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刻了两个篆体小字,认真辨认一下,她便楞住了,上面二字也是:绮梦!
那枚玉扣上的字也是绮梦!她摸向自己的手腕,那枚玉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掉了么?
她仔细回想着,从出宫到回宫中的一幕幕,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玉扣是什么不见的。
把木镯子套到了手腕上,木的香钻进了鼻中,她轻抚着木镯出起神来。绮梦一定是一个人名,可是到底是什么人?和安阳煜又是什么关系?让他费尽了心机找这个东西,这东西怎么又到了阿浔的手中?
呜呜……
外面响起了轻轻地呜咽声,像风从夹缝里挤过一般。她迅速把镯子塞进了枕头底下,
坐起来,打开了窗户往外面看去。
一道白影从远处一闪而过,她心里一凛,那人又来了!好啊,总欺负我,我一定要揪住你,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忍着痛爬了起来,笨拙地从后窗翻了出去。那天白衣人偷看她洗澡的时候,就是从那堵墙出去的,当然,她是爬不上那堵高高的墙的。不过,第二天她就给了一个小太监五十两银子,在墙角开了一个小孔,就用砖松松的堵着。她拉出了那几块砖,从那洞中钻了出去。
后面是一片海棠林,前面的林叶沙沙作响,月光清寒地穿过枝叶落在前方的小路上,一片片银白的光点闪烁着。
她似乎听到了那脚步声就在前面,可是当她悄悄地靠近,那脚步声却又蓦地消失了。一路跟随,她停在了一堵泛旧的红墙前面,若没有记错,这里是老太妃的宫殿!她这是第三回来到这里了!
老太妃是宣家的人,随着两位先王的去世,她的作用已经消失,也渐渐被宣家人遗忘了,只有沈璃尘偶尔来看看她,为她打点一下生活起居。
从这一点来说,她觉得沈璃尘并不是很冷血的人,尽管他在战场和朝堂上一向让人畏惧,云楠溪就曾经悄悄议论过沈璃尘,说他是世间最铁血无情的男子……可是,云雪裳想到爹的模样,不屑地想着,至少她在沈璃尘的身上还没有嗅出爹身上那种负心汉的味道。
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云雪裳一闪身,躲进了拐角处,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两个年纪略大的宫女从不远处走来,往宫殿侧门走去,她犹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宫门是虚掩着的,吱嘎一声闷响,她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了身子,等了半晌,没有听到有响声,她才大着胆子慢慢走了进去。
只有几盏泛黄的灯笼悬于屋檐之下,她顺着回廊的边沿,走近了那间最大的屋子。
低低地哭泣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她楞了一楞,这声音非常年轻,莫非是老太妃在斥责奴才?
哭声又细又软,随着风缠缠绕绕的,她伸出了手,慢慢地在窗纸上面挖出一个小洞来,浓黄的光芒从小洞里射出来。她凑近去,看向了里面的情形。
眼睛刚刚凑近了窗纸,就有一阵大风卷了
过来,屋里的灯突然就灭了,她只来得及看到一袭白衣在眼前一闪,屋里就归于了漆黑。
心,差点冲出了嗓子,她捂着扑嗵乱跳的心迅速蹲下去,屋里的人绝不是太妃,那身形窈窕,那青丝如缎,分明是年轻的女子!
“瑾妃娘娘。”
沈璃尘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
云雪裳又吓了一跳,转身看向他。莫不是真被自己猜对了,那神出鬼没的白衣人就是他?
“瑾妃娘娘。”
沈璃尘又唤了一声,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一头半湿的长发上面,然后缓缓下滑,到了她的脸上。
他的目光总是这样……像一潭温柔的湖水,扑头盖脑地涌向了云雪裳,她的脸上无端地便有些烫起来,温柔的眼眸看多了,总会忘掉所经受的冰冷。
沈璃尘走过来,轻轻推开了刚刚那扇门,沉声说道:
“娘娘请进吧。”
云雪裳犹豫了一下,便跟着沈璃尘走了进去。屋里还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他的呼吸声在身前深长而均匀地响着,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站在这黑暗之中。
“王爷。”
一位宫女举着灯快步走了进来,行了礼,把屋里的几盏灯都点着了,屋里顿时亮堂起来。云雪裳四处打量着,没有看到有年轻女子在屋里,四面的墙都泛着阵旧的暗黄色,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白衣裙,长发如瀑布般散下。
她缩了缩脖子,一下子想到了宫中闹鬼的传说,难道自己看的便是这画中人?
