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王后出殡那日,棺材里面没有遗体,只有她平日最爱穿的那套红衣,却依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国葬。
音云此刻站在主殿外,屋里肃然的气氛让人不忍打扰,但他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国家的期望,即使再残忍,他也得硬着头皮踏进去。
揣着忐忑的心情,他推开了门,屋里还是一样,没有灯光,就连阳光也似照不进来,和屋外的艳阳高朝相比,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他一开始低估了那个女人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如今这样,他也已经无可奈何了。
“大王,微臣将今日的奏折送来了。”虽然自从上次动乱之后,早已国泰民安,也没有什么奏折,但他也只能以此为话题引起澜焱卿的注意。
屋里的人坐在床边,平日虽随意但却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散乱在两旁的肩上,时常能看透人心的金眸此时也暗淡无光,颚下已经长出了些胡渣,整个人在这半个月里却好像老了十岁。
他动也没动一下,只是坐在床边目无焦点地看着不知哪里的角落,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沙哑地声音响起,“这些事情你来处理就可以了,不用来烦我。”
又是这句话,这半月以来都是由音云来处理奏折,虽知越权,但为了国家能正常的运转他不得不越俎代庖,不过每每处理奏折时他依然会拿到殿中,将奏折的内容和自己的处理意见读给他听,即使他始终都不会吭声,但至少音云能心安理得。
“是,那微臣就让他们把奏折拿进来。”今日依然只能读给他听。
正准备转身招呼下人将奏折送进来,却在门角瞟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是大皇子——澜忆昔。
就好像黑暗中看到一丝希望,音云恭敬地对忆昔行了礼,做出了请他进来的动作,大王现在再怎么消沉,总不至于听不进自己孩子的话吧。
昔儿看见自己被发现了,先是一惊,之后又皱着眉,捏着小拳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一样,走进了屋里,一走一顿来到了他父王身旁。
可看到澜焱卿这个样子,昔儿还是有些害怕,但他是男子汉,妹妹和弟弟都需要他来照顾,所以不能看着父王这样,“父王,母后没有死。”
黯淡的眸子终于亮起了一丝光,有些不惑,“你怎么知道?”
昔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这明明是四叔叔和自己之间的秘密,“昔儿,昔儿就是知道,母后是因为被人欺负,为了保护我们,还有父王,才躲起来的。”
虽然有些小小的震惊,但澜焱卿已基本上猜到是谁告诉他的,无力的右手抚上昔儿的额头,“对,你母后没有死,只是躲了起来。”
“父王!我们一起去找母后好不好!”昔儿捉住他的手,连父王都这说么,那四叔叔真的就没有骗昔儿了!
澜焱卿终于有了一些动摇,找?去哪儿找?找到了又怎样?下次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她一样会离开他,即使他能处理的再好,她逃离得不是他澜焱卿,而是这个国家。
“你母后不喜欢这里,把她找回来,她也不会开心,可是父王也不能离开。”虽然他现在很讨厌这个国家,可是真正让他放下却是不被他自己的责任心允许的,他这半个月以为一直在想的,不是别的,只是一个两全的方法。
昔儿大致懂得了一些,进宫以来,他每日都跟着夫子学习,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父王是干什么的,原来父王是这么的伟大!可是父王和母后却因为这个叫“国家”的东西不得不分离,他们好可怜。
“父王,你能帮我们把母后找到吗?”昔儿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他是男子汉,已经可以为父王承担起一些责任了,“昔儿帮你管好这个国家。”
阴霾的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丝曙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四岁的孩子,换作别人,他可以当是童言无忌,可他是他的儿子,那样的眼神似乎就和他小时候一样倔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昔儿,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你真的明白了国家的意义,君王的意义了吗?”澜焱卿已经直起了身子,面色肃然,这将是个重要的决定。
天真却坚毅的大眼睛内写满了毋庸置疑,点点头,“母后教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万事当以民为本,亲贤远佞,国自能安之。”
四岁孩童竟已能讲出这番道理,也许这个孩子比自己更适合成为这个国家的王,不出十年,不,八年,他一定就能挑起这整个国家!
“昔儿,你能跟父王做个约定吗?”
“嗯,好啊!”
