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林氏气极,大房的两位少奶奶也都气得不行,大家索性都撂开了手任由孙氏去闹,只管坐在灵堂里哭丧。
芳菲作为未嫁的女儿,也跟着哭了好几天的丧——至于有没有眼泪自己清楚,反正眼眶是红的。芳菲暗叹:生姜真是个好东西……
不是她无情,而是感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双向的。相处八年,秦老夫人对芳菲可没见得有多亲热,有事求她的时候才给点好脸色。芳菲可从没忘记,当初遭遇大难的时候,秦老夫人把自己视为克星飞速送往陆家去……要不是陆家伯父伯母宽厚仁慈,自己还不知道要过上什么鬼日子呢
哭丧不需要技术,但需要体力。一天到晚跪着也不是个事啊还得使劲哀嚎。芳菲身体并不算差,可是这么几天下来也累着了,今天刚刚结束了上午的行程她赶紧就回来休息,下午还有一大堆事呢。
这里芳菲在睡着,几个丫头也都不敢出声吵闹,院子里静谧无声。突然间听到院外传来嘈杂之声,像是有人在尖叫撕闹似的。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去看一眼。”春芽好像听到有三夫人孙氏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出去。
她站在院门那儿听着,只隐隐约约听见“谁爱当这个家谁当”、“大不了大家都不过了”这些句子。是三夫人在和谁吵架吗?
忽然她看见二夫人屋里的丫头馨香从小径上捧着一堆纸人纸马走过来,忙朝馨香招了招手。
馨香和春芽平日感情算不错的,见状便悄悄走过去,低声问:“干嘛?”
春芽朝吵闹的方向努了努嘴,馨香会意,微微一笑,笑容里多有讥讽。她只说了一句:“两位姑奶奶陪着姑爷回来在厅上说事……”
春芽立刻明白过来。是秦老夫人生的两个出嫁的女儿带着夫家的人回来了……这两位姑奶奶可是一贯和三夫人孙氏不对路的。
馨香是二夫人的人,当然乐于见到三夫人吃瘪。不过她隐隐知道春芽也得三夫人看重,所以多余的话也不说了,匆匆和春芽道别而去。
老祖宗才去了几天,三夫人就掌不住家了……
春芽有片刻的失神。
她回到屋里,把馨香的那句话转述给了春雨,春雨也马上听懂了外头在发生什么事情。
“别管人家,我们把这屋里的活干好就行。”
春雨跟了芳菲十多年,心里是除了芳菲再没有别人的。春芽的心情却复杂得多……
她们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回头一看,芳菲已经拥被而起。
“姑娘,你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这可怎么好?”
春雨有些担心芳菲的身体。
“没事,我刚刚睡得挺沉,精神缓过来了。”芳菲掀被下床,春月忙过来替她穿衣。春雨问她要不要喝碗清鸡汤,芳菲略点点头,春雨便从一角的小炉子上把一直温着的鸡汤端到芳菲面前。
芳菲才喝了一口,便又听见一声尖叫,皱起眉头看了看春雨。
“是姑奶奶们回来了。”
春芽忙说。
“哦……”芳菲唇边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接着继续低头喝她的鸡汤。
秦老夫人才刚去世,家里就闹成这个样子。不过这也是早有苗头的……芳菲不在局中,冷眼看着这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戏码,早就明白秦老夫人去世后这家会有什么变化。
大房前年续娶了个继室,又有两个刚娶回来的少奶奶;二房林夫人被孙氏压制多年,心中的不满估计早就到了极限;两位姑奶奶听说从没出嫁的时候开始就和孙氏不太处得来,现在就更加不和睦了……
估计是姑奶奶们对老祖宗的丧事办得不够隆重感到不满,所以对管家的孙氏出言不逊吧?说不定还有那堆女人在一边推波助澜,看孙氏出丑呢。对了,今天外嫁的孙女儿们也要带着孙姑爷回来的,从大小姐到八小姐往下都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真真是一台精彩的好戏啊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芳菲而言,秦家好也罢,乱也罢,都跟自己什么太大的关系。她的嫁妆反正不是公中出的,而是本家把她接过来的时候就帮她管着的她母亲的嫁妆,所以这群人争产也争不到她头上。
看来秦家的分家是势在必行的了她不由得警惕起来,现在她最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分家的时候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趁机吞了她的嫁妆
看看春芽和春月几个不在眼前,芳菲仰头笑着对春雨说:“幸好趁着那几年我说得上话的时候,强把你要了过来……”
她说的是前几年她在外头走动多,应酬多的时候,趁着有一回秦老夫人有事求她,她把春雨的卖身契抓到了手里。
这个家里头,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就是春雨了……
