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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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诀-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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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出钟府大门,钟会发现孔灵正站在门口,看见钟会出来了,孔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钟会侧身看向钟勇,钟勇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少爷,孔小姐她……”
  钟勇没有说完,孔灵便接着说道:“不是钟勇告诉我的。先生要去山阳,我又怎会不知?”
  钟会看着孔灵,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酸楚,对孔灵点了点头,便坐上了马车。
  一路上,钟会都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孔灵对于自己此次去山阳的目的知道多少,所以索性保持沉默。
  孔灵好像看出来了钟会的想法,嘴边现出一丝微笑,问道:“先生此次是以嵇安父亲的身份去的吗?”
  一句话,钟会便明白了孔灵已经知道了嵇府所有的事情,刚要询问,听见孔灵又说道:“先生不必责怪他们。先生应该知道,我如若真的想知道,他们是拦不住我的。”
  钟会点了点头,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倒小觑了姑娘。”
  孔灵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现出一丝忧伤的神色,每到这个时候,钟会便由衷地产生一种无力感,他总觉得这样的孔灵他实在无法掌握。
  良久,钟会听到孔灵幽幽地问道:“先生,你说他这次会相信谁呢?”
  钟会没有回答孔灵的问题,他知道孔灵本也没期待着他的回答,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白衣胜雪,圣洁如天山雪莲般的女子,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能把美貌和智慧兼具,否则只怕连上天都会怨妒你的吧。
  顿了顿,钟会说道:“姑娘,既然你是随我来的山阳,那么我希望你听从我的安排。”孔灵看了看钟会,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一路疾奔,到达山阳的时候钟勇已是疲惫不堪,钟会跳下车来,对钟勇说:“你先休息一会,一会直接带孔姑娘去驿站吧。”
  徒步行走一段后,钟会买了一匹马,便往嵇府的方向行去。未见其人,钟会就听见嵇康爽朗的笑声遥遥传来,想到上次见他还是在嵇安的百天宴上,又想起初次见他讲学时他轻展广袖笑听反驳时的翩然风度,一别又是几年,想来如今你已而立之年了,竟好似也有些胡须几日没有刮去了。
  站在他旁边的似是向子期,两人一个鼓风,一个锻铁,钟会一时竟有些不忍走近。钟会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孙氏宁可让嵇康不断地受到谎言的冲击也不愿意把真相展示给他,像这样风姿绰约遗世独立的世外之人,是不应该被凡尘俗世所牵绊的。
  突然间,嵇康听到了马嘶鸣的声音,已是傍晚,嵇康抬起头来,看见夕阳余晖倾泻在整个大地上,残阳似血,而钟会就骑在马上,也在遥遥地看着自己,凛凛如天神。
  钟会,这次你的来意又是什么呢?是打算把你的女儿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带走,还是只是打算看看被你愚弄过的人是否已经觉醒过来?
  钟会看到嵇康发现了自己,也看出了他眼中的愤怒和诘问,钟会突然不愿意把自己准备好的话说出来了。
  他先是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向嵇康的方向抛掷了一个东西,之后便调转马头准备离去。嵇康接住钟会抛过来的东西,一个字条绑在一块石子上,嵇康并没有急着拆开它,对着钟会离开的方向朗然问道:“你是听到了什么才来的?又是看见了什么才走的?”
  钟会一拉缰绳,回头看着神态悠然,风度翩翩的嵇康,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初次见到他的场景,钟会浅浅一笑,答道:“听到了我所听到的才来,见到了我所见到的所以离去。”说完后没有再回头看嵇康,策马离去了。
  嵇叔夜,这才是你,豁达如你,又为何非要拘泥于一个所谓的真相?你本就应该明白,真相是什么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意的东西是否还在。
  看见钟会离开,嵇康展开了手中的字条,纸上只有两个字——用意。用意?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让我猜测他的用意是什么吗,还是灵儿的用意?倘若嵇安是灵儿和他的孩子,那么他们把他送回嵇府的用意又是什么?是为了报复我,报复曹璺?依着灵儿的性子,若是已经决定和钟会在一起,定然不会再和我有任何瓜葛,又何谈报复,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我身边?钟士季虽然善出诡兵,但他应该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当做利用的筹码,何况嵇安在我们手里反而成了最好的武器,他又怎会这么傻?难道是母亲和曹璺为了让我忘记灵儿欺骗于我,可是那个乳母又坚决一口咬定嵇安不是曹璺亲生……
  想着想着,嵇康好像已经发现了哪里不对但却始终想不到那个关键点上,嘴中念着用意两个字,嵇康似突然又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却还是形容不出具体是什么事。
  他觉得自己的头似乎要爆炸了一样,自己的心也在不断地被撕扯着,为什么,为什么好像你们每个人都活得清楚明白,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瓜一样不明就里地被欺瞒着?
