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宝,回来。”柔柔的,淡淡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自停下的车壁内传出。
丁家宝怒瞪着胡搅蛮缠的吴氏和耍赖坐到地上的何氏,愤怒地退到车边。
车门打开,蓝色棉布裙上配着紫色斜襟夹衣的小娟下车,回身关好了车门。她走向前,插在头上的流苏银簪的粉红流苏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很是漂亮,让何氏和吴氏都看直了眼。
小娟到了何氏和吴氏跟前,“让开,这不是你们可以撒泼耍赖的地方。”
吴氏最先回神,“娘,她是古青舒的丫鬟。车里坐的,一定是古青舒。”
何氏贪婪地吞了吞口水,再次拍着地嚎了起来,“天杀的啊,丧良心的,给下人穿金戴银的,一个字儿都不肯孝敬族叔、族爷,没天理啊,太没天理了。”
小娟再不肯废话一句,一把推开旁边的吴氏,弯下腰粗鲁地抓住何氏的两个手腕,扯了往旁边拖。
何氏一辈子撒泼耍赖,从未遇到过对手,没想到今天却碰到了小娟这个彪悍的丫头。她胳膊被扯的疼,拖拽中屁股在冻僵的土地上划着,虽然穿着棉衣,那也不好受,她立刻又叫又喊地让小娟放手。
吴氏咂舌之余,暗爽在心,但,毕竟她和何氏目前是一个战线的,哪能装看不见,边叫边要拉开小娟,“干什么?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原来是小娟闲她碍事,一脚踹过去,正中她的左小腿上,疼得她惨叫出声。
没了碍事的,小娟很快将哭喊的何氏拖到了路边甩开,然后回去扯了弯腰揉腿的吴氏,同样弄到路边。然后走到府门前,冲着门里吆喝,“小姐回府,赶紧开门,一个一个没眼力见儿的,让个疯婆子堵了府门闹,却不打走,反倒关了府门做什么?一群没用的,等下每人去领十板子。”
这时候,府门从里面缓缓打开。小娟退开一边,一脸警告地瞪住在路边哭天抹泪地不知道是作戏还是如何的何氏和吴氏。
李大郎驾一声,马车动了,慢慢悠悠地进了府。随护的丁家宝几个跟在后头进去。
小娟叉腰站定,指着蔡铁牛和古元河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是威名赫赫的忠武将军府上的奴才。你们看看自己,哪有一点将军府上壮丁的样子。以后再有这种事,只管打走,省得丢了将军老爷的脸,丢了小姐的脸,听到没有?男人一点,别连个女人都不如。”
蔡铁牛和古元河诺诺称是。
“怕脏了手,怕那些刁钻妇人讹你们,那就拿棍子打,看她们还怎么讹人?”小娟的声音越发大了。
蔡铁牛和古元河依然诺诺称是。等小娟进了府门,蔡铁牛还认真地拿了根棍子放到手边,守着府门一动不动。
那些远远的探头看热闹的这才咂舌离去,走前还对何氏和吴氏指指点点的,然后交头接耳地散了。
何氏和吴氏吃了亏,原来还在哭闹,不过在小娟教训蔡铁牛他们,并告诉他们拿棍子打的时候,身子一哆嗦,再不敢吭声。被称为二妞的小姑娘,瑟缩的躲在一边,两手掌心红红的渗着血丝。在衣服底下,她的双膝也蹭破了皮。
何氏不敢再对着古府叫骂,踢了二妞一脚泄恨,一扭一扭地走了。她不是爱扭,实在是屁股疼的厉害,走路就变得不自然。
吴氏一脸嫌恶地对着二妞呸一声,“像你这样白吃饭的扫把星,早该上吊去了,活着就是个祸害。”说罢,去追前头的何氏。
二妞哭着要跟上,吴氏回头瞪她,“不许跟,扫把星,直接死外头得了,省得让人看着碍眼。”
二妞瑟缩着想跟又不敢跟,蹲在路边默默地掉眼泪。
古府内,青舒下了马车,绷着脸问迎上来的苏妈妈,“少爷有没有受惊?”
“少爷一直和彥公子学下棋,不曾被打扰。”
青舒冷哼一声,“外边闹成这样,夫人知道吗?”
“她们一来,就说要见夫人。老奴亲自去告知夫人,夫人说不见,她们便开始骂,开始闹,闹了有小半个时辰。”
青舒心中冷笑,能耐啊,居然敢在她府门前闹一个钟头,活的不耐烦了是吧?“她们都骂了些什么,有好好告诉夫人没有?”
