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雪裳怔了怔,说不出话来了。
那人真这么说?
但是轩辕呆子的神情,不是一般的认真呢!
难道是看她差点死了,良心发现?
马车铺得很软和,锦被、各式的糕点,还有一纸信笺斜斜地躺在马车角落上,上面画了一只铃铛,风吹来,她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榻密密的银铃儿,还有他唇角那讥诮的笑。
他若不欺负自己,倒还不错。
她躺进了锦被里,轻喘着,闭上了眼睛,沈璃尘一定还在那里等着自己,她就要去关外了,去当牧羊女!
轩辕辰风的话倒是很多,一点也不像个稳重的大将军,有时候说几句笑话,有时候又会说几个不像谜语的谜语来让云雪裳猜,不过是不想让她太闷而已。
其实,这傻小子真是个好男人,赶明儿自己去给他说一房好媳妇,把他也从安狐狸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云雪裳掀开了点窗帘,看向了外面。
马车的速度很慢,沿途总能遇到一群群衣衫褴褛,面色憔悴惊慌的百姓。
又打仗了么?赤月国总是爱挑起事端!
她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看向了前方的景色,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方向和水镇的方向是反的!
“呆子,你把我弄哪里去?”她一激动,便咳嗽了起来。
轩辕辰风连忙策马过来,俯身,在她的窗口小声说道:“你睡了几日还不知道,沈璃尘在南城已经称帝登基了,你要去见他,必须走这边。”
“登什么基,称什么王?”云雪裳眼睛猛地瞪圆,她还以为在明月镇行宫的时候,沈璃尘说的是真心话,原来差点又被骗了!
轩辕辰风见她神色不对,还以为是为了沈璃尘的事难过,于是干咳几声,躲出了马车。
因为她的伤,一路上走得非常慢,本来三日的路程,走了七天才到。到达南城的时候,安阳煜的大军和沈璃尘的大军正在南城外对峙着。
南城垒起了高高的城墙,墙头上弓箭林林,旗杆上旗帜烈烈,她看到沈璃尘的王旗上写着一个紫色的大字“璃。”
他本身就像一片极闪亮耀眼的琉璃,无论在哪里,都那样引人注目。
时正中午。
安阳煜正在帐中和各位将领商议军情。
赤月国借了沈璃尘二十万大军,正越过赤河,乌压压地往这边压来。
赤月自然是希望大越打得一团乱的,而且,赤月的静雅公主自小爱骑射,懂兵法,又一心仰慕着沈璃尘,赤月国太后、皇帝司空慎自小就宠爱这位公主,要星星便不会给她月亮,现在她要嫁沈璃尘,赤月便倾尽全国之力来助她完成心愿。
沈璃尘要借兵,静雅便亲自领兵而来,距这里也只有半日的路程了。
“三哥,嫂嫂来了。”轩辕辰风掀开了帐帘,大步进去,朗声说道。
安阳煜抬手制止了他的声音,一直和将领们商议完了军事,才让众人退下,看向了帐外。
她正趴在窗口看着南城的方向,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眸子里,几分失落,几分惆帐。
“她还坚持么?”安阳煜的语气有些期待。
轩辕辰风点了点头,低声说:
“嫂嫂的性子你比我了解,三哥,她是非走不可的,可是,静雅公主根本就不会放过她,她哪里是静雅泼妇的对手,我看,不如先拖住她,待云夫人过来了,再作打算。”
安阳煜沉默了一会儿,便缓步走了出去,凝视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女人。
云雪裳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便快速地放下了窗帘,躲进了车里。
“皇上,云夫人的马车也快到了。”又有侍卫快步过来禀报道。
“走。”
安阳煜的眸子里燃起了几分希望,带着轩辕辰风便迎了出去。
一辆马车缓缓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云雪裳也被人用躺椅抬了过来,安阳煜本
想和她说话,可是她的目光根本不愿意落在他的身上。
那马车渐近了,云雪裳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可是她的手却一把抓住了轩辕辰风的胳膊,急促地说道:“呆子,快扶我过去。”
轩辕辰风尴尬地扶起她来,慢慢地往那马车边上挪去。
马车帘掀开了,她欣喜地唤道:
“娘!”
可是,只一声,这声音便沉了下去。
众人都怔住了,马车里,只有一件染血的衣衫,并无云夫人的身影。
“我娘呢!”
