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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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刺-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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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文静举手投降,说,好的好的好的,阮陶,你现在就是一更年期妇女,谁提顾延你就跟谁跳脚,你得学会免疫你知不知道?
  我觉得在我对顾延产生抗体之前,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去星海宫的这一天,夏文静特地嘱咐我写一篇日记,把这个奢侈的日子永远地记入史册,我就真的欢欢喜喜地写了一篇日志,把我和夏文静的胸怀壮志记录进去,日志的后半篇留了点位置,打算吃完回来记录战况。
  刘芒看着我和夏文静两个欢乐的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和夏文静很识相地坐上了袁熙的车,刘芒和苏源在前面开路,半路上李海洋打来电话,说晚一点到,夏文静无限娇羞地连续说了八个好的好的好的,并用手托住下巴无限惊悚地眨了眨眼睛。那一刻我宁愿自己是坐在刘芒和苏源中间的。
  到地方后夏文静和刘芒先进去与郑明明会合,我和袁熙到附近去取早上订好的鲜花,路上袁熙跟我说,你们给夏文静也下药了吧,她的眼神太非同凡响了。
  如果是平时我肯定特配合地卖友求荣,但今天李海洋要来了,她是有靠山的人,我不能轻举妄动,所以我只是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其实夏文静能遇上一个她喜欢的男生很不容易,不知道是不是没被社会糟蹋过的原因,她的择偶标准非常不食人间烟火。不看长相不看身高不看房不看车不看银行卡也不看户口本,只看感觉。
  这种在显微镜下也很难看到的东西就是夏文静的毕生追求,她说,感觉就是,一个男人,他站在你面前,你就敢把自己脱光了,无怨无悔。
  我听到这番欲火焚烧的形容时,脸涨得通红,夏文静云淡风轻地说,装什么处女啊,讨厌,你这个在顾延的身躯下已然残破了的女子。
  当下我的心就残破了,特残破。
  近二十年来,夏文静除了李海洋之外,唯一的一次心动就是在十一岁那年的运动会上,她看着穿着运动服奔跑在操场上的学长,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她指着操场上的学长对我说,阮陶,我喜欢那个!
  如今想来,夏文静在我们这一群人当中算是非常早熟的一个,当我把心中的美男子形象定义为葫芦娃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向生活周边的男性投以对异性欣赏的目光。
  她对那位学长的定义是:厚积薄发,才华横溢。翻译过来就是,后腿以及臀部肌肉非常发达,以及,检讨书写得很真诚。
  十一岁的夏文静还是一个纤弱的小姑娘,细胳膊细腿,脸上带着一点点婴儿肥,投向学长的目光也是怯怯的,柔柔的,像一只温驯的羊羔。
  我们都觉得在学长小学毕业之前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因为袁熙坚定地认为,如果在小学拿不下他,等他升上初中后,就会有很多“性感尤物”出现在他周围,这会对要胸部没胸部要屁股没屁股的夏文静构成很大的威胁。
  于是夏文静写了一封八百字长的情书亲手交给了学长,学长拿着情书,看了半天,皱着眉说,我不能和你处朋友,我要考上初中为国效力。
  夏文静拿着情书回班上找我,哭得天都塌陷了,甩出一条巨长的鼻涕,哽咽着说,阮、阮陶、袁、袁熙、我、我被拒绝了,呜呜呜!
  我赶紧抱着她安慰,袁熙也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说,学长肯定是嫌弃你不够性感。
  夏文静哭得很伤心,把那封情书丢给我之后就装病回家了。
  我和袁熙打开情书看了老半天,错别字一百二十多个,拼音占了全篇的一半,字体也不够优美。我觉得袁熙一定是冤枉了那个学长,他肯定不是嫌弃夏文静不够性感,应该是嫌弃她没文化多一点。
  那天之后,夏文静一直郁郁寡欢了很多天,终于有一天,她憋不住了,哭着跑到学长面前,指着自己的胸部说,看!这是我的胸!又指着自己的屁股说,看!这是我的屁股!
  学长瞠目结舌地看了她老半天,愣是一句话也没蹦出来。
  夏文静就被他看跑了,回来告诉我说,那个学长果然是个臭流氓,我给他指明了我胸部的方位后,他就一直盯着我不放,臭流氓,还好我没和他在一起!