“老奴没去打扰夫人。”苏妈妈答。
“打扰什么打扰,你现在就去,将她们都说了什么,骂了什么,一字不差地告诉夫人知道。”古叶氏不是先前还想亲近那边的么,正好,她让古叶氏看看那边都是些什么货色。
苏妈妈得了吩咐,赶紧去了文澜院。
不得不说,古叶氏很受打击。她原本出身名门,学的都是些大家闺秀的东西,接触的也是大家族里的事情。后来被退亲,虽然名誉扫地,可依然是大家小姐,后来又嫁了古云虎,被保护的好好的,哪曾见识过真正的泼妇骂街。她气红了脸,抖着声音,“泼妇,都是泼妇。”
当日吴氏净拿好话哄她,向她保证族叔无论如何也不会逐她出古氏族谱。还好心告诉她,若她想稳妥地一辈子都不会被古氏人排挤,最好是将女儿嫁给吴氏的侄子,这样亲上加样,地位更牢靠。
离京前青舒的威胁,让古叶氏如坐针毡,她便很“天真”的与吴氏推心置腹,说自己唯一怕的便是被逐出古氏族谱,便一下就让吴氏抓住了哄骗她的机会,才有了她又送金簪又准备嫁女儿的事情。之后青舒断了她和吴氏的来往,同时青舒的一句“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提醒了她,能摆布她命运的人不是族叔,而是子,她得“从子”。
如今何氏和吴氏如此骂她,她怨何氏和吴氏的无耻泼妇行为,同时也怨青舒。她觉得若不是青舒当日那样威胁她,她才不会引了吴氏这个白眼儿狼上门。总之,错的永远不会是她自己,只能是别人。
到了约定的时间,顾石头一个人来到古府。
元宝出来迎了他,带他去了周伯彥暂住的房间,然后退了出去。
一见到自家公子,顾石头立刻激动地扑了上去,却被周伯彥一脸嫌弃地给躲开了,外带一句“滚一边儿去。”
顾石头笑咧了嘴,一抹眼睛,“公子,您要出门怎么不叫醒石头?一早起来,不见了公子,石头都担心死了,四处派人出去找。还好,石头猜到公子很可能是南下了,便一路找过来。看公子好好的,石头总算能放心了。”
周伯彥沉了脸,“京中如何了?”
顾石头一愣,“啊?京中好好的,能如何?”
周伯彥真想敲破他的脑袋,“一问三不知,留你何用?滚回军营去。”
又被骂了,顾石头一摸后脑勺,突然一拍掌,“啊,公子是问皇后娘娘为您作媒那事对不对?公子放心,您摔了杯子一走,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直接将那小姐指给了萧家公子,让一个月后完婚。”
周伯彥听了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三皇子有什么动作?”
“没什么动作,老老实实地呆在皇子府中,整日写文章。”
“行了,问你也是白问,回客栈呆着去。”
“不要,公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哦,对了,皇上派了一队护卫队过来,说是保护公子安全。”
周伯彥有了杀人的冲动,一脚踹过去,“你白痴啊!你不会说不知道公子在哪里吗?白痴,居然还敢大咧咧地带了人追过来,你是怕公子死的不够快还是如何?”
顾石头皱着一张脸,揉着被踢痛的腿,“不能怪我,是皇上命令他们跟着我找公子的。”
周伯彥恨不得一掌拍死他,甩了袖子往外走。
顾石头赶紧追了出去,“公子,公子,您走慢些,等等石头……”
周伯彥一出来,站在院中的卢玄方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白痴吗?告诉过你要废了他,你却当听不见,任他在那里乱蹦哒,气死我了。”
顾石头立刻缩了头,躲回了屋内。
周伯彥黑了脸,“有本事自己去废,跟我吼什么吼?”
“我不跟你吼,跟谁吼?废了他,听到没有?”
周伯彥突然消声,看向门口的方向。
只见手里抓着弹弓的青阳正一脚在院外一脚在院内,小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卢玄方没好气地对青阳道:“谁让你来的?回去。”
青阳本来就被他们的对吼声吓到了,如今卢先生又专门吼他,他更是怕,转身就跑。
周伯彥怒瞪卢玄方,“你敢再吼他,我跟你没完。”说完,就要追出去。
卢玄方一把拉住,“不许走,说清楚,到底废不废他?”
“放开。”
“说清楚,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说,到底答不答应废他?”
“你们要废了谁?”青舒眼冒火光地出现,手里拉着一脸委屈的青阳。
卢玄方有些激动过头,“出去,姑娘家的往男人的院子走,成何体统?”
青舒直接呛回去,“我的府邸,我的地盘,我爱走哪儿就走哪儿,要你管?”然后问青阳,“告诉姐姐,谁吼你了?”
青阳一脸委屈地偷瞄卢先生一眼。
卢先生看到了,气不打一处来,“看人要有看人的样子,偷偷摸摸的像什么话?”
