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的专长又是什么?”
冯芷柔道:“我的目力异于常人。”
白玉堂平静了一下,问:“冷月宫抓走你们的人,意欲何为?”
冯芷柔解释道:“冷月宫的宫主祈岳因偷练西域毒功,走火入魔,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毒人,每日被剧毒反噬,痛苦不堪,只有依靠阮儿为他调配的药酒方能暂时缓解痛苦,所以他离不开阮儿,只能将阮儿抓走。”
白玉堂问:“既如此,他又为何想要那件千年的战国秘宝?”
冯芷柔道:“因为他听说那件存于战国时期的宝贝可以解万毒,他不想再继续被身上的毒素折磨,想要彻底摆脱痛苦。”
白玉堂忽然冷笑,“自己给自己一刀,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冯芷柔垂眸苦笑,若所有痛苦都可以一刀解决,那该多好。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冯芷柔道:“我会回九星会总部,让问天为我查出枯树活的位置,并将其告诉郑王,然后先一步抵达那里去等待冷月宫的人,再混到那些被当做祭品的女子中间,伺机将冷月宫的人一举歼灭。”
她停顿片刻,忽的抬起头来,凝视白玉堂道:“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了,很有可能会因此牺牲。不过我牺牲不要紧,我只希望那件千年秘宝可以不被任何人夺走,包括郑王。”
白玉堂通过她的双眼读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你希望我去将那件宝物毁掉?”
冯芷柔道:“你现在有伤在身,只身前往,恐自身难保。所以你还需要一个帮手。”
白玉堂问:“帮手?”
冯芷柔道:“我知道这个能成为你帮手的人非一人莫属。”
白玉堂忽然瞪大了眼,他仿佛已经知道她所指的是谁,可他却没有说出来,反而问她:“这个人是谁?”
冯芷柔别有深意的望着他,轻笑,“这个人是谁你不知道?”
白玉堂盯着她,希望她快些将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
冯芷柔却偏偏不着急,“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他,除了他已再无别的人可以住进你的心。你一定也想问他的情况,他是不是活着?他在哪?你怎么样才可以找到他?是不是?”
白玉堂还是没有说话,他在等,等着她说。
冯芷柔看着他的样子忽然笑的欢快,“以前我很喜欢你,总希望你能多关注我一些,哪怕多看我一眼,可现在我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傻。也罢,总算我明白的还不算太晚。”
她忽然站起来,对二人福了福身,“夜深了,我也该去睡了。”她指了指桌子上的酒,“受伤的人本不该喝酒,就算喝也不要多喝,老人就更不应该多喝。”
夏玉奇眉头跳了跳,她总算注意到自己还在旁边,若非她提醒,他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团看不见的空气了。
冯芷柔说完那句话,转身欲离。
白玉堂还在等着她的回答,还在等她告诉自己展昭的下落。
冯芷柔缓慢的走到门前,她的一只手已经推开了门板,一只脚也几乎迈了出去,可她却还未急着离开。
她已忽然停了下来。
冯芷柔转过头,脸上带着一抹清晰的笑,她对白玉堂道:“展昭当然还活着,他现在正和箫空在一起。哦,忘了告诉你,箫空也是九星会的人。”
她已开门走了出去,屋内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远方忽然再度传来更鼓的声音。
长夜寂寂,灯光如豆。
☆、纸鸢勾魂26
另一边,在一条满是碎石泥泞的羊肠小路上,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马车颠簸疾行。
马车内,展昭被反绑住手脚,并由一条完全不透光的黑色布条遮住了双眼,他倚在马车上,随着马车的摇摆微微晃动身躯。
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此人一身黑衣在身,背后背着一把大刀,正是箫空。他对着展昭,背靠在马车的另一边,正有一搭无一搭的喝酒。
喝了几口,忽然觉得无趣,他一下子窜起来,凑到展昭跟前,伸出手去在他面前晃了晃。
展昭面不改色,淡淡问道:“何事?”
箫空扁扁嘴,“你已经这样不发一声的连续三天了!”
展昭皮笑肉不笑,“箫兄倒是已经自说自话有三日了。”
箫空摸摸鼻子,眼角瞥见桌角放着的酒壶,他眼珠转了转,随手取过酒壶来,“我一个人喝酒怪闷的,不如你这小猫儿陪我喝两杯?”