“你给我时刻留意外头的动静。”芳菲肃容道:“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回来告诉我。我娘留下的箱笼……”
她只提了半句,春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奴婢一定时时关注着外头的动向。”
春雨想了想,又说:“姑娘也不必太担心,眼看着你也是要出阁的人了,陆家少爷又是个有出息的,别人不一定会敢动手。”
芳菲苦笑了一下,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了真的动手抢东西那天,那真是什么情况都会发生的。偏生这家里又只有你我两人……”
她对秦家人的操守,是半点也信不过。
她娘生前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听说当时也有三十六抬的嫁妆。这些嫁妆,可是跟着芳菲一起进了本家的,别被人谋夺去了才好
正想着心事,外头重又吵嚷起来,这回里头还间杂着男子的声音。
“越来越热闹了。”芳菲站了起来:“走,我们也别在屋里干等着,看看去”
春雨应了一声,赶紧帮芳菲理了一下裙摆,两人一起走了出去。外屋的春芽见她们出门,也立刻跟了上来,还回头嘱咐小丫头看守门户。
芳菲轻轻侧头看了春芽一眼。是个能干的,可惜了……
她摇摇头。
越走近灵堂,嘈杂声越是刺耳,听起来像是一大帮人在吵架。芳菲进了灵堂才小小吃了一惊,原来是芳苓在揪着孙氏的衣裳和她厮打呢
孙氏被芳苓狠狠揪着衣襟一通狂骂,整个人钗横鬓乱好不狼狈,偏偏又摆脱不了年轻力壮的芳苓。孙氏的几个心腹仆妇上前想架开芳苓,反而被芳苓从夫家带来的婆子们推到一边。
其他女眷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在一旁冷冷笑着,尤其是二夫人林氏,还在嘴里说:“哎呀,三弟妹,不要跟三丫头吵了……”整一个落井下石。
芳菲听了两句,就知道芳苓是借题发挥在作践孙氏。说这丧事办得这么寒酸,一定是孙氏把秦老夫人留下办丧事的体己钱给吞了大半。
说起来,芳菲觉得芳苓这话……是很有道理的,这还真是像孙氏干得出来的事情。
她打定主意不插手,也走到一边静静看着。却听芳苓痛骂:“偷偷偷,你就只会偷把我娘给我留的嫁妆给偷空了,又打老祖宗丧葬钱的主意连人家隔房女孩儿的嫁妆也都拿去卖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芳菲一听就愣住了。
这说的不就是她么?
正文第八十三章:查证
第八十三章:查证
孙氏偷了她的嫁妆?芳菲脸色顿时一凛,刚想出声相询,忽然看见外头呼啦啦啦一群男人走了进来。
要是平时大家也就注意点男女之防,像她这种未嫁女儿就该躲到内室去。不过现在乱糟糟的,大家也管不到她了,芳菲当然不会自觉退场。
她还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前些日子秦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她的嫁妆可都好好的摆在库房里,这才几天就生了变故?
秦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姑爷还有大爷二爷等人一股脑儿疾步进了灵堂,本来挺宽阔的灵堂一下子拥挤起来。
“三丫头住手”
秦大老爷一声冷喝,芳苓终于放开了孙氏,狠狠地“呸”了一口才作罢。孙氏早被她撕扯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得自由马上躲在两三个仆妇的身后整理起衣裳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大老爷喝骂着芳苓,语气却并不严厉。谁都听得出他不是真心地在斥责女儿——想来他对孙氏也早有不满了吧?
芳苓是嫁出去的女儿,说话没什么顾忌:“父亲,我刚刚只是先问了三婶,为什么老祖宗的大事办得这么粗陋?用的布幔帷帐都是粗染的蓝布,供着的三牲六礼成色又差,连这些祭礼的镀金杯子都是旧的”
芳菲在一边看着秦大老爷的反应,明显感觉到他是故意纵容芳苓把这些说出来让孙氏没脸的。三老爷立刻冲出来骂道:“你一个小辈,操持过什么大事?贸贸然就来说你三婶的不是,真好家教”
这话就直指秦大老爷不会教女儿了。
新一轮的骂战又揭开了序幕。芳菲看了一会儿,分辨出现在是秦家大老爷、二老爷和两位姑奶奶联合到了一起,大家连成一气准备力战三房,夺回三房管家时侵占的公中利益。
正好这时三房的女儿芳英也带着夫婿回来了,三房有了新战力的加入,又开始了强有力的反扑……
真累。
看着都替他们累。别人不知道,芳菲却对秦家的家底清楚得很。别看着烈火烹油似的,还不知道在外头捅下了多大的窟窿呢。一个两个指望着争那点祖产祖田……
想到芳苓刚才那句“偷隔房的女孩儿的嫁妆”,芳菲的心情可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她记得,母亲那些箱笼的钥匙,自她来秦家以后一直是由秦老夫人管着的。难道孙氏趁着秦老夫人人事不知这段时间,把钥匙偷偷拿了出来,开了箱笼偷东西去变卖?
