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你教我怎么放得下心?”
“那我就更要死心眼,让你没办法放心,没办法丢下我,积极去接受手术治疗啊!”她挽着母亲撒娇。
夏母不置可否,自己看开的时候已经到了,而她的傻女儿,何时才能看开?只能叹息。“你跟他真是孽缘,孽缘啊。”
第二章
“南荻联合建筑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商业大楼,事务所的负责人单南荻,网罗了诸多赫赫有名的建筑师,事务所规模不大,但成员皆实力坚强,每次出手都是最精彩的作品,引领业界的话题。
此刻,几位建筑师齐聚会议室,昨天接下一个棘手的案子,单南荻亲自主持法规检讨,他相貌清俊,说话口吻文雅得似没一丝脾气,但理路分明、意见犀利,没人敢因为他年轻而怠慢,个个认真听讲,勤奋做笔记。
最后,将几件需要跑照的案子吩咐下去,单南荻推推玳瑁框眼镜,朝旁边小他两届的直属学弟关心一句:“夏家老茶园那边怎么样了?”
曹亚劭正在看绘图员修改后的图样,头也没抬。“没问题。”
众人侧目,全事务所胆敢用三个字打发伟大的负责人的,唯有这只初生之犊,在一票功业彪炳的建筑师之中,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但态度完全是个老鸟,去年刚获台湾建筑奖,今年被提名杰出建筑师,如今跟前辈们平起平坐,更加老神在在,看了实在是……嚣张得让人很想掐他的脸!
单南荻就欣赏这学弟的自信,也信赖他的能力,不再多问,但“夏家老茶园”这个关键词,已点燃了满屋子单身男人的春心,马上有人开口打探。
“亚劭啊,夏小姐今天来不来?”有人这么一问,男性员工们同时望向曹亚劭,眼中都流露出饥渴的盼望,美丽清雅的夏小姐可比甘霖,就算没机会跟她搭话,只要能看她几眼,就够滋润一天的工作心情了。
“我怎么知道?”曹亚劭勾唇,语气添了一抹难以察觉的轻快。
“她不是你邻居吗?”
“嗯哼。”
“她连续三天往我们这里跑,总不是为了茶园吧?盖房子这种事,按部就班来,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不需要这么频繁的关注,她是为了你吧?”
曹亚劭不回应,唇边牵起的弧度更深,更耐人寻味,在单身男人们眼中看来……很欠揍!获得美女青睐,很得意是吧?
“小曹啊,介绍一下好不好?我想追她欸。”陈姓建筑师满怀期待地问。
追她?曹亚劭打量同事,一颗未老先秃的脑袋,那圆滋滋的鲔鱼肚。“你先把体格练到剩下我的一半宽,把头发重新长回来,至少要有我这样的发量,脸……”他悲观地摇摇头。“算了,我看你还是重新投胎比较快。”
“哟!我的脸哪里不好?鼻子眼睛不都长在正确的位置上吗?干么嫌得一无是处?难道只有你配得上她?”陈姓建筑师连声怪叫,大伙儿哄笑,调侃他。
“就算一样长了鼻子眼睛,山猪跟帅哥是没得比的,你了吗?”
“你还听不懂吗?小曹干么拿他自己当标准?意思是他自己“尬意”夏小姐,旁人都别肖想啦!”
“小曹公私分明,先前不喜欢他女朋友到事务所来,可是夏小姐来我们这儿像进自家厨房,这种特殊待遇恰好彰显她在小曹心中的特殊地位……”
“老板还在这里,大家这样闲聊哈啦,不太好吧?”曹亚劭推出老板当挡箭牌,所有心思隐匿在悠然浅笑里,不留给人窥探的缝隙。
“各位,请克制点。”单南荻果然出声了,瞧向学弟的眼色很关爱。“至少忍到中午一起吃饭,再来围剿亚劭,到时他就没有借口推托,不怕他不从实招来。”
众人大笑,曹亚劭哭笑不得,学长可比这一屋子单身怨男还难缠,他赶紧找个借口。“没其他事的话,我回去画图了。”拎起自己的工作笔电,逃出会议室。
他在周一返回工作岗位,而夏母身体不适,夏香芷照顾母亲,暂时不回茶园,这几天,她不断借故来他的事务所走动,先是送来他忘在家中的工作笔电,前天是父亲炖的鸡汤,昨天是她亲手煮的萝卜排骨汤,事务所上下都为她的手艺倾倒。
他心里有数,是父亲刻意制造机会,她也顺水推舟,却不会表现得让他困扰,她会转述他父亲和侄子斗嘴的内容,逗他发笑,她会叮咛他工作小心,不要太劳累,也许她以为这样的温情攻势,足以打动一个感情受伤的男人?
