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戛然而止。
初晴停在一处夹道上。
适才笛音似乎是在东向,再快些也许还来得及见到吹笛人。
@@
唐玉居高临下,看看豌豆黄墨黑墨黑的左边前爪,再看看自己那写了一半印满爪印的信。若说豌豆黄跃上桌调皮捣蛋,那是很正常的,可它怎么也不可能会翻箱倒柜。
他看看敞着一半的抽屉,还有跌在地上的几本书册,难不成是遭了小偷?唐玉检查了一遍抽屉内的物件,没有遗失。
“一九!”唐玉叫道。
没人应。
“春禄!”他换了个人叫。
还是没人应。
“林铭!”他再换一人。
依旧没人应。
唐玉脸色不大好看。
这三个人躲懒也躲得太彻底了,他都走了小半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归位,看来他平时太少在府里,才让这三个贴身伺候的没人管教,反了天。
唐玉解了拴着豌豆黄的链子,看着它捣着小短腿跑出书房,这才吹了灯,往卧房去。
一推开卧房门,最先入眼的便是八仙桌上那埕酒,接着听见一阵鼾声,转头一看,一九四仰八叉的躺在梨木塌上,睡得正香。
唐玉没去管他,走到桌前,青瓷酒埕上贴着一张红笺子,上面写着:凌霄花蜜酒。
他四下里瞧瞧,没见着人,气得几乎想将桌子掀了。
这算什么意思?不想见他,还送什么酒来?把酒送来了,却不等他,不是说了还有话要问么?
“一九!起来!”
唐玉叫了几声,见一九始终没有反应,这才察觉事情不对头。
一阵竹哨声乍起,急促刺耳,有如鬼泣般凄厉。
@@
初晴避过面前三根横飞过来的木桩,却被后面斜飞来的一根在背上狠狠一撞,踉跄几步,跳过两根低飞过来的木桩,又一根反向而来的撞在脚踝。
这一下脚踝上脱了臼,蹲在地上,动弹不得,被四下飞出的木桩连连击中。初晴身上剧痛,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适才初晴在夹道上寻着向东的岔口,却不知在何处触动了机关,遭遇袭击,伴着的还有一阵强似一阵尖锐凄厉的哨音。
转眼间哨音止歇,木桩停下。
远处灯光闪烁,凌乱的脚步声遥遥传来,有的在低处,有的在高处。
一捧粉末兜头痘脸的砸下来,异香扑鼻,初晴心知绝不会是好东西,却又无法躲过。
再抬头,只见数只灯笼高举,她被弓箭手团团围住,前后各五,左右墙上也各五。
“放箭。”一个冷酷的声音说。
箭已在弦上,立时齐发。
白衣身影闪出,揽了初晴,避过箭阵,滚到墙角边,救她出万箭穿心的惨境。
初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待稳住了,定睛看去,救她的人除了唐玉还能有谁。
前方的弓箭手向两侧闪开,一名男子走上前,金冠束发,赭色大氅,面容生得与唐玉有几分相似,神情却冷漠许多。
“三弟,你这是存心与我做对么?”
他一开口,初晴便听出这是之前命令放箭之人。
“二哥,她是我的人。”唐玉如此说。
唐敬不买账,冷哼一声道:“你的人又如何?你的人便可以在禁地里随意走动么?”
“她今日才来府中,尚未学规矩,不知者无罪。”
唐玉将初晴推靠在墙壁,自己护在她身前,一副若想伤她便得先从他尸身上踏过的架势。
唐敬当然不会当真对自己弟弟下手,他看清了初晴的模样,冷笑道:“这不是你那个抱狗的丫头么,真难为你,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把她给找回来。”
他一壁说,一壁挥手示意弓箭手撤走:“今晚就卖你一份人情,让你们做一对活鸳鸯。”
转眼间,所有人已消失无踪,灯随人走,四下再次陷入黑暗。
唐玉修长的手指覆上初晴脸颊,拇指轻柔地拭去她嘴角的血渍,指腹在她温软的唇瓣上流连。
初晴微微一侧头,躲开去。
“这么不想看到我?”唐玉迅速地扳过她脸来,逼她与自己对视。
他背着光,初晴看不到他表情,那句问话也不温不火,听不出情绪。可她迎着皎洁月光,面上神色被唐玉一览无余。
“我一直在等你,”初晴淡淡地解释,“戌时一刻就到了,你不在,只看到豌豆黄,我等了近半个时辰,后来……”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因唐玉的唇罩了下来……
他在她唇间辗转,温柔中带着挑逗。
初晴欲向后退,奈何身后是墙壁,仅微微一动,背脊便倚住墙砖,再退无可退。
唐玉察觉到她的企图,向前一步,身体与她紧密相贴。
初晴被他的气息环绕,透过重重衣衫阻隔,仍能感到他灼热身体的肌肉起伏。她下意识地去推他,但手上毫无力气,推拒起来反倒像极了迎合抚摸。她偏头躲闪,他一路追寻,丝毫不肯放松。
良久,唐玉放开了她,嘴唇仍贴在她唇角,额头与她相抵。
初晴还在躲,奈何他执意亲热,她的躲闪与扭动反倒令亲昵氛围更形浓郁,两人面颊相依厮磨,引得心间酥麻微痒。
“你叫我来,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初晴问,想借话语交谈引开他注意力。
只听唐玉嗓音暗哑地说:“那时候,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
哪时候?
