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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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诀-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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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初八年,从许昌返回谯县的嵇昭不停地在房中踱着步,他没有想到这次去许昌真的找到了孔融之子的踪迹。当年孔融死前,定是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为考虑,将自己的儿子留在了许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还留在许昌。
  若是直言此事,只怕明帝定然会不利于他们,但若隐瞒下来,又是欺君之罪。嵇昭不知道自己该作何选择,只能在房中来回走着,反复思量着利益关系。
  第二天,嵇昭面见魏明帝时,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孔融之子的踪迹,并以自己办事不力主动辞去官职。明帝虽然仍然疑虑未去,但无奈没有证据证明嵇昭找到了孔融遗孤,便同意了嵇昭的归隐。
  辞官不久后,嵇昭便因病去世,去世前嘱咐孙氏倘若三个儿子要从政,便要给他们讲明事实的真相,但若他们不想从政,便不要告诉他们。
  嵇昭至死也不知道,他以为的保护却没能实现自己的初衷。早在嵇昭派人追查孔灵遗孤的踪迹之时,孔融之友蔡邕之子蔡谭便发现了这件事,于是赶快通知孔氏一家。当他们知道嵇昭最终掌握了大量证据后还是面见了明帝,而且辞官归隐便觉得大事不好,事后明帝又放出风声可能会再次驾临许昌,同时还派曹爽继续寻访许昌,且明里暗里仍透露出对嵇昭的赞赏,这让蔡谭更加笃定嵇昭已经把孔氏一家的踪迹汇报给了明帝。
  孔灵的父母为了保护孔灵,便最终选择了自杀,而这一切,包括蔡谭的保护,明帝刻意散播的假消息,孔氏夫妻的自杀,嵇昭全然不知。嵇昭和孙氏只知道后来孔氏父亲因病而亡,还为此遗憾嗟叹了好久。
  回忆起这些事情,又想起孔灵所说的自己父母的真正死因,孙氏仿佛突然明白了当年的事情。虽然嵇昭一力想要保全孔灵一家,但他的追查已经引起了孔家和蔡家的关注和怀疑,再加上明帝的迷惑和挑拨,才真正导致了孔灵父母的身亡。
  想到这里,孙氏不禁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无论跟孔灵讲当年奚峰献策除掉孔融只是各谋其政各司其职,还是告诉孔灵当年嵇昭并未说出她父母的踪迹反而想保护她一家只怕都是徒劳。毕竟无论是她的祖父还是她的父母,其死因最终还是躲不开嵇氏的作用,无从解释,也不必解释,孙氏只希望孔灵能离开嵇康,而嵇康永远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恩恩怨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好像只是换了故事的主角而已,故事仍然在继续。然而孙氏心中所想的这一切,孔灵终究是不知道的,因此钟会也就无从得知。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沧海难为水

  讲完和孙氏之间的对峙,孔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她又回到了那段孑然一身只剩一身孤勇的日子里。孔灵当然不知道,在她离开孙氏的房间后,孙氏凝视着她离开的身影很久,回想事情的时间很久。虽然嵇孔两家都掌握着并不完全的真相,但最终的结局却是一致的,最终的结果也不会被改变。
  钟会看见孔灵有些累了的样子,便说道:“姑娘可是乏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改日再讲也好。”
  孔灵看了看钟会,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马上就结束。”孔灵的声音又开始响起,钟会仿佛也置身于孔灵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从孙氏的房中离开后,孔灵返回自己的住所,看到房前原本枝叶繁茂的花园已经杂草遍地,枯枝败叶随处可见,孔灵想起这些天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的花圃了。
  想到过几日嵇康就要从洛阳讲学回来了,孔灵心中五味杂陈,只是短短几月,山已不是山,水已不是水,广哥哥,你是否也改变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孔灵坐在房中抚着琴,抚着抚着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弹些什么,便静静地站在窗前,任清凉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自己的身上。
  广哥哥,你就要回来了,灵儿该不该再见你了呢?
  孔灵正在思绪飘忽之际,突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谁?”孔灵满含警觉的问道。
  然而接下来的声音几乎要抽去孔灵全身的力气,她听到那个无比熟悉无比坚定有力的声音回答道:“灵儿,是我。”
  听到这句话,孔灵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感觉自己这几月来的痛苦仿佛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她只想紧紧地拥抱着这个声音的主人。没有任何迟疑,她推门而出,扑在嵇康的怀里,嵇康宽广的怀抱逐渐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嵇康身上特有的味道让孔灵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好想一直这样紧紧地抱着他,这个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没有祖父,没有父母,有的只是他们两个。
  良久,孔灵感到嵇康宽大有力的手用最轻柔的力度拍着自己的背,听到嵇康在问她:“灵儿,你怎么了?”
