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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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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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唇离开我的嘴边时,笑得像只餍足偷够了腥的猫儿。我哀怨地瞪着他,刻意忽略心头掠过的异样感觉。

    “你……你,无耻!”我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才平顺了激切蹿动的心跳,“借机占便宜,说!你在几个人身上施展过这招?”

    他状似认真地思考着,嘴里一二三地数起来,我突然发觉这一刻很有冲动想抽人。

    “恩,算上刚才~的那次不算?”他拖长了尾音问道。

    脸上一阵灼热,我立刻接口道:“算……不算!”

    “到底算不算?”他又凑过来,嘴边的笑容极度欠扁。

    我伸手撑开他的脸,呸了声:“你爱算就算,离我远点。”

    他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了几下,笑道:“这世间能让我主动献吻的,你是第一个。”

    心里舒坦了下,随即明白以他当年艳绝天下的美名,想要得水月阁碧华的一吻,只怕代价不低。

    我撇撇嘴角,扫他一眼,他也不在意,挑起我的一缕白发绕在指间把玩。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好不?”说着,他将那缕发放在唇边轻吻了下,抬眼望着我。

    我脸上微热,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

    车厢外苏沫突然一声尖啸,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敢拦住爷们的去路!”

    无尘迅速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拉离了车壁。碰碰急响数声,几只钢爪透板而入,镶在车壁上。

    疾驰中的马车被钢爪一拽,四面吃力,只听拉车的马儿一声悲鸣,马车在剧烈摇晃中堪堪停了下来。

    无尘将我按到身后,一探身钻出车去。车帘隔断之外,他和苏沫并肩站在车辕上。

    我偷偷掀开帘子一角,看到马车周围站着十几个黑衣短打的蒙面人,手中拉拽着钢索。为首那人身材高颀,横臂挡胸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我等没有恶意,只是想请车内的姑娘出来,我家主上盼与姑娘一叙。”

    苏沫大大地叱了声,说道:“没有恶意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车内之人你们又如何知道是男是女,想必各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难怪这一路没遇到宵小之辈,只怕是早就被各位预先料理了吧?”

    那人无惊无怒地站在原地,依旧是横臂当胸的姿势。

    “请两位公子让开一步,我等以礼相待,定不会伤了姑娘分毫。我家主上只是姑娘的一位故人,姑娘一去见了便知。”

    苏沫闻言,仰天打个哈哈:“你说的以礼相待,就是用这百炼钢的探阴爪礼遇吗?既然是故人,何不现身出来,何况仅凭你一面之言,我可有些信不过呢!”

    那黑衣人哼了声,抱拳说道:“玄黄毒圣何时也有兴致管起江湖上的闲事来了?你我目的相同,只是各为其主,还望前辈不要为难在下。”

    我悄悄拉了下无尘的裤角,他向后挪了半步,小声说道:“你在车里千万别出来,如果有人敢跳上车,你就用冷艳刺他。”

    我点头,指着那黑衣人说道:“无尘,这个人看起来好眼熟啊。”

    他侧目皱眉看了几眼,摇摇头:“这人我从没见过。”

    我将挑起的帘子放下,退回车内,仔细寻思着在哪里见过那人。

    苏沫和为首的黑衣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甩开鞭子跳下车二话不说就开打,看他身形矫健龙行虎步的样子,估计对付那人绰绰有余。无尘不会武功,自保尚且艰难,我从腰侧抽出冷艳握在手里,严阵以待。

    车壁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蓦地车壁从四角裂开,向外飞散出去。我猛地站起身,满头白发被飞荡的气流扬起,飘曳在背后。

    一众黑衣人抛下手中钢索,抢到车前,我举起手中冷艳,凌空划了半圈,叮当声不绝于耳,十余柄利剑从中折断,剑尖掉到车下。

    趁众人愣神的工夫,我大喊了声无尘,他接过我递去的冷艳,几刀割断了拴在大车旁的马缰。

    这些人虽然悍勇,但剑递到我身边半尺处立即收劲,似乎是极怕伤了我。瞧出便宜来,我冷笑着退到车边,无尘早已翻身上马,他嘴里一声呼喝,马儿扬蹄,我脚下用力,猛地倒撞向他。

    一条手臂拦腰将我翻转抱上马背,无尘从背后拥住我撒蹄而去,苏沫见我和无尘双双冲出重围,手中长鞭转了半个圈子,逼得黑衣人向后撤了数步,他就势倒滑身子,转身施展轻功追了过来。

    无尘不断催马快跑,劲风刮面而过,风中点点马唾溅到我的脸上。我紧贴在无尘的胸前,他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苏沫脚下虽然不慢,但终究无法与马儿脚力抗衡,只跟在马后疾奔。破空之音瞬息而至,我回头看去,他身形顿了下,回手一鞭甩落了不少暗器。

    如此一来,他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差得远了,我刚想张口唤他,又是一片漫天花雨的暗器迎面扑来。苏沫的鞭尾在空中划下半圆,鞭尾一卷,挡下不少。

    身后'噗'一声,像是钝器入肉的声音,无尘低头俯在我的耳边说了句:“别回头,继续跑!”突然身子倒撞下马。

    我惊得勒住马缰,刚想跳下马去,苏沫几个起落已经近到身前,嘴里喊道:“快走,别耽误,他们追来了!”

