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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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诀-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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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秀冷笑一声,对嵇康说:“叔夜,你还记得你的《养生论》吗?”
  嵇康抬头看着向秀,好像抓到了人世间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嵇康冲向秀点了点头。
  向秀看着嵇康露出了一点微笑,又问:“那你还记得你的琴吗?”嵇康闭上眼睛,再次点了点头。
  向秀指着嵇康问:“那你还能找到你的心吗?”
  嵇康大笑,说:“子期的问题字字珠玑,语语中的,你没能驳倒我的《养生论》,却问倒了我!”
  向秀也和嵇康一起大笑,像是在对嵇康说,也像是在背诵刚刚看过的书:“何事不能释怀!”
  是啊,何事不能释怀!乐天知命,顺遂自然,既然已经发生的事情又为何要耿耿于怀?有些东西既然放不下,又为何非要放下?如果自己都困在绝望痛苦的深渊里,又要怎么去寻找孔灵?那么灵儿,你放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君明珠两行泪

  正始八年,钟会应邀去许昌参加一个文人的清谈宴会,钟会本不爱参加这样的聚会,因为他不喜欢听腐儒或激进厌世的失败者们高谈阔论,但他听说本次聚会有东汉文学家蔡邕之外孙羊祜的参与,这才让他燃起了应邀的兴趣。
  这次的宴会定在一户姓蔡的人的府邸中,钟会在赴宴前就已经查清楚了这户人家的情况,查清之后他就更想参加这次的清谈。这户姓蔡的人家应该是受蔡邕之孙关内侯蔡袭庇护,而这次的清谈也应该是关内侯授意举办的,至于目的,钟会觉得可能要自己亲自去了才知道。
  那天,钟会和钟勇刻意提早到了一会,守在门口的仆人看见钟会笑说:“恭喜钟尚书。”
  “好灵通的消息。”钟会心想,他在脸上勾出一丝笑意,拱手说道:“多谢。来早了些,不知可否先进去?”
  仆人脸上的笑意十分灿烂,说:“当然,哪有把贵客拒之门外的道理!钟大人可以在大厅稍事休息,也可以去后面的花园稍作等待。多有怠慢,还请宽恕。”
  钟会向他点头表示谢意,说:“您客气了。”然后径直走进门去。“钟勇,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后面花园转转。等大家快聚齐的时候再去叫我。”
  蔡家的府宅建的非常雅致,其主人不俗的欣赏能力与厚重的文化底蕴可见一斑,如果真的像邀请函上所说不过是一户寻常的人家,未免过谦了。看这雕梁画栋,庭院回廊,说是关内侯偶居的别院也未尝不可。
  正在边行边欣赏,边走边揣度今天聚会的用意时,钟会听到了凄清的笛声,曲中幽愁暗恨淡淡流出,偶尔流出的一丝喜悦瞬间就被巨大的压抑感所压制。钟会没有向前走,静静地站在原地,聆听着这饱含忧伤的笛声,试着感受吹笛者的心情。
  “世上之事多是不顺意,不知又是哪个人失意至此。”钟会摇摇头,似乎在讥笑吹笛者的颓废。笛声停了,钟会便继续向前走,他实属无意听到了吹笛者的心声,所以无心去寻觅笛声的踪迹,因为这些原本也是与他无关的事情。
  他穿过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看见了一番别样的景象,这花园深处竟别有洞天。一个显然经过精心铸造的小屋,杨柳枝条轻垂,翠竹青翠欲滴,栅栏内种着许多花草,芬芳幽香,佳木繁阴,似世外之景。
  他刚要走上前去,听见后面有人道:“你是谁?”这声音平淡无情,不含一丝愠怒,却自有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钟会回头,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清澈的眼睛中似含无限伤感,眉宇间又似压了万重青山的重力,钟会凝神去看女子呆滞了一会。
  女子看他没有回答,于是径直向前走,右手做出了送客的手势,左手握着一根玉笛,玉笛上隐隐有红色的斑纹,似滴血一般。
  钟会说:“打扰。”转身就要离去。女子突然叫住他说:“你可是来赴宴的?”钟会说:“正是。无意叨扰,见谅。”对着女子微微欠身致歉。
  “呵,原来我钟会也会道歉的?”他心里想。女子没有再说话,径直返回自己的屋内,钟会也没有再停留,大步流星离去了。