  孔灵好像突然回到了现实,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问我怎么了,如果你不问我我真想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孔灵轻轻推开了嵇康,看着嵇康疑问的神色,感到无限忧伤,广哥哥,我到底该怎么办?你问我怎么了,我却无法回答你;倘若我告诉了你这些,再问你怎么办,你又会怎么回答?
  孔灵走进屋中,拿出了嵇康的琴,将自己手腕上的铃铛缓缓摘下,广哥哥,如果我什么都不说,你能懂我吗?孔灵把琴递给嵇康,问道:“你想再弹一遍广陵散吗?”孔灵看着嵇康,感觉自己每说一次话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每一句话说完都会因为没有力气而随时倒下。
  嵇康接过孔灵手中的琴,坐在了台阶上,他眼中的疑问和思念孔灵不是看不懂,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别几月,嵇康却好像没有任何的变化,洛阳一行,好似更添了几分英俊潇洒。广哥哥,原来岁月待你是如此的偏爱,又是待你如此残忍。
  想到这里,孔灵不愿再想,避开了嵇康的眼睛,孔灵开始轻轻摇起了铃铛。乐声响起,孔灵的心绪不自觉的向外流出,她的无助,她的担忧,她的逃避,她的恨意,她的迷惑,她的挣扎,一点一点从铃铛乐声中流出。
  似是忽然恢复了意识,孔灵连忙控制住自己的心神,让自己的铃声逐渐恢复平静,孔灵的压制让铃铛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似在不满意主人对自己施以不恰当的外力。孔灵知道嵇康在看着她,可她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眼神回应他,于是只能继续低着头,只当没有看见。
  良久,她听见嵇康的琴声响起,几月未弹,却仍然指法熟练,起音悠悠,浑然雄厚,一片海阔天空的景象。然而琴声接下来像是包裹住孔灵的铃声,像是在一点点逼退铃声,琴声中的追问迷惑将铃声团团围住,最终只能栖居在琴声的中央,像孔灵一样,居于孤岛上,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嵇康似听懂了铃声的后退和逃避,似读懂了孔灵的孤单和无助,忽然停下琴声,紧紧地抱住了孔灵,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孔灵却满足于此刻的沉默,或者说她就是期盼两个人的沉默。
  广哥哥,我就这样一直抱着你,那么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人。
  那个晚上嵇康回去后,第二天侍女告诉孔灵嵇康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迎娶曹璺的事情,孔灵知道嵇康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但却始终不敢去找他。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嵇康,难道要告诉嵇康自己并不是因为他要成亲而难过,而是因为他的父母是杀死自己父母的刽子手,他的祖父是把自己祖父送上刑场的幕后人?
  不如就让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他的成亲而难过吧,这样他痛也可以痛的简单一点,痛的轻松一点,痛的更容易走出来一点。
  广哥哥,你说你会忘记我,然后和你未来的妻子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吗?
  孔灵去看过嵇康很多次,但每次都站得远远的,不敢让嵇康发现。不知不觉间,嵇康已经把自己关在房中七日了,其实不用通过侍女,孔灵就知道嵇康这七天过的日子是怎样的痛苦,能想象到嵇康憔悴的面庞,她的心突然揪在了一起,她突然觉得可能嵇康永远都不能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这让她觉得万分的不忍心。她突然就不想再去坚持什么了,不想再去计较什么了,不想再去追问什么了,不想再去恨什么了,她疯了一样地跑向嵇康的房前。
  她知道嵇康就站在门口,只需要轻轻一伸手就可以推开门,看着嵇康的身影,孔灵开始缓缓地摇起了铃铛,摇着摇着,她反而越来越坚定,广哥哥,只要你打开这扇门带我走,我愿意放弃所有的仇恨,愿意背弃所有的过去,愿意忘记所有不快乐的事情。广哥哥,只要你陪在我身边,灵儿什么也不怕,可是广哥哥,你为什么还不开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铃声终于停止,孔灵知道嵇康不会再开门了。孔灵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彻底抽出了,自己的心也已经被掏空了,她一步一步地后退,每后退一步绝望又增加了一分,每后退一步脸上的寒意又增加了一分。广哥哥,我何尝不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可是你为何不知道灵儿不怕被你连累,只怕在这广大的世界上再没有人能依靠。
