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
我到家的时候,沐金枝已经在准备午饭,看到她弯腰勾背的样子,又想起那位腿疼的老奶奶,心里一阵难受。上次因为舒玥蓉在我那里,国庆放假没回来看她,还让她跑去看我,实在不孝。
以前一直没觉得时间会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今天看到她的背影,才发觉,这些年她真的老了许多。我已经23岁,妈妈怎么还能依旧年轻?
“妈,我回来了!”
“怎么这么早?是董新禧去接你的?”
“是的。他一眼就看到我,我还没看到他。”
“我昨天和你爸爸说你今天回来,一定是他让小董去的。你快去洗洗,等一会吃饭。”
我应了一声问:“舒玥蓉回来之后还好吗?这边没出事吧!”
她迟疑半刻:“她能有什么事,现在和他爸爸感情好得很,你放宽心照顾好你自己。”虽然她这么说,可我依然不放心,等中午吃过饭,还是要把舒玥蓉约出来谈谈。
中午爸爸回家看见我,还是很开心的。他也如董新禧一般问我这个问我那个,他是一位典型的中国式父亲。表面冷言冷语不做关心,内里却事事掌握。我们之间的对话永远是在学习/工作上,他几乎不和我谈论生活、时事、娱乐,而我也压根不会找他谈论这些。
饭后我陪他坐下喝茶,沐金枝在洗碗。不知道他哪根神经不对,突然问我对舒玥蓉是什么态度?我猜不出他的意思,应付式的答道:没什么态度。谁知,他立马拉下脸,极其严肃。
“你和她从小到大几乎是青梅竹马,可你要分清楚,现在你们已经不是小孩子,做事都要有分寸。你是男的,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她一个女孩子在你那里一住就是几个月,她不懂,你也不懂?”
我真的不懂,这莫名其妙的一通骂,是哪出?港式无厘头吗?
“听舒景荣说,他已经在给他女儿物色对象,你以后没事少在她面前转悠。”
问题很严重了,许以达居然不喊她‘蓉蓉’,而是称呼她‘他女儿’,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几十天,我们之间又传出绯闻了?这个我倒不关心,我重视的是后面几个字。
“她又要相亲?”难道她不联系我们,是因为她最近在闹心?
“她相不相亲不需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别出去给我惹麻烦。还有,下个月过年你跟你们领导说一声,你要回来住一个星期。”
“这事我做不了主,领导一定不会让我连续休7天。”
“我已经和舒景荣打过招呼,你到时提前知会一声。他也许也会通知你们所长,你在那里好好表现,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不要学那些歪门邪道。”
接受一番心理教育之后,我回房休息,等许以达上班之后,我才悄悄跑出去找舒玥蓉。好久没来时代广场,这里的积雪还没有化完,我坐在广场中央的避风馆中,远远看见她走过来。这才是真正的舒玥蓉:一年四季都是裙子,冬天短裙长靴,夏天长裙高跟鞋,永远是百分百回头率。沈括能找到她,也算是上辈子积德。
“怎么突然回来?”服务员端过来一杯橙汁放在她桌前。
“你出来舒叔叔知道吗?”
“问他干嘛?”
“听说你最近又被安排相亲,前段时间所里改制,一忙就忘记联系你,你不要生气。”
“你没事吧!受打击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没事吧?那天在电话里听你的语气,好像感觉你出事了,所以我才临时决定回来。这次回来不仅是我想看看你,也是受人之托,他也很想你。”
她听到我在说沈括,面容一阵失落。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眼睛里分明充满抵抗情绪,却懒懒不想动。我默默等她说话,她却一直沉默。
“从虹城回到宗州,不过才两个月,可我觉得我们之间像有两年没见。高翠兰,你有事你就说,别藏着掖着,你把我当什么人?”
“等一会,我接个电话。”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提示我别出声,我还以为是他爸爸。“你进来就能看见我。”好简单的一句话,她挂断电话。
“是你爸爸?”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心虚,还是紧张,连问出这四个字都是低声细语。
“你说得对,我爸爸又给我介绍男朋友,我已经和他交往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那沈括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乱的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想怎么样。”
“你怎么想的?”
