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夫人冷哼一声,没说话。
步语嫣急问,“那舒姐姐呢?她有没有伤到?她好不好?”
“这?老奴不知,请小姐恕罪。”
步语嫣又站了起来,“祖母,让我出府吧,我要亲眼看看舒姐姐是不是安好。”
步老夫人看向步夫人,见步夫人没有反对的意思,“来人,传老婆子的话,让三少爷、六少爷、七少爷三人一起陪着八小姐出府。”陪伴是假,保护是真。他们步府,如今可是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这人虽然年少,却是个阴狠之人,让人不得不防。
步语嫣等不及下人慢腾腾的传话,喊了一声“我去找三哥”,就不见了人影。
古府一行人出了南城门,时间已近午时,太阳很晒人。
他们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小半个时辰,自然不敢停留,徒步的挑着胆子、背着背篓一路急行,紧跟在车马后头。
马车里,青舒焦急,却也知道遇到那样的事,耽搁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为了不让自己的浮躁影响到他人,便想了个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就是,数今日得的银钱,顺便将铜板一吊一吊地串起来。
对数银钱这种差事,小娟表现得比青舒还要热情。只见她摊开包袱,打开匣子,见到银锭或碎银就扒拉到青舒跟前,自己占据铜板,数得不亦乐乎,然后也不会忘了一百个铜板要用麻绳串起来的事情。
小娟数数很慢,当青舒归拢完银两时,小娟才串出十几吊钱来。
青舒也不插手,默默地欣赏她眼神亮而专注地一个一个数着铜板的样子。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散乱的铜板越来越少,串好放到一边的越来越多。
哒哒哒的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迎面而来的骑士像一阵风一样同古府一行人错身而过。须臾,马上的骑士折返而回,看样貌很是年轻。他放慢马速,跟在青舒的马车旁,同张屠夫搭话,“这位兄台,敢问这车里坐的可是古府家眷?”
张屠夫连个眼神儿都吝啬于给他,直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回了两字,“不是。”
年轻的骑士脸现失望,回头看向京城的方向,入目所及的官道上,除了这队人有马车、人数多,其他的基本都是三三两两挑着胆子的老百姓。他掉过头,试探性地继续搭话,“兄台你别误会,在下没有恶意。前方十里,古家小少爷同我家公子作伴,停下来歇息。古家小少爷很是担心古小姐的安危,我家公子便吩咐在下骑马过来看看,若是遇上,要在下快马回去禀报一声,好让古家小少爷安心。”
张屠夫依然目视前方,“既然是你们公子交待的,你可要尽心办。”
年轻的骑士一脸狐疑地看着张屠夫,“你没骗我?”他跑出十里地,只遇到这一行人似乎是要举府回乡的。
张屠夫:……
年轻的骑士不自觉地嘀咕起来,“奇怪,正午出城的车马本就少,如今入目所及处只有你们这队人有马、有车、有随从,怎么可能不是?难道我要去城门口等人不成?”
马车里,静静地听外边动静的青舒抿唇而笑。没想到,看似凶神恶煞、又沉默寡言的张屠夫,居然爱耍老实人。
年轻的骑士一脸纠结地让坐骑停下,看着青舒所坐的马车越过他,看着满载物品的马车、牛车越过他,再看着挑担子、背背篓的人越过他。突然,他啊地一声,指着独臂的蔡铁牛,“你们就是古府的,可恶,居然敢骗我。前边赶车的,你给我停下。”说着,催马去追最前头赶车的张屠夫,嘴里还嚷嚷着,“可恶,只注意着脸上带疤的,倒是忽略了独臂的。”显然,在他出发前有人告诉了他这两样特征,让他好认人。
张屠夫仍然保持着他的天字一号表情,就是没有表情,理都不理在耳边叫嚣的年轻人。
年轻骑士又喊了句可恶,一脸懊恼地催马越过他们,赶着去给前方等待的人送信儿。
张屠夫见他气急败坏地飞驰而去,咧嘴一笑,嘀咕了一句“傻小子”。
小娟贴近青舒的耳朵,声音压的低低的,“小姐,张大真坏。”张屠夫没有正经的名字,大家有叫他张大的,也有叫他张屠夫的。
青舒不置可否的笑笑,“数完了,一共多少?”
小娟盖上匣子,扳着指头嘀嘀咕咕的,最后抬头回道:“九十八吊钱,和,和八十六个铜板。”
青舒曲起手指敲她的头一记,“不对,重数。”
小娟一脸懊恼地抓抓头上的双丫髻,“小姐,是奴婢串错了,还是串好的数差了?”