  钟会返回大堂时,宾客已大部分集齐,钟会因其过世父亲钟繇与其兄长钟毓均有名气,而其本身也是少年以聪慧才气成名,大部分的宾客都认识钟会并主动与他攀谈。他只是淡淡地回应,更多的时候对于各种问题不置可否,宾客也都识趣,便不再在他身边逗留。
  宴会开始时,因为大部分的宾客都是未出名的儒士或是隐居的隐士,少有一些官僚,虽然来的人较多,但他还是坐在了较上等的位置上。
  过一会,羊祜面如冠玉衣着素淡款款走进来,宾客都起身向他致意,他一一还礼,礼数周全笑容可掬。他的眼神路过钟会时有微微的停顿,但这停顿很快就被他慈祥的笑容所冲淡。
  羊祜走到最前方,朗声说道:“感谢大家今天的到场,今天邀请各位来一是仰慕各位风采高义,邀众位共谈学问;二是为庆祝我一位小妹的十八岁生辰;三是有一件事情与各位共同商议,来评一个道理。”
  钟会听后,微微冷笑一声,心想:“恐怕前两件事只是个托词,第三句才是重点。只怕为分散注意,他给每个人的请函上理由都不尽相同,个中原因还需要继续推敲。只是这屋内鱼龙混杂,难免隔墙有耳,羊祜又怎会如此不小心。一会若是有重大干系的事情说出,我须得及时离开以防牵连,我且看看再行动。”钟会向钟勇使了个眼色,钟勇便即会意。
  羊祜看看四周,挥手示意开宴,说:“各位先行用餐谈道,我小妹正在准备,稍候出来向大家致谢。”
  钟会轻酌了一杯茶,刚要送入嘴边,看见一条卷着的红毯缓缓铺开,一个女子白衣,赤足,从门口一点点走进来。她洁白的裙摆似乎比红毯还长,衣服上的丝带随微风轻轻飘浮,她周身雪白,皮肤白皙,好似尽无血色。她的长发轻披身后,发丝随风微微吹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难辨喜怒。她的右腕上系着一个特殊材质的铃铛,左手握着钟会见过的玉笛,她的脚步似随着铃声的节奏而行。她的眼睛始终目视前方,但她的眼神却十分空灵,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入她的眼,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值得她挂心。
  钟会嘴角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眼前好像浮现出记忆中的画面,那个身影与眼前的女子合二为一。
  女子走到羊祜面前,缓缓地欠了身,羊祜示意她起来,对宾客说:“这位便是小妹灵儿,虽无血缘关系,但羊某外公蔡家与其祖父有世交。且小妹家世坎坷,父母早亡,实属遗孤,从小就在蔡家长大,以后羊某若有甚不测或各位显达之际,还请念及今日赴宴之缘,多照拂小妹。”
  一位书生站起来说道:“先生过谦了,蔡氏一族实属望族,我们一介书生又有何权力。但先生之妹如若天仙超凡脱俗,又却如先生所说有身世坎坷,不知其祖上可有冤情?”一言既出,四下宾客议论纷纷,对这白衣女子众说纷纭。
  羊祜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说道:“不瞒大家所说,今日我想和大家说的事情就与小妹身世有关,小妹单字灵,姓孔,祖上实属孔子后代。各位可能猜出其祖父是谁?”
  钟会与钟勇交换了一下眼神,钟会心想:“与蔡氏交好且显然渊源颇深,祖上曾显赫却家道中落,聚会名士必有政治目的,孔,孔,难道是——建安七子中的孔融孔文举!”
  羊祜看众人迷茫疑惑的眼神,于是说:“各位,各位,请静一静。各位可知道孔北海!”话毕,众人哗然,建安年间因触怒武帝曹操被灭门的孔融一案人尽皆知,听说孔融有一子一女,其子女亦被曹操派人所杀,其女儿死前凛然赴死,有乃父风采。大家皆望向孔灵,其身上的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仙气让众人都联想起当年孔融女儿的故事,而孔灵始终不发一词,其清冷的眼神扫视着宴席上的人们,令人颇生寒意。
  听到这里,钟会已然觉得有些东西可能已不该听了,于是借口解手带着钟勇想要离开蔡府。
  离开前,他看见孔灵站在门口,她凝视着远方似没有看见钟会,风吹动她头发上的丝带,她眼中盛满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与恨意。
  “先生为何这么早就走了?”孔灵突然发问。
  钟会本想静静走掉,但听到孔灵问,于是他走近孔灵,回答说:“有些事不该听,有些话不该说,有些问题不该问,有些事情,也不该做。”说话间他给了钟勇一个眼色,于是钟勇随即避开去观察周边的动静。
  “那先生觉得兄长设此宴的目的是什么?”孔灵眼中有一丝精光闪过。
  “有些答案,也不必说出口,姑娘是聪明人,相信能听懂钟某的话。”钟会冷冷说道。
  孔灵转头看向钟会,冷笑道:“那么想必先生知道我是谁了。”
  钟会看着孔灵眼中的寒意,说:“钟某可猜出一二,但有些事情钟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孔灵逼近钟会,看着他的眼睛,说:“那如果我愿意把事情告诉先生,先生可愿意改变离开的初衷?”
