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灵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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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灵诀-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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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灵再向孙氏请安的时候,已是几天后,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共处一室显得十分尴尬。
  孙氏首先开口:“孔小姐,想必你也知道了,叔夜他从洛阳回来就要迎娶饶阳侯之女了,你有何打算?”孙氏说完后看着孔灵,短短几天,孔灵的眼神中的光好像早已熄灭,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死水,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她情绪的丝毫波动。
  孔灵冷冷地笑了,反问道:“老夫人想让我作何打算?”
  孙氏对于这样的孔灵很不适应,但事到如今她只想让孔灵离开,便说:“孔小姐是聪明人,很多事情我们心照不宣,你和叔夜之间早已没有可能。”
  听到这句话,孔灵突然眸光一闪,眼神像两把匕首插在孙氏脸上,她说道:“心照不宣?我倒想问问您如何一个心照不宣?那对于这样的心照不宣您又有何打算呢?”
  孙氏被孔灵的目光惊住了,侧过头来似回避她的目光,缓缓说道:“孔小姐既然已经知道了孔家和嵇家之间的事情,老身也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叔夜是完全不知情的,你若要复仇,尽管向老身来。”
  孔灵嘴角又勾起一丝冷意,说:“解释?你当然没什么能解释的,我孔家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害死我的祖父,逼死我的姑母和替我父亲死去的伯父,多少年过去了竟然还是不放过我的父亲母亲,活活将他们逼死了,你告诉我,有任何可以解释的余地吗!”
  孙氏听到孔灵提到自己的父亲母亲,突然现出一丝惊讶,忙问道:“你的父母怎会是我们逼死的?他们不是病死的吗?”
  孔灵冷笑道:“病死?拜你们所赐,他们自尽死了!”看到孙氏脸上惊慌的神情,孔灵一步一步走近她,继续说:“老夫人,你是不是现在在想如何也让我病死好以绝后患啊?”孔灵把病死两个字咬的十分重,饱含着对孙氏的讽刺。
  孙氏在心里反复想着,不可能啊,怎么会是我们逼死的,我们明明……还没有想完,孔灵又接着说道:“老夫人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孔灵不会那么早死,我要让你看着你们嵇家看着曹氏看着所有跟害死我祖父父母有关的人一个个都下地狱!”孔灵说完这番话情绪十分激动,胸前的起伏十分激烈,看着几乎要从椅子上掉下来的,嘴里还在不停说着不可能不可能的孙氏,冷哼一声。
  孙氏看着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一般的孔灵,说:“孔小姐,你要报复要复仇我们无话可说,我只求你不要告诉叔夜,他对你怎样你心里清楚,只盼你能念着从前的事,不要告诉他真相。”
  不知道为什么,孙氏这样苦苦地哀求她只是为了不让嵇康知道这些事情让孔灵内心中生出一丝恻隐之情,她又低头看了孙氏一眼,她的眼神中满是诘问,她仿佛在问孙氏你这样深的爱子之情,为何却不愿推己及人给我的家人一点活路呢?
  她又想起自己的父母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接近事实的真相时是何等的伟大,父亲,母亲,如果你们还在的话,会希望我怎么做呢?想到自己的父母,孔灵的神情迅速又变冷了,她看着孙氏又冷笑了一声,便推门离开了。这次离开,再见面便是死敌,你不必留情,我也不会念往日的恩。
  想着这些,孔灵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好像也熄灭了,这段日子无论有多么接近真相总还是怀有一丝侥幸,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确定是嵇家的时候想着也许是乳母猜错了,了解到嵇康祖父和父亲的名字时想着也许就是同名同姓那样凑巧,确定了是嵇家时想着毕竟没有人亲口承认过也可能只是一场误会,而如今,杀人的刽子手还好好的活在世上,还亲口承认了这一切,我这次还能拿出什么理由劝自己去逃避真相?
  广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广哥哥,灵儿该怎么办?广哥哥,我到底该不该告诉你?孔灵摇摇头,让自己不可以再想嵇康,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小?
作者有话要说:  

  ☆、不杀伯仁因我死

  看着孔灵逐渐远离,孙氏呆坐在椅子上,不断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和孔灵的话,唯恐错漏了一个细节。她蹙起眉头,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在想象着四十年前的场景,那些或是自己亲身经历或是听自己丈夫嵇昭说起的点点滴滴,似乎正在逐渐清晰……
  建安十二年的一个晚上,奚峰在屋内来回行走着,反复思量着第二天要说的话,一个仆人轻轻叩了下门,说道:“先生,子桓公子拜见,已在议事厅内等您。”
  奚峰回了声好便马上赶去了议事厅,看到曹丕后作了个揖,说道:“公子深夜造访,可是有何急事?”
  曹丕伸手示意奚峰坐下,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先生不必客气。我接到先生的信,说明日想向父亲提议立我为世子,可是真的?”
