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寒山,芳菲只记得唐代的那座因为一首“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而出名的寒山寺。
不过此寒山非彼寒山,没有什么可比性。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寺庙都挺多吧……这似乎是旅游胜地的宿命。
“夫人,到轻云寺还有好长一段路呢,不如坐坐软轿吧?”
碧荷跟在芳菲身边,有点担心芳菲累着了,便提了这个建议。
“无妨的。”芳菲心情舒畅,笑道:“我就是太缺乏锻炼了……多走动走动,对筋骨也好。难得这样美的景色,这样清冽的空气”
陆寒也在一旁笑着说:“碧荷,既然夫人高兴就随她去吧。”
他转而看向芳菲:“今儿天晴,倒是有点缺憾。我听人说,寒山下着细雨的时候云雾缭绕,雨丝靡靡,菊香十里。可惜这些天都没有秋雨。”
“你肯陪我出来逛,我已经很开心啦,相公……”芳菲压低了声音悄声在陆寒耳边说,惹得陆寒忍不住又扬起了嘴角。
紧张了大半年,终于能轻松下来,两人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芳菲回想起上个月乡试放榜的那天。
那一天,从中午起,进城的喜报队伍就没有停过。
一开始大家只是凑兴看个热闹,结果发现进城的队伍越来越长,喜报越来越多,便都兴奋起来。
有些老人甚至倚老卖老地对年轻人说:“哎呀,这是几十年没见过的风光场面了……这回府学的学生们可真争气啊”
用芳菲的话来形容鹿城学子中举的盛况,那便是两个字——
“井喷”。
这一科府学生员中举的人数,竟然超过了前三科加起来的总和……虽然没有那些老人家说的“几十年没见过的风光”那样夸张,但起码也是这十年来,鹿城人最扬眉吐气的一次。
一下子出了八十多个举人,这在西南道也是名列前茅的成绩啊
鹿城素来文脉不兴,也有市井中好事之徒感叹说,说这鹿城怕是不在文昌星庇护的范围里,所以每一科才稀稀拉拉中那么十几二十个举子。
如今可好了,鹿城出了这么多举人,将来考中进士的概率也大大增加。在这个崇尚科举的官本位社会里,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多出些当官的?
更别提那些考生的家人了,简直是乐翻了天。
从放榜次日起,就有考生的家人在自家门前摆喜棚,过路客人都会收到一小包红纸包着的铜钱。
后来不止一家一户这么干,只要家里尚过得去的,都变着法儿庆祝。整整半个月,鹿城简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谁也没有想到,陆寒这个年纪轻轻的新任学政,居然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把府学的学生变了个样。
连芳菲都诧异得不敢置信,就更别说外头的人了。
芳菲上辈子也是专攻考试的,对于培养学生冲刺过关还略有心得。但也没有陆寒这么神奇的啊,中举的比例也太高了。
陆寒自己都忍不住激动。他也没料到自己给学生点出的二十道时策里,就真有一道给蒙中了考题。
虽说他也不是乱猜,而是详细研究了当前时事、提学大人往年出题的习惯以及综合了各方面因素之后才出的这些题,不过能顺利博中还真有一种极度意外的狂喜。
成绩一出,府学中对陆寒的最后一丝质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人人都争先恐后地赞美他。
幸而陆寒头脑还算清醒,没被这些人捧得昏了头,反而比平时更低调了十分。
但他也是凡人,自然会因此而感到欢喜。等乡试的后续手尾大致了结,他就趁着今儿重阳节的好日子,带着妻子到山上来赏玩一番。
他们夫妻俩都不是娇气的人,也都认为出来游山就该尽量走路看风景,让人抬来抬去有什么意思?
在山路上坐轿子,反而会比平时更头晕呢。
他们从山脚下沿着盘山石阶一路往上攀登。先是欣赏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菊花,芳菲让碧桃碧青俩个采了一大把,准备拿回家供奉起来。
又经过了一道清冽见底的山溪,小溪里还有金黄和锦红的游鱼,也看不出是什么鱼类。芳菲童心大起,从荷包里掏出几颗干果子投进了水里,居然引得鱼儿围过来抢食,十分富有野趣。
连碧青碧桃这种农家出来的小丫头,也被这趣景所吸引,还异想天开的说起在溪边烤鱼吃来。
“奴婢小的时候,哥哥带着奴婢到河里捞鱼,就喜欢在溪边烤鱼吃呢。”碧桃一边说一边偷偷咂巴嘴。
芳菲笑着拧了一下她的小嘴,说道:“你也是个馋猫儿听说山下有人在卖鱼儿的,待会下山时我们买上几尾回家吃,专门分一条大的给你好不好?”