“你替我保密,等我把事情处理完,我会去找他。呆子,你一定站在我这边。”
“刚刚那个电话……”
“是他。”果然,话音刚落,一个陌生男子推门进来。西装笔挺,看上去应该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我是面朝门坐,一眼望见他,舒玥蓉跟着也看见他,她没有任何动作、言语,那名男子径自走过来,看见我时充满敌意。
“蓉蓉,他是谁?”他居然喊她‘蓉蓉’,难怪高翠兰讨厌他。这个称谓,只有她爸妈和我爸妈才可以使用,连家里的亲戚朋友、甚至连我都不能、不敢这么喊。她说,这是她最敬爱的人才能使用的昵称,我也不行。
“我是许言,蓉蓉的死党,也算兄弟,如果你不懂的话,也可以当我们是闺蜜。”是他先破例的,这次不能怨我。我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表情,还好她除了吃惊并没有生气。
“我是她男朋友,杜金。”我憋住笑,请他坐下。三个人的气氛好尴尬,杜金口不停语的问她这个、问她那个,好多话都是不用说的废话,可他还津津有味,问个不休。到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看舒玥蓉那么痛苦的强颜欢笑,我简直想冲上去打他几巴掌。
“你知不知道,橙汁像你们女孩子是不能喝的,它里面含有大量脂肪,脂肪你懂的。除了脂肪以外,它里面含有一种物质会伤害你的身体,你知道是什么吗?我猜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它……”杜金不知趣的嘚啵嘚,终于我的忍耐到了极限。
“兄弟,你多大?”我学起上学的时候,宿舍一位同学问话时的语气。
“29啊!”
“哦,比我们大6岁。你在哪里工作,我们都还不了解,不如趁这次机会互相了解了解,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见面。”
杜金的意图我很清楚,他想让我知难而退,留下他单独和舒玥蓉聊天,他想的倒美。我说过,除非我不在,不然决不允许别人在我眼皮底下欺负舒玥蓉。杜金望着舒玥蓉,她不理睬,我继续说:“高翠兰,你不介意我询问他吧!”舒玥蓉摇头。
“你喊她什么?”
“高翠兰。这是小时候我给她取的昵称,那时候还没有你,所以你不知道。”
“呆子。”她暗示我不要再说这个名字,可惜她一时竟然也忘了,她无意间喊出对我的昵称。
“你喊他呆子?”杜金反问舒玥蓉。
我替舒玥蓉回答:“这也是她小时候给我取的昵称,和前面的时间大约一致。”
“我听伯父提过你,你不就是伯父一手把你招进银行的嘛!听说你们实习生要经过半年的实习期,现在差不多要到期了吧,什么时候转正?”
这个家伙真是有一手,正好抓住我近日的心病说事。舒玥蓉,看我为你牺牲这么大,你难道还能安稳的坐下去一直不言不语?
我假装不在意,以调侃的态度应付他:“哦,银行的工作也不是很难,只要不碰到不讲理和死搅蛮缠的客户,一天天也就过去了。上次我们网点的一个小姑娘碰到一个不讲理的,把她骂的狗血淋头,最后,大家不说小姑娘错,反而都指那个客户是泼妇。”跟我玩阴的,难道不知道自从章行电话事件之后,我就在努力的看兵法吗?虽然时间不多,但好歹也知道指桑骂槐该怎么使用。
“也不能全怪人家客户,我有时去银行办业务,他们的工作效率确实差劲,服务态度也很恶劣。银行本来就是服务性质的行业,就应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算被骂也应该微笑服务,这才是银行职员应有的基本工作态度。”
能说出这样话的,真可算是人世间的一朵奇葩。他是没见过不讲理的人,还是他的生活圈子里都是讲理的人,才能把他熏陶成脸皮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人。
“这么说的话,也不难怪舒叔叔能坐到省级书记,看来我还要努力啊!还不知道你在哪里工作?”我故意提出舒景荣,他前面说的话,敢到舒景荣面前再说一遍吗?打死我都不信,我一看他那副嘴脸,就想起欺上昧下的货,他就是那货。
“我啊!毕业那一年考上公务员,一直在财政厅上班。我爸爸也在财政厅,所以认识舒伯父,正好蓉蓉毕业回来,伯父介绍我们认识。”他说的起劲,还把手不自觉的搭在舒玥蓉肩上,舒玥蓉瞪他一眼,他急速又放下去。
我不禁暗自感叹,他不仅是个富二代还兼官二代,确实强。你强归你强,但别在我面前拽,针对他前面搭手的动作,我掏出手机给舒玥蓉发短信。
一边发短信一边问杜金:“你们公务员才是为人名服务。我们哪赶得上你们的服务态度,你们吃老百姓的税,喝老百姓的税,再不为老百姓办事,天理难容啊!我们银行虽说是国有企业,但盈亏全是自己的,有时候碰到难缠的客户,发泄一下不满情绪也可以酌情谅解不是!”
杜金听到舒玥蓉手机响,连忙问是谁,我一把拉过他的注意力。“今天星期四你们公务员不上班?”
