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简宁知道,这是人为的,正常情况下产夫根本不会死,是有人故意害他!
是主任吗?把助手全部换成实习生,因为实习生流动性大,缺乏经验,容易被他糊弄?
带着满肚子疑问往回走,主任从身后跟上来,低声说:“下班来我办公室一趟。”
简宁愣住,机械地答应了。
这个时候单独找他,想干什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下班后简宁来到主任医师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过了十来分钟,他刚掏出手机准备问问,后颈便猛地一痛,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瞬间,脑海中蹦出四个字:杀人灭口。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看到这个清明世界的时候,他庆幸极了,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醒过来的机会。
他正坐在一辆高档跑车上,身上又盖着一件西装,扭过头,朱南那红曜石般的眼眸正盯着他,“醒了?脖子上给你抹了些药油,还痛不痛?”
简宁下意识伸手去摸,黏黏的。
摇头表示不怎么痛,他别扭地张嘴,“是你……救了我?”
朱南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本来是去医院找你的,结果巧了,我刚进地下停车场,就见有人鬼鬼祟祟地扛着个麻袋装车,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人,而且……”他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可能是天意吧,直觉告诉我那就是你,所以我派人跟上去,在合适的时候救下你。”
简宁蹙眉,“合适的时候?”
“对,救人是一方面,我也必须知道他们为什么绑你。”
“那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正在查,绑匪是买来的,要查清楚恐怕得花点儿时间。”
简宁犹豫了一下,便把产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身边好像只有这个人能够相信。而他一向认为吊儿郎当的朱南,也在此时显得异常可靠。
朱南听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好查了。这两天我会让人暗中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小心,别接触陌生人,等查清楚这件事再说。”
简宁有些感激有些歉意,“不如我先呆在学校不出去,就不用麻烦你的人了。”
“那岂不是耽误你打工赚钱?”朱南打趣道,一拍他的肩膀,“不用有心理压力,正常过你的日子。手下人长时间不干活儿,也该放出来练练了。现在送你回学校。”
简宁心中各种情绪纠缠,明明不想跟这个人进一步接触,却不得不接受他的好意,都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太渺小,太容易恐惧。
“给你的电话。”朱南把被绑匪摸走的手机还给简宁,“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有事打给我。”
简宁感慨万千地接过,酝酿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谢谢”。
朱南笑了笑,没说什么,车子开走有一会儿才不着边际地说:“是我应该的。”
简宁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话里的深意,朱南又说:“其实这事是你自己引火上身。”
“是,是我太傻了。但我当时真的一点儿都没多想,发现有问题,不知怎么地就直接说出来了,好像我的嘴已经快过了脑子……”
“所以我说你是个愣头青,”朱南嘲笑着打断他。
简宁脸色一沉,心里挺不痛快,可也知道事实却是如此,没什么好辩驳的。
朱南的办事效率快得出人意料,当天晚上,宿舍楼下响起连串车喇叭声,很快便有不少学生趴在窗口,对着下面的车评头论足,简宁一向无视这些,戴上耳机看书。可那扰人的喇叭声却停不下来,时间一长,就是欣赏车子的那些学生都觉得烦了。
突然被人戳了一下,简宁摘下耳机,疑惑地看着身后的室友,室友指指桌面一角,他扭头一看,手机正在震个不停,来电显上两个大字:老公。
简宁什么都明白了,黑着脸接起电话的同时,楼下的声响静止。
“叫你那么久怎么不下来?”朱南自然地像老夫老妻对话。
简宁漠然道:“我不知道是你。”
“那也不接电话?”
刚要张口解释,朱南便急切地又道:“你现在下来,事情查清楚了。”
到底是求人帮忙,简宁没什么好拿捏的,站起来打了声招呼就走。可他没注意,从他出门到走上朱南那辆拉风的跑车,有多少学生极度吃惊地打量着他,交头接耳议论得热火朝天。
简宁诶!接他的是谁?家人?朋友?恋人?平时完全看不出他居然这么有背景!