“八年之后昔儿替父王管好这个国家,父王会找到母后告诉她,昔儿很想她。”
201。卷四 若问情为何 不过龙凤囚…番外三 团聚南夏国这十几年来,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从王朝覆灭至今,已经整整二十年。八年前,先王突然驾崩时全国百姓都以为这新南夏王朝的气数也就要到头了。
可没想到,当时年仅四岁的太子火速即位,百姓们惴惴不安的观望了一两年,原以为的外敌入侵,朝臣叛乱统统都没有发生,反而幼主还颁布了不少惠民措施,让南夏国继续巩固着这太平盛世。
又是一年酷夏,自从新王当政的第二年,宫里就改了规矩,避暑不再去玉华宫,而是去往大王不知在哪儿找到的一座山谷,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开支,队伍也缩小了规模,每年只带上了长公主和翊王,连同丞相、大将军等一行人,在山谷中住上一两个月。
“皇兄,你让他们快一点儿!怎么还没到!”一辆朱红色的马车内探出一个脑袋,是一名大约十几岁的少女,天姿国色,肤若凝脂。
走在队伍最前头,骑在一匹骏马上的是一位翩翩少年,身着蓝色玄衣,目光沉稳,浑身散发着不凡的气质,“还有半天的路,你好好在马车里待着,别乱动。”
“呵呵……”一阵爽朗的笑声,是从这位少年身边传来,另一名俊朗少年,身着白色玄衣,目测比他小了几岁,却已是身姿挺拔,温文尔雅,“皇姐,你要是觉得闷,不如也出来,和我们一起骑骑马如何?”
一听到骑马,马车里的少女就不乐意了,上次才骑了一会,屁股就疼死了,她宁可在马车里闷死,也不愿屁股痛死!
“哼!”车帘一拉,少女撅着嘴又躲进马车里了。
打头的少年摇着头担忧道,“唉……这脾气,谁敢要啊……”
顺着羊肠小路,又走了半日,终于见到了那百花盛开的地方,仿佛是一个花谷,方圆百里竟都种着各色各样的花,最中间是一个小木屋,木屋旁是一座人为修葺的水车,咕噜咕噜转个不停歇,将山上的清泉一汩汩地引向这大花园。
“父王!母后!”少女一看见这大花园,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小屋那头边喊边小跑了过去。
两位少年和身后几名年长中年男子也下了马,胸中隐隐澎湃,稳健地朝着小屋走去。
听到屋外的动静,木门打开,走出来一对年轻的夫妇,只是岁月似乎特意将他们忘记,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昔儿、茹儿、翊儿,你们来了!”这名温婉女子不正是当年号称南夏瑰宝的南鸢吗!
一家人终于又团聚了!
“公子。”身后的音云、音烈、音利、音华四人也是格外激动,他们并不能每年都能随行前来,各色各样的事总会绊住他们的脚步,这样子四人都到齐,八年之间,只是第二次。
澜焱卿脸上是轻松的笑颜,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正当一群人其乐融融的时候,眼尖的茹儿突然就看到屋子里出来的另外一个人,立刻像个小兔子一样,跳到了他身边,一把拽住他,“赋叔叔!”
这几日尉迟赋正好在附近村子办事,便顺路来看看他们,没想到碰上了他人生中的克星——茹儿。
小时候茹儿就经常说着长大以后要嫁给他,当然也只当是童言无忌闹着玩儿的,可如今她长大了,竟还记得这事,仿佛一定要对现儿时的诺言一般,即使他在天涯海角,也是到处派人要把他给找出来,更让他绝望的是,她还有个要把她捧上天的皇兄,好像国家每天没事似的,天天就是派人在到处找他。
好不容易想着在这小山谷里躲一躲,却没想到被南鸢留了下来,现在想想,这一切,绝对是个阴谋!
面对尉迟赋哀怨的小眼神,南鸢只当是没看见,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只能出卖朋友了!
晚膳在屋外吃的,此行茹儿特意还带上了御厨,说是上次来,母后一个人忙了好久,这次可不能让母后累着了!
而南鸢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模样,想笑就开心的笑,不高兴就撇撇嘴,和茹儿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两姐妹!
这人一多,就热闹了,南鸢兴奋地和在坐的每个人叙着旧,澜焱卿则是默默的在一旁抿嘴微笑着,时不时往她碗里夹着菜,提醒着她别忘了吃饭。
两人时而默契甜蜜的眼神,真是羡煞旁人呀!
