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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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刺-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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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熙呢,你还没告诉我袁熙怎么样了。我固执地问。
  夏文静把头扭过去,声音不自然地说,没什么事,真的,肯定没什么事的……她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脑子里嗡的一下,抓着她的胳膊执意问,袁熙到底怎么样了?你赶紧告诉我,不然我就自己去问医生。
  夏文静和郑明明看着我,谁也不说话,我突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钝重地砍了一下,血肉模糊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掀开被子从床上滚了下去。
  我说你们有种就一辈子别告诉我,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袁熙在重症监护室,他伤得很严重,随时有生命危险。
  郑明明将我从地上扶起来,面无表情地告诉我,她说,情况就是这样,所以阮陶,我求求你了,算我求你行不行,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自己的眼泪滑下来,心里空荡荡的,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我的内脏全部掏空,我没有血肉,没有脉搏了,我痴痴地看着郑明明,说,我也求求你了,郑明明,你让我去看看他,行不行,让我去看看袁熙,我求你了……她用力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找来一把轮椅让我坐上去。
  袁熙一直昏迷不醒,我透过玻璃窗看见他浑身上下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他闭着眼睛,像是熟睡了那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医生说,他被石块压迫了体内器官,两处肾脏已经完全丧失功能,急需肾源做肾移植手术,只是就算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肾源,手术的成功概率也只有百分之四十。
  我坐在轮椅上,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像是有一把匕首不停地在心脏里绞着,停不下来,我想进去看看他,摸摸他的脸,想对他说很多的话,可是没办法,医院不准任何人进去,我就只能坐在轮椅上,脸贴着玻璃挡,一直看着深度昏迷中的袁熙。
  医院的走廊里,空气寒冽,我却不觉得冷,只觉得一阵一阵的麻木冲击着心脏。
  后来,是康帅把我扛进病房里,逼迫我吃了药,打了针,我躺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就像失了心窍一般,任凭疼痛一遍一遍冲刷着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顾延背对着我站在窗边,他的头上绑着一圈白色纱布,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才转过身来,看见坐在床边的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悲痛。
  我们就那样在黄昏的病房里静静对视,仿佛一眼万年。
  他的眼睛里有雾,苦涩的,不甘的,就像凝结的湖水,那么黑那么深。
  我只觉得心里空空的,空得很难受,听见他极其卑微地对我说,还有三小时,我和小仙就要走了,我来看看你,就是想看看你……听到赵小仙的名字,所有的悲痛如数从我的心里涌现出来,如果不是赵小仙,袁熙就不会受伤,如果不是赵小仙的任性,这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尽管如此,顾延却在袁熙不知是生是死的这一刻跑来告诉我,他要带着赵小仙去美国治病,他要用袁熙资助他们的钱,去给那个差点杀了袁熙的凶手治病!
  一想到这里,我的胸口就剧烈地疼痛起来,理智全线崩塌的那一秒,我狠狠地推开向我走来的顾延,声嘶力竭地哭着喊,你给我闭嘴!都是你的错,你和赵小仙!你们这两个扫把星!我告诉你,顾延,如果袁熙因为赵小仙的任性真的出了事,我要你俩全部给他陪葬!
  顾延的手臂还在半空中呈现一个拥抱的姿态,他就以那个未完成的姿势尴尬地立在那里,傻瓜一样看着我。
  我看着他,心里竟然觉得一阵麻木的痛快,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那个我曾经拼尽全力爱过的少年,而是赵小仙,是将袁熙钉在死亡线上的凶手。
  我不会让袁熙资助赵小仙手术的,绝不允许,如果袁熙没办法好起来,赵小仙就得给他陪葬!袁熙不欠你的,更不欠赵小仙的,你们休想用他的钱给自己买命!