而那些不认识简宁的,自然更是脑补得天花乱坠人神共愤。
“事情是这样的,”朱南开车出学校,不知要去哪里,“那个产夫是一位商人的爱人,家里也小有地位。这几年来这个商人生意越做越大,手段和为人却都不怎么光明。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他跟爱人崩盘了,所以就趁这次爱人生孩子,买通、或者威逼你们的主任医师害死产夫,做出因难产去世的假象。可惜被你无意间抓到证据,所以他们要灭口。”
“居然这么……”简宁瞠目结舌,这种动不动就要人死的生活,实在离他太遥远。
“你肯定没兴趣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只想告诉你,像今天早上这样的绑架,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那个商人的作风,不只是你,恐怕还会牵连你的家人。如果不妥善解决,你以后的日子……很难想象。”
“那、那我应该……”简宁顿时就乱了,如果只是自己,大不了就豁出这条命。可一旦牵扯上家人就不能不多想。然而以他现在的能力,怎么可能跟那种人斗?
“让我一直保护你,这也不太可能。”朱南手握方向盘,目光冷清,语气坚决。
简宁登时怔住,忍不住去看朱南,却发现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神情。虽然很清楚他没必要为自己做这么多,但今天早上他明明不是这样说的,突然听到这种话,心里难免会有落差。
难道因为对手太厉害,连身为贵族的他都招架不住?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低。然而无论如何,帮不帮自己,怎么帮帮多少,都要看朱南自己的意愿,他肯出手是好心,不肯出手也无可厚非,这点简宁非常明白。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我明白,其实今天上午你能救我、还帮我查清整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了。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以后……就看我的运气吧。”
朱南突然停下车,简宁看出去,只是一个普通的路边。
“之所以说帮不了你,是因为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朱南的红发遮住了大半个侧脸,投影在车窗上,很不真实,“但如果你是我重要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简宁一愣,摸不清他的意思。
朱南长臂一伸,从后座拿了张纸,“我这有一份草拟的契约,签署双方是你和我,契约规定,如果你愿意一恋人的身份跟我在一起,听我的话,那么我将帮助你和家人渡过这次难关,并且在今后毫无保留地对你实施任何援助,怎么样?”
简宁大先是吃一惊,然后羞愤交加,“你什么意思?趁人之危?看我走投无路了,好欺负是吗?!”
契约恋人
“朱少爷,最初我以为我们俩的不同只在于身份、地位、性格,这些差异我能理解,可没想到你的人品居然也如此恶劣!帮助别人的同时居心叵测,怀揣着另一个见不得人的目的,攻击、利用别人,这我绝对无法接受!”简宁打开车门一脚踏下去,“曾经那样感谢你,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个傻子!我告诉你,我绝不会答应你的!因为你连一个最基本的好人,都、算、不、上!”
甩上车门,简宁掉头就走,那种被从头羞辱到脚的感觉,即使是一顿痛骂也无法减少半分。
车里的朱南嘴角噙着苦笑,喃喃自语:“小简宁,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有绝对的坏人,也不会有绝对的好人。”他伸了个懒腰,像是给自己鼓劲儿,发动引擎抡转方向盘追上去。
好像只是为了确保他不会出事,朱南不紧不慢地跟着,简宁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尝试着从记忆中来时的路回去。周围没有熟悉的公车,在几乎灭顶的气愤中跌跌撞撞,一个多小时后,他总算回到学校,朱南也在亲看看着他走进寝室大楼后离开。
大力推开门,室友齐刷刷看着一脸不爽与烦躁的他,好像都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回来。惊觉自己失态,简宁说了声“对不起”,去洗手间用冷水猛冲几次脸,等水珠自然风干,就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脸,仿佛这样就能与世界隔绝。
不久后朱南发来短信——
“刚才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气得跑掉了,其实我的本意跟你的理解还是有些差别的。不过你既然已经认为我是个坏人了,那么我就再坏一点,也无所谓。换做你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做?不收取任何回报,一味付出吗?我自认没这么好心,也没这么盲目。喜欢你,并不代表疯狂地去做一切。我希望你再仔细考虑考虑,明晚这个时候,告诉我最后的答案。”
简宁只看了一遍就关掉手机,一夜失眠后,他不怎么生气了。朱南此人与他根本无关,他凭什么控制朱南的想法?就算朱南要利用他,他也无权指摘。
冷静之后,他离开学校,步行来到市立广场,坐在中间雕塑的大平台台阶上,看附近锻炼身体的老人,看周围来往的车辆,看远处天上的飞鸟,看越发阴云密布的天空。
头脑已经彻底僵住,无法思考了。千头万绪结成一个个死疙瘩,唯有最清晰的一点,就是朱南说,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切就会解决。
可他怎么能这样妥协?