  钟会凝视着孔灵的眼睛,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好奇,为何孔灵的眼中会有这么多的凄凉?为何一个二九芳龄的女子吹出的笛声会如此饱含洞察世事的沧桑,又有那么多的无奈和忧伤?
  良久,钟会道:“好。”孔灵轻轻点头,说:“我在此多谢先生了,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生可能等?”
  钟会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地回答说:“好。”
  孔灵嘴角现出一丝微笑,但钟会觉得那微笑也好像在寒铁玄冰中浸泡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完全感受不到笑容的暖意,他问:“姑娘我可能问一句,为何是我?”
  孔灵转过身去并不看他,淡淡地说:“我知道先生是聪明人,也是一个能成事的人。”过了一会,孔灵突然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也许是英雄惜英雄吧。”
  钟会冷哼一声,笑道:“姑娘确是英雄,钟某敬佩。那姑娘又何以觉得我会答应呢?”
  孔灵望着圆圆的月亮,月光的清晖映入她眼中,与她的清冷相得益彰,她说:“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先生可以离开了,我自会想办法通知你相见的时间,眼前就有一件大事要麻烦先生。”说完她就转身回府了。虽说她嘴上说麻烦,但没有丝毫地请求的成分,好似在发号施令。
  她回答的答案是什么呢,是英雄惜英雄吗,为什么我只是怕你会走上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路呢!她的背影远去,显得那么清癯,但仔细观察钟会发现她的腰身却似乎有些不妥,仿佛与身体的其他部分不大成比例。她还是赤着脚,她手腕上的铃铛还是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钟会看着孔灵的背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看着她白皙的双脚踩在清凉的地面上,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心痛——他好想帮她把鞋穿上。
  孔灵以为那是她和钟会第一次见面,但其实不是的。
  正始七年末,钟会也来过许昌,一个晚上经过一片树林时,他听到有女子的哭声从树林中隐隐传来。他本想离开的,但他的脚步却因这哭声而迟滞,他走进树林深处,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蹲在地上放声哭泣。
  她的身影是那么小,她的眼泪是那么纯净,她的哭声中蕴含着那么深的绝望,她就像折了翼的蝴蝶,就像正在经历涅槃的血凤凰,钟会第一次感受到心疼怜惜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好想一步就冲上前去抱住这个女孩,问问她怎么了,他好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她不要再这样伤心,他好想保护她,那一刻他觉得他不再是自己了。
  他在远处驻足望着这个女孩好久好久,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看着她用手不断地擦着根本止不住的眼泪,她那如仙女编织的衣衫上仿佛凝结着无数珍珠制成的泪滴,她一动身上就会有微微的铃声,那铃声和着她的哭声就像有清晨的露珠不断滴落在玉盘上,她上翘的睫毛上好像凝结了初冬的雾凇。
  她是迷路了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她愿意跟我走吗?
  钟会不知道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但他一直在那里站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他的眼睛。然后他发现那个女孩不见了,钟会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万般恩情只自知

  几天后,孔灵约见钟会,钟会知道此次孔灵说出的话必定隐秘异常,于是把地点定在了自己府上,并派钟勇吩咐下去让府中的人减少走动。
  一切安排妥当后,钟会就坐在书案前读书,几个时辰后,他听到门轻叩三下,这是钟勇与钟会之间约定的暗号。
  不久,钟勇就带着孔灵走了进来,钟会坐在桌前不动,对孔灵说:“姑娘请坐。”钟勇向钟会望去,钟会向钟勇点了点头,于是钟勇便即退了出去。
  “上次说好再见面时便给先生讲我的事,看来我要食言了,先生可否先帮我做两件事,但请不要问发生了什么和为什么,可以吗?”孔灵淡淡说道,她似望着钟会又似完全没有在看钟会。
  “好。姑娘若不想说,其实不必告诉我。”钟会放下书,向孔灵走去。
  “眼下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我的,一件是关乎政局的,先生想先听哪件?”孔灵见钟会走近,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但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好像从来都波澜不惊的神情,钟会有时甚至怀疑,孔灵是不会笑的。
  “姑娘想先说哪件,我就先听哪件,一切随你”,钟会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对孔灵说道,“其实姑娘可以叫我钟会。”
  钟勇本不该靠近钟会的房间的,但他听见钟会说出这句“你可以叫我钟会”时忍不住向前走近了几步。“少爷从来都不允许别人叫他的本名,连他的兄长和父亲也只是唤他士季,何况名讳本是大忌,少爷怎么可能让别人叫他钟会呢!”钟勇心里想着,不由得透过门上投过来的影子又多看了孔灵几眼。
  “我还是叫您先生比较好。”孔灵缓缓说道,钟会做出个“随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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