极有可能
想到这里,芳菲也呆不下去了。
有什么法子可以知道孙氏有没有动过自己的嫁妆呢……
她心念一动,先悄悄对春芽说:“看这架势要一直吵下去呢……我有点儿头晕,你去屋里把我切的那包参片拿来,我要含两片。”
春芽不疑有他,转身走了。芳菲看看眼前一片混乱,朝春雨使了个眼色,两人也悄然离开了灵堂。
芳菲快步往后院走去,一直走到了后宅东南角的库房。因为这些天随时要支领东西,所以库房门口一直有两个婆子在看着,等着奴仆们拿对牌来取东西。
“七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两个婆子赶紧从库房门前的石墩上站起来。
芳菲故意叹息一声,说道:“前面灵堂那儿……唉现在谁也不管事了,可是午后的客人们又要过来祭拜,外头还差三架大屏风没有搬出去呢这可怎么是好”
这倒不是她胡诌,还差三架大屏风的事情是她午睡前就听孙氏说要办的,可是到现在那屏风也没影。估计是因为孙氏被芳苓缠住了脱不开身,正好让芳菲钻了这么个空子。
那两个婆子也听见了前院的吵闹声,刚好还有个来支取东西的下人跟她们说了一下灵堂里的混乱,所以她们并没有怀疑芳菲的说法。
“两位妈妈,我看这样下去也不行,所以不得不赶过来先挑了屏风。你们去一个人到前院叫几个小厮过来抬屏风吧”
芳菲的话让两人很是为难。“七小姐,可是我们……没有对牌,不能领东西啊”
“这样啊……”芳菲又叹了一口气:“罢了,我也只是想替伯祖母的大事尽尽心而已,不行就算了。”
两个婆子平时没少收芳菲东西,对这位出手大方的七小姐印象很好,都谄媚地笑着说:“七小姐真是太孝顺了”
芳菲语音一转:“不过,我虽然没对牌拿不走东西……要不我先把屏风挑出来,待会小厮们一拿对牌来马上就能搬走,也省了挑的功夫”
“也好也好”
那两个婆子得到的命令只是不能让人没拿对牌就取东西,别的倒还好商量。当然胡乱进出库房也是不行的,可是难道七小姐会当着她们的面偷库房里的东西不成?
一个婆子从怀里掏出钥匙,抓着库房的黄铜大锁,咔嚓一下子就开了库房门。
芳菲让春雨留在外头,自己跟着那婆子进了库房,往放屏风的一角走去。
“嗯,这架云石的够体面……”芳菲装作看屏风,认认真真地挑了一会儿,指定了三架大屏风让待会来的人搬走。她眼珠子一转,又说:“这三架屏风怎么都这么脏……你们拿块巾子擦擦才是”
她说的也是正理,那婆子当然欣然应下,转头就去找巾子。看着那婆子三两脚迈出了库房门槛,吆喝着跟同伴要巾子要水,芳菲即刻转身去了库房的另一角。
她记得很清楚,她母亲的那些箱笼是放在这个地方没错……
果然,一水的樟木箱子堆得高高的,放的位置和她上次来看到的一样。
慢着……
她看见有三四个箱子上的铜锁竟是干干净净的,和周围落满灰尘的那些铜锁完全不同,心下了然,头嗡的一声就大了。
真的被人动过了
没时间思索,她赶紧走回了屏风那边,刚好赶上那婆子端着一盆清水进来。
“妈妈真是太辛苦了”
芳菲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锞子递给那婆子。
“哎呀,七小姐,这本是我们分内的事,哪里敢当”那婆子又惊又喜,心想不怪乎大家都争着去帮七小姐做事,果然是个豪爽人这才是做主子的样儿,看看其他那些少爷奶奶,谁有这么好说话?
“要的要的。”芳菲笑容可掬,出了库房又把一个银锞子递给看门的另一个婆子,自然又博来一阵赞美。
芳菲小声说:“这原本该是伯母和大嫂们操持的……我如今着急僭越了,希望妈妈们就别在小厮们面前提我来过,免得……你们懂的。”
两个婆子眼里只有钱了,一个劲儿地说:“知道知道,七小姐这都是在为老祖宗尽孝呢。老祖宗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七小姐的”
芳菲强忍着冷笑的冲动,和这两个婆子道别后,又往灵堂走去。
“姑娘……”
春雨在芳菲跟前服侍她多少年了?哪里还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代表着什么?看来,三夫人真的动了小姐的嫁妆
“她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箱子里装着什么……”
芳菲的声音比这二月的空气还要清冷。
幸亏她早就做下了准备,不然真是被人欺负死了都没地方诉冤
早就知道不能相信这帮秦家人,一个两个都是吸血鬼。
不过,孙氏一定不知道她早就留意着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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