    “不行!无尘他……”

    我急了,执意要下马,苏沫身起影落,跳上马背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喝道:“你作死呢!?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他,此事与他无关。”

    无尘在地上翻过身,抬头望着我怒道:“快走!”

    他的后肩上急速渗出血,血色呈现紫黑,顺着脖子流到了脸上。苏沫一夹马腹,马声嘶鸣,瞬间将他抛入身后的漫天尘沙中。

 第五十八章 此情常相忆

    花前俯首思过往,

    伊人已随逝水去。

    我从纷沓破碎的梦中惊醒,睁开眼,床帐顶端熟悉的流云绣图映入眼中。

    双目无意识地随着帘边悬下的流苏丝摆荡着,直到屋内蒸腾的浓郁药草味将我的意识彻底唤醒,我猛地坐起身,却在瞬间尖叫起来。

    “醒了?”苏沫端着药碗走过来,递到我的唇边,“喝下去。”

    碗中浓黑的药汁泛滥出刺鼻的怪味,我就着他的手,利落地将药喝完。

    “苏沫,无尘回来了吗?”唇边一滴药渍溅到锦被上,我迫不及待地问道。目光在厢房里搜寻了圈,没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沫端着药碗走开,背对着我说道:“没有。”

    我掀开被子,双脚刚踏地,膝盖软得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一矮身,我重又坐倒在脚榻上。

    苏沫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搁,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郁郁开口:“你就这么在乎他的生死吗?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我挥开他的手,撑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

    “苏沫,你明明能救他,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忘途川?”

    我冷眼看着苏沫,他怔了下,随即苦笑道:“姐姐真以为我是神人吗?当时情况危急,我只能先顾及姐姐的安危。无尘毕竟是外人,我想那些人也不会过分难为了他。”

    “你别再我面前捣鬼了,你究竟是谁,是不是玄黄老毒物,我都懒得知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救他回来?”

    “老毒物,呵……”苏沫的脸半隐在烛火下,下垂的嘴角边流露出无尽的沧桑,“不语小丫头,你是真的这么在意那小子的生死?还是你于心不安,不想再多拖累一条人命?”

    我从苏沫的身边走过,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我,我闪身时,月白褥衣的一条袖子被他扯了下来。

    窗边的条案下放着一只精巧的竹编箱笼,我打开箱盖,从里面捧出一套倩素红的冰丝绡衣。抖手展开红裳披到身上,衣袂翩跹飘在身后,随即轻缓地落到脚边。

    从案上的妆奁盒中拣出一支木簪,我将满头长发简单的挽在脑后。红衣白发,铜镜中的身影仿佛曾在昨日的一场旧梦里出现过。

    “这身嫁裳,是我当年在东皋金殿之上穿过的,那天原本是我与皇世子大婚的吉日,可惜晚上却传出了皇妃猝死在太平馆的噩耗。” 苏沫呆怔地凝视着我,我冲他笑了下,低头指了指襟口处残缺的冰绡,“你看这里,是我亲手撕坏的。还记得当时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大的讽刺。呵呵,想想也觉得可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是要披上这身嫁衣去见他。”

    他的嘴角轻嚅,却说不出话,我从窗边的立瓶中抽出一幅画轴,解开了系在上面的丝带。

    将画轴在烛火中一点一点展开,画中翠衣人逐渐显现在眼前,翠衣叠摆,桃花纷乱如雨地洒在那人的肩头身畔,绝美背影中透出孤高傲世的气度。

    我抬眼,将目光投到苏沫脸上,缓缓开口:“阿苏,其实你从没想过用凝晶雪救我的命,那日你出现在招徕客栈,是不是已经谋划好了今天这个局面?你骗我去取凝晶雪,让我在天下人的面前泄露形迹,你分明能救无尘却不出手,眼看他受伤被俘,你带我回来,为得只是让我带上凝晶雪,去换回无尘的性命吧?”

