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贞,韩长钰的老婆,哭哭啼啼的飞奔回娘家,又呜呜咽咽的扑进娘亲怀抱里,大声诉苦。
“咦?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他表妹,他想娶他表妹,就得先休了我!”
“你啊,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苏大娘叹气。“对他不要太过分,可你……”
“人家忍不住嘛!”苏月贞忿忿道。“一想到他心里只有他表妹,我就一肚子火,不发泄一下会受不了的嘛!”
“你……真是!”苏大娘摇摇头。“那你公公、婆婆怎么说?”
苏月贞又抽鼻子又抹眼泪。“起码我在公公、婆婆面前都表现的很好,所以公公、婆婆反对。”
苏大娘松了口气。“这不就好了!”
“可是相公不肯放弃,一直在想办法要说服公公、婆婆。”苏月贞嘟囔。“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
说得也是,媳妇再是乖巧也比不上亲生的儿子,老人家总有一天会被说服的。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苏大娘沉吟道。
“什么办法?”苏月贞忙问。
“设法让他表妹尽快嫁出去,而且嫁得愈远愈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呀,可是……”苏月贞喃喃道。“明明是被休回娘家来的残花败柳,偏偏还想嫁人家做正室,难啊!”
“放心,我跟金媒婆熟的很!”
“这又关金媒婆什么事了?”
“谁不知道金媒婆做媒最是正派,总是实来实往,绝没用花言巧语那一套,所以人家才叫她金媒婆,其实她并不姓金,而是说她有一张绝无虚言的金口而已。但实际上啊……”苏大娘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个老女人才奸巧呢,她只是不想坏了自己的口碑,断了往后赚钱的路子,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做媒而已。”
“那娘是想……”
“咱们给金媒婆一大笔够她养老的钱,花言巧语也好,天花乱坠也罢,满口胡言也行,反正她也不必担心口碑如何了,总之,要尽快做成这桩婚事,之后,她就可以远走高飞去过好日子了,就算人家要骂、要怪,也骂不着她,怪不到她了!”
好主意,最好他表妹嫁过去日子过得好不凄惨,那就更完美了!
哼哼哼,谁叫她被休回娘家来之后,还不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竟敢勾引人家的丈夫,活该受罪!
不过……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苏月贞呐呐道。
“咦?”苏大娘瞪眼。“你都不攒私房钱的吗?”
“有啊,可是公公和相公都教书为生,我攒也攒不了多少嘛!”
“好好好,那咱们母女俩一块儿凑,应该够了吧!”
于是,母女俩开始在那边东凑西挪,她说她有什么首饰可以卖,另一个说她可以跟谁借一点……
***
“成亲?你要成亲?疯了不成!”
“没办法呀!”
悦宾酒楼上,二楼临窗畔只坐着一桌人,那两位小霸王正据案大嚼,其他客人全避开远远的,好像躲瘟神似的,一听到其中一位小霸王大声怪叫,有两桌客人吓得赶紧跳起来逃之夭夭,宁愿在楼下排队等座位,也不想留在二楼冒险。
饿肚子总比头破血流好。
“什么叫没办法,你才二十岁耶!”才二十岁就被老婆困住,太悲惨了!
“我大哥十九岁成亲,二哥十八岁成亲,”杭傲一个一个念给他听。“照老头子的说法,我已经很迟了!”
秦浩点点头。“也对!”
杭傲马上敲过去一拳头。“你还真他妈的对咧!”
“妈的,轻点儿行不行?”秦浩痛得龇牙咧嘴。“说真格的,你干嘛甩老头子那一套?难不成是耍他的,其实根本没打算成亲?”
“是我老娘啦!”杭傲无奈叹气。“她说了,希望在死前能看到我成亲……”
“你娘快死啦?”秦浩刚问完,立刻又飞来一拳头捶掉他一脸的同情。
“你才要死了!”杭傲咬牙切齿地大骂。
秦浩委屈地捂着阵阵发痛的脸颊。“那明明是你说……”
杭傲张嘴想解释,旋又阖上,无力的摆摆手。“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娘想看到我成亲就是了!”
秦浩耸耸肩。“甭理会她呀!”
“我哪敢不理会!”杭傲苦笑。“打从我懂事以来,娘就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起不来,一句话听得伤心,马上就给你哭得稀里哗啦的闹水灾,简直就媲美黄河决堤、大水泛滥,要是你还不满意,她可以再给你发烧昏迷个几天几夜不醒,要真出了什么差错,谁负责?”
“那……那……”秦浩无措地抓抓头发。“你真的要成亲喔?”
“不成亲也不行,不过……”杭傲冷哼。“我开了条件!”
喔喔喔,这也聪明,开上几百项办不到的条件,这么一来,肯定找不到适合的对象,他也就不用成亲了。
“你开了几百箩筐条件?”
“只有三项。”
“咦?”
“第一,我不要咱们北方的女人,要我娶就得是南方的女人,还得是读书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杭傲慢条斯理地倒着酒;“第二,最好是刚及笄的小闺女;第三,要丑一点的!”
