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年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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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年夏至-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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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似乎也能感觉到淡淡的,淡淡的幸福。
  
  可他今天说要送给我的东西我猜不着,但我想大概都是小玩意儿之类的,我说:“我不想猜。”
  
  蒋沐瘪瘪嘴,有些不满我这个回答,推推我:“你猜猜吧,你猜猜。”
  
  我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他一见我这表情就知道没什么戏唱了只得把东西拿出来,递到我面前,道:“这东西你看了会很高兴,你却不愿意猜猜让我高兴高兴。”
  
  递给我的是一封信,黄色的信封上干干净净也不见什么字,我觉得有些疑惑,拿过信撕开米粒粘住的封口,取出信来看,只是看到头几个字就让我心里霍然释然。
  
  我不由地笑了笑,捧着信的手微微颤抖,蒋沐笑道:“我说吧,你会高兴。”他瞟了瞟信,又问:“写的什么?”
  
  我一边看着信一边回答道:“师哥说他很好,叶先生也很好,大家都好,师哥说他们都盼我回去。”
  
  蒋沐微微收了笑容,目光望向牡丹丛,我继续看着信,一行又一行,一页又一页,白纸黑字之间却让我的眼睛里生出长虹,我看得入神,蒋沐在一旁幽幽道:“你想回去吗?”
  
  我只顾着看信,打心底高兴,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我“嗯”一声后,蒋沐又沉默了,但搂着我的手却不松,待我看到最后一行,他又道:“我不想你走。”
  
  我一愣,默默地折好信收到信封里,低着头看着信封,用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我低声道:“蒋沐,我……”
  
  “你看这花开得好漂亮,我就说会开吧,当初你还反驳我。”蒋沐突然打断我的话,笑着拿手戳了戳我的额头,然后把我的头按在他肩膀上,坐着的长椅秋千微微地晃起来,如同摇篮,蒋沐闭上眼,轻声道:“青瓷,你闻,好香啊。”
  
  我却觉得苦涩。良辰美景,却终有花谢残红的时候,念一个人却远比看着花谢更让人心疼。我闭上眼,蒋沐在我耳边的呼吸如同狂风,席卷了我的全部。
  
  信被我小心地放在了枕头下,而蒋沐连午饭都没有吃就匆匆离开了别墅,我思索着应该给师哥回封信,也好见他放心。于是去了蒋沐书房,拿着蒋沐笨重的钢笔顿了半响才写下了一行字:师哥,我一切安好。
  
  一行字写下,心里就涌出千千万万的话:就是不知道你和叶先生怎样,替我谢谢千涟,就说我念着他的好,不必担心我,蒋沐他对我很好……
  
  刚把“好”字写完,门就开了,张婶站在门口有些忐忑地搓手,说:“柳,柳先生,肖副官在楼下,麻烦您下楼一趟。”
  
  我心里由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把信折好夹在书页里出了房间,只是站在楼上往下看,就看见了肖与凡和他身后的黑衣警察。
  
  我下楼,肖与凡看了看我,走到我身边,对我俯耳道:“你先和他们走,不必担心,少将已经安排好后面的事了。”
  
  我一惊,乍地看了一眼肖与凡身后的警察,个个满脸戾色,黑色的制服如同无常,我一时哑然,然后直觉手腕一凉,明晃晃地手铐就铐在手腕上。那长得黑漆漆的警察对肖与凡一鞠躬,说:“多谢肖副官,人我们就带走了。”
  
  肖与凡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那警察又对其他人吼倒:“带走!”
  
  对于坐牢我也是过来人了,认识蒋沐后没少坐牢,这牢坐着坐着就如同坐在家里没什么两样了,只是这回我不知道蒋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说他要护我,而如今却把我推进了警察局,霎时间我就变得能任人宰割了。
  
  夜里,牢房里灯光昏暗,狭小的空间里有些闷,唯有墙壁上开着的小窗户隐隐漏进几缕淡蓝的月光显得有些生气,我就坐在冰凉的床上看,看着看着月亮越升越高,直到看不见了。桌子上摆着的茶水里漂浮着从墙上面落下的灰尘,我不渴,也不打算喝,我也不觉得饿,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呆到麻木。
  
  警察局里有人过来告诉我说明天要开庭审理我打了美国使者这事,让我在法庭上言辞坦白,不要想逃避。我随口应和,心里却没记下,只想今晚估计会有人来找我,于是我便开始等,可直到从那扇小窗看到天边的鱼肚白也不见有人找我。一夜不眠后上了法庭。
  
  牢坐得多,上法庭还是头一次。警察把我带到被告席,我抬头看,只见四五米外的高台上坐着个大腹便便的法官,身后的墙壁上画着国旗,严肃而威武。那个洋人没有来,原告的位子是坐着的是那洋人请的律师,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其实他就是不露出这副表情人人也知道这场官司谁输谁赢。
  
  我蓦地觉得心里一颤,似乎身后的观看席中有人在看我,两道目光灼灼,把我背烧得发疼。但我不能回头,只能看着前方。
  
  法官拿着锤子敲了敲,喊到:“肃静,肃静。”
  
  身后的观看席慢慢静了下来,大厅中中有法官一人的声音在回荡:“今日开庭,审理喜褔戏班花旦柳青瓷殴打美国大使乔尼先生一案———”
  
  “被告柳青瓷,4月7日下午,乔尼先生请你去使馆唱戏可有此事?”
  
