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致常现在满脑子都是方秀颜,四下找了这么多天,什么都没有找到。他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不想再跟她做无谓的纠缠,甩下她上车走人。
上车前,说了一句:“发领头,你们今天先回去吧。”
叶欢卿没在意散去的人,还在围着空地转。他的车发动打火的那一刻,轻声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不想要你那宝贝媳妇儿了?”
齐致常没等车熄火停稳,开了车门就下来了。
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悠悠地转着,都不觉得头晕的。“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
拽住了她的手臂,迫使她停下来,正对着他。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说。”
“我的枪什么时候到?”死咬她的问题。
齐致常眨眼间考量了一下,“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叶欢卿数着手指,“都要立夏了呢,不知道会不会发臭。”
发臭?
发臭!
齐致常脑子里下了一个霹雳,震荡得脑仁儿疼,什么东西会在夏天发臭?不敢再想了,直接吼:“叶欢卿!”
一派轻松地语气。“齐少爷,你这么抓着我一个弱女子,还大声喊人家的闺名,就不怕传出去毁了你翩翩公子的名声?”覆上他的手,一下一下摸着他凸显出棱角分明的指关节。
越捏越紧她的手臂,恨不得把骨头都捏碎了。要是她真的把方秀颜怎么样了,他就碾碎她的脑壳儿喂狗。
叶欢卿皱着眉承受着手臂压迫的力量,就是吊着不说。“刘家村没找到?”
咬紧银牙顿声问道:“她到底在哪?”
掰开他死掐的手指,解救了自己的胳膊。“自己的夫人在哪儿你都不知道,还来问我一个外人?”揉了揉胳膊,散去一点痛感,“或许现在已经在李家村,或者是王家村也说不定。”
回身看着空旷的平地,一间陈旧的房屋,里面黑沉沉的几台机器,那是她想尽办法从国外弄进来的。“你背着她做这些勾当,她就不能躲着你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抬着下巴指了指工厂。
齐致常捏紧双拳,如果面前的不是个女人,他肯定一拳上了他的脸。婆婆妈妈,几句话都不到重点上!
叶欢卿走向她的白马,边走边说道:“不用这么仇恨地看着我,也许你自己身边的人做了什么手脚,你都还不知道呢。”
马蹄声响,人已远去。
齐致常默声回了齐府。
坐在正厅里,齐家所有人都在。
“致常啊,你这又是要闹哪出啊?”四姨太正在外面打牌,不高兴他差人搅了她的局断了她的财。
没理她,对着齐致远问道:“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秀颜在刘家村的?”
上一次方秀颜不见了,他也是这般把人都叫来了,但这一次好像更严重。“在街上碰见了叶家小姐,她告诉我的。”
齐致常一拳捶在了茶几上。
“哎哟,这个秀颜又怎么了,没事就闹离家出走,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四姨太听又是方秀颜的事儿,更糟心了。
“闭嘴!”
四姨太心里还没把糟心的事嘟嘟出来,就被齐致常吼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齐致常发这么大的脾气。上次致敏拿走了他喜欢的那个蓝宝石怀表,他只是说六妹喜欢就好。
春天里,齐老爷的病愈发重了些,方秀颜这事儿他理亏,也就没有心力去阻止齐致常。随他去了,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对事情的衡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村落鬼宅
阿顺这几天都在想,少奶奶的东西要怎么交给少爷,然后又不让少爷知道少奶奶现在的处境。
看着少爷这般没日没夜的找,每天细细地过问,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好多。就像当初在街上遇见的那副模样,魂不守舍的。
思索再三。
“少爷……”阿顺犹豫地站上前来,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包石灰粉,递了上来。他只拆开过一层,就被阿德撞见了,再也没有继续拆下去。
“这什么?”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见是一个皱巴巴的油纸包,复闭上了。
阿德瞪了他一眼,接过了。打开第一层,石灰粉散落下来。“这是什么呀?”捻起一点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你弄这么一包石灰粉给少爷做什么啊?”
阿顺看了看齐致常,手覆在额头上,遮盖了大半部分的脸。“这是少奶奶给少爷的……”
“少奶奶?哪个少奶奶?”阿德还在捻指间滑腻的粉末,齐致常就抢过了他手上的东西。
再掀了一层上面还留有油渍的纸,白色的石灰粉里包着一张发黄了的信笺。抖开来看,只消一眼,很快地走到了阿顺面前,给了他一个窝心脚。
阿德躲在后面笑,嘿嘿,终于轮到你了。
等他捡起桌上那张纸的时候,笑不出来了。
是盖着襄城督军印章的承诺书,还有叶青龙的亲笔签名。
拿着纸,揪着阿顺的衣襟厉声问道:“这张纸你哪来的?”
