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诀》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广灵诀-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回去的路上,嵇康发现自己的钱袋丢了,他不知道是谁偷了,也许是让那个富家少年的狗叼走了吧,嵇康想。王朝兴亡更迭变的不过是掌权的人,朝堂上的决议无法对百姓产生直接的影响,真正决定百姓生活和教化的不过是地方官吏。可能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有特殊的责任,但我的责任我真的能挑起来吗?也许很多问题,嵇康真的还回答不了。
  嵇康本是一个对生死毫无关碍的人,生死有命,人力又能改变什么。但当嵇康和孔灵在一起的时候,他常常会有一种人生苦短的遗憾。以前他常放纵地喝酒,在恣意中歌颂挥洒自己的青春,而现在他却害怕自己过早地结束自己的青春。他想尽自己的能力去保护身边这个不染凡尘的女子,他希望在他的保护下她能永远这样不食人间烟火,他愿他能一直携她手与时间赛跑。
  嵇康开始关注医学和养生方面的书籍,也常常在竹林中静静地思考,有时他也会和孔灵讨论一些他遇到的困惑,孔灵的一句话有时能让他豁然开朗,但有时也会是两个人对着一本书面面相觑不解其意。看的书多了,思考的深了,嵇康有时会觉得自己想写出点什么来,但他也不愿意逼迫自己写,往往是有灵感了便提笔写几句,没有灵感了也不强求,还是继续做他自己的事情。
  人固然是不能成仙的,其实生死的本质也并没有什么区别,生未必欢乐,死未必可怖,但因为生我们可以做更多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因为生我们能体会更多人生的真谛。死生本是平常事,死而不亡者亦寿,但既然生就应该好好地活着,这样才可以坦然地去接纳死。生死虽有定数,但在这生死之间的几十年中,我们依然可以活的更快乐一点。
  在一个晚上,嵇康从梦中惊醒,冲到桌前,他发现孔灵正站在桌前静静研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瞬间消失,他以为的颠沛流离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
  他俯身在背后紧紧地抱住孔灵,温柔地说:“灵儿,我发现有一个小姑娘在偷吃我的墨呢!”
  孔灵侧过脸看着他,说:“广哥哥的难道不也是灵儿的吗,何谈偷呢?”
  嵇康站起身来哈哈大笑,说:“灵儿说的对!但灵儿从来都是一个小偷,偷走了我很多东西呢!”
  孔灵走近嵇康有点委屈地说:“广哥哥胡说,灵儿从来不偷东西!”
  嵇康抓着孔灵的手放在了自己心的地方,嵇康强有力的心跳声让孔灵觉得格外安稳,嵇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握着孔灵的手,两个人的手随着嵇康的心跳一起一伏。
  嵇康说:“灵儿怎么知道我会醒来呢?”
  孔灵微笑着看着嵇康,说:“灵儿不知道啊,但灵儿晚上总是会来的。”
  那一刻,嵇康觉得世上再没有什么语言能够传达出他此刻的心情,他低下头去,向孔灵唇上深深的一吻,孔灵轻轻地回应着他。
  嵇康此刻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有另一个人也在他酣睡中静静地守候着他,但她不能像孔灵一样进入嵇康的卧房,她只能站在门前聆听他熟睡粗重的呼吸声。
  第二天,嵇康一挥而就写出了《养生论》,向秀来找他锻铁,于是嵇康就养生的问题和他谈论起来。向秀似乎不太同意嵇康《养生论》中的观点,距相识已有几年,向秀也从儒雅翩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潇洒男子,两个气度不凡的男人站在嵇康家门前的柳树下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时而一起大笑,时间好像没有给他们之前的友谊带来更多的风尘色,他们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向秀走时对嵇康说:“叔夜兄,我会写文章辩倒你!”
  嵇康哈哈一笑:“子期,我随时等着恭候你的大作!”
  向秀回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嵇康,也放声大笑,他们不像刚刚激烈辩论过的“对手”,更像是两个笑谈风月的老朋友,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但谁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几天后,向秀果然写出一篇《难嵇叔夜养生论》来反驳嵇康,不久两人的文章激起了文坛的一阵大波,而嵇康显然在文章更胜一筹也因此名声大噪,也因此嵇康被邀请去洛阳讲学。
  二十四岁的嵇康欣然应允,四年前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全然理解了世界,超脱于世俗之外。但在山阳的这四年让他觉得自己可能还需要去看一些东西,去听一些东西,去感受一些东西,这样他才能知道这世界真实的样子是什么,而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嵇康知道孔灵并不喜欢那样的场面,所以他打算自己去洛阳。
  在入洛阳前的最后一晚,嵇康还完成了一件事。
  那一晚正值七夕,月亮纯净的没有一丝瑕疵,嵇康和孔灵坐在嵇康卧房前的台阶上,孔灵靠在嵇康肩上,两个人一起数星星,萤火虫围绕在他们身边,宛若人间仙境。
  嵇康突然问孔灵:“灵儿,你可愿嫁给我?”
