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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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诀-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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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康摇摇头,问道:“是什么?”
  曹璺看着窗外,说道:“叔夜曾给我讲过你和孔灵一起看花的事情,那时我就想,叔夜何时能不做旁的,只是好好的陪我一起看一次花呢?我这一盼,便是十几年,却始终也没盼到。”
  嵇康感到有一滴泪从眼中滑落,想着如今正是寒冬时节,无花可赏,心中更是难过。
  嵇康突然灵机一动,放下曹璺的手,跑到桌边,提笔作画——百花齐放,一片盎然。嵇康把画拿到曹璺床边,放在曹璺手里,拿起曹璺房中的琴,席地而坐,弹起琴来,琴声轻快,曹璺像是置身于百鸟啁啾的季节,看着画再轻轻闭上眼睛,仿佛置身在一片花海中。
  嵇康放下琴,扶起曹璺,让她靠着自己,指着画,说道:“你看那朵娇艳欲滴,戴在你头上一定很好看。”
  曹璺轻轻地握着嵇康的手,说道:“叔夜,谢谢你。但我想告诉你,纵使你没有陪我一起看花,我心中也不会难过的。”
  嵇康低头看着曹璺,敛起面色中的忧伤,问道:“为什么?”
  曹璺笑了笑,说道:“因为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正走在来陪我看花的路上。”
  嵇康轻闭双眼,眼泪簌簌流出,一直以为可以一起看花的人不在自己身边,却忽略了在身边的人也同样期待一片春意。
  曹璺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叔夜,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要嫁给你?”
  好像并没有等待嵇康回答,曹璺又说道:“那是因为我从很小,就喜欢你,但你一定已经不记得我了……”
  说完这句话曹璺的呼吸便彻底消失了,曹璺走的太快,还没有等嵇康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彻底离开了。
  嵇康抱着曹璺,紧紧地闭上眼睛,璺儿,你知道吗,你走的这么快,竟连最后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给我,竟然都没有给我机会说出来,虽然那年我只有八岁,但我是记得你的……
  “司马将军,士季今日来,除了述职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钟会站在司马昭面前,虽然弯腰行礼,抱拳于胸前,但眉宇间却没有任何的卑躬屈膝的谄媚之色。
  司马昭笑了笑,说道:“士季快请坐,你行事自是大手笔,这次又献何礼给我啊?”
  钟会说了声谢便坐下了,说道:“嵇中散之发妻,饶阳侯之女曹璺之性命。”
  司马昭听到这话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还是没有抑制住眼中的喜色,但还是平静地说道:“哦?此人之命于我又有何意义?”
  钟会笑道:“属下知道嵇叔夜前段时间对于司马将军多有冒犯,和当年纵火烧属下之宅一样狷狂无礼,属下受些委屈尚且可以,但怎能让将军受这等人的侮辱?属下也知道嵇叔夜此时名声正盛,若贸然取他性命定然不可,但若忍下这口气又是绝然不能。于是属下便善做主张,派人下毒害了他妻子,他妻子既冠曹姓,那便对司马将军多有不利,属下此举也是一举多得了。望司马将军宽恕属下不告之罪。”
  司马昭嘴角现出一丝微笑,说道:“士季说的哪里话,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这只是一件小事,何须提前禀报?不知士季给她下的是何毒?”
  钟会想起曹璺给自己的信中并没有提到这种□□的名字,便决定回避掉这个问题,于是回答道:“此毒是慢毒,十五日才可奏效。且如不让仵作验尸,便和正常死亡无异。”
  司马昭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浓,说道:“士季这次又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
  钟会起身说道:“属下为将军办事已属大幸,何求封赏!此番能让将军之怒稍加平息,已是对士季最好的奖赏了!”
  司马昭放声大笑,说道:“有了士季,真是如虎添翼啊!”
  看着司马昭,钟会心中突然想起曹璺在茶楼中和自己说的话,于是浮出一丝心酸来。夫人,我本以为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没想到我们不仅是同道,你竟还走在了我的前面。你能替嵇康而死,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孔灵离开,和我比起来,只怕你还幸运得多。
  孔灵,你会怪我帮了曹璺吗,让她能够在嵇康心中留下那样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你还在,是不是也会这样,即使为他而死却仍不愿意告诉他?
