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软刺- 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她那么痴迷苏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苏源就读于Z城最高学府,她希望苏源可以读硕士,然后读博士,再读博士后,最后毕业于圣斗士,这样一来,将两人的学历加在一起除以二,平均下来就是两个大学生了。
  苏源冲我们点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不屑一顾,漆黑瞳孔带着薄薄一层的朦胧温度,嘴角习惯性地向左倾斜出一个讨喜的弧度。
  我看着这张不输袁熙的漂亮脸庞,却只觉得一股嗖嗖的凉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和夏文静被安排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刘芒叫人送来了两杯软饮便被老板叫去谈话。苏源就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与他的朋友谈笑,偶尔会朝我们这边看一下,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我拉住夏文静,问她,你觉不觉的这个苏源怪怪的?
  夏文静朝苏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地说,对,怪怪的。
  我赶紧拉住知音取经,你说哪里怪?我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看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
  夏文静翻了个白眼,说,他脑子肯定不对劲,哪个正常人会因为刘芒的诗决定跟她在一起?
  我一口气没憋住刚想喷水,就看见苏源黑色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朝这边望过来,情急之下只好飞快地扭过头去,把水喷在了窗户上。
  哎呀,脏死了你!夏文静尖叫着递给我纸巾。
  我一边擦玻璃一边说,还不都怪你!
  然后。
  下一秒。
  我看到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外,仅离我咫尺之遥,柠檬色与浅灰色交织的夜色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笔直地立在那里,他茸茸的短发,薄薄的一片身材,细细长长的影子,以及白色短袖衫上贝壳色的纽扣,除了那张模糊的面容,一切都真实得就像幻觉。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一个女孩子的肩上,臂膀间带有亲昵熟稔的气息,女孩儿仰起头像是在笑。
  我静止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再仔细地去瞧,甚至屏住呼吸不敢呼出那团膨胀在胸腔里嗡嗡作响的气息。
  夏文静抬头问我,你怎么了?
  我不敢说话。
  夏文静伸手推推我的手臂,再次问我,喂,你怎么了?看见鬼了啊你?
  在作弊似的无限延长的时间里,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像滚烫的油,烫伤灼热的眼窝,烫伤微微发抖的手臂。窗外的人影在厚厚的一层眼泪里变得更为模糊,像是倒映在清池中的月亮,微风吹皱池面,撕裂的月光四处扩散。
  我怯怯地对夏文静说,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楼下的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顾延。
  夏文静将我扯回来,说,你发什么神经啊你,在你眼里喘气的东西就都是顾延是不是?
  我突然怪力乱神地将她的胳膊甩开,因为用力过猛,桌上的琉璃花瓶掉在地上,哐啷一声碎了满地。
  你他妈帮我看一眼能死啊!我无理地冲夏文静大吼,眼泪更加钝重地砸落下来。
  夏文静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趴在窗户上朝外望。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我像是心上插着一把刀,卑微的双手握住刀柄,焦虑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夏文静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半晌,她才缓缓地回过头来,呆滞地冲才刚要上台的刘芒喊,刘芒,你快过来看看!
  刘芒也冲过来趴在窗户上,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我,又看看夏文静,才怔怔地开口,阮陶,你镇定啊,镇定,那个……我跟你说……好像真是顾延……苏源也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而我已经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冲了出去,耳边是几乎要炸裂耳膜的心跳,眼前是一派模糊不清的夜色。

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突然迷上了发明——于是我们家的电冰箱、电视机、收音机,凡是可以拆开的家电全部遭殃了,当然也包括手电筒。
  没有人可以理解一个孩子对发明创造的满腔热血,就连孩子也不理解,所以我的小伙伴们对我进行了一次惨无人道的围观和批判。
  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间变得一钱不值的东西是一个机器人,收音机外壳的身体,涂了好看的蓝色和明黄,脑袋里有一盏开启开关就可以发光的小灯泡,手和脚也可以动,但是需要手动。
  所有人都说,阮陶,你做的东西简直丑死了!
  那个时候的我,就像被一道雷给劈中了天灵盖,鸡皮疙瘩从尾骨一直穿到后脑勺。我哭着跑回家,揪着妈妈的手难过地问,真的吗?妈妈,真的很难看吗?我做的机器人,真的丑死了吗?