“要你管?”青舒脆声喊。
“我说了,不许再吼他。”周伯彥再次提出警告。
因为他们是同时出声的,很有同仇敌忾的味道,意外之余,两人互看了一眼。青舒皱眉,别过脸。周伯彥拧了眉毛,目光闪烁。
卢玄方先指周伯彥,再指青舒,“你,你们……你们好样的,这书不教了,我走。”
“爱走就走,走了不许再回来。”青舒火大的说道。
“随你,好夫子天下多的是。”周伯彥不冷不热地道。
又是同时出声,两人微怔,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先前还一脸害怕的青阳,这会儿却是星星眼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彥哥哥,一脸的崇拜。在孩子们的心里谁最威严而不可侵犯,非先生莫属。如今,有人更厉害,直接将先生的威风给灭了,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卢先生你你了半天,一甩袖子,“顾石头,整理先生的行装,先生是一刻都呆不下去。”
顾石头躲在屋里不敢露头,更不敢出声。
卢先生气得都快眼睛喷火了,“古元宝,古元宝,你死哪里去了?”他吼完,感觉有人拉自己袖子,一低头,却见青阳一脸小心翼翼地拉了他的袖子。他没好气地道:“干什么?”
青阳赶紧松了手,“先,先生别走,姐姐给你送果酒来了。”
青舒没好气地道:“他要走了,给什么给?给下一位夫子喝。”
卢先生立刻瞪圆了眼睛,“你敢?先生的果酒,谁也不能觊觎。”说着,几个大步过去,一下就从小娟手里夺了两小坛的果酒,一脸宝贝地抱紧,哼了一声,进了居住的房间。
周伯彥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向青阳招了招手,“是要找哥哥玩儿弹弓吗?走吧,去后边。”
青阳抬头看青舒。
青舒给他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去吧!先生不会走,他可舍不得果酒送人。”
青阳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抓着手里的弹弓走向周伯彥。
顾石头这时候跑了出来,“公子,公子,那护卫队……”
“滚回客栈去。现在我不是你公子,你是我公子。”没好气地说罢,周伯彥领了青阳走了。
顾石头一脸哭相地看向青舒,“古小姐,能不能给安排个院子?我家公子的护卫队到了,护卫队不能离了公子身边。”
“让你的公子自己跟管家说去。”青舒没好气地说罢,转身走了。
顾石头欲哭无泪,人是皇上让他带来的,给他几个脑袋,他也不敢不听皇上的话。
卢玄方悄无声息的出来,“白痴,直接把人带过来,谁还敢撵不成,又不是不要脑袋了。”
顾石头一拍脑袋,乐颠颠儿地去找护卫队去了。
卢玄方坏笑着捋胡子,“臭小子、臭丫头,让你们跟先生没大没小的乱吼。”想到有人见到护卫队后会脸黑;再想到捂紧钱袋又小气扒拉的某个丫头接下来必须供十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吃住,然后脸上会有臭臭的表情,他便暗爽在心。
果然,当顾石头带了十一人的护卫队进府,并住进了卢先生他们的院子之后,周伯彥黑了脸。
护卫队十一人,加顾石头,就是十二人,无端多了十二张吃饭的嘴,青舒忍了忍,没说话。几天下来,白米、白面,酸菜、咸菜与猪肉是以飞一般的速度在减少中。其实她早想用粗粮米招呼这些人了,可管家告诉她,那护卫队不是一般的护卫队,要好生招待,不能怠慢。
又忍了两日,周伯彥没有一点离去的意思。
青舒忍无不忍,避开青阳,找周伯彥摊牌。“你什么时候走?”这话问的非常直白。
周伯彥正在喝茶,他慢悠悠地吹开一片茶叶,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看着青舒,“不知道。”
青舒劝自己别气,别跟这人一般见识,“你确定还要呆下去?若你再呆下去,就不是少一缸酸菜的事情了。”
“那是什么事情?”周伯彥好整以暇地问。
“是少两缸或三缸酸菜的事情。自然,我的一半酸菜是你花了银子买的,你的人吃也是吃的你花银子买的酸菜,于我没什么损失。你爱呆,那就呆着吧。每日你的人吃了多少酸菜,我都有记账。等你的商队到了,拉走的就不是一百二十五桶的酸菜了。你的人吃了多少,我会从一百二十五桶里扣的。”说完,青舒转身就走。不说酸菜,每日里被他们吃下的白面、白米和猪肉都不少花银子,这个,她认了。
周伯彥用手指一下一下轻扣桌面,心里正在琢磨事情。他在考虑,是要先回一趟京城,还是直接出发去边疆。
回到自己的院子,青舒还在想酸菜的事情。周伯彥的两千两银子,她给了三十五缸的酸菜。先拉走了五十桶,还有一百二十五桶已经准备好,冻在府里的库房内。平均一下,一桶酸菜大概就是十一两银另四吊钱。她刚刚嘴上虽然说要扣周伯彥的酸菜,可实际上还是会按原定的数量给他。
今日是初六,还有两天,也就是初八那日,各地的铺子基本都会开门恢复营生,她在康溪镇的风味小食铺和在锦阳城的古记包子铺也一样。现如今,除去卖给周伯彥的三十五缸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