胸口闷疼,他也不敢抚摸。“我……我在刘家村见到了少奶奶,她说把这个交给少爷就可以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齐致常喘着大气,起身大步地往厅外走。
“少爷,您要去哪啊?”阿德扔了阿顺,附带地狠推了一把他的胸口。
三姨太走过来拿来阿德手上的纸,一看,立即递给了坐着的齐老爷。
阿顺爬过来抱住了齐致常的大腿,央求道:“少爷少爷,不能去啊您不能去的!”
齐致常使了劲也挪不开腿,瞪着阿顺。胸腔里燎燎烧起来的一簇火热的他已经不想说话了,所有的事情都等见到了秀颜再来处理。
阿德得劲地去掰阿顺,“你给我让开,等找到了五少奶奶,再来跟你小子算账!”
阿顺瞅着五指已经被掰开了三指,大势已去但还在挣扎,说出了原因:“少爷,真的不能去。少奶奶说,那里有传染病!那个病很可怕的,只要是沾染上了就没得治的!”
“起开!”齐致常一个用力推开他,终于从他的圈抱中拔出了自己的腿。
“致常!”齐致远又上来拉住了他。“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传染病不是个小问题。
“大哥,你就是想的太多,所以大嫂也受不了了。”他的理智暂时被大火湮灭。
“齐致常!”齐致远忍不了他一次又一次拿童秋薇的事情来讽刺他,这还是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
三姨太凑近齐老爷叫了声,齐老爷只是说,让他去吧。
阿德去而复返,拎起了还趴着捶地儿的阿顺。“你给带路!”
阿顺凭着那天的记忆领着齐致常他们到了刘家村的那座宅子前。
阿德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应。“你确定是在这里见到少奶奶,除了少奶奶还有没有别人?”
“只有一个瞎老太婆。”阿顺不敢靠的太近。“还有……”还有的他也不太确定,因为他确实没有真正见到其他人,只是听见了声音。“还有好几个得了传染病的人。”可以清晰强调。
阿德撇开他,继续敲门,“瞎了又没聋,为什么还不来开门?少爷,他们会不会是把少奶奶已经转移了?”
齐致常在宅子周围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你就是个瞎子!没看见从外面锁着了吗?”
阿德反应过来,那上面确实挂着一把锁呢。退下来,敲了阿顺一个爆栗,“你上次是怎么见到的少奶奶?”
“屋后面有颗枇杷树,每天都会有人用一个篮子挂在树上,从那里送东西进去。”
齐致常率先去了宅子后面他说的那颗枇杷树下。他刚刚巡视的时候,确实见到了那颗树。但是没有见到篮子,所以就没察觉有什么异常。
站在枇杷树下,试着攀爬了几次,没能成功。
转身看着阿德,然后又看了看阿顺,最后还是把眼神定在阿德身上。
阿德后退两步,“少……少爷。”
齐致常不说话,就这样冷冰冰地盯着他。
阿德松开了阿顺的衣袖,扁着嘴趴在了墙根边儿,把他瘦弱的背贡献了出来。心里默念:阿顺,你个死叫花子,给小爷我等着!
齐致常踩在阿德的背上,摸到了围墙的边缘,十指抠在凸出的墙头瓦片上,拼命往里面瞧儿。但也只能隐约看到西边的一排房子。
方秀颜和刘婆婆在屋里都听到了敲门声,但是不敢开门。她们来这里这么久,除了每天来送东西的人,就没有任何人还会靠近了。
这里是刘家村公认的鬼宅。
“秀颜!方秀颜!”齐致常朝里面喊。
她不太相信听到了又人喊她的名字。倒是一旁的刘婆婆说,有人找她来了。
点了蜡烛出去,四下搜寻,门关的好好的。
“秀颜,秀颜。”齐致常看到了微末的光亮,虽然看不到来人,喊的更激动了。
她这才看到围墙上半个人头,吓愣了。
齐致常还在喊。
他脚下的阿德已经撑不住了,连带着他也摇摇晃晃的,就要扒不住了。
齐致常再努力地踮起脚尖,终于把脸露了出来,方秀颜也看清了。就那么一瞬,一眼,没了。
阿德彻底地趴下了。
那地面都是些细小的石子儿,膈的他的手和膝盖针扎般的疼。
借着朦胧的月光,照亮了他满掌心都是坑坑洼洼的红色小洞。
齐致常拉着阿德,让他快点恢复到原来的姿势。他好像看见秀颜了,就差一点,他要看清楚。
“少爷,不行了,我不行了。”阿德靠在墙边喘粗气。抬着手指着方才阿顺站的地方。“他……”
齐致常急地转了两圈,不见了阿顺。这就要踩着阿德的肩膀上去。
才上一个脚,阿德就见鬼似的叫。
“致常,是你吗?”方秀颜听到了阿德的声音,便确定是了,才敢出声。
齐致常和阿德同时贴上了墙面,认真地听着里面的声音。
“阿德?”
