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本无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七日里,她努力的仇视他,试图激怒他,甚至恶语相向,只求他能和自己彻底划清关系,至少这样大家都会很轻松许多。
没想到他却是那样执着,让她厌恶的同时又有些窃喜,可这细微的喜悦却如大海中的一滴甘露让人难以察觉,只是总能让她在这样的夜里甘之如怡,却丝毫不能缓解两人对立的局面,反而加重了她充满罪恶感,逼着她走向崩溃。
他们之间是一条被鲜血填满的沟壑,里面流淌着的是亲人的性命,永远也跨越不了,越坚持,只能是徒添悲伤。
这一点,她比他看得透,看得早,所以将由她来结束这段注定的哀伤。
黑暗中一道寒光出现在南鸢背后的地方,这是她原本藏在床铺底下用来防身的匕首,没想到今日要用它来斩断这场孽缘。
刀子伴着月光缓缓升起,幽幽蓝光像一滴晶莹的泪,几次都欲重重坠下,却只是下落一点又收了回来。
呵,自己果然还是下不了手。
刀锋微微偏移,两个人悲伤,不如一个人承担,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会冲淡一切,其实她早就是这么决定的了。
眼中一滴热泪,就好像终于是松了口气一般,玉齿微启,颤颤巍巍,如释重负般说出了三个字,“结束了……”
冬日的清晨,人们总是会更加贪恋温暖的床铺多一些,可自从澜焱卿登基以来,夙兴夜寐,从未晚起过,即便是在这几日精力耗用过多的时候。
今日他的心情甚好,早早便醒了,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屋子里都还是黑的,身边的人还在睡,昨晚过后,两人之间原本的那道沟壑应该已经消失,他第一次有了贪恋床铺的念头,只想多陪陪身边的人儿。
小心侧了身,生怕惊动了她,一支手想将她揽入怀里,搭上了她的身体。
手指传递而来的却是一阵奇怪的触感,湿湿粘粘的,怎么会……
因早晨刚醒来,变得迟钝的嗅觉开始恢复,渐渐地,渐渐地,一股近在咫尺,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几乎是立刻意识到自己手上碰触到的是什么,不祥的预感如一头奔腾的野兽席卷而来。
“来人!快来人!撑灯!”惊慌失措的喊叫,一边轻推着身旁的人,“鸢儿,鸢儿!”
屋外守夜的太监从偷懒打盹中醒来,听见屋里要撑灯,急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摸索进屋,打了火折子,将屋里的灯一一点亮。
等他看清屋里的一切,突然大叫了一声:“妈呀!”,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血……好多血!”
白色的纱缦上染着点点血红,身下雪白的床铺也早已被沁得殷红,就连澜焱卿身上白色内衫也被染着了一大片,更不用说躺在血泊里的南鸢了。
腹上刺眼的银色匕首发出冷冷的光,静静地看着面前愣在那里的人,一把刀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屋子里本像一张白似雪的画卷,现在却被缀上了一朵朵盛开的珊瑚花。
“太医!快传太医!要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
被视作冷宫的珊瑚殿传出一阵凄凉的叫喊声,这是一个男人的绝望,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
140。卷三 权倾王朝颠 蛟龙囚落凤…第一百四十一章 急救
珊瑚殿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整个皇宫的太医都集中到了这个地方,奴才们也进进出出忙活着,端着一盆盆清澈的热水进去,换着一盆盆血水出来。
澜焱卿刚从早朝上过来,连朝服都还未来得及换,原本他想一直陪在南鸢身边,可是早些进宫的音云阻止了他,说免得引起朝中大臣的怀疑。
“情况怎么样了?公主什么时候可以醒来?”澜焱卿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南鸢,问向一旁的太医院院首李太医。
李太医支支吾吾,“这……”手上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这汗不是被热出来的,而是被吓出来的,就因为那句“如果公主活不了,你们也跟着去陪葬吧”。
犹豫之间,头顶飘出坚决的一个字:“说!”两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背在身后,脸上是僵硬得面无表情。
这君王之心深不可测,李太医也没想到新王一大早将他们一众太医召进宫来,竟是为了救这前朝的公主,初步诊断,刀子虽刺于腹中,未及心脏,可发现的时间太晚,以至于失血过多,怕是凶多吉少了。而且看这刀子的朝向,应该是自杀,怕是公主受不了家破之痛,才选择自行了断了吧。
可传闻里一向冷酷的新王听了他的初断,虽面上没什么变化,可那双金色的眼睛却逼出阵阵寒意,好在黄丞相解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新王才闭了眼,再睁开时虽没了那寒意,却异常坚决,说下句“如果公主活不了,你们也跟着去陪葬”,便去上朝了。
见他半天不说话,澜焱卿甚为不耐,隐隐压着火气又道,“孤在问你话。”压抑的情绪正在不受控制地向外流泄出来。
“回……回禀大王,因发现得太晚,现在虽血已止住,但终究是失血过多,再加上公主身子虚弱,怕是……怕是挺不过今晚了!”事实已摆在眼前,容不得李太医说假话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尽量拖延时间,却无法将南鸢救活。
片刻的无语,李太医战战兢兢等着新王的发落,自古以来太医都是一份高危职业,动不动就会被君王拿生命威胁,可富贵在人,人命在天,他们医术再高,也斗不过天啊!