  “钟先生,我听说璺儿去世前曾见过你,也听说她去世的消息是你通知给司马昭的,不知你可知道她去世的真正原因?”几天后嵇康求见钟会,问向钟会道。
  钟会顿了顿,笑道:“嵇先生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须还来问我?不过我本以为嵇先生会来骂我无耻小人,却没想到嵇先生竟如此翩然有礼。”
  嵇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原以为虽不能爱她一生,却亦可护她一世,没想到她却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钟会喝了口茶,道:“你能明白她为你而死,她已死而无憾了。”
  嵇康看着钟会,说道:“若灵儿的事情发生后,我还是个像以前一样的冒失鬼,或者还是像从前那样自私地逃避着事实的真相,又怎么对得起灵儿?”
  钟会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你的命更加有分量了,你更应该好好珍惜,何况你还有一双儿女需要你照顾。曹璺一死,司马将军对你的恨意已经减弱了很多,你的家人看起来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
  嵇康苦笑一声,说道:“下一步,只怕我要把我这刚被别人救下的命交出去了。”
  钟会狠狠地盯着嵇康,怒道:“你说什么?”
  这是嵇康第一次看见钟会的失态,然而嵇康仍然面色平静,淡淡说道:“钟先生可知道山东吕安吕仲悌之事?”
  钟会回答道:“我自然知道。但我劝你不必行这无意义之举,吕安既已撤诉便已经放弃了主动权。何况他下狱的原因是不孝,你又如何证明他无不孝的行为?而且吕巽与司马将军的关系非比寻常,吕仲悌根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你也知道司马将军之所以没有杀你,只是因为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你此次送上门来,他又怎会放过你?再说你若此次自投罗网,曹璺岂不是枉死了?”
  嵇康朗然一笑,说道:“钟先生所言,我又如何不知?若是此事能再早点发生,璺儿也不至于为了保护我而死了。但我意已决,灵儿那里,我会亲自向她解释。倘若她在世,她知我心,定然不会阻拦我。”
  钟会叹了口气,说道:“的确,但她会陪你一起死。”
  嵇康看钟会已经理解了自己,突然向钟会作了一个揖,说道:“叔夜有两件事相求。”
  钟会让嵇康起来,说道:“你们个个都到我这里临终托孤,当我这里是什么!”
  嵇康不顾钟会的话,继续说道:“这第一件事叔夜相信即使我不提你也会做的,希望钟先生能够帮忙照拂长安。”
  钟会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早知道你照顾不好她,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把她送回去!”
  嵇康知道钟会已经答应了,便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我嵇家受曹家之恩,虽然我一生都未能履行身为嵇家子孙应该履行的义务,但我却也不愿意死在司马氏给我的罪名下,我希望先生能亲自给我定个罪,再由先生请求司马氏杀了我。”
  钟会看着嵇康,问道:“你这是想把我也拖下水,让我也不能遵守孔灵的遗愿吗?还要死在我手里,我死后还怎么去见孔灵?”
  嵇康听出钟会的话中似有打趣的意味,既没有反对便是默认了,便又作了一揖,说道:“谢先生高义,等我见到灵儿,会亲自向她解释先生的逼不得已。”
  钟会看着嵇康逐渐离开,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嵇康的场景,谁又能预料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呢?
  嵇叔夜,这一别,便是阴阳相隔,见到孔灵记得告诉她,无论保护她还是保护你,士季都尽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一路踏着雪,嵇康走向葬着孔灵的竹林,大雪掩盖了生机,茫茫大地一片萧索。“灵儿,我来了。”
  嵇康坐在孔灵的墓前,平静地说道。“灵儿,你还记得你给我讲的和你爹娘堆雪人的故事吗?你说再也没见过那年那么大的雪了。”
  嵇康捧起一把雪,再松开了手,看着雪慢慢地从自己的手中飘落,说道:“今年的雪下得很大,不知道和你那年看到的相比,哪场更壮观?”
  良久的沉默,嵇康低着头,眼睛上竟像笼罩了一层霜,“灵儿,我想去陪你了。赶上下一场雪,雪把我的胡子染成白的,你就能找到我了。”
  嵇康轻轻地拈着自己的胡须,说道。嵇康抚摸着自己所立的墓碑,说道:“灵儿,我本想把长安好好地养大,再告诉她我们的故事的。如今看来,倒要真的如你所愿,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了呢。”
  嵇康长久地坐在雪中,不知道喃喃自语了多久,他何尝不知道,不管他说得再久,也再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沿路回去,又停在当年和向秀共同饮酒的歌舞坊前,抬头去看当年那扇微开的窗子,如今已经紧紧关闭了。又想起许多年前酒醉至此夜半吕安将外袍脱下盖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嵇康朗然大笑,生死不过一纱之隔,若真为了有意义的人和事,挑破这层纱又有何妨!
