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蹙眉沉脸,哪个有趣哪里有趣?摔个屁股蹲儿而已,他至于笑得前仰后合吗!
诚然,这样语气的话自然不是那位冷峻男人说出来的,而是他身后那个一直在悠哉看戏的纨绔小子。想必便是传说中玩世不恭、游手好闲的八皇子……沈君扬。
凌雪宫的那位宫女终于缓过神来,欠身俯首,诚惶诚恐道:“奴婢参见二殿下、八殿下。”
原来冷面男人是二皇子……沈君泽。千润自古以来选储君都是立长不立贤,这样各有利弊,也许会因此错失一位明君。
但自打本朝大皇子无故早逝后,本朝便未立过太子,据说沈君泽是储君的最有力竞争者,其次是沈倾尘。
沈君泽是正宫嫡子,有皇后娘娘做靠山帮衬,挣储优势可想而知,但沈倾尘也确实深得龙心,又娶了大将军的女儿为妃,他二人势均力敌,不分轩轾。
“王妃,凌雪宫到了,您且仔细脚下
。”
宫女的提醒让我回神,想到刚刚二皇子沈君泽看我离开时那高深莫测的眼神,便觉得身上愈发冷寒。
此刻我还未意识到,日后将会身不由己,卷入他与沈倾尘的储君之争中。
裴凤环是个美人,不愧是位分窜升最快的妃子,言谈举止皆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我来之前在心里合计过,在她面前只做个不声不吭的闷葫芦,让她所有严词厉色全都打进棉花里,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然事与愿违,显然她和秦凝霜同属暴燥之人,只是她没有明目张胆对我动粗。
我此时以双手将茶盏举过头顶,忍受着膝盖处传来的刺痛,呼吸逐渐失了规律,细汗划过鬓角。
“怎么,才半炷香的时辰就受不住了?据说你在纤羽宫足足呆了小半天呢。难道我这凌雪宫太寒酸?”她行至我跟前,身后裙裾迤逶。“好歹我也是尘儿的亲姨母,你倒是和别人相处熟念,和我生分。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依旧保持静默,不辩解,不反抗。
没错,凌雪宫等我的不是晚膳,而是德妃以奉茶之名罚我跪。
我是明珠郡主,是崇和王妃,在皇宫里她不便对我无故施暴,但以礼教之名整治我一番就无可厚非了。
宫廷侯门似海深,我不会傻傻地奢望谁会如及时雨一般出现在眼前拯救我。在这里,想要平安生存,只能靠自己。
我的无声胜有声使她愈发恼怒,她趾高气昂地冷哼,用坚利的护甲挑起我下颚,“莫要以为你是大将军的女儿就得意忘形,哥哥是护国少将也没甚大不了!本宫告诉你,倘若不是皇上强硬赐婚,凭你这般凡俗之貌,怎地可能做上尘儿的正妃!霜儿忍辱负重这么久,那位置却被你给轻易抢|占了去!大将军又能如何,她的女儿照样是个不得宠的弃妇!”
这个时候我该用的策略是继续隐忍,并笑里藏刀地向她阐明自己本无心沈倾尘,只是权利争夺中的牺牲品,如果秦凝霜不介意,我可以立马张罗着她进府做侧妃,并与她同仇敌忾。
可她的护甲突然刺痛我的喉咙,以及她蔑视阿爹上官北城和阿锦的话让我心口寒凉,刹那失去说话的意愿。
我真的真的很不喜欢谁动不动就对阿爹和阿锦说三道四,我那样爱他们,珍惜他们,容不得外人言语不检点。且我也十分厌恶一切暴力行为和人|身|攻击!
“王妃!奴婢…参见德妃娘娘。”是银雀的声音。
裴凤环怒目,“大胆!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还懂不懂规矩!”
银雀屈膝而跪,倔强地回嘴道:“娘娘,我们五殿下正等着王妃回府呢。”
“果然也是个缺管教的贱丫头,主子说话岂有你抢言的份儿!你家主子尚且尊称本宫一声姨母,你以何资格多嘴?春秀,替本宫掌嘴!告诉告诉她什么叫做尊卑有序,什么叫做不知好歹!”
春秀脆生生的应着,“是。”
“啪!啪……”
的确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那个叫春秀的宫女毫不手软,眼底含着嘲笑,打起人来真真是得心应手,许是时常做此等差事。
我明白银雀说沈倾尘在等我只是权宜之计缓兵之策,他此时定然早已回府,哪里会在意我的死活。只要我不死在崇和王府,给他引来非议添麻烦,他便乐见其成。
紧紧咬着牙,手指收缩,茶水顺着我的手臂蜿蜒流下。
待春秀第三巴掌落下时,银雀已经嘴角溢血。
我怒从心生,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茶盏猛然摔向地面,“住手!”