“耶耶耶?为什么?”秦浩又怪叫起来了。“听说南方的大闺女软得跟棉花似的,又内向又胆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尤其是读书人家的小姐,规矩一大堆,又死板又无趣,压根儿玩不起来,你娶那种女人干嘛?”
“就是内向才好,就是胆小才合我的意呀!”
“那又不好玩!”
“可是听话!”杭傲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不像我们北方女人野蛮粗鲁又厚脸皮,南方女人乖巧又听话,而且年纪又小更方便‘教导’,尤其是读书人家的闺女,满嘴女德闺训,嫁鸡随鸡,嫁夫就得从夫,只要我一声令下,就算我把她扔在家里十年不管,她也不敢走出房门半步,我不就可以继续过我的逍遥日子了?”
“原来如此!”秦浩恍然大悟地颔首,又皱眉。“等一下,那为什么要丑一点的?”
“那还用问吗?瞧瞧我小师妹和窦家那个骚婆娘就该明白了!”一提起那两个女人,杭傲就是一肚子火。“以为她们长得好看点儿,就可以死巴着男人不放,难看死了!所以啦,我就要丑一点的女人,她们才不敢作怪!”
“有道理!”秦浩点头,再摇头。“不对,那你们生的孩子不就可能是丑八怪了?”
“笨,真想生孩子,我不会找个好看一点的妾来生吗?”
“也对,这么一来,你师妹和窦大小姐就不符合资格了!”
“废话,就是刻意要排除掉她们的!”杭傲嘿嘿笑。“此外,我成亲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
“像窦艳梅那种想嫁给我的千金大小姐们,还有我的小师妹,她们不会愿意做妾吧?
“自然不愿意。”秦浩猛摇头。
“那就是啦!”杭傲慢条斯理地持壶斟酒。“我一成亲娶了正室大老婆,想嫁给我的女人就得做妾室,如此一来,她们就不得不放弃了,尔后,就再也不会有女人追在我屁股后面了!”
“果然聪明!”比着大拇指,秦浩一脸佩服。
“那当然!”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杭傲志得意满的鸡尾巴都翘起来了。
“既是如此,你都要成亲了,你小师妹怎地没闹得天崩地裂的?”秦浩纳闷地又问。
“师父,也就是她爹病了,她不能不回去看看。”杭傲漫不经心地道。
“难怪,等她再来,你也早就成亲了!”秦浩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那个窦艳梅呢?”
“不太清楚,”杭傲耸耸肩。“好像陪窦夫人回娘家去探亲了。”
“运气真好!”秦浩咕哝,就可怜他没好戏看了!
杭傲斜着眼睨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秦浩一惊,忙打哈哈,“啊,哈哈,没啊,我没在想什么啊!”见风转舵,即刻转移话题。“对了,听说边关又在打仗了,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没问题,等我成亲后就去!”杭傲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而且是成亲翌日就出发!
总之,对他而言,成不成亲没什么两样的,只不过房里添了个“多余物品”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改天厌烦了,就休了吧,反正再娶就有啦!
***
“小姐,小姐,表少爷又在前头跟老爷闹了耶!”
自前厅,碧香大呼小叫地奔到绣楼来,琴思泪停下手中绣针,抬起头来,眉宇轻颦。
“表哥在闹什么呢?”
“表少爷在抗议,说他休了表少奶奶之后就要娶小姐的,老爷怎么可以把小姐许给别人呢?”碧香说得兴高采烈,对她来讲,平平静静的生活一点都不好玩,就是要有人闹事才有趣。“然后老爷就说,表少爷的爹爹来谈过了,坚持表少爷不能休妻,要就让小姐做妾室,老爷自然不同意……”
说得太快了,差点忘了呼吸,她喘了好几下补充空气,再继续。
“表少爷很生气,说休妻是他的事,由不得他爹娘替他决定;老爷听得也很不高兴,说表少爷违逆父母之意,是不孝;接着表少爷又说,他爹娘是被表少奶奶蒙骗了,其实表少奶奶……”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碧香愈说愈兴奋,还比手划脚。
没办法,她的个性活泼爽直,有趣的事不跟人家分享就太自私了,总是嘴巴一张就阖不起来了。
有这种丫环在身边,保证不会错失任何八卦。
“……最后,老爷说都收下人家的聘礼了,不能悔婚;但表少爷还是不甘心,我离开的时候,表少爷还在那里吵闹不休呢!”