展昭冷冷道:“酒要在有兴致的时候才好喝。”
箫空赞同道:“没错。”
展昭接着道:“没兴致的时候,酒还不如醋好喝。”
箫空道:“我自己喝酒就像是在喝醋。”
展昭道:“喝酒也要分要同谁一起喝。如果能与一个有趣的人一起共饮,那定然会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
箫空道:“说的太对了,所以我现在就想要你来陪我喝酒。”
展昭道:“我不行。”
箫空不解,“你为什么不行?”
展昭道:“我自认不是个有趣的人。”
箫空笑道:“我觉得你有趣。”
展昭问:“你觉得我有趣?”
箫空肯定:“一点不错。”
展昭扬了扬嘴角,“只可惜我觉得你没趣。”
箫空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沉默半晌,他忽然叹了口气,问:“你可知我为何叹气?”
展昭动也不动,既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
箫空又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我知道你也并不想知道,但我偏偏想要告诉你。”
展昭还是不说话,但也没有要阻止他说下去的意思。
箫空挑起眼睫睨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吗,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像那只臭老鼠了!”
听到“老鼠”这两个字,展昭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
白玉堂……那个家伙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可千万不要死啊。
箫空见展昭一听白玉堂就扬起嘴角,心中郁结,抓着酒壶大灌了一口,随后问:“我一直很想问你,在你心里,究竟把那只死耗子当做什么?”
展昭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在自己心里,自己当他是什么呢?
从最开始的争斗,到之后的挚友,再到现在……似乎比挚友更近一些,却又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
“大概,是猎物吧。”
噗!箫空刚灌进去的一口酒差点控制不住又全数喷出来。
猎物?亏他想得出来!
箫空翻了个白眼,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他心里是什么?”
展昭仔细想了想,摇头。也不知是想不出还是不敢想。
箫空苦笑,“他应该是把你当做了一辈子的伴侣。”
展昭不觉一惊,一辈子?!
箫空以手做枕,和展昭并排靠在马车内,叹息:“其实我看得出,你心里也是有他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好像不太能正视自己的内心,是因为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你担心会给你的包大人招是非,给白玉堂惹闲话?”
展昭漠然,“展某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箫空翘起脚来,撇嘴,“不管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去做后悔的事。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更没多少机会让人去反悔。”
展昭抿唇不语,心中却是久不能平静。
马车在颠簸中不知又跑了多远,只是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就连箫空都觉得自己浑身要散架了。
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此地是山里还是江边,这些展昭全都不知。那日他为救白玉堂掉入裂缝之中,想不到危难当头竟是箫空救了他,可正当他急于去找白玉堂时,想不到箫空却从后面点住了他的穴道,并将他送到了另一伙人的手里。
那伙人他虽未曾见过,可他却十分清楚对方的身份——他们就是江湖中“邪门恶派”之首的冷月宫。
自那之后,他就被人扔上了这辆马车,又被人绑住手脚,遮住眼睛,令他分辨不出方位,也看不见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根据送饭的人来推测大致时间。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此时此刻终于得以停下来,喘口气。
脚上束缚被人松开,接着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他知道这是在催促他下车。
展昭身上的大穴均已被箫空点中,此前就算不绑住他的手脚,他也是无力逃跑的。不过大概因为他是展昭,所以这些人对他有着特殊的警惕和防范。
周围脚步声乱而杂,少说也要有五十来个人。
展昭跟着这些人一起向前走,也不知道是要去往何处。
待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展昭忽然又被人牵引着换了个方向走,而那五十来个人却忽然全部停下了脚步。
展昭现在自身难保,倒也没工夫去留意那些人要去哪,做什么。
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他忽然听到石头与地面摩擦的声响,接着背后被人一推,他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箫空见状,立马皱起眉头,嗔怒:“不是说过要对他客气点!”
负责守卫的人哼都不哼一声,立在石门门口,面无表情。
箫空不在与他计较,他踱步走进去,扶起展昭,与他一同靠在石壁上。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良久,箫空忽然问:“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地方?”
展昭反问:“好奇又如何?”