老实说,没用,跟她相处确实愉快,他郁闷的情绪渐渐纡解,但两人的气氛缺乏玫瑰色,她好像完全忘了她爱慕他,应该乘机施展一些攻陷他心房的手段。
他走回办公室时,行政助理迎面跑来,一脸有事通报的模样,他嘴角扬起。她来了吗?
“曹建筑师,有位翁太太找你,她有块地想盖房子,要找你谈。”
“喔。”不是夏香芷吗?曹亚劭微感失望,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等着他的中年女子随即起身。
“夏小姐也来了,我请她先在休息室等。”助理报告完毕,退出办公室。
在他的休息室?曹亚劭望向角落的小隔间,在半掩的门扉后,看见一抹湖绿色纤影,是夏香芷。他对她眨眨眼打招呼,她回以微笑,一股暖流漫溢过他心间。
不管怎么说,她来了,他是高兴的。
他与翁太太寒暄几句,切入主题。“有什么我能效劳的?”
“我有一块地,想盖自用的房子,我和几位建筑师谈过都不满意,有位朋友推荐你,我就过来看看。”
“是哪位的推荐?”曹亚劭顺口问,做这行,靠的是口耳相传,满意服务的客户介绍下一位,案子才会滚滚而来。
“呃……曹先生,其实我是受人之托,请你别生气,别怪我啊。”翁太太似有难言之隐。
“朋友愿意推荐我,我很高兴,怎会生气?你这位朋友若不愿透露身份,我不问就是了。”
“不是这样,总之……唉,她说,只要你看见这个,就会明白了。”翁太太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他。
曹亚劭打开纸包,是一条银项链,霎时他耳畔嗡一声,热血冲上脑部。这是他送给田馨妮的定情纪念物,她退回给他,是要和他彻底一刀两断……有必要吗?在他亲眼看她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时,他们断得还不够干净吗?
他紧握项链,被愤怒淹没,掌心里这轻微的重量,负担过太多虚假的浓情密意,一回想,便令他痛彻心腑,她若不要这东西,大可以扔掉,何必送还?她想刺激他什么?还是想令他记起什么?
“馨妮是我表妹,我本来不想帮这个忙,但她一直拜托我。”翁太太歉然解释。“她说,她不便留着这项链,也不便亲自送还,太多媒体盯着她了,她怕落人口实,用寄的又太草率,所以拜托我送来……啊!”翁太太惊呼,看着对面男人健臂一扬,项链以愤怒的拋物线落入角落的垃圾桶。
“请问,你是专程来当信差,还是真的有一块地要拜托我?”曹亚劭绷紧的语气潜伏着风暴。
“我……我是真的有块地要拜托你。”翁太太有点发抖,那怒光炯炯的眼神好可怕,她还以为他会把项链直接砸到她脸上。
“很抱歉,这个案子我不接,请你另寻高明。”他霍地起身,唤助理。“皮小姐,请你送这位太太出去……”
“曹建筑师会接你的案子。”轻柔的话声发自休息室门口。
曹亚劭瞪过去,夏香芷就站在那儿,无视他,对不知所措的翁太太温柔微笑。“请你回去准备相关的资料吧,助理会再和你联系,等曹建筑师比较不忙,他会好好和你讨论。”
“喔,那我先走了……”反正东西已送到,翁太太慌忙告辞,哪敢再来啊!
曹亚劭双手抱胸,眯眸瞪向那抹清雅纤影。“这是我的办公室,我有权决定接不接案子,请你不要随便插口!”
“原来你还记得这里是你的办公室,你都是用这种大呼小叫的态度,跟客户谈生意?”夏香芷走到他面前,仰望他盛怒的刚毅面容。
“我没有大呼小叫,我只是表明不接这个案子。”
“为什么?对方甚至还没有提到任何内容,只因为她是田小姐介绍来的吗?”