  我不知道这样恶毒而失控的自己,究竟是对自己的自责多一些,还是对不可知的未来的恐惧多一些。
  顾延看着我,整个人跌进创楚中一般,过了很久才对我说,对不起,阮陶,原谅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透着无法抑制的悲凉,除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眼底的血丝翻滚着绝望,看得我鼻子很酸,胸口翻滚着排山倒海的疼痛,我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恨他,这种恨是麻木的,像绝望的弱者用尖刀划破自己的动脉,看着血液喷薄而出,心如死灰。
  我在这一刻终于明白,爱一个人越是深刻,伤害他时就越是疯狂,而内心也就越是痛不可抑。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一片朦胧里,我看见顾延的脸,他浓密的眉,红肿的眼睛,他的鼻子,嘴角,一点一点涣散在我的视野里,最后是他凄楚的背影,一步一步离开我的病房,再也没有回头。
  我一个人推着轮椅来到袁熙的ICU病房,仿佛只有这里可以给我片刻的慰藉,让我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地发一会儿呆。
  他仍是昏迷不醒,脸上罩着一个氧气罩,只模糊地看得见他紧闭的双眼。我的手贴在玻璃上,似笑非笑地问,喂,袁熙,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想念你。
  我真的想念你,你在茶香里为我吹干头发的样子,眉眼低垂,目光温柔。
  我想念你搂着我的肩膀嬉皮笑脸地喊我阮陶。想念你喝醉酒后一遍一遍地对我说你喜欢我。
  想念你我心无罅隙地睡在阳光下的那个下午,我抱着你,看你熟睡得像个天使。
  我疯狂地想念你,不受控制。
  袁熙,也许你并不相信,你总是说你喜欢我,一遍一遍地在我耳边念叨着,后来我就相信了,真的信了,所以,我也慢慢地喜欢上了你。
  一个月的期限是不是早就已经到了?你为什么没有问问我我的回答是什么。
  只要你问问我,只要你再睁开眼睛亲自问问我,我一定会勇敢地告诉你,我也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一个人对着监护室里的袁熙喃喃自语,哭到喉咙里发出腥甜,哭到脑子不清醒,一阵一阵地发晕,就那样疲惫不堪地,紧紧地抱着自己不住发抖的肩膀,号啕大哭。
  康帅来找我,他说袁熙的父亲和哥哥均表示不会来医院做配型检查,因为袁兴说,他父亲年事已高,实在不适合冒这么大的风险,而自己又非袁熙的亲兄弟,配型概率渺茫,公司在亚洲才刚起步,实在没办法帮这个忙。但是一旦找到适合的肾源,全部费用由袁兴承担。
  我心一沉,只感到一种空乏深切的伤感,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亲情吗?
  就因为袁熙“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给那些不入流的杂志拍封面,就因为他没有像袁兴那样与大财阀家的女儿订了婚约,就因为他对那个冷冰冰的家庭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贡献,因为这样,一个父亲,就可以不管自己亲生儿子的生死了吗?
  而袁兴,他大概是巴不得袁熙可以快点死掉,好名正言顺地继承袁家偌大的家业,圆了他儿时抢走一切的梦想了吧?
  我不想把人性想得太坏,但如今,我看见袁熙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突然间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怼。
  更令我绝望的是,就连我也没办法救袁熙一命,我们的血液配型不一致。
  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袁熙被抢救四次,院方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我想了很多次,实在不想再在时间上耽误袁熙,决定去找袁叔叔,哪怕是跪下来求他,只要他同意做一下配型,愿意救救袁熙,我什么都愿意做。
  下了决心后,我让夏文静带我一起去找袁叔叔,才到医院门口,就被刘芒拦住了。
  她说,不用去了,我的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可以救袁熙。
  真的?!我几乎就要拖着一条残腿跳起来,刘芒,你真的可以救袁熙对不对?!