  回到嵇府,赵浚又来拜访,见到嵇康说道:“先生,我与袁先生近几日常来与您讨教琴艺,今日又来,多有叨扰,乞君见谅。”
  嵇康笑道:“允元何出此言,我何尝不知你和孝尼只是不愿我广陵一曲失传,故常来找我切磋琴艺,想必你们都快无师自通了吧。”
  赵浚微微作了一揖,说道:“先生抬举我们了,我们只是贪图此曲精妙,想多来向先生学习罢了。先生虽然拒不教此曲,但我们又何尝不知先生已是在传授我们琴艺了?”
  嵇康让赵浚陪自己走进屋子,说道:“允元今日前来想必不是为了说这些感恩之语,那么所为何事?”
  赵浚向嵇康鞠了一躬,说道:“先生,允元此日前来是来向先生辞行的。”
  嵇康一挥手,看向赵浚道:“哦?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以为允元是来劝我的。”
  赵浚回答道:“允元既知先生心,又何必劝先生?”
  嵇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虽有才气,但难免少了些远志。我观你头小而锐,瞳子白黑分明,有秦代大将白起的风范。望你今后志存高远,成一代名士。”
  赵浚点了点头,看着嵇康,说道:“允元不愿送先生走,于是便先走了。先生,就此别过了。”
  嵇康笑了笑,用嘱托的目光看了看,示意他可以走了。
  赵浚渐渐走远,嵇康轻轻叹了口气,当初没有把广陵散倾囊相授是存有自己的一份心思想将此曲传给嵇安,但如此看来只怕广陵散真的要失传了。
  送走赵浚,嵇康走到嵇安的门前,看见嵇安正在房中抚琴,琴声悠悠然有开阔辽远之意境,却也有轻灵跃动之感,嵇康看见嵇安正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便不想去打扰她了。
  长安,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道别,于是索性就这样悄悄离开。父亲和母亲的一生都活在真相的牵绊中,如今这些守着真相的人一个个去世,你便可以真正脱离这些纷扰了。
  时至今日,嵇康才终于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不愿让自己知道事实真相的心情,所谓养儿方知父母恩,实在不是虚言。又听了一会琴声,嵇康便转身离去了。
  傍晚时分,嵇康将嵇绍叫到了自己的房中,说道:“延祖,今日为父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为父已经时日不多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但却不必在意那些所谓的嵇氏兴亡的担子,做你想做之事,成为你想成为之人,不必为任何事所羁绊,你知道吗?”
  嵇绍露出了惊慌的神色,看着嵇康,问道:“父亲,你生了重病吗?”
  嵇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为父并非生了病,但我之死亦毫无冤情可言,你千万不必存着替为父报仇之念。自今日起,为父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就想我刚才所说,你只需按你自己所想活着就可以。你虽小,但为父观你所读之书,想你必存了入仕之念。我与你母亲虽死,你却不孤,山涛王戎伯父深知我心,我去世后,他们必会照拂于你。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嵇绍听着听着已经眼角含泪,但眼神中充满疑惑,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懂,只是听懂父亲要死了,心中充满了难过。但看见嵇康坚定的神色,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便离去了。
  嵇康叫住嵇绍,补充了一句道:“此事我没有告诉你姐姐。”
  嵇绍回头看着嵇康,目光交接,嵇康看着嵇绍对着自己重重地点了点头。嵇康看着嵇绍,心中升起了自责之念,男儿从小自然就要比女子承担更多的东西,我没有将我的决定告诉你的姐姐却告诉了你,便是希望你早日成长起来。
  看你的神情,想必未必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没关系,等你长大些,巨源兄自会将我所留之话告知于你。所谓生死,都是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你不必为我的人生负责,只需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一生狂妄荒唐,后来为了独自承担司马氏对嵇氏的怀疑,便更装作狂狷之态,古之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但为父却觉得你这下梁无需正,只需生长出自己想要的形态即可,宁歪也不愿你按别人的形态成长。
  想到这些,嵇康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巨源兄,如今叔夜便将长安和绍儿交给你了,盼你照顾他们,平安长大。叔夜在此拜谢了。”
  “少爷,嵇中散因替吕仲悌求情,也已经下狱了。”钟勇对着钟会说道。
  钟会翻着手边的资料,没有抬头,说道:“我知道了。但不是叫你留在洛阳陪钟晴吗,你怎么回来了?”
  钟勇说道:“少爷,钟勇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钟会抬头看着钟勇,勾出一个微笑,说道:“那你更应该在洛阳了,马上就要成婚,手边那么多事情你不做,难道要我妹妹做吗?”
  说完这句话便瞪着钟勇,钟勇忙回答道:“少爷,是大少爷让我回来的,他说那边有他,让我回来帮你。”
  钟会瞪了钟勇一眼,说道:“你的事情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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