冷翩装殓入棺,他依然没有揭开冷翩伪装的面具,他很怕,很怕看到那一张等待了十年的脸,如今却再也不会用灵动的双眼看自己。
陆羽从怀中取出玉佩,想挂在冷翩的颈脖,他撩起冷翩的黑发,却发现,冷翩掩盖在黑发之下的颈脖没有一道微小的伤痕,陆羽揭开了冷翩的伪装,随着易容的脸皮慢慢揭下,他看清那面容,跌坐在地上,嘴唇颤抖,落下两行泪水。
命运就像一场游戏,我们都不过是它手下的玩偶罢了,谁又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谁又如梦初醒,怅然若失。
☆、第五章 泪眼相望,咫尺天涯
一场武林大会给南蜀门打响了名号,陆不平的名也随武林大会,响彻各大门派,人人惶恐,害怕十年前,那一场浩劫再次上演,十年前,陆不平的武功已经无人可及,匆匆十年,没人敢确定他的武功高深到什么程度,陆不平占领毓流山庄之后,将南蜀门都搬到了冀州,短短一月,建立起了基地,南蜀门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在冀州扎了根,武林人士人人自危,毕竟,当年围困南蜀门,都有参与进去,十年前,剩余的各大门派为首攻打的领头皆横死,连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