  妈妈笑着擦干我的眼泪,她说,好漂亮的机器人。
  于是大脑不够发达的我,被戏称为单细胞动物的我,忽然就破涕为笑了。
  所有人说的所有话,全都失去了可信度,没有一丝摧毁力,只有妈妈的话那么清晰地传进我的脑海里。
  所以,当所有人都说,那个像极了顾延的男生不是顾延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说自己不是顾延的时候,我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妈妈的膝头哭着问她:“真的不是吗?妈妈,那个跟顾延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高都没有差别,就连笑容都没有差别的人,真的不是顾延吗?”
  妈妈抚摸着我沾满泪水的脸,笑着问我,你是谁啊?怎么哭了?
  身后的袁熙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用力地握了握。
  我擦干了眼泪,仰脸对我妈说,妈,你又忘了,我是阮陶啊,你女儿阮陶。
  妈妈的脸上有很淡的笑容,像是陷在很深很深的回忆里,那种回忆太过美好,所以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嘴角。
  她说,阮陶啊,你不要到处乱跑,爸爸回来会找不到你。
  我点点头,知道了妈,我不乱跑,那你也要乖乖吃药,不然爸会不高兴。
  妈妈赶紧点头,我乖乖吃药,乖乖吃药,不然阮胜会不高兴。
  回去的时候我有点累,倚在车窗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袁熙也倚着车窗睡着了,而我倚在袁熙的肩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衣。
  我推了推他,怎么不叫醒我?
  袁熙说,看你睡得熟。
  我说,那房子装得不错,连卫浴都极尽精致之所能,那个富婆待你不薄。
  袁熙不留情面地上来撕我的头发,我嗷嗷乱叫,你再撕我可喊人了,我可是有粉丝的人!
  说完我的逻辑才提醒我,论粉丝,袁熙的可以组成一个城市,而我的只能组几桌麻将,一想及此,我十分悲伤,心里默默地流淌着眼泪。
  袁熙松开我,问,这周末你记得带便当,我去你家接你。
  我说,那是你家。
  袁熙说,谁家还不一样,是咱家。
  过了一会儿,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袁熙,周末收工后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袁熙点点头,像是早已经知道我会说什么,他说,我也该去看看,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人。不过阮陶,我劝你别对我的结论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压根就不信你们说的那个人是顾延。
  我没再说话,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那天晚上我从旧眠冲出去时,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是我们都看错了怎么办,如果我跑下去时那个人消失了怎么办。电影里都那么演,看见一位故人,再仔细看时他已不见踪影。
  夜很黑,我裹着一层冷汗拼命地跑,终于站到他面前。
  心脏剧烈地跳动,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胸腔就要炸开,还感到一阵寒战从脊梁骨向全身的毛孔捕风捉影地扩散。
  这样的眉眼,瘦瘦的下巴,他的头发,手指,身高,鼻梁骨,还有那双黑亮温柔的眼睛,他的气息,站立的姿势。
  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熟悉得让人怦然心动。
  唯有那一缕陌生至极的眼神令人难过。
  在那双无辜的眼睛里,我分明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他身边的女生扯着他的手心问,晴天,你认识她?
  他摇摇头,看向我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探寻。
  而身后的夏文静和刘芒已经扯着嗓子开始喊,顾延,你死哪儿去了啊!哎,我说你看什么看,你不认识我了?这女的谁啊?
  他将那个女生往身后扯了一下,微微驼着背,做出防御的姿势。他就那样与我们对峙,语气冰冷地问,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眼泪的,特别镇定地说,我们不干什么,不好意思啊,看错人了,她说你叫顾延?
  不是,我是晴天。
  哦对,晴天,她说你叫晴天。
  刘芒和夏文静对看了一眼,问晴天,你叫晴天?放屁!你长了张顾延的脸凭什么叫晴天啊?
  我怕她们吓跑晴天,赶紧转身摇了摇头。
  晴天身边的女生突然跳出来冲刘芒喊,你才放屁!你们这群人到底要干吗?我们没钱!再挡着我们就喊警察了!
  我无知无觉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确认,我不想好不容易才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就这样轻易地放他走。
  这时,一直警惕地看着我们的晴天,突然伸手把我推开,近乎仇视地冲我喊,你别碰小仙!
  他以为我要伤害她。
  一个踉跄,我撞在刘芒身上,心里涌动着翻江倒海的疼。
  你有病啊,顾延!刘芒把我扯起来对晴天大吼。
  对面的小仙又跳出来喊,你才有病!你才是顾延!你们到底要干吗?!