不是我圣母心态泛滥,只是心里明白裴凤环其实是针对我,她字字句句,一举一动皆是在杀鸡儆猴,银雀着实无辜。
有时候会突然想明白,做人不能时时刻刻都太善良,老好人是要被欺负的。因为有些人专挑软柿子捏,你越忍耐,他们便愈发得寸进尺!如果事事都太大度、宽容,他们也不会感激你,而是会蹬鼻子上脸!
我对秦凝霜的容忍,让一些人误认为明珠郡主是个纸老虎,可以搓圆揉扁任君宰割。
其实我并不是个宽容且心善到让别人为所欲为的滥好人,单纯地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远在驻地的阿爹和阿锦知道我独自一人在这过得举步维艰。
我能让他们插手我的家务事或后宫的事吗?我不能。
纵然阿爹和阿锦威震朝野,但毕竟是人臣。他们越功高,我则应该越低调。历史上有多少功高盖主的功臣,最后都是遭到天家猜忌成为眼中钉而不得善终,其中的利害关系复杂难懂,我不得不权衡利弊。
眼下,我终究没忍住。
白瓷茶盏应声破碎,无数残片泛着森冷的寒芒。
裴凤环及凌雪宫的宫女太监都呆呆地看着我,我揉揉膝盖,走到她跟前。“她是丫鬟又怎样?起码她善良单纯,不会仗势欺人,我和五殿下皆信赖她可心她。你是宠妃又怎样?心狠手辣,心胸狭隘,假公济私,这些宫女太监有几人是真心对你!你以色侍人又能高贵到哪里去?我也告诉你,不要无缘无故总牵扯到我父兄!他们再入不得你的眼,五殿下终究娶了他们的女儿妹妹,国将朝臣岂是你一个后宫嫔妃能擅自妄议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我拉起银雀走出凌雪宫,裴凤环已气得手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估计第一次吃瘪。
“呼……”我深呼口气,白雾遇到冷空气在眼前萦绕。当时嘴上过隐痛快,接下来则担心会受到怎样不堪的报复。
意气用事不可取。
若沈倾尘欲为其姨母出气,我会否再受家法?
“娘娘。”银雀双眼如弯月,含着泪花,“奴婢果真没看错您!”
“……”这话让她说的,我无声苦笑。“我不是全为你,她有心针对我……唉,不说这些了,该想想回去怎么跟你家五殿下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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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崇和王府已是晚上,沈倾尘果然早已回来。我饥肠辘辘,又出一身汗,旧伤复发新伤又添,委实难受,便先沐浴吃饭。
外面雪停月升,银雀给我涂药时一直在耳边嘀嘀咕咕。我踌躇半晌还是决定去书房跟沈倾尘言明今日的事,等德妃添油加醋地告状,还不如我自己先坦白,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只愿不要连累其他无辜之人。
还未走出门,缅玉则跑了进来,“娘娘,娘娘,您今日去哪儿了?怎地才回来?”
我接住他,笑颜回答,“今日去宫里请安了,宫里娘娘多,我得逐个拜见不是。”
他点头,眨巴着大眼睛,“那您见到皇爷爷了?”
“是啊,他还问起了你呢。”
他眼睛登时灿亮,宛若星辰,“真的?”接着,神色又黯淡下去,“可是上次他抱了月曜哥哥和月晰弟弟,没有抱我。”
“哦?为何?是不是缅玉淘气惹他不高兴?”
他摇头,“不是的,缅玉每次进宫都很守规矩,只不过我不是正室嫡子,宫宴时没资格坐在皇爷爷身边,他看不到我。”
我心口陡然一颤,将他拉进怀里,低声安慰,“缅玉莫要难过,你们都是皇家子孙,皇爷爷自然也很喜欢你。他只是每日政务繁重,无法对每个人都亲近。待你长大些,学好课业,像你爹爹那样出类拔萃,他自然会多注意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这番言论是对是错,但起码能制定一个远期目标,给他一些希望。
皇家的等级规矩害人不浅,同样是皇室孙子,却要分嫡庶,不同身份给予不同对待。
愚昧!
“见过娘娘。”
我抬头,恍然发现钱皓月也在门口,便赶紧放开缅玉,“三妹妹,快进来吧。”
她盈盈一拜,“缅玉顽劣,失了规矩,娘娘莫怪。”
我苦笑,“孩童天性,莫要以大人的标准来束缚他们。”
钱皓月抬头直视我,一贯地心事重重,“娘娘,您可知在妾身生下缅玉后,殿下就从未进过妾身寝房?即便以前去过…也是因为我怀着缅玉……”
听她此言,我示意银雀领着缅玉去外间玩儿,才重新打量钱皓月。
她神情凄婉,眼底的孤寂与爱慕交织成一种浓浓的悲伤,让人心生怜悯。
我诧异万分,不曾想到她会有这番话,也不曾想到她肯和我吐露心底的幽怨和哀凉。
但我心知她自然不是因为短短几日就将我当成知己,而是她了解我有所谓的宽容和大度,在跟我诉苦,使我同情心泛滥。
更令我不解的是,既然她不得宠怎会育有沈倾尘唯一的子嗣?便是正得宠的吕非烟也是膝下空无啊。而他为何在钱皓月生了缅玉后,就不曾去她那里?
