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已经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手指掩唇,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哈欠,金发揉得一团乱,宣传用的T恤肥大,以至于露着整个左肩,可她并不在意,只顾得用雾气萦绕的湛蓝眼睛,一瞬不瞬地跟着走近的希慢慢拉近焦距。
“吵醒你了?”希坐到沙发沿,拨了下绘里凌乱的刘海,“小野秘书找你都快疯掉了。”
绘里眯眯眼,主动用额头蹭了蹭希的指尖。
希很体贴地把绘里兜进怀里,对当年副会长的职务轻车熟路,她轻柔道:“他们今天回来,然后……嗯,下午4点有一个总结,不需要准备,只是走过场,咱正好那个时间去买穗乃果家的点心,完了一起回来?”
绘里乖乖地点点头。
“要不要再睡会儿……咱铺好床了。”希感觉绘里格外黏人,推测着,好像也只有睡眠不足这一个原因。
“不困……就是饿了。”绘里软软地说,弯起眉眼,脸颊带着红晕。
“诶?”希愣了愣,结果手腕被握住,绘里眼睛亮晶晶地贴过去,伸出胳膊环上她的脖子。
希随着绘里向后躺的姿势,不由自主地压低了身体。
被子滑到沙发下,绘里半坐着,身上仅有的T恤将将到大腿根,修长的腿微蜷,膝盖有意无意蹭过爱人的小腹……她低头敛眼,喘息甜糯又滚烫,像只柔软又任人欺负的团子。
“!”
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
希回过神,瞬间满脸通红,她气急败坏地把绘里按回沙发,捞被子裹人的动作真是称得上风驰电掣,眼花缭乱。
“你先给咱穿好衣服!”炸毛。
……
“下面是整点天气快报,明后两天,东京将持续迎来强降雨,居民请注意防潮保暖,并尽量在室内活动,出门请带好雨具。驾驶员朋友请开启除雾器,雨天慢行减少刹车。祝大家周末愉快。”
电视还在喋喋不休着,矮桌上放着情侣杯,细长的茶叶在茶汤中悠然打着旋。
秋叶原是现代建筑群,传统四车道,行道树并不茂密,因此高耸的楼房扮演了遮阳的角色,不过话虽这么说,若再拐上几个小街,就会看到楼房逐渐变矮,道路尽头隐约露出繁茂的榉树枝条,那里是当地神社。
雨还在下,希穿着针织衫和雨鞋,打着伞朝穗村饼屋的方向走去。
她放缓了脚步,把雨伞抬高,沿着通往神社的台阶向上望,直至被雨帘遮掩的鸟居。
因为旅行的原因,似乎也有告别少年时代的情结,总之,她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去神社当辅助巫女了。
说起白衣绯袴,满脑子还是那个人啊。
希笑了笑,犹豫几分,最终还是踏上了台阶。
什么样子的呢,麻绳白檀纸扎发,衣袖微扬,踩着红绳草鞋开心奔来,背后是夏日祭绽开的绚烂烟花。
果然,就该拍下来啊。
登上最高的台阶,希静立在鸟居下,暴雨汇成的水流被雨鞋分开,又在身后合上,哗哗流淌,直奔向下面的街道。
“喵……”
希偏了下头。
“喵~”
希迟疑地朝声源转身。
“喵喵~”十步外的大榉树发出奶声奶气的猫叫。
……要当,当作没听见吗?
“喵喵~喵~”
“……”
已经,唤到心窝里去了……
于是,在众人面前一切皆在掌控中的东条希,现在就是个犹豫是否捡钱的小孩子,她杵在鸟居下,握紧伞柄,心虚地低头瞄砖缝……
……绘里会同意吗?
中央大楼。
绚濑社长在今天的总结会上明显心不在焉,之前一丝不苟,发言也无不鼓舞上进的人,突然间把盘起的头发放下,衬衫解了两个扣,隐隐看见银白细链紧贴锁骨,在锁骨窝处结下一个精致小巧的心形坠——这只是几个小细节,却瞬间扭转了全部形象。
小野秘书已经偷偷瞥社长好几眼了,现在的社长从里到外都似一汪柔水,眼睛是,笑容是,神情更……简直——这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哀叹一声,单手捂住脸。
我家社长其实是个被□□好的□□……
女王控心好痛……
“大家辛苦了,下面各部门商量一下串休,把名单发到我邮箱,散会。”
绘里淡淡说完,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走出会议室。
只是看起来。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急,等到一楼大厅时,几乎都是用跑的了。
……
接待大厅窗明几净,清洁工很尽职地打扫了湿鞋印,前台笑容标准,重复说着甜美的你好再见,绘里飞快扫了一眼等待区……
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
在路上耽搁了吗,还是自己太早了?