“哎,是我是我,少奶奶!”
齐致常拍了阿德锃亮的脑门,无声叫他闭嘴。复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少爷呢?”
阿德刚想答,在的。就被齐致常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秀颜。”
阿德听着他少爷的声音,累倒的身子更软趴了,真温柔啊。
“致常!”里面的方秀颜也靠近了墙。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满腔的怨言在听到她的呼唤后,全化成了满满的关心。“你在这里还好吗,没有受伤吧,我这就救你出来,你别怕啊。”
“致常。你听我说,我现在还不能出去。”
话都没听完,直接打断了厉声问道:“为什么?”
“这里有传染病人需要我照顾。”
“你又不是医生,能照顾什么!要是万一你也被传染了,你让我怎么办?”拉着阿德让他蹲好,又要上墙头。
“我不会被传染的,真的,你相信我。”方秀颜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小时候被一个洋人抓走了,他给我身上打了一种洋药水,然后把我放在也是得了这种病的病房里,后来那些病人都死了,我还是没事的就出来了呀。”
稍微静下了心,“那你为什么现在不能出来?”
“你收到我给你的东西了吗?”
“就那张纸,叶青龙的承诺书?”
以为他就在身边一样,点了点头。后来发现四下没了声音,才说了是的。
“谁要你去做这种交易的?!”
“大哥救回来了吗?”
齐致常站墙外,踢了阿德好几下,恨他个不中用的。“大哥自然有大嫂会去救,要你瞎操什么心。”顿顿,“早救出来了。”
“致常。”
柔声地叫了他一句后,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齐致常问,怎么了?
“致常,我听你的话,会等你回来的。现在你回来了,我也在这里好好的,你别担心了。”她面对着墙,手覆上冰冷的墙面。希望触到的是他温暖的脸庞,温暖的胸膛。“你也听一次我的话,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齐致常无奈地喊她的名字,“秀颜。”
“就一次好不好?传染病的事情真的不是开玩笑的,我不想一直做你的累赘,希望自己有可以尽力的地方。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会回来的,回到你身边。”眼泪就想倾斜的蜡油一样,缓缓滑下,掉落在了漆黑的地面,再无踪迹可寻。
躲在一旁的阿顺也出来了,“少爷,传染病真的很危险的,染上了就是死。工厂里那么多的事情都等着您去处理呢。”
吹灭了蜡烛,冷静地说道:“阿德,送少爷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去的。很晚了,我要睡了。”
“秀颜!”
没有回应。
最后阿德和阿顺劝着齐致常终于离开了。
里边的方秀颜一直站在墙边,细细听着阿德他们的奉劝,数着他们离开的脚步,直到周边一切归于夜晚该有的宁静。
南苑里,阿德服侍好齐致常歇息下,去了碧玉和冯妈的院子,把在刘家村里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然后少爷和少奶奶如何情深话别的场面,就回了房。
“死叫花,你给我起来!”
掀了阿顺的被子,扯他起来。
阿顺的胸口越来越痛,没有力气挣脱。
“说,少爷需要你那会儿你躲去哪了?”
阿顺不吭声。
“你不说我也知道,哼!”阿德想等到他自己承认的时候,威胁他,少爷面前他是阿德,他面前就是他的小爷,以后什么都得听他的,尤其是那种苦力活,都该他干!
阿顺继续沉默。
“你个死叫花,嘴硬是吧。你不就躲在那堆杂草里,杂草后面藏着一扇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里面有传染病的人,我早让少爷往那里进去了。还用的着受那份洋罪儿!”
像少爷抓他一样,抓起了阿顺胸前的衣服,却弄得他一阵痛苦的咳嗽。
记起来他被少爷踢了,貌似伤的不清。“这次看在你受了伤的份上,就饶了你,下次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得了,我去忠叔那里给你拿点药,你好生躺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沉默归来
齐致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