沈璃尘走过来,和她并肩站着,看着墙上的画像。
“她是谁?”云雪裳退到了他的身后,小声问道。
“老太妃。”
沈璃尘浅浅一笑,侧过脸来看向了她。
“她?“
云雪裳皱了皱眉,并不太信他的话,她相信自己没有眼花,刚刚定是一个年轻女子在屋里哭泣!想着,又追问道:
“王爷怎么总是三更半夜在宫里乱跑?这可是犯大忌的,不怕被砍头么?”
沈璃尘笑而不答,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抬步往里面走去。
云雪裳犹豫了一下,也紧跟了过去。沈璃尘推开右侧的一扇门,一张宽大的梨花木大床便出现在二人眼前,有蝉翼轻纱隔着,隐隐绰绰露出一个侧卧的身影。
“老太妃。”他轻声唤道。
“怎么才来?呀,梦儿?是我的梦儿么?”
老太妃掀开了帐子,懒懒地说着,目光落在云雪裳的身上,立刻睁大了眼睛坐了起来。
“不是,是我的侍女。”
沈璃尘微笑着走上前去,柔声说道。
“璃儿,梦儿就找不着了么?”
老太妃失望地躺了下去,目光却依然停留在云雪裳的身上。
沈璃尘也抬起头来,看着云雪裳,嘴里却对老太妃说道:
“会找着的,老太妃今儿找我有何事?”
老太妃这才收回了目光,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来:
“璃儿,我给你物色了一个好媳妇儿,这是画像,你瞧瞧。”
说着,她便从枕边上摸出了一副卷轴来,展开来,画上一个少女浅浅而笑,云雪裳怔了一下,画像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她!
“谢老太妃劳心。”
沈璃尘收下了画卷,递向了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云雪裳。现在,她已经被弄糊涂了,如果说老太妃认得她,怎么会把她认成梦儿,可是,若说不认得,又哪里来的她的画像?
“这个媳妇儿很好的,叫云雪裳!是我的老姐妹帮我物色的,我看过了,肯定能生娃儿,给璃儿生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老太妃翻了个身,手撑在枕头上,看着沈璃尘,温和地说道。
云雪裳站在一边,已经是汗流颊背了,只恨不能立刻拔腿跑出去。沈璃尘却只是笑,目光依然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璃儿,你给我敲敲背吧,背总是痛。”
老太妃突然就换了话题,嘟囔着拉住了沈璃尘的手。沈璃尘果真弯下腰去,一下一下,轻轻地给老太妃敲起了背,不多会儿,老太妃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居然是睡着了。
“走吧。”
沈璃尘替老太妃把被子盖好,轻轻地走到了云雪裳的身边,拉着她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一进了前厅,云雪裳便举起画卷,看着沈璃尘小声说道。
沈璃尘看着她手里的画卷,笑着说道:“把画儿放这里吧,下回她还要用这个叫本王进宫的。”
“什么意思?”云雪裳红着脸把画儿藏在了背后,小声说道:“这可是我的画像,你从哪里得来的?”
“老太妃的眼睛七年前就看不到了,她只是凭着气味来认人。”沈璃尘走到
一边,坐了下来,沉声说道:“这段时间来,可能是谁在她面前提起了你的名字,所以她便记住了,所以总说要把你……给我做媳妇。”
说到这里,他的唇角上扬起来,笑容更柔和了。
云雪裳却是尴尬到了极点,手紧紧地抓着那副画轴,追问道:“画儿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
沈璃尘耸了耸肩,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心里又慢慢升起了那种奇异的感觉,像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慢慢地燃烧。
“骗人。”云雪裳瞅他一眼,飞快地转身往外跑去,可刚跑到门边,就觉得膝盖处又传来了几阵刺痛,人一软,差一点跌倒,连忙扶住了那门框才勉强站稳。
“娘娘小心些。”
沈璃尘快步上前来,扶住了她,温和的声音,湿热的鼻息,统统砸向云雪裳,原本冰冷的气氛陡然暧|昧。
“快松手。”
他的大手扶在自己的手臂上,隔着那厚厚的袄儿,她也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温度,有如被烙铁烫到,她下意识地便开始推他,连声音也急促了起来。
沈璃尘扶她站稳,才慢慢松了手,可他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风,又起来,灯盏里的火光,随着风乱舞起来,这时候,空气都是沉默而尴尬的,云雪裳不敢再呆下去,急急地说了一句:“我走了,别说在这里遇到过我。”
说完,拔腿就迈过了那高高的门槛,往院中走去。
“云雪裳。”突然,沈璃尘几步追了上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问:“你,冷么?”
☆、大半夜他来干什么【82】
冷么?