绘里看了眼腕表,时针分钟几近重合,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手探向口袋,这是个习惯拿手机的动作,结果手指还没碰到衣料,她蓦然想起手机已经坏在从横滨回来的路上了。
……这么一会儿就离不开了呢。
来来往往下班的社员纷纷给她鞠躬道别,他们在门口有说有笑,接连撑起格子布的伞,一出门就四散去,回归城市各个角落温暖的家。
天阴得厉害,不一会接待大厅就开了灯,白炽光在每一块大理石上反光,人群渐渐稀疏,硕大的空间开始响彻单调的回音。
和以前别无二致……
那……希回来这件事,是不是一场梦。
绘里拒绝了接待让她坐下等这个建议,她站的离门很近,以便能穿过昏暗和雨幕,看到更远的地方,因为样子太无措,有几个老社员还小心翼翼来问她是不是没带伞。
“在等人……”她礼貌地回答,情绪虽然低落,但语气里并没有一丝抱怨。
六点,前台也要下班了。
绘里只能默默站到公司楼门前的屋檐下继续等。
她有些瑟瑟发抖,这不仅因为一天断断续续的冷雨,还因为即将而来的夜晚。
一个人孤独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用回忆来填满,最开始绘里还会想起μ’s九人在一起的日子,慢慢的,随着和希一起上大学,一起旅游,一起打工,她的生活俨然和另一个人一同书写,于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回忆里眼里心里就只剩这一个人了。
说不清谁先爱上谁的,只是那天北海道下着年末大雪,她和希挤在一条冷渣渣的被子里睡不着,也不知谁先谈起年少时候的事,迷迷糊糊就听到希用平生难有的关东话这样说:“绘里,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你啊。”
……好温暖。
“绘里亲!抱歉抱歉!都是咱不好!”
奔跑声急急切切,下一秒,绘里就感觉自己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如鼓的心跳贴着后背,她还没来得及回一句安慰的话,就被希扳过身握住手,来回搓着,燃起些许暖热。
“没事,”绘里笑着把希的手放到唇边哈气,她瞅了眼希湿了的上衣,嗔怨道,“你跑什么,都被淋湿了。”
“怕你担心嘛,”希讨好一笑,躲闪开绘里的视线,“嘛……绘里亲,咱回家有事要和你商量……”
“嗯,回家说,”绘里笑着应下来,看了希背着的书包,最后确认道,“穗乃果的书包……你背它做什么?”
说着,手已经拉开了书包的拉锁。
“诶诶诶,说好了回家再说的!”
可惜已经晚了……
一只巴掌大的黄花猫仔打了个哈欠,有软垫的小爪子扒着书包沿,对着绘里歪歪头——
“喵?”
“……”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心疼小野……
对于绘里和希,我设定的就是这样平平淡淡水到渠成的套路。
最现实也是最幸福的一种爱了嘛。
☆、小别胜新婚(上)
05 小别胜新婚(上)
开车时,绘里没有说话。
雨不停晕花前窗,又被雨刷刷去,从水纹中映出车道上昏黄的灯。
形式不太乐观,但副驾驶座上的希一点也不担心,她把背包转到前面双手托着,像佩戴了婴儿背带,驾驶广播此时放着古典乐,车内很暗,不时有对面车的近光灯扫过她年轻的脸颊。
生活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艰难,她们过得体面小资,再不会在出租房里面对面吃泡面。但希同样清楚,她们有足够养一屋猫的钱,却独独缺少养一只猫的时间。
“绘里亲不想要他么?”
前窗闪过一道亮光,会车时对方没有换近光灯,绘里眨了眨眼。
“没,没有,”绘里右打方向盘,拐进了小道,“我只是……”
“只是?”