  孔灵长久地看着嵇康,注视着他的眼镜,温柔地笑着,然后点了点头。
  “灵儿,我本想从洛阳回来以后与你共同拜访你的家人,然后再去提亲。但我不知为什么,今晚我就想让你嫁给我。我怕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回了天上,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孔灵笑着向嵇康身边又挪了挪,说:“广哥哥,灵儿心里早就是你的妻子了。”
  嵇康跪在地上,大声说:“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我嵇康愿娶孔灵为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孔灵向他走来,也要跪下,嵇康却用手扶住了她,说:“灵儿是偷下凡的仙子,不可以跪下许诺的,否则会被天上发现的,你只需要说你是不是愿意就可以了。”
  孔灵望着嵇康,满含深情地望着他,轻轻启唇说:“我愿意的,我永远都愿意。”
  嵇康仰天长笑,一把抱起了孔灵,像是抱起了一生的承诺,他抱着孔灵走进了自己的屋内,两情相悦,春宵一度,洞房花烛。
  而那个背影深深地映进了杜鹃的眼睛里,从那一刻起,她觉得她永远地释然了。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得不到的东西不如放手。
  嵇尚第二天发现库房内有两根喜烛不见了。
  半个月前嵇喜就授意嵇尚买进成婚时的用品和彩礼,并且告诉嵇尚要妥善管理,因此嵇尚每天都会来清点一下库房内的物品。
  嵇尚知道喜烛是嵇康拿走的,因为昨晚嵇康软磨硬泡了半天要进入库房,嵇尚早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想着这些本来就是准备给他们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看着剩下的喜烛,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又拿起两根喜烛走向了杜鹃的房门口。他走近刚要敲门,却又退了回来,经过了几次的尝试和放弃,他最终还是没有敲响杜鹃的房门。他把两根喜烛放在了杜鹃门口,然后把手背在身后,大踏步地离开了。他
  刚往前走,发现迎面走来的正是杜鹃,他呆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杜鹃笑着望着他,又看了看自己门前的两根红烛,突然走上前去抱住了嵇尚。
  杜鹃感觉到嵇尚身上的温暖和健硕的胸膛,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坚强了,她所有的脆弱,所有的敏感,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伤,都随着她的眼泪一起打湿了嵇尚的衣袍。嵇尚不知道该不该伸出手抱住她,于是他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无限温柔。
  良久,嵇尚突然对杜鹃说:“你还记得有一次我叫你去采办物资,你却说不,我对你说你下次不可以再违背我的命令了吗?”
  杜鹃抬起自己的脑袋,湿漉漉的脸上挂着一丝疑惑,回忆了一会,杜鹃对嵇尚说:“我还记得。”
  嵇尚对杜鹃说:“那么我命令你不要再难过了,命令你下次再去听再去看再去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让我站在你身边。”
  杜鹃哇的一声又哭了,重新抱住了嵇尚,她想此时嵇尚就算命令她嫁给他,她也是会说好的。
  嵇尚这次也回抱住了杜鹃,他本想命令她忘了叔夜和自己在一起,但他又觉得,就算忘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一直会陪在她身旁,他所想要的也不过只是陪在她身旁而已。如果你也想要这红的刺眼的喜烛,我愿意每天陪你点烛剪烛直至终老。
作者有话要说:  

  ☆、黑云压城城欲摧

  自山阳离开,嵇康一路见到的情景,和他想象的全然不一样。他以为的春风得意被途中饿殍满地的场景破坏得荡然无存,他印象中的安居乐业被他眼中所见卖妻卖儿的情形彻底毁坏。他不由得思考,自己前半生是不是逃避了太多的责任才能过得如此放浪恣肆,而他的母亲兄长是不是早就经历了这些但却仍然愿意容忍他的任性洒脱。
  嵇康把自己手中大部分的钱都给了路上遇见的乞讨的乞丐和卖妻儿的流民,他想起了山涛和他说的那些话,但他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像山涛一样致力于仕途,毕竟在政治风波中虚与委蛇是他不想做的。罢了罢了,不想了,且行且看吧。
  嵇康进入洛阳城内,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享有很高的声誉,他的《养生论》引起文人学士们的追捧,甚至对普通百姓也产生了影响。他参加了很多宴会,宴会中也有一些当地的官员,也进行了几场讲学,但他觉得很多他的听众都误解了他的意思却又容不得他解释,他们听不懂他刻意为之的幽默,他也理解不了他们媚俗夸耀的赞誉。罢了罢了,且饮尽杯中酒吧,反正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一别便成永别。
  校场上,一个黑衣男子站在中间,旁边是被他摔倒的两个士卒躺在地上哎呦直叫。他的两只脚稳稳地踩在地上,健壮的双腿像是不倒的松柏的根牢牢地支撑着魁梧的躯干,斗篷在他的身后被浑厚的大风吹起,遥遥望去,如见战神。
  “废物!起来!”他双脚用劲,把两个士卒踹到旁边,朝其他人大喊,“再来啊!”他的声音如同狮吼,使人振聋发聩。
  他昂首阔步地走到几个士卒的中间,大声说:“我知道你们很辛苦,和上次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还需要再练!”