  此后,夏文静的胸部和臀部就按照当年学长的喜好发育得很好,却再也没有恋爱过。
  将夏文静的恋爱史回忆了一遍之后,我和袁熙到了包厢门口。
  进门之前袁熙捏着我的脸颊对我说,如果不开心的话现在就带你走吧。
  我摇摇头,说,我的好朋友快当妈妈了我有什么不开心,那是郑明明的小宝宝,也是我大哥康帅的小宝宝啊,双喜临门,我开心得都找不到北了,啊哈哈哈。
  袁熙盯着我看了好几秒,突然笑着伸开手臂将我揽进怀里,用脸颊温柔地蹭了蹭我的脸颊,说,真勇敢,我们家阮陶。
  话音刚落,夏文静从里面霍地把门拉开,我和袁熙的脸还贴在一起,就看见满屋子的眼睛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有点古怪的气氛里,我看见赵晴天短暂望过来的眼神,像是短兵相接,匆匆错开。赵小仙坐在他身边,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冷不丁一瞅还有几分端庄贤淑的味道。
  我总觉得我在慢慢地忘记顾延,只是太慢了,就像一个中毒身亡的人,早已经断了气,毒素却异常缓慢地渗透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变黑,一点点腐烂,然后再一次一点点死亡。
  桌子底下,我的左手紧紧掐住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而身边的袁熙,温暖地握住我的右手,向我投来一抹淡淡的笑。
  而赵晴天一直低着头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没见到赵晴天之前,我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坚硬得跟布尔哈通河上厚厚的冰层似的,一百个赵晴天在上面耍冰刀都不会塌,但是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我却清楚地听见冰层断裂融化的声音,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翻滚着排山倒海的疼,我瞧不起自己。
  我承认短时间内的自己无法腰杆笔直地行走在失去顾延的道路上,我会伤心,会思念,会在夜里因为回忆辗转反侧,会哭,会后悔,会想要臭不要脸地抓住他求他跟我在一起,因为那是我爱过的少年。
  我最美好的岁月,全部都与这个忘记了我的男生有所关联。
  他柔软的头发,吻过我的嘴唇,擦过我眼泪的手指,拥抱过我的手臂,还有他温柔的眼睛,像是被驯化的马,善良干净,这所有的一切都曾经是一束照亮我年华正好的光芒,那么温暖地投射在我的身上,心上。
  夏文静拉着李海洋走过来,说,这就是大作家阮陶,旁边这个就是模特袁熙,我警告你不许喜欢他哦。
  我心都碎了,恶狠狠地企图用眼神杀了她,凭什么你防着袁熙都不防着我啊!
  李海洋脸颊通红地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一脸的朴实。
  比起照片上,李海洋本人看起来更开朗一些,在现如今一大群矫情造作的男青年里,很是特别,像森林深处走出来的大男孩,少一份处世的精明,多一分真诚和体贴。
  夏文静往他身边一站,尽显小女人气质,看上去很幸福,很快乐。
  过了一会,菜都上齐了,郑明明笑得花枝乱颤,大家喝得一片凌乱,也许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又或许是这家海鲜城的酒特别好喝,总之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也不嫌够,也不醉人。
  等我觉得有点开始发晕的时候,赵晴天往我的杯子里倒了点饮料,抬起头对我说,少喝点。
  我看着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悲伤的味道,就那么怔怔地,怔怔地,心里纠结成了一片。
  过了半晌,我才说,我听说你们下个月就要去美国了?
  赵晴天看着我,眼睛那么干净,他点了点头,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那顿饭吃得非常两极分化,刘芒那一拨人热闹得差点把桌子都给人掀了,我这边安静得跟打坐似的,特别尴尬。
  这全怪郑明明没把位置安排好,我右手边是袁熙,左手边竟然是赵小仙,她整个人沉默冷静得跟一座冰雕似的,阴风阵阵,把我整个人都冻僵了。特别是当她旁边的赵晴天隔着冰山给我倒了一杯饮料之后,她就彻底不动了,连菜都懒得夹一下,真是龙虾诚可贵,鲍鱼价更高,若为晴天顾,两者皆可抛。
  这种感情,实在是太令我感动了,所以我不停地把桌上的食物往自己嘴里塞,为了体现自己廉价的爱情观。
  快吃完的时候,刘芒说苏源有个朋友的爸爸的表兄弟新开了一家,就离这不远,大家吃完饭苏源要做东请唱歌解解酒。
  我正在那犹豫着,刘芒就把这事儿定了,她说,为了我男朋友的朋友的爸爸的表兄弟,也一定要去!好像那个表兄弟是她爸似的,喊得那叫一个亲切。
  一群人张牙舞爪地奔着KTV去了,刚进去没多久李海洋就起身要出去,说是夏文静喝得有点多,想去给她买瓶解酒饮料。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赵晴天,说,还是我去吧,这地方我熟悉,你陪着夏文静唱歌,她就喜欢唱情歌。
  说完没容李海洋表态就逃也似的出了包厢。
  回来的时候走廊上四面楚歌,震得我脑子发涨。前一个包厢里十几个人一起高唱浏阳河,后一个包厢就有人用不知道哪国语言的语法在唱周杰伦的歌,每个人都亢奋得跟破了羊水似的,这也充分说明Z城人民的生活压力还是蛮大的。
  我倚在过道的月牙白墙壁上发了一会儿呆,想着一会儿进去后坐到哪里才不至于让周围气氛凝固,想了半天,决定坐在郑明明和夏文静中间,一个小疯子和一个女酒鬼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淹没我的不自在。
  下定决心后我就欢快地朝包厢去了,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些强堆在脸上的笑就松懈下来,因为我看见拐角的过道上,赵晴天正以我刚才的姿势倚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以为又是一次不巧的短兵相接,马上把眼神错开,再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还在看着我。
  各种自包厢里传出来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吵得我头越来越晕。
  赵晴天就立在那里,瘦高的个子,影子斜斜地映在对面的墙壁上,风姿卓然。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棕色毛衣,看起来暖暖的,衬着他干净的脸,仿若当年。
  我笑了一下,说,真巧啊。
  晴天也笑,走过来问我,这些天过得好吗?