青舒也不为难她,“串好的数差了,重来。”她心里明白,小娟是听外边的动静,分了心,才数错的。
又数了两遍,这两遍的数相同,小娟这才敢报数,“一百吊钱,七吊钱,八十六个铜板。”经过青舒有意培训,只会数从一到十的小娟,现在能从一数到一百了,但一百以上她还是不会。因此,她习惯于数到一百,再另开头从一数起来。一百零七吊钱,自然就被她分开说成了这样。
一队人前行十里地,终于和一早城门开启时便出城的人汇合。
古青阳早早地站在路边等了,张屠夫刚靠边停好马车,古青阳便叫着姐姐跑上来。
青舒一边踩着马凳下来,一边笑道:“慢点,别摔了。”
青舒脚一落地,青阳便扑上来抱住她的手臂,“姐姐,你好慢。”
青舒揉他的头,“遇到讨厌的人,耽误了出发的时间。害小阳担心,姐姐道歉。”
苏妈妈上前来,“小姐,您可下到了。再不到,少爷都要掉头回去接您了。”
听了这话,青舒笑眯了眼,“夫人还好吧?”
苏妈妈笑呵呵的,“夫人不时看看沿路风景,面有喜色,很是精神。”
青舒笑笑,“那就好。”
坐在马背上的周伯彦,停在不远处,看着青舒姐弟脸上的笑容,收回视线,淡淡地下令,“出发。”
长长的、载满货物的二十几辆马车,随着他一声令下,车夫的吆喝声起,马车前行,继续赶路。
听闻动静,青舒望了过去,面带疑色,“那是?”
青阳却挥着小手喊,“彦哥哥,我们会赶上去的。”
马背上的周伯彦回头,挥了一下手,马上转过身去。
青舒的脸上一僵,“小阳,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我们会赶上去?”
青阳一脸喜色地答:“姐姐,好巧,彦哥哥可以陪我们走一半的路哦。”
这个答案,轰得青舒一脸呆滞。
蔡铁牛等人跟着青舒后出发,顶着正午的太阳行了二十来里路,又饿又渴,需要休整。这些事,倒不用青舒操心,许三娘、许五娘、小鱼及另两个妇人一起,正给张屠夫他们发烙饼。马车上有出发前装满水的水袋,谁渴谁可以取下来喝水。
吴榔头和李大郎站在五六步开外,行了礼,吴榔头说:“小姐,小的有东西交给小姐。”
青舒拉着青阳的手,“嗯。”
吴榔头将捧在手里的一个小匣子往前一递,小娟上前接了。
李大郎跟着递出一把钥匙,小娟也接了。
吴榔头说道:“大庄子的事情很顺利,佃户都见过了新管家,没人闹事。匣子里是大庄子上近两个月卖菜、卖新麦子得的银钱,还有账本。”
这下盘缠更充足了,青舒很是开心,“做的好。管家过两日才能赶上来,管家到前,你多费些心,担起责任来。”
吴榔头应声,和李大郎退下了。
大家休息过了,稍作调整,再次出发。
古叶氏带着苏妈妈和丁家妹乘坐一辆车,车夫是李大郎,不变。
青阳拉了青舒过去坐一辆,带上小娟和小鱼。车夫是张屠夫,他旁边坐了古元宝。
许三娘带着小丫、许五娘带着麦子,转去坐了青舒出城时乘坐的马车。因为空间够,还让坐板车的老人、妇人及孩子六个人也坐了进去。挤是挤点,但总比晒太阳强。车夫是蔡铁牛,他旁边坐了吴小山。
这么一来,板车上有了空位,吴榔头便将徒步行走的壮丁们分成几组,让他们轮番坐到板车上,歇歇脚。
夕阳西下,他们到达了离京后的第一个县城。县城不大,但也很是富庶繁华。青阳说,他的彦哥哥答应帮他在这个县城找一家既便宜、又干净的客栈。因此,进了县城,他便探出小脸左右张望,寻找他的彦哥哥派出来的人。
青舒吃味起来,把他探出去的小脑袋揪回车帘后,“彦哥哥、彦哥哥的,你和他很熟吗?客栈咱们自己会找,干嘛麻烦人家?”
青阳一脸迷茫,“姐姐,不可以麻烦彦哥哥吗?可是,可是彦哥哥说,小阳有事的时候,一定要找彦哥哥帮忙的。”
青舒愣了,“他……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的?”这个周伯彦,怎么回事?没听说周府和她爹有过什么交情啊!