  向秀见嵇康眉头紧锁失魂落魄的样子便让他回到府中歇息,将他送到房前也便请辞了,向秀虽然不知道嵇康和钟会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到钟会离开时有些怅然的表情,看到钟会离开后嵇康眼神中流露的恨意和忧伤,便知道这件事定和孔灵有一些关系。
  嵇康坐在自己房内的椅子上静静思考着,许久后像是下定决心拿起一封信向嵇喜的房间走去,他知道每月的这几天嵇喜都在山阳,此时也必定在自己的房内。
  轻轻叩了门,听见嵇喜叫他进去,嵇康将手中的信交给嵇喜,嵇喜看后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信是夏侯霸投降蜀国后写给羊祜的,嵇喜看着嵇康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嵇康脸上似现出一丝挣扎,但随即又镇定下来,说道:“听说司马大将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司马大将军之妻又是羊祜之姊,不知道他看了这封信以后是否还能像原来那样信任羊祜?”
  嵇喜看着嵇康,虽然他一直想让这个才能高于自己的弟弟走上仕途,但真正看到他这样工于心计的样子,心中却突然极不情愿,他把手中的信递还给嵇康,语气低沉地说道:“我不需要。”
  嵇康好似突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便接过信,将信塞进自己的袖中,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这是在做什么?是嫉妒于钟会和羊祜可以如此自然地站在孔灵的方向,而自己只能无可奈何站在她的对立面,所以心生扭曲?还是怨怼于钟会如此了解孔灵心意,而自己反而需要钟会的帮忙才能得以稍微一窥孔灵的想法才有报复之意?
  嵇喜看到嵇康这个样子,担心地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笔,说道:“叔夜,若你已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站在嵇家和曹氏一方,那么你该用你自己的方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你做的事情。若你心中没有这样的决定,只是今日一时意气,我劝你以后不要再意气用事,毕竟你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嵇康看着嵇喜,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有多年未见的理解和感激。嵇康指了指门示意自己要离开了,嵇喜应了声好,嵇康刚要推门,听见身后的嵇喜说道:“如果是因为那天的事,我觉得你不必如此。长安可能的确不是亭主的孩子,但她也绝对不可能是钟会的孩子。”
  嵇康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很安心,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哪怕一点点的怀疑都会牵动他的心绪,他已经无法理智地去思考了。陡然间听见别人这样说,尤其这个人还是一向攻击孔灵的嵇喜,嵇康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感动,他望着嵇喜微微一笑,嵇喜也回了他一个释然的微笑。叔夜,多少年的针锋相对,为兄又何尝不是为了你好?
  不知不觉间,嵇康走到了嵇安的门前,自从那天的事情发生后,孙氏便帮嵇安找了一个新的乳母照看她。曹璺虽然常常来探望嵇安,但毕竟孙氏已经说出了那件事,曹璺来的次数也便渐渐减少了。
  嵇康近日焦头烂额,也没有能顾得上嵇安。站在嵇安的门前,内疚和难过深深地攫住了嵇康,嵇康觉得自己又何尝不像嵇安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却仍然要面对着一群什么都知道的人,但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但嵇安又何错之有!
  推开门,乳母示意嵇康小点声,因为嵇安刚刚睡着。乳母说嵇安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还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最近几天已经开始学弹琴了。嵇安还说要在嵇康寿辰的时候为他弹一首曲子,所以这几天练的格外认真。
  嵇康走近嵇安,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嘴角好像还挂着一丝笑意。烛光打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是她本来脸上的红晕还是烛光的作用,竟显得她的小脸蛋像两个红彤彤的苹果。
  牵起她的手,摸她手上因为练琴而磨出的新的茧子,嵇康觉得嵇安是谁的女儿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从有了嵇安,他以为的度日如年的日子竟也开始逐渐变得快起来。
  看着她一点点学会爬学会走学会跑,看着她会说话会念书到后来还会耍赖撒娇,她是那么乖巧,那么聪慧,那么懂事。嵇康把被嵇安夹住的被子又拽了拽重新在她身上盖好。
  灵儿,即使长安真的是你和钟会的女儿,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她。灵儿,你的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不美好都与你无关,你自有你的快乐,你的幸福。灵儿,我突然发现长安的眼睛长得很像你呢,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以后她喜欢的男孩像我一样,让这样好看的眼睛流下一滴泪来。
  几日后,钟会收到羊祜的一封信,信上说他本来丢失了一封早年与夏侯霸相通的书信,不过近日又有人寄了回来,还提到让钟会早日返回洛阳处理公事。
  钟会自那日单独去找过嵇康后再也没有去过嵇府,孔灵见钟会没有行动也便没有提起什么,两人自来到山阳后就保持着一种有默契的沉默,钟勇见到两个人这样虽然觉得不妥但又没有像钟晴那么多的鬼主意,也只好由得两个人沉默下去。
  一个晚上,钟会对孔灵说:“姑娘,我们明天就要返回洛阳了,我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
  孔灵浅浅一笑,问道:“先生是不是在我们第一日到山阳时就已经见过他了?”