  我想了想,说,挺好的,比一般好好一点,比特别好差一点,反正就是挺好的,吃得也好,睡得也好,稿费给的也让我感觉非常好,那什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给夏文静送饮料,她喝多了,我怕她吐……还没啰唆完,晴天就突然上前一步把我抱进怀里,这一出完全不在我想象范围之内,所以一时之间我没回过神来,就那么被他紧紧地抱着,哼都没哼一声。主要是他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所以没哼出声。
  他的脸颊埋进我的脖子里,带着微凉的触感,却不可思议地让我觉得滚烫,他说,阮陶,从以前开始,每一次你伤心了,紧张了,就会不停地说话……我盯着头顶的吊灯回忆了一遍自己伤心紧张的各种状态,发现他总结得很好。
  我说,是,我有点想去厕所,每次膀胱发胀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紧张。
  然后我费力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揉着被他捏痛的肩膀说,要不这个饮料给你喝吧,我看你也有点喝多了。
  其实我还可以继续说很多的废话来缓解气氛的尴尬,但当我看见晴天的神情时,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眼睛里的悲伤吓住了,再也没说出一句废话。
  我不知道他干吗把自己搞得那么悲伤,眼睛红红的,眉头紧蹙,看得我心里一阵一阵地疼。他扯住我的手腕,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我说,阮陶,有些话,我想在去美国之前跟你说清楚。
  我刚想说你说吧,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里面传出夏文静声嘶力竭的歌声,吓得我一哆嗦。
  袁熙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问我,凯瑟琳在隔壁包厢,要过来看看,用不用我先送你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幼稚地无视了还扯着我手腕的晴天,晴天看了我一眼,悄无声息地放开了我的手,转身走进包厢。
  小说创作中,特别是推理小说的创作,都要遵循环环相扣的悬念设置,把一件事说到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停住,逼得读者浮想联翩抓心挠肺地想要继续看下去。在赵晴天执笔的这部悬念巨作里,我就是那个完全被情节掌控的读者,毫无悬念地冲过去抓住他的袖子,问他,你想说什么话?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身后的袁熙一眼,很浅地笑了一笑,也许并没有笑,只是抿了一下嘴唇,他声音轻柔地对我说,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怔怔地把手放开,晴天就走进了包厢里,大门关上,阻隔了夏文静唱的那首《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失去温度的灯光下,袁熙问我,走不走?
  我突然觉得挺可笑的,怎么我应该回避的人这么多啊,一会儿因为赵小仙需要回避,一会儿又因为凯瑟琳需要回避。我摇摇头说,我又不是林黛玉,看见点什么都能咳出血来,再说叶婷婷过来还不是因为你在这,你走了算怎么回事啊。
  说完就拉着袁熙一头扎进包厢里。
  我觉得自己有点喝高了,嗓子火辣辣地疼,我有点想哭。
  满屋子人里只有郑明明这个圣母没喝醉,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她只在星海宫少喝了一点红酒,来这之后就一直唱歌,谁也不敢给她灌酒。
  我一进去就被她拉过去坐好,她低头问我,是不是不该叫晴天啊?
  我说哪能不叫啊,你整个初中岁月就用在他身上了,多有纪念意义的一个人,必须叫。
  郑明明就小声地说,阮陶,有时候我也搞不明白你,你什么事儿都自己一个人兜着,你不说我又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算了,来,喝酒,多喝点,康帅那一关还要靠你帮我度过呢。
  我就一点不含糊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凯瑟琳来了,身后还拉着一个小助理,低眉顺眼的,暗淡的灯光下看上去有点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岂冗。
  明明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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