她急了,伸手就去推那赶车的车夫,这车夫慢慢地往下一滑,喉中只咕噜了几下,居然就倒了下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咽了气。
往后看,护送的侍卫,一个都没有跟上来。
“我娘呢?”她推开了轩辕辰风,抓起了那件染血的衣裙,大声问道。
安阳煜快步走了过来,想扶住她,却被她用力地推开,好不容易养出几丝血色的脸,又急剧褪为了惨白的模样。
“好像是遇上刺客了……”轩辕辰风察看了马车,扭头过来。
云雪裳脑袋里只有两个偌大的字——造孽!
她们母女到底是踩到了什么霉星,为什么就不能消停?
安阳煜想劝劝她,但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张嘴,又想不出合适的话来。
将军们又围过来了,前面战事吃紧,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让他去哄这小女人。司空静雅带领的大军已经到了,就在安阳煜的西边虎视耽耽。
“倒霉。”云雪裳僵着脖子,缓缓转头看他,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裳儿。”安阳煜扑过去,稳稳地把她接住,急诏御医前来看。
御医把了脉,焦虑地说:“急火攻心,本来就没有恢复好,又连夜赶路,这下真得静养了。”
安阳煜微叹,这小女人是宁可死,也不愿意呆在他身边,他怎么就比不上沈璃尘那人呢?
云雪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安阳煜站在大帐门口,仰望着对面那高高的城墙,若强攻,势必损失惨重,若就此退兵,那大越国便会一分为二。
这些年来,南方的匪患一直消灭不尽,先王在世时,总是听从轩辕一族的建议,以招安为上策,结果这股势力越养越肥,盘踞南城,沈璃尘如今又借助了这股势力,现在想除去,已经难上加难。
“安阳煜。”云雪裳轻声说道:“找到娘了吗?”
“朕已经派人去找了。”安阳煜慢慢转过身来,看向了她。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云雪裳的呼吸又急促了起来,焦急地说:“一定要这样捉弄我么?我认输了好不好?你把她找回来好不好?”
“真不是朕耍花招!”安阳煜有几分无奈,云雪裳一直不信他,受过伤的女子,心里有道新鲜的疤,再不肯轻易打开心门。
云雪裳低下了头,好半天,一言不发地揭开了被子就要往外走,这时,安阳煜才发现,她的腿上居然又在往外涌着鲜血。
伤口裂开了!
“你别乱动。”
安阳煜刚走过来,云雪裳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要去南城,我让沈璃尘帮我找娘亲回来,他找到过一回,就能找到第二回。安阳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第一回,我娘就是被残月门捉去的,就是你捉去的,就在你的暗室里关着!我都看到了,沈璃尘拿去赎人的银票就在你的暗室里。你这个臭刘三,你和我作对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一个大男人,总要欺负我一个小女人。那年,我和城东刘老板谈的生意,就是你这臭刘三搅黄的。还有我和诸村的木老爷谈的合作,也是你抢走的……臭刘三,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大帐里只有一盏灯,灯光暗暗,映在安阳煜沉沉的脸色之上,他一言不发地听她骂完了,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开始拉扯起她的裙子来,嘴里冷冷地说道:“既然知道我的手段,便安份些,别挑起了我的火气,自己又承受不住。”
“你又要做什么?”
云雪裳急忙推打着他的手,不愿意让他拉下自己的裙子来,腿上全裹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上,艳艳的渗出大朵的血花儿来。
“嫂嫂,就别和三哥赌气了,你身上的血还是三哥的呢。”外面,轩辕辰风的声音传了进来。
“滚。”安阳煜扭过头,冲着窗户前摇晃的影子怒斥道:“怎的如此婆婆妈妈,学会多嘴了。”
“我滚了。”轩辕辰风摸了摸鼻子,耸耸肩走开了,叽咕着:“我又不想多嘴,师叔说要我照看她的嘛,你们两个真别扭。”
有将士招呼起轩辕辰风来,一些人围拢去,向他讨教起刀法来。一柄长刀,在火光下舞得气势磅礴,引得掌声喝彩声阵阵。
帐内陡然间就安静下来。
云雪裳嘴微张着,惆怅地看着安阳煜。她知道轩辕辰风是不会骗她的,她这条小命是安阳煜拿他的血换回来的……
可是,她才不想要他的血啊!又得还上多少年,多少晚,才还得清?
“换药。”他手上一用力,把她的裙子扯|落下来。
她被剧痛给扯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一声娇呼冲破双唇,“痛!”
“活该,让你乱跑!”