碧桃笑嘻嘻的说:“既然是夫人赏奴婢的,奴婢就是吃到肚子撑了也不敢停嘴啊”
众人被调皮的碧桃逗得哈哈大笑。
转眼间他们又拐到了一处小瀑布跟前。这会儿正是晴天,那瀑布溅出的水珠被日头一晒,映出一道小小的彩虹,如同仙境般美不胜收。
众人都屏住呼吸,生怕一时说话太大声惊扰了这美丽的梦境。驻足观赏了一会儿,芳菲才说:“可惜相公你没带画笔……这美景就该画下来才是。”
陆寒笑道:“无妨,等我们回家,我再慢慢画一幅‘秋日观瀑图’好了。只是这图上一定要添上一位如娘子般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不然就大失意境”
芳菲横了他一眼,眼中却有无限媚意。“巧言令色鲜矣仁”
“娘子真是冤枉我了……”
陆寒和芳菲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上到了半山腰的轻云寺。
轻云寺里香客众多,但惯于接待游人的知客僧们还是能把来上香的客人们招待得妥妥帖帖,并不会因为来的人多而乱了手脚。
这时一个知客僧看见陆寒一行人进了寺门,立刻迎了上来。
他偷眼打量了一下陆寒,只见这留着短须的青年书生目光凛然,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气度,便知道这家人有些来头。
再看到芳菲姿容脱俗,衣着华贵,连他们带着的小厮、丫鬟、长随也一个个穿戴得很是体面,那知客僧心道“财主来了”。
“几位是来上香的吧?请到正殿来”
陆寒点点头,领头走在前面,芳菲等人都随后跟上。进了正殿,在知客僧的指引下,陆寒和芳菲跪在蒲团上拜了佛祖,默默许下心愿。
“我佛慈悲,只盼着我们一家人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柳儿能平安长大……”
芳菲在许愿的时候,也与寻常妇人许的心愿没什么两样。
陆寒却在许愿之后看了芳菲一眼。芳菲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去,陆寒却又笑了一笑把头扭开了。
对佛许下的誓愿是不可宣之于口的。
陆寒只许了一个愿望——
“希望能与娘子,白头偕老,生生世世都做一对恩爱夫妻。”
拜完佛祖,欣赏了正殿里的金刚罗汉,那知客僧看到陆寒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投入功德箱以后,神情更加恭敬了。
“老爷,夫人,小寺里还设有抽签台……不如二位去求一支签吧?”
知客僧如是推荐。
陆寒无可无不可,只拿眼睛看着芳菲。
芳菲却是喜欢求签的,女人嘛……自古到今就爱好求签算命这个玩意,古时算紫微斗数,后世算星座血型……都是一个爱好。
“相公,我们不如就去求一支吧?”
既然芳菲开了口,陆寒当然无有不从。
知客僧立刻取来签筒让二人抽签。陆寒抽了一支,芳菲也跟着抽了一支。她先不忙看自己的,却探头去看陆寒的签。
紧接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攒眉思虑暂时开,咫尺云开见日来。宛似污泥中片玉,良工一举出尘埃。”
正文第一百九十五章:诬陷
第一百九十五章:诬陷
“攒眉思虑暂时开,咫尺云开见日来。宛似污泥中片玉,良工一举出尘埃。”
芳菲拿不准陆寒这签是好是坏。
拨云见日,良玉出尘,本来都是好事。可这签头上明晃晃地写着“中吉”,又是什么意思?
陆寒随意看了一眼,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转过头来问芳菲:“娘子抽了什么签?”
芳菲还没看过自己的签呢。
这会儿听陆寒问了,她才低头去看自己那支签。
抬头就写着“上吉”,下面也是四句签文:“当春久雨喜初晴,玉兔金乌渐渐明。旧事已成新事遂,看看一跳入蓬瀛。”
她这个倒是容易解释,既然是久雨初晴,那自然是吉兆。旧事成,新事遂,那还不是说“万事如意”?
这个签,不用人解她也看得懂。
但陆寒那签芳菲却上了心。知客僧建议二人去向坐在一边专门替人解签的老僧问一问签文意思,芳菲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你们既然跟着拜了佛祖,那便一起抽支灵签让大师来解解签吧。”
芳菲回头对碧荷等人说了一句,几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她们都听说这轻云寺的签挺灵验的,一个个便雀跃着去跟着知客僧抽签了。
那解签的老僧先看了芳菲的签文,说了一派吉祥话儿,跟芳菲自己解的差不多。
“陆夫人这签,为万事可成之兆。夫人命中注定会有贵人襄助,佛神保佑,必能百事无忧,子孙繁茂,心想事成……”
这一堆好话说下来,芳菲听得也挺欢喜,便让身边站着的碧荷又添了十两香火钱。
但看到陆寒的签文时,那老僧却拈着胡子沉吟了许久,看了看陆寒的面相才说:“这签……可好可坏……若是好了,那便是一飞冲天之势。若是不好……陆老爷,近日还该多多留心身边事务,处处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大师,这么说我相公会遇上些麻烦事?”
