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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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诀-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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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了,我会的。你看我不也每天都打铁分担家用吗!”嵇康冲着母亲做了一个鬼脸,笑道。
  “你啊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孙氏笑着摸了摸嵇康的头,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
  嵇康在从母亲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见了杜鹃,似乎很久没见杜鹃,他觉得杜鹃的眼神中有一些他之前从没见过的东西。杜鹃似乎不再是他初见时的小姑娘,仿佛更有一种女人的风韵,擦身而过间杜鹃低下了头。
  “小麻雀!好久不见啊!”嵇康嘻嘻哈哈的脸映入杜鹃的眼帘。
  “你才麻雀呢!你还是世界上最讨厌的麻雀!”说出这句话的杜鹃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嵇康曾认识的小姑娘了。
  “哎哟,谁惹我们麻雀小姐不开心了!是不是因为最近没有虫子吃了呀!”嵇康哈哈笑道。
  “你好恶心啊,你才吃虫子!以后不许再叫我麻雀了,好讨厌啊!”杜鹃似嗔似笑的回答让嵇康有点不舒服,但他也说不清楚哪里不舒服。
  “好啦好啦,杜鹃姐姐,我哪里得罪你了,我改还不行吗!”嵇康求饶似的对杜鹃说。
  “才不想理你!”杜鹃边笑边走,那个笑容就像春日里绽开的最温暖的太阳。
  嵇康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一句主动的问候会成为别人一个月甚至一年的快乐的源泉,也会成为别人一生都释怀不了的遗憾。
  正始五年,嵇康正式认识了向秀向他提过的山涛山巨源和阮籍阮嗣宗,并和他们成为了忘年之交。这两个中年男子的不凡气度深深地吸引了他,而他们对于政治对于人生的一些看法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
  嵇康、山涛、阮籍、向秀经常在一起交游,他们共同的志趣将他们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虽然有时意见不合也会互相攻讦,但君子坦荡荡,不愉快也是转眼就忘记了。他也常常去探望离的较远的朋友吕安,和他在菜园子里再同饮三百杯,然后在旁边随便放着的棚席上席地而居。二十二岁的嵇康此时才真正领会到了后人诗中“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幸福感。
  他们常常夜半饮酒醉至不省人事,第二天发现自己倒在酒肆的门前;他们常常放声高歌,畅游山原;他们常常痛骂礼教之大防,政治之荒谬,再在庄老的世界里摘出几句经典大声诵读;他们不谈人生不谈理想不谈取士不谈察举,他们笑这世上一切痴嗔迷执着而又求不得之人。他们自嘲,他们对骂,他们清谈,他们雄辩,嵇康愿意把人生中洋溢着最多日光的青春都挥洒出来,来迎接他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时代。
  有一次,嵇康半夜回府,醉倒在自己房门前。月光如水,亦如几年前。
  杜鹃静静地望着门前的嵇康,他飘飞的鬓发扫过他俊朗的脸庞,他脸上沾染的尘土好像只是为了映衬出他脸上的不羁,他英气的眉间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酒气,她忽然不敢向前。
  她宁愿再这样多望着他一会,多看一会,她似乎觉得他一醒就会又坠入凡尘间了。我多不喜欢聒噪的麻雀,但却愿意叽叽喳喳地围在你身边。
  杜鹃亦不知道,在她的身后,也有一双守护的眼睛不愿被她看见。
  嵇尚走上前去,对杜鹃点了下头。“夜深了,你回去吧,叔夜有我。”对于杜鹃的那份情思,嵇尚不愿点破。
  “有劳先生。”杜鹃却不愿意转头离去。
  嵇尚凝视着杜鹃,示意着让她先行。杜鹃的目光缓缓从嵇康脸上移开,向嵇尚做了个揖,转身离去。杜鹃不知道,有双目光一直稳稳地望着她,目送着她,直到他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嵇尚上前把嵇康扶进了卧室,闻着嵇康满身的酒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叔夜,不知你此生会在不经意间伤害多少人。”嵇尚帮嵇康掖了掖背角,轻掩上门,大踏步离去。月光照在嵇尚的身上,是也在目送着这个健壮稳重的永远守候在别人背后的人吗?