  奚峰看到曹丕眼中的神色,忙站起说道:“若无公子从中周旋,我早已是一个死人,还能有今日,全仗公子帮忙。随丞相日久,我自是知道公子的志向,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曹丕拿起身旁的茶杯,却不急于饮茶,把玩着茶杯的盖子,缓缓说道:“父亲近日忧心袁党残余,且正值壮年,年富力强,而我羽翼未丰,在父亲眼中也只是一个孩子。父亲近年来才刚刚恢复些许对先生的信任,若先生此时贸然举荐我为世子,只怕多年来的隐忍经营一遭全废。”
  顿了一顿,曹丕扫视了奚峰一眼,接着说道:“先生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当年救先生也多有自己的私心。先生也知道父亲并不是一个疑心小的人,若先生不能把握好时机,在这件事上触怒了父亲,岂不是成了一颗弃子?”
  奚峰听了曹丕的话背后竟冒出些冷汗,看着只有二十岁的曹丕,竟觉得自己的心思未必有这个公子深沉,便回答道:“公子明察秋毫,在下佩服,这次是我唐突了,险些拖累了公子。”
  曹丕终于打开了茶杯的盖子喝了一口茶,再把茶杯轻轻放下,说:“先生太客气了,我知道先生一片心意,只是时机不对罢了。再说父亲心思本就难测,并不怪您。”
  奚峰感觉到曹丕似还有话说,便继续说道:“只怕公子今夜来还有事要吩咐我做。”曹丕看了看奚峰,笑道:“先生果然聪明,先生既然知道我的志向,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先生明日想说的话若是想真正派上用场,只怕之前要做的铺垫还长。只有说出父亲心中所想却不好说的话,帮父亲做想做却无法出手去做的事,但…”
  话没说完,曹丕带有一丝玩味和考量的表情看着奚峰,问道:“先生可知道我想说的后半句是什么?”
  奚峰思索了一会,缓缓说道:“在下斗胆一猜,借用公子刚才说过的话,公子是想说明人不说暗话,却要做暗事,不过这暗事还要留下些许暗示。不知公子可是此意?”
  曹丕看向奚峰的眼中多了些敬佩,笑道:“看来我可以走了,先生陪伴父亲时间已久,只怕已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告辞,先生不必送。”
  奚峰向曹丕微微鞠躬,目送着曹丕的离开,眸光逐渐深邃。
  第二天,曹操与自己培养的几个暗探共同商议事情,奚峰也在其中。事情商议完毕后,曹操看了奚峰一眼,说道:“今日之事到此结束,各位可以回去了。”
  奚峰刚出丞相府大门,便被曹操的侍卫叫回去了,曹操示意奚峰坐下,说道:“从嘉可是有话要说?”
  奚峰并没有立刻开口,顿了顿说:“属下已经搜集到孔少府蔑视国法、谤议朝事的证据。”
  曹操听到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盯着奚峰,眼中虽然仍然波澜不惊,但喜色还是爬满了眼睛,幽幽地问道:“哦?”
  奚峰没有再说话,不过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曹操的眼神相接,曹操又看了奚峰一会,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奚峰走后,曹操走回书房,翻出了很多信,信上多是讥讽嘲笑之语,但所有信的落款都写着一个名字——孔文举。回想起这么多年孔融傲慢无礼的样子,再加上他总是似无意地提到自己僭越的事情篡位的野心,多次让自己的精心谋划的事情落空,曹操把手中的信攥紧,但又逐渐松开。曹操拿起了乌桓的最新消息,又是滋扰边境劫掠财物的事情,想着奚峰刚才说的话,曹操嘴角勾起一抹凉意,又拍了拍孔融的信,似是喃喃自语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建安十三年,奚峰以曹丕之名授意御史大夫郗虑以蔑视国法为由上奏弹劾孔融,早已酝酿多时的曹操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开始发难,将孔融聚会宾客讨论国事的事情无限放大,最终以招合徒众、谤议朝廷、意图不轨的罪名将孔融逮捕,同年八月将其处死。
  孔融行刑的那天,奚峰受邀去了曹丕的府上,曹丕看见奚峰进来,忙起身欢迎并让奚峰快坐,笑着说道:“先生一年来搜集孔文举聚集宾客谈论国事的证据实在辛苦,没想到竟一句句的都记载了下来,否则只怕父亲想彻底的处理掉自己的心腹大患还没有这么容易。”
  奚峰连忙起身,说道:“在下不敢居功,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丕也起身扶起奚峰示意他再次坐下,回答道:“先生实在不必如此客气,有话请说。”
  奚峰停了停,说道:“《左传》有云,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绝其本根。”
  曹丕听到这句话,看向奚峰的眼中又多了一丝敬意,说道:“依父亲的性格,斩草务必除根,先生对于父亲心意的揣测只怕远在我之上。”
  看到奚峰又要起身说不敢,曹丕忙伸出手制止他,继续说道:“上次先生提到自己的儿子子远,让我照拂于他,这件事可否派给他做?可有为难之处?”