  我说:“有。”
  
  “那你可承认你于当晚殴打乔尼先生并且逃走一事?”
  
  我回答:“我承认。”
  
  “那你出于何因要殴打乔尼先生?”
  
  “我……”我一愣,慢慢闭上了最,牙齿咬得下唇发白。那一晚的回忆重新冲进我的脑海,戏弄,嘲笑,羞辱……让我如何能开得了口。
  
  我低下头:“没有原因。”
  
  “柳青瓷,”法官的声音提高了些,“你有冤情大可以直说,我们会按宪法给予你应有的公道,同时,你也必须坦白,在宪法面前,隐藏只会招来很多的恶果。”
  
  全场寂静,静到我听不见一丝呼吸的声音,这里不是公平的审判堂,这里只不过是伪装着的地狱,挂羊头卖狗肉的地方,我如何回答结果不都一样么?何必多费波折。
  
  我淡淡道:“人是我打的,我承认,原因我不会说,要怎么样都随你们。”
  
  法庭一时陷入僵局,观看席上一片唏嘘,上面的法官也皱起了眉,和左右的法官不停地商议,过了片刻,法官重新拿起锤子敲了敲:“肃静!”
  
  然后他开始宣判结果———
  
  “被告柳青瓷,殴打美国大使,使至其头部重伤,伤我国与美利坚之友谊,柳青瓷亦承认其罪行,经我庭审判,宣判案件结果:判柳青瓷有期徒刑二十年。退庭!”
  
  锤子重重一敲,一切尘埃落定。
  
  二十年……我有些后悔了,我应该当时就把那个洋人打死,直接判我死刑不是更好?
  
  警察押我下了被告席,我一转身,看见了坐在观看席中的蒋沐,他穿着便衣,看着我皱着眉,神色冷漠,冰冷如冬。我原本呆滞的眼睛瞬间涌出泪来,我不在乎被宣判的结果是什么,但我不能忍受他竟然看着我被宣判而没有说一句话。蒋沐啊蒋沐,我心里默默地念叨,然后毅然决然地转头,随警察离开。
  
  回到牢房后,我原本把盛茶的碗摔成了一地碎片,捡了其中一块在手里摩挲,锋利地瓦口把手指化出了血痕,但摩挲了半天我还是把它扔到了地上。心如死灰,二十年也不过弹指一瞬。二十年后即使我看不见蒋沐我也还得见师哥,见叶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没有觉得我喜欢监狱似的⊙▽⊙。为毛青瓷老坐牢⊙▽⊙。蒋沐你快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蒋沐:“你问我干什么?老子不知道!问你自己吧!老欺负我家青瓷!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家青瓷了?!”。辜娘:“⊙▽⊙→⊙ω⊙→⊙_⊙”




☆、第五十一章 盼得云开月又盈

  过了三四日,我对外面的情况丝毫不再了解,我只知道不久要离开这座牢房,去专门关判了徒刑的人的牢,不知道那里会不会和这里一样。
  
  关我的这间牢房在最里面的角落,四周要不是墙就是几座空着的牢房,巡警偶尔从牢门外过去,其他一个人影也不见,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也不想说话,只不过是三四天的时日我觉得我已经成了哑巴。
  
  我拿摔碎的碗块在墙上刻字,慢慢地刻,因为我有的时间。刻在墙上的是《长生殿》的唱词——
  
  冤叠叠,恨层层,长眠泉下几时醒?
  
  魂断苍烟寒月里,随 风窣窣度空庭。 
  
  一曲霓裳逐晓风,天香国色总成空。
  
  可怜只有心难死,脉脉常留恨不穷。 
  
  瓦片划着墙壁,发出“吱吱”的声响,刻着刻着,那些唱词却都化成了两个字———
  
  蒋沐,蒋沐,蒋沐,蒋沐,蒋沐,蒋沐……
  
  我蓦地停了下来看着一墙的“蒋沐”我只觉得那些笔画是划在我心伤的,把我心划得血淋淋的。我心一阵痛,慌张地拿起瓦片把那些字迹胡乱地涂掉,用力地去划掉那些字,划着划着手就无力了,整个人贴到了墙壁上,脸紧紧地靠着那些名字,眼泪涌出来浸湿了墙壁。
  
  伤心到无力,昏沉沉地睡去。却在睡去不久就感觉被人抱起,我有力地睁开眼,看到的只是一颗埋在我胸口的头。我顿时吃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蒋沐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血丝密布的眼里是说不完的酸楚,他低声道:“你既然在墙上写了我的名字,又何必划去?”
  