  有些事情杜鹃不知道,有些事情嵇尚不知道,但嵇康对于这些,却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潇洒不羁在不恰当的时机里,也是另一种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此曲只应天上有

  正始五年,嵇康在山阳城内发现了另一片竹林,与府邸中的竹林经过人工修剪不同,这里的竹林却自然中长出了别具一格的美感。这里居于山谷,夜晚偶尔会有风吹进谷内,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响声,在嵇康耳中是律动的乐音。
  在一个清凉如水的夜里,幽幽的月光笼罩着整个竹林,嵇康坐在竹林中静静地抚琴,突然他听见了淡淡的铜铃声。铜铃声时大时小,仿佛和着嵇康的琴声,随着嵇康的旋律一起唱着,随着嵇康的每一次心跳响着,仔细谛听时却又消失不见。
  嵇康循着铃铛的声音,向竹林深处走去,他遥遥看见一个白衣少女站在月光下。
  她的背影似乎比月光还纯净,她的一头秀发仿佛是世上最珍贵的绸缎,她的身旁似乎笼罩着一种别样的清冷,像流落人间的仙女一样不可侵犯。
  她手上的铃铛在风的浮动下叮叮作响,她发饰上与头发色彩分明的丝带缓缓漂浮,嵇康不敢走近,他只怕他看见的是一场幻象,他更怕扰了仙子的清净,他从没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间是如此的污秽,似乎自己的手脚向前一伸都会毁了眼前这副绝美的画卷。
  少女的一个回头,仿佛了却了嵇康所有的尘缘。
  他原以为自己会是这尘世间最别具一格的存在,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只是凡尘中最普通的一个凡夫俗子,只是在梦中偶遇了仙子。
  “你是谁呀?刚才是你在弹琴吗?”少女微笑着对嵇康说,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像一弯新月,月光流转在她的眼眸中像清澈湖面涌起的粼粼波光。
  “我…我是奚广。”嵇康本姓是奚,后来祖上改姓于嵇,嵇康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名字,他觉得遇见仙子是不能说自己的凡名的,否则仙子就会瞬间消失。
  “我是孔灵,你可以叫我灵儿。”少女的声音在嵇康耳中就如那悦耳的铜铃声一般好听。
  “灵…儿。你的名字真好听。”
  “你叫奚广,嗯,你这么高”说到这里,孔灵站到嵇康身边和他比了比,“肯定比我大,那我叫你广哥哥好不好呀?”孔灵仰头看着嵇康,眼中似有点点星光闪烁。
  “好啊,当然好了。”嵇康低头看着孔灵满含笑意说道。
  “广哥哥,你再弹一遍刚才的曲子好吗?”孔灵恳求的双眼凝视着嵇康的眼睛,嵇康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木头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从嘴里挤出一个“好”字。
  款款的琴声再次响起,但少了几分刚强,多了几分温柔;少了一些呐喊,多了一些倾诉。孔灵也用她腕上的铃铛相和,好似在接纳嵇康的温柔,也好似在回应嵇康的倾诉。
  “广哥哥,你拿着铃铛,我来弹琴好吗?”孔灵摘下手腕上的铃铛,她的手修长洁白,当她托着铃铛的手掌伸到嵇康面前的时候,嵇康竟然不敢去接。
  孔灵好似读懂了嵇康的胆怯,把铃铛轻轻向空中一扔,说“广哥哥,你来接啊。”嵇康一下子就伸出了自己宽大的手掌,铃铛落在他手上时发出清脆一响,在嵇康听来,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籁。
  孔灵托起嵇康的琴,用手轻轻拂过琴弦,轻拨几下,然后她闭上眼睛,开始弹奏。曲调中有少女的柔情,有倾慕的诉说,有盼望的热忱,但更深处似有一股淡淡的眷恋,好像在传达着一些对未来的,对永远的等待。
  嵇康拿起手中的铃铛,轻轻地摇动,强弱有致,盈虚不一,虽然嵇康没有用力,但铃声却一改孔灵摇动时的轻柔,多了些慷慨激昂的阳刚。琴声突然一转,像是在询问;铃声随之一动,像是在回答。
  后来他们常常在竹林中相见,两个人爱好相似,志趣相合,再加之彼此之间的倾慕,常常在竹林中一呆就是一天。有琴声,有笛声,有箫声,还有孔灵特有的铃铛声,一晃便是几月间。
  一日,嵇康坐在孔灵身旁,温柔说道:“灵儿,我们共同写一首曲子吧。就用我的琴和你的铃铛。”
  孔灵微笑地看着嵇康,回答说:“好啊,你先开头好了。”
  悠扬的曲调在嵇康的琴上流淌着,如诉如慕,仿佛置身于初春的田野,蝴蝶飞舞,野花幽香。孔灵以铃声淡淡相和,活泼灵动,似在嗅花香,似在追蝴蝶。
  嵇康一拨琴弦,曲调由慢转快,像是在诉说真挚的爱慕,时而似巍峨高山突显眼前,时而似辽阔大海无限包容。
  孔灵转头看着嵇康的眼睛,却把铃铛摇的更慢了,但这快与慢中却有一种自然的和谐,如果你是巍峨的高山那我愿做栖息的一只百灵,如果你是辽阔的大海那我愿做汇入大海的溪流。
  嵇康突然站起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孔灵,“灵儿,你听过聂政刺秦的故事吗?”
  孔灵轻轻地回抱着嵇康,“广哥哥是想叫这首歌‘广陵散’吗?”
  嵇康大笑,“我的好灵儿,你怎么这么聪明!但是此广灵散非彼广陵散,聂政刺秦何等慷慨悲壮,而我们此时却如此幸福快活。世上皆知广陵散之沉郁忧伤,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让我们的广灵散愉悦轻快!”
  灵儿指了指嵇康,又指了指自己,“广!灵!原来如此,广哥哥起的名字真好听!”