好了,终于说完了,转眼一瞧,几上有壶茶,马上倒一杯来慰劳自己一下。
“表哥这又是何苦呢?”琴思泪无奈的摇头。
“表少爷喜欢小姐嘛!”碧香忍不住为表少爷说话,因为表少爷真的很专情。
“表哥是太贪求了。”琴思泪喃喃道。
就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样,韩长钰只考虑到要满足自己的渴望,却将责任撇开一旁,这种男人,也是不可靠的。
“不过也难怪老爷那么快就订下亲事了,”碧香兴致勃勃地又道。“既然是金媒婆来说的亲事,那就绝不可能有问题了,虽说要嫁到北方是远了一点,但对方的条件真的很不错耶!”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再开始默书似的念起来。
“杭傲,三十岁,也是个读书人,个性温和又稳重,可别看他年纪稍微大了点儿,那是因为寡母久病在床,他都没时间成亲,三年前他母亲去世,守孝三年后,他才有时间找对象,老爷很是高兴对方是个孝子,还有啊……”
将女红搁置一旁,琴思泪徐缓地起身来到窗前,默默地望向天际那一抹橙红。
碧香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但她并没有认真在听,无论对方是好是坏,只要能让爹安心,时候到了,她就会乖乖的上花轿。
未来是如何,就看命运如何安排了!
第2章(1)
杭家,说它是富商,也实在是太含蓄了点,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巨富。
在平阳,杭家不仅是大地主,拥有大量田宅,宅第连云,宛如世家,还是大粮商,专擅长途贩运和粮店经营,仓廪多达数千,藏有米粮万石;另外,在关内、关外,杭家还有十几二十家钱庄。
这样的大富豪,办起婚事来自然极大手笔,虽因路途太遥远,新郎没有亲迎,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足以媲美一支军队了。
此外,杭家喜宴不但宴请全城老百姓,吃饱喝足之后,还一人奉送一斗米,外加一百贯钱,剩下的菜还可以帮你打包带回家去,连吃带赏,左手抱右手拿,菜尾只好用嘴巴咬回家了。
于是,就在清明过后一个月,杭府正厅上,杭家三少爷与远从南方而来的新娘子拜了堂,成了亲。
而后,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则跟着杭老爷在宴席间绕桌敬酒,一巡之后,杭老爷回后厅稍歇,新郎正准备要和自己的狐群狗党们好好喝他个过瘾,仆人便来传话,杭老爷有急事要找他。
“老爹,又是啥事儿了?”
一踏入后厅,杭傲便大剌剌地自行落座,无视厅内众人一张黑过一张的脸。
杭老爷张嘴想说话,却气得半天吭不出声来,于是使下巴朝大儿子杭昇努了一下,后者当即会意。
“出问题了。”杭昇神情十分沉重。
“啥子问题?”杭傲依然吊儿郎当的不当一回事。
“当初我们派人到南方打听,很快就打听到金媒婆那个人,所有人都一致赞誉她为人最是正派,做媒老老实实的,说话绝不掺半点虚假,于是咱们便委托她帮我们找个能够合乎老三你的条件的对象,出身书香世家、丑一点,而且要刚及笄的小闺女,谁知……”
“如何?”
“适才我们方自送亲人口中得知,新娘子除了出身书香世家,姿色平平之外,其他根本不符合咱们的条件……”
“哦?”杭傲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哪里不符合?”
“首先,新娘并不是刚及笄,而是年已二十五了……”
二十五?
“老女人?”杭傲惊声怒叫。
“此外,新娘早在十六岁之时便已出嫁过一次,”无视弟弟的怒容,杭昇冷静的继续往下说。“八年过后,因无法生育而被休回娘家,这回是以残花败柳之身再嫁过来的。”
被休?
再嫁?
杭傲一个虎跳起来,两只眼睛像两把火,狂喷火焰,暴怒的一拳头捶下去,一旁的小几便碎成小几屑屑了。
“他妈的,竟敢欺骗我们,我要杀了那个金媒婆!”
“婚礼一结束,她就拔腿开溜了!”杭昇无奈道。
“那我现在就去休了那个老女人!”杭傲恨恨地转身欲待离去,却被人一把攫住,他愤怒地回头。“放手!”
“不成!”杭昇紧紧地捉住他。“成亲当天就休妻,杭家丢不起那个脸!”
“我不怕丢脸!”杭傲怒吼。
“就算你不怕丢脸,可事儿一旦传到娘的耳里,”压不住亲弟弟,只好把唯一能制住“小霸王”的“山大王”搬出来了。“你以为娘会怎么想?”
什么也不会想,娘会直接活活哭死!
“可恶!”杭傲懊恼地诅咒。
“所以啦,你得暂时忍上一忍,”杭昇婉言相劝。“过一段时日之后,咱们再随便挑个理由休了那女人即可。”
“真他妈的!”杭傲愤然甩开哥哥的手,不情愿的又坐回原来的座位。
“不过……”杭昇迟疑一下,小心翼翼退后两步,尽量避开暴风圈范围。“你还是得进新房,因为……”
“什么?”杭傲又虎跳起来了,怒火到处喷溅。“我才不要!”
“三日之内无大小,晚些时候一定会有人去闹洞房的,要是新郎不在……”
“那就让他们去闹新娘啊,哼哼哼,让那个老女人丢脸丢个够!”
“但这样事情一定会传出去的,要是传到娘那边……”又请出“山大王”了。
“闭嘴!”咬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