云雪裳楞楞地看着他,这叫什么问题?沈璃尘也有些窘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再坐坐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她手臂的手紧了紧,语气饱含了期待:
“我们……说说你娘的事。纸”
这个……借口真的非常好,云雪裳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拒绝他这样温柔的期待。她是女孩子,希望有人疼爱的女孩子,这样一个功勋显著,权倾天下的男子,在极寒的晚上问了她一句:冷么?
是的,她很冷!不光是身体,还有一颗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孤独而慌乱的心渴。
缓缓的,她点了点头,分明的,她听到了沈璃尘轻轻地吐气声。
大殿里也很冷,并没有火炉子,两个人就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宫女存奉上了两杯热茶来。外面是那样的寂静,连风声都听不到了!在老太妃这个地方,因为闹鬼的传言,已经让这个地方与深深皇宫隔绝开来。
“你知道我娘在哪里么?是不是在皇上手上?”
捧着茶,让那热气温暖自己冰凉的手,云雪裳先开了口,他们两个已经呆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我去查,你放心。”沈璃尘低声说道,目光落在她的一双葱白如玉的小手上,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来握住了云雪裳冰凉的小手,低声说道:
“冷吗?”
云雪裳的脸又烫了起来,她想抽回手来,可是沈璃尘却把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雪裳,你怕我吗?”
云雪裳侧过脸来看向了他,他的微笑温和,目光深遂,眼眸里有自己的身影,这身影小巧而单薄,她是害怕的,不光是他,还有安阳煜,云楠溪,太后,皇宫……
半晌,云雪裳点了点头。
沈璃尘紧紧了手,才缓缓松开,微笑着说道:
“不要怕我。”
可以么?云雪裳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眼睛,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可以告诉她人的真实的想法,可是,她很快就失望了,沈璃尘的眼睛太深遂,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这潭水幽暗,带着强大的吸引力,把她一点点地往那潭的深处吸去。
她匆匆别开了目光,她这是怎么了?不是应该讨厌这样的王族么?他们花心,他们狠心,他们负心,怎么可能对女人好?她为什么被他所吸引?就因为这简单的好么?
不!她不要重复娘的路!她的夫君在江湖,可以带她策马天涯的夫君只在江湖!
“你的伤怎么样?”
“无碍,只是痛一点。”
云雪裳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若娘娘不在意,可否让本王瞧瞧?”
沈璃尘沉吟了一下,扶她坐到了椅子上面,沉声问道。
云雪裳的脸上一热,怎可让外人轻易看到自己的身体?不过,安阳煜把她关进禧辰宫之后,御医并没有来过,只是碧荷找了寻常的跌打药给她抹了一层,此时不光是腰,膝盖也痛得厉害。
沈璃尘见她面露难色,便从袖中掏出一方青色的绢帕来,快速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这才慢慢地蹲了下去。
他的大手落在了她的膝盖上,滚烫的感觉迅速往身上漫延开来,一瞬间,她更慌了,猛地拉开了他的手,把他用力一推。他正单腿跪着,被她这用力一推,没有防备,居然跌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走了。“
云雪裳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不许取下……来看我。“
沈璃尘默默地站了起来,直到她的脚步声去得远了,才慢慢地扯下了蒙眼的绢帕来。风吹得窗纸嘶啦嘶啦地响着,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烛光下慢慢静成了一尊雕塑,极美的雕塑。
清寒的月,清寒的风,笼罩着这寂寂皇宫,阳光下的皇宫总是金璧辉煌的,可是一到夜里,这连绵得看不到尽头的宫殿却像一只只困兽,在夜幕中睁大了它碜人的双目,窥视着宫人每一个人的秘密。
天龙宫的方向传来了丝竹之声,云雪裳先前就听碧荷说,她一被丢出来,那只臭狐狸召了两个新进宫的美人前去侍寝……那个色到家的家伙,也不怕用力过度,伤口迸裂,流血而死!
四周一片枝叶沙沙声,有巡逻的侍卫队从不远处经过,云雪裳不再敢多停留,一溜小跑沿原路返回了禧辰宫。
直至她跑远,才有一个白衣男子从暗处缓缓走出,面上那寒银的面具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月光,融在他的眼眸中,几片竹叶飘落,轻盈盈跌在他的肩头,他拈起一片竹叶放在鼻下轻嗅了一下,低低地说道:
“云雪裳,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三哥,回吧。”
有低低的女声从他的身后传出来,他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转身往月色中走去,白色的锦衣融入了那漫无边际的清冷月光,越发显得寒冽无边。
自然,云雪裳是看不到他的,她的心完全被今晚意外降临的温柔塞满了,以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