  刘芒俯身抱了抱我,笑着说,真的,我愿意救他。
  巨大的笑容在我的脸上无遮无拦地荡漾,我的心脏因为太过高兴而剧烈地跳动着,但是很快,我的笑容慢慢收敛,激动的心情一点一点退去,我拉住刘芒的手,问她,可是,刘芒,你真的没关系吗?你才二十岁,救袁熙,就是要从你身体里拿走一个肾,这会对你今后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你真的可以……真的……刘芒捏着我的脸,气急败坏地说,我靠阮陶,你把我刘芒当成什么人了?别以为我没读过大学就是傻逼,轻重急缓我还是分得出的,现在我不救袁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吗!
  我怔了一下,可是……刘芒突然哈哈大笑,说,骗你的,老子才没这么伟大。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欠袁熙的,他猜得没错,袁旗的死,确实跟我有关系。
  她抓住我的手,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清楚,但是阮陶,给我点时间,等我和袁熙一起从手术室里安全地出来,到时候,我把我所有的秘密全部讲给你听。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问,一切都等袁熙好了再说,行吗?
  我点了点头,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我不问,我等你和袁熙一起从手术室里安全地出来,到时候,你自己讲给我听。
  那之后没多久,我听说顾延和赵小仙并没有搭乘第二天的航班飞往美国。
  夏文静曾偷偷去他们的住处打探过,房东说他们已经退了房租押金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袁熙手术的那一天,刘芒在进手术室前对我说,阮陶,万一,我就是说万一哈,万一我要是不小心死了,你就把我的眼角膜给我妈吧,反正我要是死了也用不上,你说对吧?
  把你的死字收回去!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和袁熙,你们两个谁敢不活蹦乱跳地给我出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刘芒就笑,笑得好看极了,左脸颊上一枚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她说,阮陶,你凶起来还是蛮有气场的,放心吧,我也舍不得把自己的眼角膜给出去,我肯定好好地出来。
  郑明明把脸埋进康帅的怀里低低地哭。
  夏文静推着我的轮椅,对刘芒说,你在里面加油啊,我回家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香辣鸡翅,等你出来了就能吃了。
  因为麻药的作用,刘芒渐渐闭上眼睛,她轻轻地说,傻逼,我最喜欢吃的是红烧鸡翅。
  然后,她和袁熙都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盏红色的指示灯耀眼地亮着,看得我揪心,我便一个人推着轮椅到了外面。
  我拿出手机,看着那条来自顾延的手机短信,眼眶灼热。
  我爱你。
  对不起。
  暮色降临的川城,天光之下,悲壮而寂静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是冬天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夏文静在走廊尽头喊我的名字,匆忙之间,选中了那条短信息。
  删除,确认。
  就这样,眼泪如同冰雪轻柔地覆盖住酸涨的瞳孔,然后狰狞地滚落,我朝着那盏忽然熄灭的指示灯走去。
  身后的夜幕那样璀璨,照亮我消瘦坚硬的肩膀。
  《软刺》上部·全书完——康帅说,阮陶,你根本就不会爱,你爱得太傻了,爱得太莽撞,太倾尽全部,也太绝对。你知不知道,好的爱情是不会让彼此受到伤害的,而不想受到伤害,就要学会转弯,要给自己留好退路。
  ——北风里我睁着眼睛,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铺天盖地的光斑累叠着压迫向我的视网膜。脑内一片空白,简森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有泪从他的指缝间溢出。
  而他的吻,霸道得令人窒息,像是要带我沉进黑暗的最深处,不留余地。
  ——赵小仙坐在雪白的病床上看着我冷笑,她说,阮陶,这就是你的报应,晴天宁愿死也不去求你,因为他恨你!当初是你阻止袁熙送我去美国治疗,就是那时候起,晴天恨你,你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就算他变成顾延,你们也休想再像从前一样。
  ——我要用我的死,诅咒你一辈子不幸福。
  ——郑明明的声音终于由颤抖渐渐平息,她近乎平静地对康帅说,我会杀死这个孩子,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的,对不对,我满足你们的愿望,我会亲手杀掉她。
  ——刘芒的双手沾满鲜血,她站在薄凉的月光下,目光呆滞地对我喃喃,阮陶……怎么办……我杀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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