芳菲本来也不是特别信这个,但是关心则乱,现在听了老僧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慌神。
倒是陆寒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
那老僧默然半响,随后才斟酌着开口说:“也无妨的,从签文看,夫人您命带贵星,陆大人应该也能逢凶化吉……小僧也只是从签文上来解释,陆老爷陆夫人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芳菲想再追问几句,但终究没有开口。
陆寒冲她点头笑道:“娘子不必多虑了,为夫能遇上什么麻烦事?抽签嘛,就是个玩笑罢了。”
“嗯,相公说的是。”
不知怎的,芳菲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强压下这淡淡的忧虑,对丫鬟们说:“来,把你们的签给大师看看吧。”
她怕丫鬟们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解签,便和陆寒绕到偏殿去看观音像。
主人一走开,那几个丫鬟便活泼多了,纷纷拿出自己抽到的签文给老僧看。
碧青碧桃等抽到的都只是“吉”或“中吉”,只有碧荷抽的是一支“上吉”。
“晨昏全赖佛扶持,虽是逢危不见危。若得贵人来接引,此时福禄自相随。”
那老僧一边念着碧荷的签文,一边微笑着说:“姑娘这签好。或许姑娘旧时曾有磨难,不过路遇贵人,多得扶持,此后只有越来越好。”
“碧荷姐,恭喜”碧桃笑吟吟的说:“姐姐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妹妹我呀?”
“咱们一个做丫头的,发达什么?不过是过日子罢了。”碧荷倒很低调,把欢喜都藏在心里。
这签说得倒挺准要不是自己遇到夫人,家里弱母幼弟怕是早就饿死了,自己更是被拐到那见不得人的腌臜去处……午夜梦回,碧荷每次想到自己差点被卖进窑子就不停地发抖,真是后怕
这时陆寒也芳菲也都回来了。不知陆寒对芳菲说了什么,不过芳菲的脸色显然已经恢复了正常,还笑着过来看她们抽到的签文。
众人又在知客僧的带领下赏了一圈轻云寺里的风景,才慢慢地走下山去。到了山脚下,果然有人在兜售山溪里的活鱼,芳菲让碧桃去买了十尾回来。
“相公,今晚这重阳宴,你就好好尝尝我的手艺吧。”
芳菲难得愿意下厨,陆寒自然欢喜不胜,但又怕累着了妻子。
“你也别太辛苦了不用做别的,就做那年的那道‘叫花鸡’给我吃就好。我到现在还惦记着那香喷喷的鸡腿呢”
陆寒故意做出嘴馋的样子逗芳菲发笑。
一听陆寒说起这道菜,芳菲便想起他们在京城过年时温馨的情景,面色不由得更加柔和。
“不了,那鸡要天气冷的时候吃才好。今儿我给你做鱼吃”
当晚陆寒果然吃上了芳菲做的“全鱼宴”。鱼头豆腐汤、滑炒鱼片、煎鱼皮、蒸鱼丸……陆寒真是大饱口福。
芳菲故意娇嗔着说,怕是不如相公在外头吃的鲜鱼美味吧?陆寒登时露出一脸苦相。
说起来,这宴会上吃鱼是最没吃头的,因为吃鱼的讲究太多了。时人吃鱼,总要弄出很多花样来。
如果在座的都是官场人士,那才更麻烦呢。鱼头鱼尾对着谁要讲究,谁先吃鱼的哪个部位也有讲究,吃鱼时要念叨着的吉祥话而有讲究——而且这种宴会上,一条鱼还只能吃一半,因为鱼是不能翻身的……这象征着大家会“翻船”,当官的谁不忌讳啊。
听陆寒把这些官场上吃鱼的典故一一道来,芳菲都替他辛苦。
“上个月送学生去乡试,在省城天天都和一帮官油子吃饭,那滋味真是……谁吃谁知道啊。”陆寒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芳菲心中一动。
她想问问陆寒有没有人借着这些官场宴饮的规矩难为他,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但陆寒反而自己说了起来,有些人见他太年轻,总是用“黄口孺子”、“乳臭未干”这种话明里暗里讽刺他。
尤其是最后那天乡试结果出来,鹿城人固然高兴,其他府学的学政们就不见得有多开心了。
毕竟每次过关的人数是固定的,鹿城多了,那其他的州府过关的人就少了。
这本来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事,哪能都过关都开心呢。陆寒明知有人看自己不顺眼,也只能当没看到了。
“没办法,我也不能因为人家觉得我年轻,就把自己弄得像个老头子吧。”陆寒叹了一口气:“我再装老成也装不像的,就这样吧。”
年轻在陆寒这儿绝对是一个劣势,而不是优点。能考中进士的人,谁不是头悬梁锥刺股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圣贤书?像他这样年少得志的人,不被人家嫉妒才不正常。
“不招人妒是庸才,相公也不必太在意了。”芳菲也只能这样安慰他。
她哪会不理解陆寒呢?想着上辈子她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所取得的成绩就远远超过了一票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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