  鼻青脸肿的士卒们畏惧地看着他,大声应好。
  他看着他们的脸,朗声说道:“我这个月的俸米已经下来了,你们养家不容易,等过几天去我的家里去取!”说完之后他并不看他们,似乎也不屑听什么感激的话语,转身大步离去。
  一个新来的小士卒看他走远以后揉揉自己脸上的淤青跟同伴说,“看他长相颇为斯文,竟有如此大力!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同伴看看他反问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是怎么被招募来的啊?”小士卒说:“钟稚叔钟刺史对我们家有恩,于是我就过来应招了。”
  “这就是钟刺史的弟弟钟会钟士季啊!你别看他好像一个武将,其实计谋远在其兄之上,且书法也是一流!不瞒你说,我们都是他的死士。”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士卒插嘴道。
  小士卒露出惊异的神色,说:“那他现在居何官职?”
  老士卒回答说:“听说他去年刚封秘书郎,是个文职,但是他组建士卒队已经是更早时候的事了。”
  小士卒害怕地说:“什么!他不会是想要拥兵造反吧!”
  旁边的士卒都哈哈大笑起来,说:“咱们这几个人也好意思叫兵,随便来几个人就把我们几个灭了,你就不用操这份心了!”小士卒羞愧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向着钟会离开的方向又多看了几眼。
  钟会返回钟府对侍候他的家丁钟勇说:“把我这月刚发的俸米抬到校场给他们发了。”
  钟勇回答道:“是。”钟勇从小陪着钟会一起长大,他了解少爷的性格,很多时候必须要少说话多做事,否则轻则遭受横眉冷对,重则拳脚伺候,更甚者被逐出钟府,真是伴钟会如伴虎。
  但是近二十年的相处他也知道,钟会实则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他虽然很少表达自己,但他从不会亏待拥护他的人,这一点看钟勇自己就可以知道了,他的日子过的比洛阳城内很多少爷过的还好。他打心里敬佩钟会,但他从不敢对他说,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钟会在书桌旁读书,边看书边问钟勇:“最近洛阳城可有什么新鲜事?”
  钟勇看着钟会清冷的面庞,恭敬地回答道:“听说最近从山阳城来了一位先生,名叫嵇康,听说他人风姿绰约潇洒不羁,他的《养生论》很有名,掀起了洛阳的一阵风潮,最近他还在城内讲学呢。”
  钟会把书放下,看向钟勇,说:“哦?近日可有他的讲学?”
  钟勇答道:“有的,明日便有一场。”
  钟会闭上眼睛静静地思索了一会,说:“好的,你安排一下,明日带我去。你下去吧。”
  钟勇看到钟会闭上眼睛就知道他想一个人独处了,于是说了声是就退了下去。
  第二日,钟会见到嵇康时嵇康正站在台上,广袖宽服,昂然挺立,其不凡的气度让钟会为之一振。
  嵇康面前有两个人由于对《养生论》的看法不一正和嵇康进行辩论,钟会没有走近,静静地观望着,似乎等着看一场好戏。
  嵇康虽然在辩,但却丝毫没有损他的风度分毫,他就像洞穿世事的哲人只是在为庸碌的凡人点拨,他似长辈在给两个脸红脖子粗的孩子劝架,他谈吐不俗,逻辑清晰,停顿有致,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娓娓道来,声音时而如钟磬般余音绕梁,时而如春风细雨般润物无声。
  他本以为所谓的嵇康也不过就是像以前一样的文弱的书生,甚至是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子,但他眼前的嵇康却让他敬佩。什么?敬佩?钟会竟然也会敬佩一个人?钟会摇摇头,似是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
  “我们走吧。”钟会转身离去,钟勇也随之而去,钟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少爷和这个讲学的嵇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共同点,但他们分明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个言谈幽默妙语连珠,一个词语尖锐惜字如金;一个的笑容犹如大太阳般暖意融融,一个的冰脸像要冻结万事万物。钟勇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哪里相同,他只觉得自己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