初晴有些恍惚,片刻才想清楚他问的究竟是什么。
她咬唇,迟疑着,忽地故作轻快道:“我那时同你讲过,我进平阳侯府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姐姐,在这里住了半年,都没找到,说明她不在这里,那我自然是要走的。”
唐玉静默,心知她并未吐露实情,却不急于追问,长夜漫漫,他已经将她捉住了,便不会轻易放走。
眼见她细若编贝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一滴血珠渐渐从唇瓣上渗出来,他哑声喝道:“别咬了,都咬破了。”
初晴一惊,果然依言放开。
唐玉觉得那滴血珠十分碍眼,伸出舌尖舔了去。
初晴轻喘一声,道:“别这样!你……初晴不是告诉过你,我已经嫁人了。”
话音甫落,唇已被唐玉擒住。
这一次,他吻得霸道猛烈,唇舌毫不留情地与她纠缠,握住她纤腰的大掌探进衣里,隔着薄薄一层抹胸摩挲抚弄。
作者有话要说:
☆、缠情夜
他手掌炙热似火,盘旋游移,引发她身体一阵阵颤栗。
唇舌交缠,呼吸渐渐紊乱,初晴只觉全身瘫软无力,只能任他紧紧搂着,肆意妄为。
唐玉仍不满足,手掌如蛇般钻进她抹胸内,在细腻柔滑的肌肤上探索。
初晴脑中一片空白,意识渐渐迷乱……
“啊!”唐玉突然抽回手,掩住口,退开一步。
他侧了身,月光照在他清隽的面孔上,能看到他眉头紧皱,神情古怪。
初晴从莫名奇妙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狠狠地咬了他的舌头。
真是尴尬徒生,直令人羞愤欲死。
唐玉伸手抹去唇上血迹,扬起眉,牵起嘴角,凝视着她,得意洋洋地嘲笑道:“反应如此拙劣。阿眉,你还敢说自己已经嫁了人。”
诚然,除他之外,她再无与人亲吻的经验。
再诚然,即便是当年同他相处之时,她的亲吻经验也并不甚丰富。
但,初晴并不认为一个人亲吻技巧高超与否,同嫁没嫁过人有什么直接或是间接的关系。
她欲待辩驳,可嫁人一说原是谎言,本就底气不足。又因唐玉撤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失了扶持,脚踝伤处剧痛,身体竟也毫无力气,根本站立不住,贴着墙壁滑落,坐倒在地。他站立一旁,居高临下,她萎顿在地,失了气势,便是辩驳,也无赢面,索性闭口不言。
只是为何全身气力如同被抽走一样?
初晴暗暗运功,却发现内力无法凝聚,心中惊惧不已。
唐玉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喃喃笑道:“阿眉,如今府里与从前不同了,自从父亲往生,二哥承袭了爵位之后,位高权重,难免疑人心重。为求心安,他到处设置禁地,加建机关,你这样四围乱跑,当真十分危险。”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伸出手来将她散在面颊上的发丝拢到耳后,才又道:“他到底都在哪些地方设了机关,我也并不甚清楚。这一处因有竹哨示警,我能及时寻过来。若是换做别处,我未必还能护你周全。你听话些,乖乖留在荔景院里,想做什么,想去哪儿,都先同我说,好不好?”
他说到后来,声音语气极之温柔,低低在她耳边呢喃,似诱似哄。
初晴脸上一阵发热,心中却不服气。
谁说她要留下了?
她只是被他逼迫着、威胁着,才来见他一面,听他问一句话。
刚才不是已经问完了么,她完全可以立刻离开的。
若不是……若不是失了力气,她肯定早已离开,根本没有丝毫留恋。
哦,不,还有一事,事关阿妩。
“我不是故意乱闯。”初晴说道,既是分辩,也是问询,“我听到一阵笛声,寻着笛声过来的。是我姐姐在吹笛。”
唐玉思索片刻:“我一直同你留着心,除了你,府里从来没有其他苗人。你也知道,因为大哥的事情,大家都极忌讳。”
“可是,我不会听错的。她那管碧玉笛音色与其他笛子不同,我从小听到大,分辨得出。”初晴不死心。
“我再想办法帮你探一探。”唐玉不假思索地应承道,“不过,我先前说的事情,你也得答应我。”
初晴垂头不语。
唐玉见她并不甘愿,轻轻叹气,又道:“你可知道自己为何无法站立么?”