  嵇康笑笑,又抱住灵儿,说:“灵儿,其实我本名叫嵇康,字叔夜。”
  灵儿用手抵住嵇康的双唇,“广哥哥不管叫什么,不管是谁,不管做什么,灵儿都是你的灵儿。”
  嵇康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竹林,他觉得他从未这么开心过,也从未这么放松过,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从此与他再无关系。
  相识近一年后,嵇康带孔灵回到了府邸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恰逢嵇喜调动官职,回到山阳几日,于是一家人难得又聚在一起。
  孔灵来之前,杜鹃就感受到了嵇康最近的变化,嵇康似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孩子,常常放肆大笑,也常常弹奏些让人一听就觉得头顶上有暖意融融的太阳的乐曲,嵇康的变化让杜鹃不安,但也让她开心,至少她不用再在夜色中等待他酒醉的晚归,也不用再远远观望他月色下的脸庞。还有,至少他是快乐的吧。
  孔灵要造访嵇府的前一天,嵇尚特意让杜鹃负责去很远的地方采办物资,在这几年中,杜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吐吐舌头做做鬼脸的小女孩,她自然知道嵇尚的用意,但她可能还不知道嵇尚的心意。
  “我是否可以不去呢?”杜鹃真诚地望着嵇尚,望着这个也许是过早撑起家庭的男人,那和嵇康有些相似的眉目中却更多地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她似乎有点心疼眼前的这个人,如果晚生几年,是否他会比嵇康还多几分潇洒?
  “当然。”嵇尚的回答很简单,但他用很长的停顿的时间去观察杜鹃的神情,然后他说“但下次不可以拒绝我的命令了。”
  嵇尚转身而去,杜鹃发现这个中年男人的背似乎已经有些弯了。
  孔灵来的那一天,嵇尚一直站在杜鹃的身后,全家人的目光都被有仙丽气质的孔灵所吸引,只有两个人没有。
  嵇尚的目光始终徘徊在杜鹃的身上,他的双手负在身后,但随时都准备伸出来接住另一只手,他只是在嵇康带着孔灵向他问好的时候微笑着向孔灵回礼。“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和叔夜也很般配。”他想,但在他眼中,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身前那个娇小的身影,由于观望了太多年,以至于他可以轻易地通过影子辨认出她。
  还有一个是嵇康的母亲孙氏,虽然她的目光也一直在孔灵身上,但是在她的脑海中更多地浮现出了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的形象,她还记得那个小女孩昂着自己的头颅拒绝了旁边的人给的肉汁,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今日若能陪父母一起下九泉,不也是我所愿吗!”
  孔灵虽然一直在笑着,但那种清冷孤傲的气质却和当日的小女孩如出一辙。“不可能,年龄不对。难道是后人?不可能啊。”
  孙氏困惑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嵇康已经带着孔灵走到了孙氏的面前,用手在母亲的眼前挥动着,说:“母亲,你怎么了,这就是灵儿。”
  孙氏定了定睛,微笑着说:“可能是年龄大了眼睛有些花了,看人也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多看了会,竟看出了神。灵儿你可是姓孔?”
  孔灵看了眼嵇康,满脸天真无邪,粲然一笑说:“老夫人您好,我的确姓孔。”孙氏感觉自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说:“你父亲母亲可还安在?母亲可也姓孔?”
  嵇康插嘴道,“母亲,您怎么了?”孙氏没有看嵇康,继续看着孔灵等待着她的回答。
  孔灵保持着微笑,并没有觉得被这样问这样有什么不妥,“家父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乳母抚养我长大,乳母说家父姓孔,家母姓刘。”
  孙氏听到这句话感觉心稍稍落了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和慈祥,笑着说:“好灵儿,康儿何德何能遇见你这样的女孩。”
  嵇康面对母亲嘟起了嘴,说:“母亲你怎么这样说呐,我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奇男儿,怎么就不能遇见灵儿了呢!”
  这句话逗得满堂都笑了,孙氏笑着说:“看看你,也不怕羞,这么大人了还满嘴胡话!将来怎么能为人夫为人父啊,灵儿的家人又怎么能放心把灵儿交给你啊!”
  嵇康侧过头看向孔灵,满眼都是幸福,回身对孙氏说:“母亲说的是,我当用我余生锤炼心性,好好待灵儿。”
  嵇尚看着眼前的身影,在她微微的颤动中感受她的心绪变化。
  杜鹃从孔灵一进门就明白了,自己所幻想的一切只能永远是幻想而已,她就像只饮露水的唳九天的凤凰,而自己的确像他所说只能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而已。罢了,有些东西原本就是痴心妄想,又何必苦苦执着?
  嵇尚走上前去,对嵇康说:“叔夜,今日灵儿来,我愿吹笛一曲,以助兴。”
  嵇康朗然而笑,“大哥今日竟有此兴致,实是叔夜之幸。”转身对孔灵说,“大哥的笛是极好的,只是因为我们这些弟弟尤其是我太不省心,被生活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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