“今天元旦,法定假日,休息。”他很自信的说。我不禁疑问,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物种?他眼睛是瞎了吗?难道他看不出舒玥蓉讨厌他,我讨厌他?或许,他在心里想:许言是瞎子吗?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一直在攻击他,让他滚吗?可惜啊!我天生就不会滚。
我早把手机调到静音,手拿着放在大腿上,屏幕一亮,我故意拿着餐巾擦腿,实在看信息。上面一句是我发过去的:他不作死就不会死。下面那句是她回复的:你找机会先走,我和他说点事,今天的事千万不要告诉沈括,看完把信息删除。
按她的旨意我照做,要离开这里顺便找个什么借口都行,哪怕对杜金说我家里地震,等着我回去撑房梁他都信。原因是,只要我能马上走。
“翠兰,我妈妈喊我回去吃饭,我先回去。”
“好,路上慢点,你明天回去我就不送你了,替我问阿姨好。”
“行。拜拜!哦,对了,注意安全!”她知道我要说什么,他也知道我在说什么,剩下的交给她自己。
从避风馆出来,一身愁绪。杜金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对付的,舒玥蓉一个人能不能应付的来还是个问题,眼下还有另一个问题——沈括。
好在,沈括倒也听话,一直没打电话来问情况,我猜他一定内心充满煎熬。
在宗州和他家人谈话,无意间听见他妈妈给他安排过年相亲
面对舒玥蓉身边猝不及防的变故,一开始是很愤怒、很义愤填膺的。后来回到家里,躺在我久别的床上,凝望空白的屋顶,我问自己:事情是不是像我想的那么简单?两个月,60天,这里面可以容纳多少事情。杜金人如其名,浑身上下都被金光笼罩,家世优越、工作优越、样貌不算出众,倒也一表人才。这样的金龟婿,难怪舒景荣会施压于舒玥蓉。
富贵联姻,原先我一直以为只有古代才会出现,从没想过在当今追求自由的年代,也会有这样的古式观念。
他们俩坐在亭子里,杜金移到我原先的位子上,正好可以和她面对面。这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是他元旦假期约会5次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舒玥蓉很不在乎他的想法,但也不表现的太直白,每次当杜金以为她讨厌他的时候,舒玥蓉总是会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他一个心里安慰。所以,舒景荣在杜金那里听到的无非都是对她的爱慕。
“他一直都这样吗?”他问舒玥蓉,舒玥蓉疑惑一声,他继续补充:“一直这么没礼数?”
“不是。”
“他是不是喜欢你?”
“不是。”
“你喜欢他吗?”这句话就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可惜啊,舒玥蓉对他的耐心即将崩溃。
舒玥蓉常常舒口气,让心情平复:“没有。”
“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一堵墙,我看不清你,你看不见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每次我想触摸你,当我觉得我快要碰到你的时候,你的前面总是会有一堵墙把我挡住。蓉蓉……”
“别,我不习惯。你换个称呼。”
“那你喜欢我怎么喊你!玥蓉,可不可以,我觉得这个也很好听。”
“随你。”
“你又说随我,那我还是喊你蓉蓉。”她瞪他一眼,他瞬间缩回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问:“我一直想跟你说,其实你不必在我面前感到拘谨。我爸爸和你爸爸已经认识那么多年,按照常理,我们应该几年前就能认识,只不过那时候我还在美国上学。也许是缘分让我们错过又相遇,刚好我回来你又出国,好在我们没有错过对不对?你说,我们是不是注定的缘分!”
杜金说的这些话,无非让舒玥蓉心里更加难受,若论缘分,他算什么?沈括才是注定的缘分。千里之外,一见钟情。这八个字,能让一对相爱的恋人受尽折磨,亦能让一对相爱的恋人至死不渝。舒玥蓉很想眼前坐的是沈括,他们一起捂住同一个咖啡杯,谈论下一次去哪里玩,行程该怎么安排,要带哪些东西……想起沈括,眼里全是无奈,可她不能流泪。杜金在暗示他父亲的手段,虽然她父亲不需要怕杜氏父子,可他爸爸这次升级毕竟牵扯到他们,不然她怎么轻易答应舒景荣的要求。
“缘分。摸不到看不见的东西。”铁勺轻轻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杜金误以为她是在说他,突然兴致大起。
“年底我同学聚会,你和我一起去。我带你见见他们,他们现在一个比一个土豪。当然,和我还是有一点差距,我不是说金钱方面,而是这里。”他指向自己的额头。“思想,内涵,EQ。你在国外生活好几年,应该也见识过他们国外人的思维,在他们眼里,衡量一个人是不是富有,得看他们的灵魂,而不是皮囊。”他夸夸其谈,完全没留意对面蔑视和厌恶的神情。
“你还记得你们班最平凡的男同学叫什么名字?”舒玥蓉压住不满,语速极快吐出这些字。
“最平凡?”
“按你的话说,应该是最穷、最不时尚、最不会说话。”
“不记得,没印象。”
“我记得。高中,第二排第二组的一位男同学,当时胆怯,上课从不发言。在我上大学的前几天,高中同学聚会,全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