  我没看她,只是再一次伸出手去,抓住了晴天的袖子。
  后来夏文静每每回忆起这段的时候总是无限地嘲讽,哎呀阮陶,当时的你就是21世纪的紫薇,期期艾艾地抓住晴天版尔康的裤腿儿,哦不,你抓的是袖子,泪水涟涟地问你的情郎,哈尼,你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每当这时候刘芒就会问她,她是紫薇你是谁啊,我又是谁啊?
  夏文静淡定地白她一眼,废话,我当然是小燕子,你嘛,就是金锁喽。
  刘芒扑过去扯她的头发,你才金锁,你们全家都金锁!
  而事实上那天我的确是有够期期艾艾泪水涟涟,反正我那副德行我又看不到,无所谓。我扯住晴天的袖子,语气几乎低入尘埃地问,你真的不是顾延?你真的不认识我们?
  晴天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袖子,说,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叫晴天,她是赵小仙,我们住在永安街街尾,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过来问问附近的人。
  一直没说话的夏文静上来拉我的手,特别悲天悯人地看了我一眼。
  她说,阮陶,他不是顾延。
  刘芒也附和,长得倒是挺像,不过顾延那小子宁愿自己挨千刀也不会出手推你,真的阮陶,就算是装的,有些事儿也装不来。
  晴天对我笑笑,像是有点抱歉,对不起,我好像平白让你失望了。
  我摇摇头,没有的事,是我太莽撞了。
  然后也不知哪里来的灵感,突然就开口问他,王子种豌豆,一结结三颗,一颗送给你,一颗我留下,还有一颗哪儿去了?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刘芒推我,阮陶,你别吓我啊,你脑子还清醒吗?
  我没理她,紧紧地盯着晴天看,生怕错过了一丝蛛丝马迹。
  晴天又露出那种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这个……该不会是被吃掉了吧?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突然断了,我微微垂下头,心里一阵阵抽搐,脑子里却出奇的空洞,眼前这个人,也许真的不是顾延。
  其实那颗豌豆,在公主的二十条鹅毛被底下。这是顾延自己编的谜语,是我们俩才知道的事情,但是晴天,我把答案告诉你,因为你和我的那个朋友真的长得很像。
  晴天没再说话,伸手去牵赵小仙。
  我看着晴天,心里酸酸的。
  直到他和赵小仙离开,我才蹲在地上大哭,把心都掏空一样地号啕。我从没这样委屈过,几乎像个泼妇,毫无颜面地坐在大马路上哭。
  夏文静被我吓坏了,抱着我一起哭,刘芒点了根烟,安静地等我哭完,才把我拎小鸡一样拎到车里拉回了家。
  她们都说,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顾延。
  那天晚上,夏文静把屋子里所有的镜子都搬到我房间里给我照。因为夏文静用来治疗抑郁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地照镜子,她总能发现自己又美丽了那么一点点,从而达到心旷神怡的效果。
  而我就像一只被照妖镜包围了的小妖精,特别绝望地捂住胸口睡了过去。
  那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不知道是不是晴天的缘故,我竟然会对再次遇见顾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等待下去的勇气。
  顾延,我真的可以等,我连和你长得相似的人都能如此好运地遇到,更何况是你。
  周末凌晨,天空还是漆黑一片,我就包好了紫菜卷和蛋黄卷坐上了袁熙的保姆车。
  穿着一身利落的运动套装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聚精会神地翻阅资料,偶尔回头和我们聊两句。表情词汇都拿捏到位,干练的姿态让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顿时心生崇拜。难怪听袁熙说在她入行不久就已经有很多活动方都要敬她三分,给出的条件总比同等级的模特要高出许多。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夜色一层层浅薄地褪去,依稀可以看见窗外大片大片的嫩金色麦田飞掠而过,袁熙把车窗打开,凌晨清甜的空气扑面而来。
  离目的地还有大约三小时的路程,我便打开电脑开始敲字。
  中途编辑通知截稿日期临时有变动,让我抓紧时间通宵赶一赶。这样的变动让我十分苦恼,虽然我已经长大到怕黑等于矫情的年纪,但说实在的,让我在偌大的屋子里一个人对着幽蓝的电脑屏幕敲字还是十分挑战我的精神极限。
  于是我发短信给夏文静,说,今晚陪我通宵,请你吃全家桶。
  夏文静马上回了一行字,哎呀,讨厌,大清早你就企图扰乱人家的内分泌,蛋挞多买两个啊!刘芒那个贱人最讨厌了,每次都抢人家蛋挞。
  我回了一个寓意深刻的省略号后突然卡壳,开始发呆。思绪随着渐渐开始颠簸的车子变得有些混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袁熙用一种鄙视的眼神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