正当李太医感叹此人生苦短时,头顶上响起一个决然的声音,“若是将孤的血渡给公主,你们能否将她救活?”
“大王!”一旁的音云不可置信的看着澜焱卿。
李太医也怔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渡血之事微臣虽有听说,可那也只是传说,微臣这辈子还未曾看过成功的案例,况且听闻这渡血也有讲究,要血性相同才有用啊!”
渡血术堪称当时医学史上的奇术,却像传说中龙这种动物一样,都只是听过,没一个人见过,而李太医这等宫廷御医更是不会这种法子了。
又是一时无话,李太医已经作好被训斥一通的准备,可黑红色冕服摇曳过身,像当他不存在一样。
澜焱卿步伐踌躇,慢慢接近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南鸢,床前的几位太医见他过来,也纷纷避让。
他犹豫不绝,最后终于顿了顿,坐在了床边上,金色的眸子盈盈闪动,连伸出的手也是颤抖的。
他轻轻拨开了她额上的乱发,手背轻抚她苍白的脸庞,若不是身旁一团团血染的纱布,她此刻真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离开孤了吗?”轻声问话,无人回答。
凉薄之唇有些颤抖,微微张开的嘴咧开了个细小的弧度,“孤不会让你得逞的。”
转过身,面色疲惫而坚决,“伊云。”
音云这才从他刚才那句话中回过神来,“微臣在,请大王三思啊!”
回头望着南鸢,抚着她的脸,“她若死了,孤苟活于世也没什么意思了。”顿了顿,“去替孤将他请来。”
除了震惊澜焱卿竟将自己的性命和一个前朝公主连在一起,更惊讶于他说的那个“他”。
音云有些不确定地试探着问了问,“大王说的可是万老?”
141。卷三 权倾王朝颠 蛟龙囚落凤…第一百四十二章 渡血
正午时分,一辆疾驰的马车飞奔而来,到了凤凰城门口被侍卫拦下检查,车内人探出头,是一脸惊慌的当朝丞相黄依云,守卫见他,赶紧放行,马车疾驰,车帘飘起,晃出一个白色身影来。
珊瑚殿里此时只留下了两三个太医,其他要么去煎药,要么查文献去了,身着冕服的澜焱卿依然寸步不离,自从将音云派出去后,就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床边握着南鸢的手,看着她,专注得连音云何时回来的都不知道。
“大王,臣将他给请来了。”
听到这句话,失色的眸子突然眼前一亮,看向门外,一个穿着白衣,懒洋洋模样的青年正倾身靠在门外,面色甚为不耐。
可别看他嫩得跟个小青藤似的,实际上已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子了。
“师傅……”澜焱卿失声哑然,他没想过他一定会来,因为他已和自己断绝了关系,上一次找他还是他亲自登门拜访,而这次是不可能了。
万老推手阻道,“诶,你不要误会,老夫可担当不起,只是听音云说有人受了伤,还是个大美女,这才想来看看。”他说的没错,只是他想看的却是那个能让这个冷漠小子为之担心的女子。
什么样的姑娘这么有本事,能让这小子学会担心人,他确实很好奇。
澜焱卿知他是嘴硬心软,也不多说什么,亲身将他引到了病床旁,“请一定要治好她!”
万老眯眼偷偷看了他一眼,看来他是真的很重视这丫头了,他倒要看看这丫头有什么三头六臂呢。
一眼看去,哟,模样还真是不错,只是面上已全无血色,呼吸也是若有若无,如果说这个是死人,怕是也没有人会不相信吧。
可他还是上前把了把脉,一股异样的脉象传到了手指上,他斜眼看着澜焱卿,“你,跟老夫出来一下。”
屋里人都不知所以,澜焱卿向他们示意不要跟过来,出了里屋,大堂里只有他们俩。
只听见,“啪”一半响亮的耳光,紧接着一个严厉的声音,“老夫何时教过你欺负女人了?”
虽然来的路上音云大致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可他还是觉得这小子口味挺独特的,竟喜欢上了前朝的公主,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可这小子还真大胆,不错,不愧是他的好徒弟!