晚饭过后,大家都分成了几堆,有的在屋里忙活着,也有的在花园不远处安排着其他的例如太医、御厨什么的。
而茹儿又在寻找着尉迟赋,找了好一圈,问了好多人,终于在离屋子不远处的一片花田中找到了他,他正躺在花群中看星星呢。
“唦唦……”感觉到身旁发出异样的声音,尉迟赋唉了口气,唉,又来了。
果然,茹儿跑了过来,羞了羞,也躺在了离他只有两个拳头远的草地上,不说话,也是望着天上,听着自己扑通扑通心跳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还是尉迟赋忍不住了,这么近的距离,浑身都有些尴尬。
“嘻嘻,你在看什么,我就在看什么。”茹儿也有些小紧张,这个样子不就像是同床共枕吗?好害羞呢!
尉迟赋有些汗颜,心中哀怨,觉得是不是应该早些把事情说清楚要好些,“茹儿,这些话也许说晚了,也许会让你难过,但是我还是要说。”
面上有笑容淡了些,“嗯,茹儿在听。”
她是个孩子,她只是个孩子,尉迟赋在心中催眠着自己,“茹儿,你知道叔叔比你大多少岁吗?”
“嗯,知道,十八岁!”
尉迟赋松了口气,觉得话题可以继续进行下去,“茹儿,你现在是花一般的年龄,且贵为一国公主,一定会有不少优秀的王孙公子追求你,又何必把青春浪费在我这种不羁浪子身上呢?”
等了好一会儿,旁边人没有说话,尉迟赋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撇过头看向她,试探叫了句,“茹儿?”
茹儿仍然看着夜幕星空,“赋叔叔,你喜欢母后吧。”
仿佛久被珍藏的秘密被公诸于世,尉迟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如何反应好。
看到他这般窘迫,茹儿吐了吐舌头,“可是母后已经有父王了。”
这样的笑容,就像一股凉风,吹散了心头的那股焦灼感,尉迟赋不自觉地注视着她。
茹儿终于动了动,翻了个身,扒在了草地之上,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突然俯下身,就在他的脸上微微的啄了一小口,红着脸,羞涩道,“但是茹儿可是真的喜欢你,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如果我们成亲了,就像父王和母后一样,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绝不让你被宫里的那些规矩束缚。”
憋着一口气,终于把要说的话都说完,壮着胆儿继续盯着他,尉迟赋起初震惊的呆住,接着笑容又似冰雪被融化,溢出一丝温暖来。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腾得一下脸红了,茹儿只觉得自己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像是在火烧,她长这么大,可从来没这么害羞过,“我,我,我刚刚在吻你!”但她依然想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尉迟赋不知自己为何像中了邪一样,竟将右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心中一点一点,布满了疼惜,像被染料染上色的画布一样,一点点沁开来。
“宫外可没有御厨,你这么爱吃,能受得了吗?”
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茹儿连连点着头,“能,一定能!”吃算什么!听二哥说宫外好吃的可多得是呢!
尉迟赋忍不住又笑了笑,“口头说可不算,要考验考验才行。”
“怎么考验?”
“再过几日我准备去东边走走,你要来吗?”
茹儿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嗯!茹儿跟你去!”这是婚前的考验吗?通过了就可以做他的妻子吗?这么多年来,他终于不再拒绝她,而且似乎也在慢慢授受她了!
“太好了!”茹儿欣喜万分,感觉两人的距离终于拉近了些,扑通一声,重重地压在了他怀里,像只小猫一样蹭着他。
心里噗通一跳,很可惜,茹儿没有看到尉迟赋脸上的一抹羞红,原来僵硬的身体也渐渐习惯了这柔软,唉了口气,“要是知道我把女儿拐跑了,他一定会很生气吧。”一想到澜焱卿生气的样子,突然心中有些小小的期待。
就在另一头,离着两人不远处,还真被尉迟赋给说中了,因为不放心,偷偷躲在后面的澜氏夫妇中的父亲,正准备冲上去要揪掉那小子的脑袋。
“年纪都可以做茹儿他爹了,竟然还想打我们茹儿的主意!”
看着这固执的父亲,南鸢简直都要笑得抽筋了,故意说道,“阿赋挺好的呀,要是当年没遇见你,我也想嫁给他呢!”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要不就在这里,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妻子和女儿竟然都胳膊肘向外拐,澜焱卿很伤心,很伤心,不顾君子风度,就要扑过去。
“嘻嘻,别闹,别被他们发现了。”正逗着,南鸢突然脸色一变,严肃了起来,“卿,我想到一个问题呢,如果阿赋和茹儿成亲了,那他不是还得叫你父王?”
“……”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哼哼,似乎这样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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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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