“因为伤了脚踝。”初晴如是答。
“那又为何全身失却力气呢?”唐玉再问。
“你怎么知道?”初晴反问。
唐玉笑了笑,徐徐说道:“这处机关,他设得早,当时只防外人,不防家人,是以我有些了解。其一么,是木桩阵法,交错无章,伤人不备,造成内伤;其二,则是药散化功,异香扑鼻,犀利暗藏,中者功力尽失;其三,便是闻竹哨之声出现的二十名弓箭手,触动机关之人此时身受内伤,又丧失功力,根本无法避过箭阵,只能生受万箭穿心而死。”
原来只是化功散,还好。
初晴安心了大半,问他:“你有解药吧?”
唐玉摇头道:“那化功散是二哥命人特制的,旁人解不来。”
初晴微觉失望,耳中听得唐玉继续道:“明日我去试试问二哥要解药。不过,他这处机关既是用于置闯入之人于死地的,事先调制解药的可能性自是微乎其微,我们权且一试而已,你还是别抱什么希望。”
所以,她要永远做个连独自站立也不能的废人了么?
初晴面色一垮。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这样挺好,乖乖的,没有我带着,哪儿都去不了。”唐玉竟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脸促狭地调笑道。
初晴暗中咬牙,怒瞪他。
唐玉将她打横抱起:“走了,我们回去了。”
初晴既是无可能自己走动,便也不去忸怩挣扎,双臂自然而然地圈搂住他脖颈。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洒一地清辉。
唐玉手上抱了个人,却不见丝毫累赘,依旧走得闲庭信步。
初晴面上镇静自若,却克制不住心跳如鼓,耳中听到唐玉低沉的声音在静谧夜色中轻飘飘地响起:“阿眉,你知道么,侯府里其实极安全,二哥那处机关设了两年多,从来没被人闯入触动过,今日可是头一遭。身为亲身经历者,你有什么感触么?”
这是嘲笑她么?
初晴不去理他。
唐玉又道:“别闷着不出声么,说来听听,想来二哥定是极感兴趣的,或许能为明日索取解药一事增添些筹码也不定,嗯?”
说到后来,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恶劣!
从前怎么不觉得他是这样一个人呢?
那日在湖心岛,他所作所为也恶劣至极。
可,那时她是夏初晴,于他而言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又是那样的情境,他再怎样也不为过。现在,她是阿眉……不,阿眉其实也没有任何资格要求他另眼相待,不是么?
初晴心中有些黯然。
究竟,是他改变了,还是他从前便是这样一个人,只是她从来都没认清过呢?
@@
一九醒来时,记忆还停留在被迫睡着前那一刻,睁开眼便喊:“阿眉!”
待看清面前笑吟吟的人是自己主子,他更是连忙道:“少爷,我见着阿眉了!”
“我知道,去备几桶热水来,阿眉要用。”唐玉吩咐着。
透过碧纱帏帐,一九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影坐在床上,他替主人开心,立刻领命出去了。
“还有两个,也点了睡穴,放在假山后面了。”初晴主动坦白,“我只是不想惊动人而已。”
唐玉还在外间,远远地瞥她一眼,道:“等下让一九去吧。”
说着走进来,登上脚踏,坐在床沿。
初晴垂着眼帘,抱膝而坐,下巴叠在膝盖上,见他过来,便抬眼看他。
“让我看看伤处。”唐玉说。
初晴以为他说的是脚伤,自是不避让的,没想到他却把手探到她交领上。
“你做什么?”她拍开那只魔爪。
“看你伤势啊。”唐玉理所当然道。
“不是说内伤么?还看什么?”初晴攥着衣襟,以防他偷袭。
唐玉挑眉:“不看怎么知道伤在哪几处?”
“那……那你去找个丫鬟过来,看过之后再告诉你好了。”
“我这院子里没丫鬟伺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三更半夜的,也没处去叫,要是等天亮再看,怕是晚了。”
初晴见他边说边欺身过来,手上仍紧紧攥住自己住衣领,向后仰躲,耳中却听得“咔”一声微响,甚至还来不及叫痛,脱臼处已经复位了。
“好些么?”唐玉轻声问。
初晴痛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强自忍着不肯哭出来,此时听他柔声询问,心中突然升起委屈,一滴眼泪滑了出来,她连忙伸手抹了去。
门上轻响,是一九拎了水进来,满满两大桶热水倒入澡桶,水汽蒸腾,带来一室氤氲。
唐玉走出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