箫空揉揉鼻子,“好奇你可以问我。”
展昭淡淡道:“多谢,展某并未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箫空对于他直白的拒绝感到很挫败,“那好,那你自己在这休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纸鸢勾魂27
箫空没能等到展昭的应答,失落落的出了石室,待他刚一出走,石门立马被人关上。沉重的巨大石门,无论是从里面还是外面都并非刻意轻易开启,那些人将展昭关于此处,想是无路如何他都无法轻易逃脱。
展昭浑身无力,动也动弹不得,索性歪在一处渐渐睡去。这三日在马车上一路颠簸,他几乎没有一时合眼,此番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也可以趁此机会,小憩片刻,养养精神。
再醒来时,也不知是什么时间了,只他听到石门再次响动,接着闻到一股子菜香,心知又是送饭的人来了。
一动不动的坐着等待,过了好一会却并未听见送饭人出去的响动,他不禁暗自皱了皱眉头。
箫空将托盘放在地上,将里面的菜肴一盘一盘摆好,然后拿起一个大白馒头,掰了一小块,凑近展昭的嘴。
展昭迟疑片刻,张开嘴,任凭他将馒头送进口中。
箫空笑道:“不怕有毒?”
展昭道:“怕。”
箫空没料到他会这般回答,愕然问道:“怕你还吃?”
展昭一边咀嚼一边道:“怕的不是被你们毒死。”
箫空疑惑道:“那怕什么?”
展昭张开嘴巴,又接收了一块箫空送上来的酱牛肉,道:“怕你们投了毒,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箫空突然一哂,道:“我知道,如若我真的把你毒死了,那白玉堂定然第一个不饶我。”
展昭没在吱声,默默的吃着。
吃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道:“你之前说,我若好奇这里是哪,可以问你。”
箫空挑了挑眉,“你刚刚可是说过自己没兴趣。”
展昭道:“我现在又有兴趣了。”
箫空笑笑,故意道:“可我现在却没兴趣告诉你了。”
展昭平静道:“既如此,那我也只能对你说两个字了。”
箫空问:“哪两个字?”
展昭道:“再见。”
箫空哭笑不得,“你还是问吧。”
展昭也不同他客气,直接问道:“这是哪?”
箫空道:“这里是枯树活。”
展昭皱眉,“枯树活?是枯树活了的枯树活?”
箫空道:“一点也没错。”
展昭又问:“那棵枯树又在哪里?”
箫空应道:“树就在外面。”
展昭继续问:“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箫空也继续答:“因为宝盒告诉我们,秘宝就在这里。”
“秘宝?”展昭顿了顿,猜测:“就是那件战国时期的千年秘宝?”
箫空道:“不错。就是那个。”
展昭奇怪道:“既然秘宝就在此处,你们为什么还不动手?”
箫空毫不隐瞒:“因为要开启枯树活,还必须要进行一项仪式。”
展昭闻言轻笑,随口道:“什么仪式?岂非还要现把枯树救活吗?”
箫空道:“你猜的一点也不错。”
展昭似是吃了一惊,“枯树怎么救活?”
箫空道:“普通的大树喜欢喝水,枯树却是喜欢喝血。”
展昭惊道:“难道你们要血祭?”
血祭,就是用人血来喂树。
箫空点点头,之后又想到对方蒙着眼睛看不到,于是补充道:“有人对我们说,若要开启宝藏之门,需要在此之前以七七四十九名未出阁女子的血肉来血祭枯树活,待枯树成活,便可开出一条道路,直达宝藏之地。”
展昭抿着唇沉默良久,忽道:“这件事,你们是听谁相告的?你们难道就不觉得有古怪?枯树会因为被喂了血而成活,这无论怎么听都十分荒唐。”
箫空微笑着等他说完,道:“我本也不太相信,可如今却不得不信。”
展昭的双眼虽被蒙着黑布,可此刻也扭着头,仿佛在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箫空靠着墙壁,也望着他,仿佛可以透过那条黑布看到他那双清澈的双眸,“因为这个消息,是九星会的问天相告知的。”
九天会的问天就是那个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天机神算子,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事情,没有人会对此产生质疑。因此展昭也有些迟疑了。
既是问天所言,本该没错,可这以四十九名女子血肉血迹枯树之事确实蹊跷。此事事关数十人的生命,不可儿戏。
箫空看出了他的疑虑,不禁出手在他的肩头轻拍两下,“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不过你也大可不必担心。生死各有命,有的人出生,本就是为了要去死,有些人的死,本就为了能让更多人生。”
展昭默不作言,仔细品味他的话中之意。
有些人生而为死,有些人死而为生。一切皆为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