  我闭上眼摇头,蒋沐亲了亲我的额头,口气满是心疼,他说:“我懂。”
  
  然后他将我抱起,站在牢门外的肖与凡立刻道:“快些离开比较好,时间差不多了。”
  
  蒋沐回答:“好。”又吩咐道:“那一枪一定要从脑后开,你留在这里,事完后再回来。”
  
  “是。”
  
  蒋沐抱着我出了牢房,而肖与凡带着两个人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一路往出口走,蒋沐紧紧地搂着我,时不时还问我一声哪里痛不痛,我摇摇头,走到门口时我似乎隐约听到一声枪声,而后蒋沐轻轻告诉我:“放心吧青瓷,没事了。”
  
  我在云里雾里中上了蒋沐的车,随蒋沐回了别墅,蒋沐为我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又赶紧让人准备饭菜,待饭菜端上来后他又要亲自喂我吃,这样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吃饭的时候蒋沐说:“你在我这里修养一段日子再回去吧,你这样回去我不放心。”
  
  他说完又递来一勺汤,我看了看后,用手推开,低头道:“师哥他们肯定担心了……”
  
  “我会派人通知他们的,”蒋沐顿了顿,“还是……你就这么不愿待在我这里?”
  
  “那也没有……”我小声地回答。
  
  “那你就待些日子吧。”蒋沐听我如此回答有些高兴,多日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手里又把汤递了过来。
  
  喝下那一勺汤,身体总算暖和了不少。
  
  再过几日身体差不多都好了,人也稍稍有了精神,蒋沐让张婶每天必炖的那些补汤我也让张婶不要再炖了,蒋沐见我精神好多了也觉得高兴,说今晚要带我去院子里赏花喝茶。
  
  其实到这个季节牡丹差不多都谢了。三月桃花艳,四月牡丹芳,这都五月了,就算还有牡丹也不过是些残花败叶罢了。但蒋沐坚持说要在要花园里摆一桌小宴,我拗不过他也就作罢了。
  
  夜里蒋沐回来得很早,进了屋换衣裳。张婶那头已经在把酒菜陆陆续续的端到花园里,我站在阳台看了看,月色皎洁,是比从牢房里看到的美了许多,此时蒋沐换了衣服走过来搂住我的腰,柔声道:“我们下去吧。”
  
  往桌子上一坐,看到的就是红酒牛排之类,红酒在月光下晃动,像翻涌的暗红血液,我心里觉得有些厌恶,只得别开头去看牡丹不看红酒。
  
  蒋沐坐下,只是稍稍一伸手就够过来一只牡丹,那牡丹看来也要谢了,蒋沐的手一碰到花朵,它就脱离了花枝落在了蒋沐手掌。
  
  蒋沐把花托在手心,手指捻了捻娇弱的花瓣,看着我笑:“看,还有没谢的,本少将还没赏,它怎么敢谢完。”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花,淡淡道:“它又不是人,你还管得住它?”
  
  蒋沐一点头,“管得住管得住,不管怎么说我至少也是像神一样的存在啊。”
  
  他就喜欢自捧,我不理他,继续看牡丹。牡丹确实没有谢完,郁郁葱葱的树丛里看得见零星的花朵,月色下的花朵颜色淡了许多,但又如同被罩上了白色的纱,朦朦胧胧,大有意境。我看的入神,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吓了我一跳。
  
  我仔细一看,是一把檀木扇。而扇子那头,蒋沐拿着扇尾对我笑:“我买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送你了,千万不要嫌弃。”
  
  我接过扇子,只是手一碰就知道这扇子不是一般的货色。江苏擅产檀木扇,以木好味香,做工精细而出名,而我手上写把扇子应该全是其中的佼佼之作了。打开扇子,只觉一阵幽香晕开,这香让人觉得清爽,再看扇面,上面的孔雀雕得栩栩如生,翎羽之间的纹路也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名家之作定不及此。
  
  我抬头看蒋沐,蒋沐端起红酒呷了一口,又道:“可不白送,你看这大好月色……怎么着也得唱一段吧?”
  
  我说:“我又没说我会要这扇子。”
  
  “嗯?”蒋沐一愣,“我说青瓷,你端端气我是吧?”
  
  我这才微微笑了笑:“逗你的,有这行头,就是没有这月亮我也止不住要唱一段。”
  
  我起身,往花丛中一站,想好些日子没有唱了,就兰花指一比,掉了句嗓子:“啊———陛下———”
  
  蒋沐看着我,手里托着的红酒都忘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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