  退着退着,孔灵终于停下转过了身,背对着嵇康房间的方向,大步地离开了。广哥哥,从此山高水远,六道轮回,灵儿愿与你死生再不复相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月,甚至好像已经过去了几年,孔灵终于到达了许昌。
  踏入蔡府,孔灵看到羊祜正在等着她,羊祜看着孔灵苍白的面色,清癯的身体,僵硬的面庞,忙让侍女带孔灵去休息。孔灵摇了摇头,坐了下来,紧紧地攥着拳头,对羊祜说:“哥哥,我想报仇。”
  羊祜平静慈和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拍了拍孔灵的肩膀,说道:“灵儿,复仇之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你先好好休息。你放心,不管怎样,做哥哥的都会帮你的。”
  孔灵点了点头,却没有想去休息的意思,对羊祜说:“哥哥可否和蔡袭哥哥一起帮我查到近些年来受到曹爽大将军贬谪的人,还有与曹氏不睦的将领儒生,我想好好了解这些人。”
  几天后,孔灵的桌上堆着很多的资料,是蔡袭和羊祜帮孔灵搜集到的,孔灵手中执一根笔,修长的手时而盘在笔上显得十分好看。
  翻着翻着,突然一个人的名字映入了孔灵眼前——钟毓,遭曹爽大将军贬谪至魏郡,其弟钟会亦年少即有盛名,与司马氏交往颇多,多年来于曹氏和司马氏中游走,未有明确立场。钟毓所居的魏郡尚远,只怕不能随便前往许昌,孔灵便只在钟会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半月后,孔灵把一个自己所抄的新的名册交给羊祜,说道:“哥哥,这是我所认为也许将来可以为我们所用的人。相信哥哥早已也有自己心中的人选,那么我的只是做一个参考,哥哥心中自然早有打算,我也不必多说。”
  羊祜打开孔灵的名册缓缓地翻着,听见孔灵继续说道:“我知道哥哥志向不凡,做这些事情固然不只是帮我,但我仍然感谢哥哥相帮。况且蔡伯父一家对我们一家多年的照拂,灵儿铭记于心。”
  羊祜听到这句话,抬起眼来看着孔灵,不过只有几月,这个曾经纯净的像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璞玉一样的女孩,这个从小被自己举过头顶抱着跑,这个好像昨天还拉着自己的手撒娇说要荡秋千的女孩,何时已经变得如此心思缜密意图明显了?
  顿了顿,羊祜说道:“灵儿请放心,这几天我和关内侯已经在筹备几月后的宴会了,时间就定在你十八岁生辰的那一天。到时你名册上的这些人,与我相熟的儒生,关内侯相邀的官员都会到场。请帖会以各种不同的理由发出去,清谈、庆生、叙旧的理由都有,也可以分散有心人的注意力,在这个宴会上我便会说出你的身世,但至于有多少人相帮,倒未可知。”
  孔灵浅浅一笑,眼中的光却仍然十分冰冷,说道:“多谢哥哥,那就拜托你们了,灵儿万分感谢。”
  说完后欠了下身,羊祜忙挥手让她起来,并让她回房去休息,看着孔灵离开的身影,羊祜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孔伯父,孔伯母,我们蔡家还是没能照顾好灵儿,她一心想为你们复仇,我不知道该劝她还是该帮她,究竟怎么做才是更合你们心意的?
  孔灵说到这里,不禁抬起头看了看钟会,仿佛是怕他知道自己起初利用于他而生气,但钟会还是面色平静地望着她,没有一丝表情,但也看不出愠怒。顿了顿,孔灵问道:“先生可怪我曾动了利用你之念?”
  钟会看着孔灵这副做错了事的样子,嘴角现出一丝浅笑,慢慢说道:“人与人之间本就相互利用,若说的直白一些,我不也是利用姑娘实现自己所图,利益交换而已,我又怎会怪姑娘?”
  看见孔灵脸上的担忧缓和了一些,又继续说道:“但我想问姑娘三个问题,一是正始八年的聚会前你可曾见过我?二是那次聚会上我共与姑娘谋面三次,姑娘是何时知道我就是钟会的?三是姑娘何以判断我会投靠司马氏?”
  孔灵听完三个问题,微微思索,慢慢说道:“聚会前我从未见过先生,在蔡府的小筑前是我第一次见到先生,我以为先生是个不速之客,没想到先生正是我想拉拢的钟士季。第二次见面便是羊祜哥哥让我在宴会中出场时,那时我已知道先生是钟会,所以看到先生离开,我便在门前刻意等先生。至于第三个问题,我并不知道先生会投靠谁,我只是看到你没有投靠曹氏,觉得先生志向不凡势必不想只做闲云野鹤,于是觉得先生将来定会投靠司马氏,所以觉得那时拉拢先生先生也许会愿意与我联手,各取所需。”
  钟会听到这些默默点头,不置可否,投靠司马氏吗?只怕当时的我从未想过要投靠任何人呢。
  孔灵看见钟会没有说话,又轻声说道:“先生,其实当日我并不确定你会帮我,毕竟当时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但我知道假以时日你一定会答应与我合作的。不过,我的确没想到你会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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