十七岁那年,他扛起了家里的一切,他要保护父亲和弟弟,让他们的生活好起来。然而如今不过才遇到了一件事,他就束手无策了?
雨点从天空飘散而下,街上的人行色匆匆,唯有简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对面建筑上的大挂钟。九点,距离他做最后决定,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雨点打在脸上的感觉,冰冷、微痛,他恨不得更冷更痛一些,他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没有解决一切的力量。这个时候了,还坐在这里莫名其妙地发呆,为什么不豁出去,努力拼一次,或许还有机会呢?他真的……还有机会吗?
怀疑与谴责,他骂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然而最后还是坐在这里,他觉得自己好懦弱。
雨帘突然切断,抬头一看,朱南打着伞俯视他,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他们的关系很好。
简宁身心俱疲,连赶走他的话都懒得说。
他们就一起在雨伞下并肩坐着,简宁看哪里,朱南也看哪里;简宁不说话,朱南也不说话;简宁没表情,朱南也没表情。哪怕是身后的雕塑,也比他们更有生机。
时钟转过十二点,简宁手机响了,翻开一看,是弟弟。
“哥,最近忙吗?我们上次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最近我的成绩很稳定,一直都是第三名嘿嘿~我也想学医,报考的时候你给我点建议,不过你那所学校就不用了,分数太高我考不上。前天汇的钱收到了,爸给我的那些我都有好好存着,没乱花。爸最近身体好多了,你别担心,打工也别太辛苦,钱够花的。等半年后我考上大学,就能和你并肩作战了!我们一起当医生,一起赚钱养活老爸!还有还有,你有情况了吗?马上要毕业了,个人问题也要跟上!爸怕你生气不敢问,其实特别操心。”
简宁忍不住勾起嘴角,把朱南吓了一跳。
然而那难得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看着远处发呆,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有立刻回复弟弟的短信。可虽然只看了一遍,他却把弟弟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到他按下这些字时幸福快乐的表情。
他突然开口:“你有兄弟姐妹吗?”
朱南一愣,“啊?哦,亲生的没有,堂表的一大堆,但我们这种……几乎没有真正亲近的。”
“我有一个弟弟,”简宁自顾自地说起来,“比我小五岁。”
简宁主动开口聊天,朱南很高兴,打趣问道:“跟你一样不爱说话这么别扭吗?”
“不是,”简宁摇摇头,“他外向活泼。从小就比我讨人喜欢。”
“但你更听话更懂事,有你这样的孩子,家长一定很轻松。”
“我弟弟也一样听话懂事。”
“看来你们一家人感情很好,”朱南感慨地说,“虽然并不富裕,可你们拥有的比金钱更珍贵。”
简宁摇摇头,“你从小就衣食不愁,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从这回我家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四个小时的汽车。我们那里的人大部分只能保证最基本的生活。我的两个爸爸少年时相爱,其实他们俩的灵力都不适合生孩子,却克服了家里的压力结婚,一起种地、打工,后来又有了我和弟弟。小时候那几年日子真的很艰难,爸爸因为生我们落下病根,平时辛苦操劳,没几年就过世了。一家人的担子全部压在父亲身上,好在我们慢慢长大,多少能帮上些忙,生活才有些好转。但这几年父亲也开始生病……治病、我和弟弟出外上学,这又是一大笔费用……”
简单的叙述,他语气淡然,听不出太强烈的情绪。
“所以你才要做产科医生,还要拼命打工赚钱?”
“算是吧,当然也是因为我的灵力适合做这行。我弟弟就要上大学了,他的想法跟我一样。”
朱南叹了口气,望着远方感慨道:“要不是你亲口说,还真看不出你从前一直生活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说话做事也很有分寸,不像没见过世面的。”
“那是因为我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五年。五年前我来上学,什么都没见过、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很少说话,而是一直在观察,看别人怎么做,我再一点点学起来。刚开始在学校,我也自卑过、逃避过,但想到父亲和弟弟,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我不想让父亲用买药的钱给我做学费生活费,不想让弟弟连自己喜欢的球鞋都买不起……”简宁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五年来为了省路费,我只回过一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