雨露均沾,是皇家一贯奉行的原则吧。
表面上看,我觉得沈倾尘除了经常让二夫人吕非烟不离左右外,对其他几位夫人的态度都差不多,没想到他已经那么久都没留宿过钱皓月那里。
如此看来我并非是唯一一个受冷落的,当然这种相同境遇中,我和钱皓月的心态是大不相同。
“他的目光太远,总是瞧不见身边的我,他重情重义,却也一直将我拒而远之,无视我的一片真心……”她眼神空洞无神。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她的真正意思,但眼下我不太理解她此番话内含有多少她和沈倾尘之间的感情纠葛,“钱皓月,有时候,女人在男人心里掉价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你太在意他。女人的生活里不该只有男人,也不该全都是男人。”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劝诫的话。
我承认,做为千润国最惊才绝艳的皇子,沈倾尘拥有吸引无数女子的资本。
可一个真正优秀的男人,值得人们敬佩称赞的男人,不是他身边有多少女人,而是有那么一个女人,为他拒绝过无数男人。
如果一个男人有钱有势又有貌,身上凝聚所有优越条件,若他花心博爱,那么在我心里则一文不值;假如阿锦不是大将军的儿子,也没有俊美容颜,他在我心里却依旧是最完美最不可替代的,因为他自始至终未曾多看过别的女人一眼,不爱便不招惹。
钱皓月目光轻移,深深地看着我,纵然极力掩饰,语气中也不免带上几分意外,“没想到你竟真是如此看得开,如此雍容大度。你的确与众不同,难怪他这么快便对你有所改观。”她捋捋胸前的长发,“呵呵,你知道吗?他今日回来便告知全府,日后王府一切内务皆由你做主操持。”
我吟吟嗤笑,“这只代表他找到一个较为满意的管家婆,并不代表我们之间隔阂会消失。掌管王府内务本就是王妃的职责,不是吗?”深呼吸,我劝慰她,“如果想活得痛快些,就莫要将自己的目光盯在一处,只要你肯放开眼睛,便会发现很多不同的风景。”
她苦笑,“娘娘,妾身心小,如今装得一人,就装不下其他的事和人。”
我无奈摇头,此刻能想到最让人叹息的事就是:雪花落在手里,飞蛾扑在火里,女人困在情里。个个都是自寻烦恼。
放弃劝说这个被困在爱情死角的女人,我轻叹,“既然放不开,那么就想尽办法紧紧抓牢吧,兀自苦苦哀叹是无济于事的。机会不会空等着谁,需要自己去创造。”
我发誓没有挑唆这群女人明目张胆争宠而自己在这里隔山观虎斗的意思,只单纯感叹这场地位不等的爱恋竟是造就了一个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可那始作俑者的男人却理所当然地做着施予者,根本不配拥有爱。
这夜,我没有等来责骂,而是当了一回心理医生。心中无端烦闷,我没有主动去找沈倾尘领罚。
银雀耷拉着嘴角帮我铺床,“别的夫人老早便煮粥炖汤地给殿下送去,您倒好,同情起别人来不说,还将人往殿下怀里推。”
我不置可否,他若有心,不推也照样美人在怀;他若无心,别人推也推不进去。
男尊女卑的封建制度下,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合法,你又能指望哪个男人坚贞不渝洁身自爱呢。
可我看得出,沈倾尘虽然身边不缺软玉温香,但他却不爱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样的人,要么只爱江山不爱美人;要么心中早已有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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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倾尘自皇宫回来两三日一直呆在书房里,半步未曾踏出过,据说遇到些棘手事。
秦凝霜也不知去向,除了四夫人偶尔闹腾闹腾,以及五夫人四处闲言碎语外,府里还算清静。这都是银雀念叨给我听的。
“娘娘,这是奴婢做的银耳粥,您端去给殿下送去吧。”银雀嘟嘴说,眼含坚定。
我放下手里的帐目册,捏捏眼角,“银雀,我现下也成了忙人,王爷不差咱们这一碗。”他那几位夫人顿顿皆送。
她气愤,“您是王妃,能和她们一样吗?”
我扒拉扒拉算盘,“你替我送过去吧。诶银雀,每至年关府里用度怎会剧增如此多?”
银雀彻底跳脚,“我送跟您送能是一回事吗?您别岔开话行不行啊娘娘!那些不是最重要的,自打您嫁过来,殿下至今还未留过正院念和居呢!”
她生气的模样十分可爱,我哈哈大笑,指指案台上的帐目册,“银雀,我嫁进来的作用是这个。”我带伤上工也很不容易呢。
沈倾尘没来我这里过夜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