安阳煜抬头,瞟了一眼她小脸儿腊黄,一身哆嗦的模样,狠狠地说着,手里的动作却轻柔了下来,解开了大腿处的绷带,那箭伤触目惊心,下午又撕开了伤口,流了不少血。
云雪裳安静了下来,郁闷地看着他给自己换药。
灯盏的光微微摇晃了几下,灭了。
大越的国库并不充盈,谁也没有料到沈璃尘可以在短时间里集结这样庞大的军队,所以粮草并不充足,安阳煜在这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和普通将官一样,并无差别,就连这照明都是定量的。
此时,只有几缕月光洒进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她没见过的柔和。
只是没想到,他救了自己一回。
那,他给了自己血,和自己之前的一切,可以算扯平了吧?云雪裳决定大度一点,于是轻声闷哼,“喂,谢谢你的血。”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利落地给她把腿上的血渍擦干,敷药。
“他真的当了皇帝了?”又沉默了许久,云雪裳又问道。
“是。”他咬牙,听到她问那个男人的事,他就心里燃起了火。
“那他今天有没有派人过来接我?”云雪裳故意问。
安阳煜皱了皱眉,不悦地说道:“来了,被我杀了。”
“骗人。”云雪裳靠在墙上,身下只是简单的棉被,床板有些硬,她揪着被子角小声说道:
“我知道他是不会派人来的,他那么骄傲,怎么派人会到你这里来。他没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为我犯险。你那么喜欢梦儿,你懂的,是不是?”云雪裳举起了自己的手指,看着那亮亮的光芒,轻轻地说道。
☆、叫了声三哥(一更)【115】
安阳煜的脸色微变,转过头,唇角扬起几分讥诮的笑,嘲讽道:“劝你别想沈璃尘了,你还这本事让他喜欢你。”
云雪裳拢好衣裙,冷笑几声,“要你管。”
“我会把云夫人找回来的。”他敛去眉梢的冷酷,低低地说道糌。
云雪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又委屈了。好好的云大掌柜,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弄成了现在这般狼狈样子,说好会照顾娘,却把她又一次弄丢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对娘下毒手?
一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安阳煜怔了一下,飞快抬手探上了她的脸,摸到了冰凉的一片。
“真倒霉,踩到狗||屎了。”她用手抹脸,吸了吸鼻子。
安阳煜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对。
突然间,她哭声更大了,只听她抽泣着说道:“就连守宫砂去了哪里,我都不知道。楮”
这句话倒让安阳煜怔住了。
“明明它每天都在的,突然就没了,我不知道我那混帐老爹到底是谁就算了,怎么可以连男人是谁都不知道?若真是沈璃尘倒好了,好歹骗我的时候也像个温柔的人……我就喜欢他了,怎么了?谁都像你吗,成天对我喊打喊杀,我宁可被温柔地骗死……”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说他的坏,说沈璃尘的好,安阳煜只闭着眼睛听着,一言不发。
云雪裳开始还想忍着,但后来怎么都忍不住了。害怕,委屈,手足无措。她坚强了十年了,十年间什么事都靠自己,娘亲被打伤了,她半夜就得自己出去叫大夫来抓药治伤,爹的那些侍妾们欺负娘亲,她就像小狼一样露出尖尖的牙齿来护着娘亲,爹要打她了,她就得学会找谁都找不着她的地方躲起来,有时一躲就是好几天,没吃没喝……
别人家的千金小姐,每日里绣楼里绣绣花儿便是了,她却穿了男子的衣裳,满世界地想着如何赚银子来,让娘和自己的后半生不会受冻挨饿。
沈璃尘的疼爱,沈璃尘的尊重,曾经让她觉得幸福。
可是,幸福来得太快,总是不真实,她本就对感情充满了质疑,刚刚鼓起了勇气想恋恋爱,却又生生遇到了挫折。
安阳煜从不知道,她是如此会哭的女孩子。那打扮成小子的她,领着钱庄的伙计,意气风发地穿越西城的小街,站在刘三的门口大声说:“刘三,给我听好了,少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嘞,你认得我么,我便是云大掌柜。”
他从窗口里看出去,那小女子眼睛那么闪亮,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霞,哪些瞎子把她认成了男人?分明二八年华的俏佳人。
可惜,那时他心正冷,被仇恨锁着,也看不惯这女子在面前的飞扬跋扈。
或许,她真的不应该被锁进那个笼子里去,皇宫里的她,远没有西城的那个她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人就那样睡着了,她偎在他的怀里,眼泪糊了他满胸。
只是,好久没有这样相拥而眠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真的!
几声急促鼓响,惊醒了安阳煜,他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走到了帐门口,只见轩辕辰风大步地冲了过来,大声说道:“三哥,司空静雅突然发起了进攻,大军往这边压来了。”
“迎战。”安阳煜坚定地说道,快速穿好了盔甲,扭头看她时,她正揉眼睛,迷茫地看着他。他抓起长刀,沉声道:“照顾好自己,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