  钟会点了点头,说道:“是。让姑娘白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孔灵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前,轻轻推开窗子,看见窗外的情景,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个驿站是钟会格外挑选的,比起当年孔灵带钟会去的那家客栈顶层,能够更近更清楚地看到嵇康家的院落。
  钟会意识到孔灵的惊喜,淡淡道:“我以为姑娘这次会因没有打开窗子而错过这番美景了呢。”
  孔灵回头看向钟会,满眼都是感动和欣喜,钟会知道孔灵在看着他,但他没有看孔灵,只慢慢地倒着壶中的水。
  好久,等到孔灵已经专心地看向窗外时,钟会才起身慢慢走到孔灵的身后,看着浓重夜色中嵇府中的几点灯光,看着孔灵格外注意到的那片角落里仍然盛开着的花团锦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嵇康没有想清楚之前,我不能让你见他,但既然你来了,我便不能让你就这样一无所获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虽九死兮犹未悔

  嘉平五年,嵇康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看着曹璺虽然面色苍白,疲惫脆弱,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怀中的孩子,嵇康仿佛有些相信长安的确不是曹璺亲生的了。
  他把儿子放在曹璺身旁,坐在曹璺的身边,看着他们两个,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当年抱着嵇安那种惊喜、兴奋、紧张、小心翼翼的感觉了。我有儿子了,难道不应该比有女儿更开心吗,看远处孙氏喜出望外几乎老泪纵横的脸,嵇康固然也是十分高兴,但却始终无法完全沉浸在这种喜悦中。
  嵇康握了握曹璺的手,说道:“璺儿,这次你来取个名字吧。”
  曹璺便开始思考起来,过了一会用微弱的声音轻轻说道:“大家一起想吧。”
  曹简和嵇尚两个人连忙走过来和曹璺一起讨论着,嵇喜和孙氏也在想取一个怎样的名字更合适,嵇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俯身在孙氏耳边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嵇康走去嵇安的房间,弟弟出生,全家人都围在他的身边,此时你会不会有点难过呢?
  推开房门,嵇康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去,想要给嵇安一个惊喜。远远望去,嵇安今天换了一套新的小裙子,白色的裙摆随着她不断转圈飘了起来,她开心地转着,笑着,好像还在自言自语道:“我是小仙女。”
  嵇康看着嵇安,看着这个没有被任何杂质沾染过的像是来自天上的小精灵,他忽然想起了孔灵,想起了初见时她纯净到没有任何一丝瑕疵的面庞和如春水般澄澈透明却满含灵动的眼睛,嵇康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笃定过,长安一定是孔灵的女儿,而自己则永远都是长安的父亲。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明朗起来,他走上前去抱住嵇安,把她举过头顶转着圈,父女两个开心地笑着,午后的阳光很明媚,让享受到这份明媚的人心中更多了一分暖意。
  嵇尚本来是怕嵇康心情不好,便让曹简陪着曹璺,自己追出来看看。但看到嵇康和嵇安这样其乐融融的样子,嵇尚觉得实在是自己多心了,不想让曹简看不见自己太久,于是嵇尚便转身离开了。
  嵇尚和曹简回来后便听侍女讲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听到这事后,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嵇尚和曹简都觉得嵇安就是孔灵和嵇康的女儿。
  回到曹璺房中,嵇尚把曹简叫到一边将刚才的场景告诉了她,嵇尚眼中的笑意让曹简觉得十分温暖。靠在嵇尚怀里,曹简忽然问道:“那他现在相信女儿是他和孔灵的了?”
  嵇尚把曹简抱在怀中又紧了紧,把她耳边的头发理了理,说道:“也许还没有完全相信,但我觉得这样更好。也许爱的意义从来都不在于完全的信任,而是即使不信任,依然会去爱。”
  曹简抬头看着嵇尚,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幸福,正在她要和嵇尚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看见曹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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