“不习惯吧。”
大雨给动物带来本能的恐惧,回家后小猫还在可怜兮兮地叫唤。
这是只刚离开母猫的小家伙,不名贵,只是最普通的家猫,绘里坐在沙发上翻了翻背包里的检疫本、宠物洗澡特惠卡……
凄凉的叫声让她动作一停。
她的眼睛躲闪了下,愣了许久,然后匆匆起身灌来热水袋,反复犹豫后才手指颤抖地揪起猫爪子,把热水袋垫到白肚皮下面。
粉舌轻轻舔舐过她的手腕,绘里浑身打了个激灵,咬唇看去,和那双圆圆的蓝眼睛对视。
一样的颜色呢……她手撑着地,小心翼翼地探身。
偷偷笑了。
绚濑绘里的动物缘很差,小到童年时和妹妹偷养的仓鼠,祖母家的雪橇犬,大到高中时代那两只羊驼,总之她再怎么和善可亲、人畜无害,都不会被毛绒物们眷顾。
于是喜欢压在心里久了,表现出来的就是敬而远之,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喜欢甚至厌恶了。
希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来,一眼就看到绘里身穿睡裙跪坐在软垫上,怀抱纸箱,低头紧张地瞅着小猫打小呼噜。
还真是……不能坦率表达自己的绘里亲啊,
“我……我放了热水袋,”绘里无助地望着她,解释道,“我曾见过祖母这样照顾过刚离开母亲的小狗。”
二十多年没养过宠物的绘里如临大敌,整个后背挺得笔直,动都不敢动,如此小心护着一个软软热热的小生命,任何一个旁观者都能从中感受到她的期望和认真。
“好啦,”希收起挪揄的笑,接过纸箱,温柔地弯腰吻了绘里的额,“睡觉了。”
家里新添的成员并没有闹腾,也许和太疲倦有关,下雨天节奏变慢,绘里沐浴完用笔记本查了遍邮箱,确定没什么纰漏后就被希缠着熄灯睡觉。
黑暗中,这是两人见面后迎来的第一个完整的夜晚。
三个月,希流连半个日本,历经长途爬涉,终于回到了独属两人的双人床。绘里把她拥进怀中,肌肤相亲时,温暖的馨香几乎贴严每一条缝,让她身体里最恋恋不舍的一部分被填满,这一刻,希觉得沿途所有美景具是过往云烟,一切的一切,乃至与她的生命相比,都不如一个绚濑绘里。
无论睁眼闭眼,都能找见对方,无论接吻爱抚,都能带来交托一生的信赖,雨声淋漓,两人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小,交换的空气都发酵出甜腻腻的味道,睡裙的肩带从肩膀滑落,希感受到绘里的手指揉过胸前的皮肤,只是如此,尾骨处就传来一阵酥麻,她颤抖着蜷起身体。
“你明天上班吗?”耳鬓厮磨,希勾住绘里的脖子,翘起指尖在光滑的后背上弹琴。
“不……”绘里的喘息越来越急,低头吻她,从唇到脖颈,用柔软的唇和舌尖厮磨,喃喃道,“希,我……”
“……嗯哈?”
和近乡情怯相似,明明爱人归来触手可及,想禁锢,想用力地彻底地占有,同时又深深的后怕,怕被巨大的思念拖至发狂,怕把握不住力道伤害了最爱的人,还怕什么呢,怕孤独,怕等待,更怕被识破这偏执的想法……
手抚过小腹,勾起腰胯的内裤沿,希身子一抖,从轻咬的唇间溢出细小的嘤音,清婉天真隐去,只见她眯起眼,眼尾描画出动人的妩媚,阴影中床褥上铺满三千发丝,紫金缠绵。
“哈……”她腰肢柔软地缠上去,轻轻一笑,湿漉漉地舔了绘里的耳朵,甜腻的声音在黑暗中张开大网,“咱想绘里亲,95天,用这里,还有这里想。”
汗涔涔的手与绘里十指相扣,施施然点了点心脏,而后一路向下,径直抵到了最柔软的地方……
滚烫炙热,手指被水液浸湿。
时间仿佛倒流,绘里又一次回想起北海道的隆冬,那时的希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温柔地引导着自己一步步跌跌撞撞向前冲,直到最后破破碎碎地发出哭音,祖母绿的眼睛里满是泪,丝线般滚落进发丝……
这个世界上独属于一人的包容。
“好些了吗……?”希啃了口她的嘴唇,得逞地笑道,“你想什么……咱总是知道些……唔!”
绘里狠狠吻住这只狡黠的希,与此同时,手指长驱直入,泛起隐隐水声……
不能坦率表达自己的绘里,面对与自己身心合一的伴侣时,任何想法都无需隐瞒,这种贴心和依赖有瘾,于是事情也发展到她最开始预想的那样——
情难自禁地,要了希一次又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卡的很艰辛……
我可以去死一死了……
另外第三章点击数爆发如此诡异,是内容简介太勾人了吗……?
☆、小别胜新婚(下)
06 小别胜新婚(下)
周末小雨淅沥,不知从哪飞来两只白鸽在房檐下避雨,红玉爪抓着窗棂,直伸小脑袋朝窗内望——
大窗帘没有合严,露出后面镂空的白纱,暗光歪扭投到床尾,那里蔫蔫窝着小团揉皱的睡裙,旁边一小块轧花被子拖到木地板上,其他窝成桶,包出个蜷曲的人形。
卧室门口翩翩走来一人,她把窗帘拉开,在窗台上放了个透亮的玻璃瓶,并没有绑丝带之类的浪漫样式,只是一只干净的牛奶瓶,盛了三分之一的清水,瓶壁折射着绿意盎然的枝条,在瓶口嫣然绽出一簇满天星。
卧室的窗外,是三三两两的小房,邻家的男孩和女孩在玩水,男孩哈哈大笑地举着小脏手,越过小雨,朝隔壁楼上清脆喊道:“ママ——(mama)”
像是被吵醒了,被窝动了动,翻滚到床的另一侧,挣扎着总算把那小半被子卷起,然后朝被子深处弯成一个球,只露出几抹紫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