青阳咧嘴一笑,“陪小阳等姐姐的时候。彦哥哥说,小阳一定要听姐姐的话,要等姐姐,千万不能回去找姐姐,让姐姐分心。还说,姐姐最疼小阳,姐姐一定会来找小阳,不会丢下小阳。”
有那样清冷的眼,又常常给人疏离感的周伯彦会说这样的话?太奇怪了,简直无法想像。青舒如此想的时候,也没忽略这段安慰之语中透出的信息,她轻轻握住弟弟的手,“小阳,那时候,你很怕姐姐丢下你,不来找你吗?”原来,她的弟弟非常缺乏安全感。
青阳的小脸一红,小小声反驳,“才,才没有。”
一旁的小鱼笑了,“小姐,您不知道,一早出了城门,少爷就想掉头回去找您,奴婢劝了几句才放弃。到了庄子上,少爷又不停地催吴管事快点办事,说谁不听话就打,不能耽误他到约定地点等小姐的大事。”
青阳不乐意,拿眼睛瞪小鱼,“不许说,不许说。”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
小鱼倒是听话,不说了。
这时候吴管事吴榔头跟在车外禀报起来,“小姐、少爷,彦公子派人来传话,说有一家不错的小客栈,干净、安全,整个包下来价格公道,正够咱们一行人住下。若是同意,这就带路。”
青阳一脸期待地看向青舒。
青舒曾问古强,周伯彦对古府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古强回答说,彦公子对古府而言无半点恶意。其他的,不肯多说一句。如今看着弟弟脸上的期待,既是无恶意,那便罢,“你看着安排吧!”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青阳欢喜,吴榔头自然要请彦公子派来的人带路。
一行人,包下了彦公子推荐的小客栈住下。在客栈厨房准备他们一行人的吃食时,青阳坐不住,指挥小鱼包了红枣、瓜子和点心,颠儿颠儿地感谢周伯彦去了。
青舒这才知道,他们下榻的小客栈正前方,是这个县城中最有档次的客栈,彦公子带着他的商队正住在这里。青舒忍不住磨牙。看看,这就是富人与穷人的区别。人家住的县城里最有档次、最贵的客栈,还要吃最好、最贵的东西。而她古青舒,只能带着她的人,住进县城最普通的客栈,吃着最普通的饭菜。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用过饭食,直到熄灯躺下,青舒还在无限怨念中。
天光微亮,吴榔头带着男人们起床洗漱,客栈厨房的烟囱里冒出青烟。他们要赶早赶路,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要停下休息,午后继续赶路,天黑前找到下一个落脚地。
古时候的晚间没什么娱乐活动,人们自然是早早上床睡觉的,早起变得理所当然。因此,在现代一到周末便时不时懒床的青舒,也习惯了早起,不过,还是比下人起的晚。
吃过简单早饭,一行人整理了行装,再次出发。巧的是,彦公子的商队也要出发,吴榔头便让出了前边的位置给彦公子的商队,他们一行人跟在了商队后头。
坐马车远行,其实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但你要想,对徒步行走的人而言,能够坐马车的该是多么的幸福。
无聊之极的青舒,开始带着女人、孩子嗑瓜子。男人们大多是不嗑的,有一两个是嗑的,但他们又担心嗑了会口渴,影响行程,便也作罢。于是,走路的埋头走路,坐马车的女人们,再加坐在车夫旁边无聊的紧的元宝和吴小山也加入了女人的行列,一路悠哉地嗑着瓜子。
太阳越升越高,就快到午时了,前头的彦公子让人传话,大家下了官道,可以到达左边的树林里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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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2路雨
树林里,周伯彦的商队在左边,青舒的队伍在右边。周伯彦的商队在啃干粮,喂马饮马;青舒的队伍有架起锅灶的,有拣干树枝的,有去溪边打水的,有淘米的,有喂马饮牛的……忙的不亦乐乎。
噼里啪啦的,火生了起来,大铁锅里倒了大半锅水。许三娘将淘洗过的三碗白米、一碗红小豆下到锅中,盖上盖子,蹲在一旁不时往锅下添柴。小丫站在许三娘身侧,拿着一把扇子不停给许三娘扇风,引得许三娘眉开笑眼的。
青舒和许五娘凑到一起,守着一碗红枣,正在去核儿。
元宝和吴小山抱回捡拾的干树枝放下,继续捡去了。
小鱼小娟和另两个妇人也没闲着,她们准备着四十多口人的碗筷和早晨从落脚的客栈买的一百个杂粮面馍馍。
徒步赶路的壮丁们坐在树荫下休息纳凉。
不多时,锅中水翻滚开来,许三娘揭开锅盖,拿大勺子搅了搅,盖好,继续添柴,片刻后,将淘洗好的两碗黄米(即小米)也下到锅中,还有许五娘递过来的去核儿的一碗红枣,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