    我踏上一步,将画轴扔到他的脚前,他低头看着画里的翠衣人,我将烛台上的蜡烛拔下一支,摔手扔到画上。

    画卷遇火即燃,看着画中那抹翠影逐渐化作灰烬,我握紧双手,咬牙说道:“阿苏,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这几日相处下来,你自以为无尘对我情深意重,此刻他落难,我便一定会舍命相救,用凝晶雪换他回来。可惜我这人凉薄得很,只关心自己的生死。”

    苏沫盯着地上的灰烬,淡淡地说道:“是吗?原来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是个重情重意的女子,不会独自一人偷生。所以才带你去取那朵雪莲,又将无尘扔在忘途川。凝晶雪摘下后,十二个时辰内不入药便会枯萎,如果你不去救他,我就用它救你的命吧。”

    他摊开手掌伸到我的面前,我也跟着张开手,伸了过去。

    “苏沫,把凝晶雪给我,我要去救他回来。”苏沫蓦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我。我呵了声,仰天叹口气,“虽然明知道这一切是个圈套,我也只好甘心跳下去了。”

    他嘴唇微微抖动了片刻,将手上的凝晶雪放到我的掌心里。我收回手,凝视着这朵冰晶莹透的雪莲,花瓣上闪过一道流光,我将它小心翼翼地纳入袖中。

    “今天的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望舒山庄。”他在我快走到门边时,急切地问了句,“丫头……你,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我回头看着苏沫,顿了下,唇边盈起笑容。

    “这世间,总是女子最容易动情,一旦动了心,往往就是万劫不复。我是个绝情弃爱之人,害怕哪天因为情爱,变得愚蠢不可救药。女人可怜,但也可爱,一往情深地为情所困,最终却害得自己越陷越深。你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他?我不知道,我想救他回来,仅此而已。”

    快马一路疾驰上忘途川山极,望舒山庄的朱漆大门洞开,铜黄兽首从我的眼旁一扫而过。

    伫立在门外的侍卫本欲上前阻拦,在看到我满头醒目的白发后,一个个又退了下去,恭敬地跪地行礼。

    我手下用力勒住马缰绳,点了点头,抬眼望向校场尽头的云阶,绵延不尽的台阶之上高高矗立着一座雪白宫阁,飘渺在云蔼缭绕中。

    云阶正中一条金龙,在点点星火的闪烁下凛然与我遥相对望。我夹了下马腹,纵马穿过了偌大的校场。

    马蹄连绵敲打在青玉方砖上,哒哒声不绝于耳,静夜下,仿佛在这天与地的交合处,只有一个人一匹马的存在。

    我仰头望向星空,第一次觉得漫天星斗竟然距离我如此近,或许只要我伸出手,就能够抓下一两颗握进掌心。

    星辰恒古不变,只是星辰无心,不知道人世间千回百转,早已经物是人非。

    在面前这座九重宫阙里面,有我今生不愿再见的人,我翻身下马,整理了下因为一路飞驰而散乱的发髻。

    手中挑起丝丝缕缕的白发,当年先有断情草损我心脉,再中连慧的甲中毒,在东皋大婚前夜,我吃下了君亦清带来的半颗解药。

    半颗,只够我延命,却不够我挽命。金殿之上我心灰意冷,终于瞬息华发。

    是因为这一身残毒,还是半颗解药?

    我抬头问长空,星辰默默无言以对……

    我从来不信这世间真有能让人绝情断爱的毒药,犹记得小谢碧衣妩媚,俏立在凤凰木下哀婉凄绝的一笑,已经道尽了个中滋味。

    我不想学小谢,总是在心底告戒自己忘情绝爱,在含章宫时对公子兰的再再心痛,总归因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缩影,心里不自禁地顾影自伤。

    人非草木,月夜下花树少年终究还是闯进我的心扉。他在菩提树下对我温柔笑语,他吃着不惯口的生肉却貌作垂涎,他天生来就是贵气公子,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呢?

    看他一口一口吞下带着腥味的生肉,我想笑又不敢,怕他发脾气,又要想方设法地恶整我。

    落霞江的堤岸旁,满天春花化雨,将他裹进一团粉白世界中,那一刻,他美得让我震慑。

    没有勇气正眼看他,那时我极力隐忍着纷乱的心绪,生怕说出半句唐突的话来。他美好得让我以为身入仙境,怕一说话,梦就会醒。

    飞花凌乱,江水溅玉。

    梦中伊人的倩影,已经随着落霞江的逝水而去,只留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徒自伤怀。

    我缓步踏上云阶,冰绡红衣的流摆被我抛到身后。木簪挽起的发髻下披散着数缕长发,被夜风卷入空冥。

    白雪宫阁中瞬息间亮起耀眼的灯火,从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延伸到阶梯的两侧,我站在繁灯瑞光间,一步步走向天极。

    迈上最后一级玉阶,我终于走入了这座宫壁辉煌的雪阁中。宫纱飞扬,迷乱了我的视线。我拨开挡在眼前的层层丝幔,踏着冰凉的殿石前进。

    长殿深处幽幽传出一阵琴声,乐音弥漫在满宇华寂下,琴弦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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