可刚才见着这丫头时,从她面相上就看得出这身子骨已虚弱得不行,再加上刚刚那一股异样的脉象,足以断定这小子肯定又走了极端,不知道把这丫头折磨成什么样了,他可从来都是女权主义者呢!尤其是对美女!
澜焱卿没有支声,自己早该受到惩罚了,只是恐怕这世上除了万老以外,就人敢动他了。
“师傅,求你救救她。”
万老不耐地甩甩手,“没救了,没救了,她这个样肯定过不了今晚,你还是先准备好棺材吧。”
两行湿热的液体滚滚滑下,澜焱卿终于尝到了自己眼泪的滋味儿,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这是万老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曾调侃,澜焱卿的眼泪比鳄鱼的眼泪还要珍贵,而这次,他却为了个丫头流了泪。
所谓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万老,一看自己的徒弟哭了,怕是没有哪位师傅会不心疼的吧,何况万老一直待他如子,虽然以前总是对他很严格罢了。
“好了好了,算老夫怕了你了,要救那丫头也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渡血吗?”澜焱卿截断了他的话,跟着万老的那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些奇怪的法子,而这渡血,就是万老研究出来的。
万老虽惊讶,却也点点头,“好在她的伤口未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只要有足够的人血流入她体内,使她体内的各项机能重新运转起来,她就死不了了。”
“用孤的吧。”淡淡的四个字,却异常坚决。
万老眯着眼,似乎很满意,这小子终于活得有些人样了,“好,不过老夫还有个条件。”
“只要能救她,什么条件孤都答应!”眼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
“不行!”里屋传出一个声音,却是音云始终不放心,一直在一旁偷听,刚才万老甩出那一巴掌的时候他就想站出来了。
万老皱着眉,一脸嫌弃,“你怎么还是那个老样,像个跟屁虫似的!你是断袖吗!”
音云不理会他的胡诌,对着澜焱卿单膝跪下:“大王乃天子之躯,怎能经受这等委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南夏的百姓要怎么办!微臣命贱,就用微臣的血吧!”
罪不及忠臣,澜焱卿知他对自己的忠心,可还是摇摇头,“你的命于孤一样重要,只是孤不允许她体内流着别人的血,而且这是孤欠她的,应由孤来还。”
音云还想说什么,却被万老打断了,“你们是把老夫的存在当摆设,还是说音云你不相信老夫的医术,觉得连渡血这种小手术老夫都会出错呢?”
“师傅……我……”音云不敢说话,不过万老竟说这是小手术,心里莫明的有些安心了下来,在医术这事上,万老可从来不会说大话的!
“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音云,去拿碗清水来,老夫要验血!”万老命令起人来也是毫不含糊。
这所谓验血也不过是将两人的血滴到一个碗里,观察它们的相融情况,但是实际上所有的血液都可以相融,只是要看性向是否相同,才能判定宿主的身子能否吸收。
所以说啊,那些所谓的滴血认亲,都是骗人的!
许是老天垂怜,澜焱卿和南鸢的血性恰好相同,万老支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了音云在一旁帮忙。
澜焱卿静静躺在南鸢身边,手上是万老划出的长长的口子,两支手正一上一下,交叉着握着,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传递给她,再多些,再多些,即使拿走他的性命,只要她能醒来,都在所不惜……
142。卷三 权倾王朝颠 蛟龙囚落凤…第一百四十三章 放手
苍凉的白月光,怀中抱着心爱的女子,鸢儿,你终于肯原谅孤了,温柔的摩挲,怀念的香味,什么复仇,什么王位统统都不管,只愿在这月影下,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围突然匿进了黑暗,怀中的人影也消失不见,手中也扑了个空,鸢儿,你在哪里?
身后有滴滴哒哒滴水的声音,回过头,一个背影,腹部以下已全部被血浸透,鸢儿!他想去追,却越追越远……
“鸢儿!”梦里追到梦外,腾在空中的手里依然什么都没有,头顶一阵晕眩,原来是个梦。
“大王,你终于醒了!”音云欣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只听见他又向一边唤道,“师傅,大王醒了!您快来看看。”
坐在圆桌边上的万老懒得回头,只是斜眼瞟了瞟,将手上高举的酒杯一口喝掉,才慢慢悠悠地踱了过去,眯着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心中松了口气,可嘴上还是不饶人,“急什么,这小子命大,本来就死不了,之所以会晕倒,是他自己这些天精血耗用过多,怨不得别人。”说着又踱到圆桌边,继续喝起酒来。
澜焱卿撑起身子,音云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公主呢?公主怎么样了?”突然想起自己晕倒之前的事情,他急切问道。
万老哼了一声,小声嘟囔,“切,臭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师傅,也不问问老夫累着没。”
似是在堵气,“那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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