  奚峰忙应道:“公子有意栽培,我先代昭儿谢过您,并无为难之处,请公子放心。”曹丕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说道:“将门无虎子,我自然信得过先生。”
  想到这里,孙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后面的事情她亲眼目睹,印象更加深刻。
  嵇昭带人找到了孔融的九岁的儿子和七岁的女儿,孔融的儿子被抓到后时而抽噎,但女儿却始终面不改色,有时还安慰甚至斥责自己的哥哥几句。
  受刑的那一天,已嫁给嵇昭的孙氏和嵇昭受曹丕所邀同去观看,孙氏看到孔融的女儿用清冷绝望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却始终没有求饶和哭泣,有时嘴角还浮现出一丝冷笑,那样的神情在这几十年中也曾多次出现在孙氏的梦里,孙氏永远都无法忘记。
  孙氏回忆起今天孔灵说话时的神色,不禁有些微微颤抖,都说女孩像姑姑,在此之前的孔灵只是眉宇间和当年的女孩有些相似,而如今却连这表情和神色都完全一样。不知为何,孙氏觉得自己周身都泛起一丝凉意。
  事到如今再回忆起这件事情,孙氏似乎更加明白曹丕当年让嵇昭亲自去寻找孔融的儿女,还邀请自己和丈夫一起去看受刑的用意。只怕除了试探嵇昭的能力和忠心,还更想将他们一家与自己紧紧地绑在一起,让孔融一家的死亡成为曹氏和嵇氏共同的罪恶,毕竟只有都沾满了血的手相握时,才更加能产生一种血脉相通的感觉。当过一次刽子手,便没有理由再拒绝第二次了。
  想到这里,曹丕冰冷的面庞浮现在孙氏眼前,她忽然觉得这个心狠手辣敏感多疑甚至能试探自己的弟弟并对其下手的人与他的父亲曹操是如此相像。但只怕正是因为相像,曹丕对于曹操的心思揣摩的太好,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而让曹操顾虑忌惮,才会有后面曹丕没有预料到的世子之争。
  原本以为一片坦途光明的曹丕没想到曹操突然会亲近自己的弟弟曹植,甚至还将其扶植成曹丕世子之路上的强劲对手。但曹植终究没有敌过曹丕的长袖善舞,最终放弃了世子之争,多般退让才保全了自己的一条命。
  此时奚峰已经去世,嵇昭在曹丕成为世子的事情上也出了不少力气,最终曹丕在建安二十二年登上世子之位。嵇昭知道曹丕不会让知道如此多的事情的自己留在身边,便主动请辞,一家人移居谯县,移居后正式改奚姓为嵇姓,也度过了十几年不问世事的简单生活。然而平静的生活终不会太久,因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太平。
  黄初七年,魏文帝曹丕去世,其子曹叡即位,是为魏明帝。
  魏明帝找到了隐居多年的嵇昭,重新授予他官职,让他为己所用。但碍于嵇家身份的隐秘性,所以授予的官职并不大,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每次派到嵇家的人也都是曹氏的亲信,因此嵇家与曹氏的关系鲜有人知。
  太和六年四月,曹叡东巡至许昌,远在谯县的嵇昭收到了曹叡的一封密信,信上提到曹叡听到许昌民间流传着关于孔融的事情,孔融当年似有二子,这就意味着孔融还有一个儿子好好地活在世上,于是曹叡命嵇昭继续追查这件事情。看完信后,嵇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孙氏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他们仍然不肯放过孔家?”
  孙氏放下手中的女红,看着紧蹙眉头的嵇昭,回答道:“孔家本就是孔子后代,且孔北海在儒界名声很大。自孔北海被杀后,虽然这些年来民间对于曹氏的议论也有,但若是有孔家的人亲口说出当年的事情,只怕真引起曹氏政权的动荡也未可知。”
  嵇昭点了点头,说:“当年父亲一心为报救命之恩,致力于将子桓公子推向世子的位置,因此才处处揣度武帝心思,一力倡议斩草除根。如今他们都已作古,恩仇已泯,父亲死前也对自己当年所做之事颇有悔意,且孔氏若真存有后人本是天意,若我再赶尽杀绝,只怕是逆天而行。”
  孙氏顿了顿,看了看脸上表情愈发沉重的嵇昭,有些忧虑地说道:“但若直接拒绝明帝,如若真的触怒了他,只怕是凶多吉少。”
  嵇昭看孙氏面色惨白,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已十指冰凉,说道:“自是不能拒绝明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先去许昌打探一下,到时再见机行事。”
  黄初八年,从许昌返回谯县的嵇昭不停地在房中踱着步,他没有想到这次去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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