他紧闭的唇线痛苦地一抽,她看得难受,柔声开口。
“你打算这样过每一天吗?凡是和田小姐有关的,一律回避?她走过的路,你都要绕道而行吗?你和她共同的朋友,要不要顺便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就算是又怎样?这是我的生活,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这样做,你其实也不会开心,不是吗?”望着他负气倔强的眼神,她微微咬唇,“还是你是想让田小姐有罪恶感?你觉得她还会在乎吗?她不要你了,你还在她的亲人面前失态,让人知道你还放不下她,还爱着她……”
“我不爱她!”他厉声反驳,从他激烈的语气、伤痛的眼神,她看见田馨妮的身影,旧爱留在他的呼吸中,梗在他的眼底,即便爱中纠结着恨,恨里也深埋着爱,在那爱恨交织的缝隙里,始终没有她存在的余地。
他的深情令她动容,也令她绝望地哀愁,等待他爱上她,也许,终究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望……
她内心凄楚,但此刻她更心疼他困兽似的表情,温声劝他。“我知道,这段感情让你很受打击,你无法立刻将它抛诸脑后,至少别冲动,这样闹脾气地推掉案子,受到损伤的还是你自己……”
“是,我受到打击,我一蹶不振,正好让你来扮演拯救的圣母,是不是?”他目光阴鸷,口不择言,像受伤的蝎子,自卫地螫人。“自认你是为我好,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畅所欲言了?你知道男人最讨厌哪种女人吗?自作聪明的那一种,自以为无所不知,专门说风凉话,你知道鸣?踩着男人的痛处,像老妈子似的对他说教,并不会令他爱上你的。”
他猛然闭口,夏香芷僵住,温婉的容颜瞬间苍白了,她受伤的眼神令他整个心脏惭愧地抽紧,他并不想伤害她,可是她逼得太紧,他感觉自己可恶,却拉不下脸道歉。
但她没发怒,也没委屈哭泣,只是勾起一抹轻浅得让他难以承受的微笑。
“的确,也许这就是你始终不爱我的原因吧。”她幽幽的口吻,锯过他胸口,令他发酸发疼。
“但我还是爱你,所以无法眼睁睁看你钻牛角尖,还要昧着心谎称你做得对,像个老妈子,盲目地溺爱一个任性的孩子,我不相信,我爱上的你是个这么轻易就自暴自弃的窝囊男人。”
他凛容,她在用激将法,他听得出来,但下一句话却让他承认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啊,反正你不爱我,我对你的看法如何,你也不在乎吧?”又是那抹轻淡得让他难以正视的笑弧,她柔声叮嘱。“我今天做了润饼,你等等分给大家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夏香芷告辞离去,办公室安静下来,曹亚劭却无法平静。
他唤来助理,将润饼拿出去分发给大家,而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明明有很多事要做,他却来回踱步,无心去碰案头堆积如山的工作。
目光扫过那条半挂在垃圾桶边的项链后,变得幽深郁结。
和田馨妮相识时,他的建筑师执照才刚入手,还在实习,那时她是甫出道的演艺新人,他们在电视公司大楼的剪彩典礼相遇,一见钟情,爱得狂热,几乎已互订终身……直到纸业小开介入他们之间。
在他灰头土脸跑工地时,对方用豪华轿车接送田馨妮,光鲜耀眼地共进晚餐、出席宴会,公开宣称和她是“好朋友”,私下却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用鲜花珠宝娇宠她,用甜言蜜语诱惑她。
他是新锐建筑师,养得起她这小咖艺人,但和小开的雄厚家业一比,相形见绌。
田馨妮确实深爱过他,她倾心于他的才气,但富家公子的财气更诱人,她动摇了,背着他劈腿小开,他苦苦挽回,最终还是留不住她。
他嘴角嘲讽地扬起,至少,她留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爱情是可以用数字衡量的,再深再炙热再深情无悔的爱情,都比不过“实惠”的重要。
“我不爱她”,那发泄的一吼,无法斩断他对田馨妮的情丝,但他铁了心将它推到内心深处,彻底封锁,再也不去碰,再也不去想。
这一吼,他郁积的情绪舒坦了,也看清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成熟,而他还残酷地伤害了点醒他的柔婉女子。
他叹口气,眼中的嘲讽淡去,被愧疚和懊悔取代。
她原来比他以为的更坚毅,甚至强硬,他以为温婉的她会采取怀柔手段,例如“用温柔抚慰受伤男人心”那一套,她却开门见山,直接得让他招架不住,逼得他不得不振作,虽然当下火冒三丈又难堪得无地自容,但冷静后回想,他的小箱子外柔内刚,让他激赏……
不,她不是“他的”,他脸颊微热,有种奇异的温柔感觉在胸口窜流,一定是因为被她训过,心情反而好转,这种古怪的结果令他不适应吧。
他抹抹脸,抹去浮躁的热度,按下内线通话,吩咐助理。“打电话给翁太太,跟她说,关于我今天的态度,我致上十二万分的歉意,如果她还愿意让我们事务所服务,和她约个时间,请她过来。”
而夏香芷,他欠她一个当面的、郑重的道歉。
下了班,曹亚劭返家,怪的是家中没人在。
他拨打父亲和侄子的手机,两人的手机都留在家中,人却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走出家门想到夏家打听,走到对面,隐约听见说话声。
透过窗户望进去,就见夏母坐在客厅里,他的父亲和侄子也在,三人围着茶几上的笔记计算器唧唧咕咕,轮流去按键盘,不知在搞什么鬼,三个人都很兴奋。
“啊哈!”他的老子眉飞色舞。“看我使用“购地卡”,买了你的地!整个台北市都是我的了。”
“爷爷你很过分欸!台北本来都是我的,你干么用卡片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