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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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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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芒对默默地坐在一旁疯狂往自己嘴里塞肉的夏文静说,袁熙骂你呢。
  夏文静迟疑地抬头看了看袁熙,他耸耸肩膀,说,别这样看我,她刚才还骂你是女孩子。
  有没有搞错啊!夏文静好不容易吞下满嘴的肉末,柔若无骨地捶了袁熙一下,袁熙整个人像中弹一样倒在地上。她害羞地说,讨厌,别装死,人家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袁熙抽搐了一下。
  电话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夏文静花枝乱颤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伸手比猴子都矫捷。我和刘芒看着她神秘兮兮地跑去卧室打电话,立即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一会儿,夏文静就穿着粉红色的羽绒服跳跃着经过一声不吭的我们,眨巴着她纯真的眼睛对我们说,我下楼啦,你们要多吃点哦!
  我们拼命点头,奉上虚伪至极的笑容三枚,眨巴着熠熠生辉的眼睛与她道别,并在她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决定组团跟踪夏文静。
  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元旦夜,我们以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微妙心理,紧盯着在我们眼前迈着活泼的步调走向远处的夏文静。
  二十分钟后,我们听见夏文静清脆勇敢的声音在喊,苏源,我在这里!
  我感觉到搭在我肩膀上的刘芒的手,僵直得几乎要戳进我的皮肉里,将那些筋骨拆断。
  微亮的灯火里,窄窄的小路尽头,苏源穿着前不久刘芒买给他的烟灰色呢子大衣,微笑着转过身来。
  凛冽的月光照得他的脸庞发虚。
  苏源拍拍夏文静的脑袋,无限温柔地说,我等半天了,冻死了。
  夏文静的脸上洋溢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她抓了抓长耳朵帽子上圆圆的小球球,低声说,对不起嘛,请你喝热咖啡。
  苏源笑吟吟地递给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微微弯下身子对她耳语了几句,夏文静的脸上立即绯红一片,她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刘芒深沉的呼吸呼在我的脖子上,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毛全部立得笔直,根根打着寒战。袁熙这个小贱人一看大事不好,马上就溜了,留下我一个胆战心惊地开口说,刘芒……其实也不一定是我们想的那么回事。
  也许吧。她的声音低得吓人。
  城市的上空呼啸着阵阵狂风,像是要将黑夜撕裂。
  刘芒脸色一暗,挺直了背,不再说话。下一秒钟,她突然回光返照似的拉着我的手冲出去,一阵风一样,不留余地地冲到夏文静和苏源对面。她安静地欣赏着夏文静脸上盛开的惊讶,就像一个医生近乎冷酷地欣赏着尸体,不带一丝感情。
  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甩了苏源一个耳光。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夏文静!刘芒大声地冲他嚷,眼睛里弥漫着血一样殷红的红血丝。
  你他妈疯了啊!苏源用拇指揩去嘴角涌出来的血恶狠狠地说。
  我赶紧挡在他们俩中间,生怕苏源兽性大发再打回来。
  夏文静站在一边愣了半天,才突然尖叫,刘芒你大爷!你骂谁呢!
  你才跟苏源有一腿呢,你思想怎么那么猥琐啊你,臭不要脸!
  我疑惑地看着夏文静,她咬了咬嘴唇,那副无限娇羞的模样又出现了。她说,冲动是魔鬼!我告诉你啊刘芒,苏源是受人之托来给我送一样东西的,你们懂什么啊,就这样误会我们,太不纯洁了!
  刘芒也怔怔地转过来看着夏文静,受人之托?你当我白痴啊?
  你本来就是白痴!你以为你多精呢?夏文静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将刚才从苏源手里接过来的盒子打开。金色的缎带解开,红色的暗纹包装袋下,是一个精致的小铁盒子,夏文静打开铁盒子,像领导掏出工作证那样把盒子递到刘芒眼前。
  你看!我喜欢的人可比你们家苏源帅多了!
  铁盒子里,几张照片整齐地摆放在里面,照片上,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子穿着军装,笔直地立在落满雪花的参天大树之下,神采奕奕,笑容纯粹。
  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李海洋,于12月24日,圣诞节。
  夏文静将小盒子仔细地包好,鄙视地看着刘芒说,他是苏源学校的前辈,我们认识没多久就去参军了。就知道你们三八,才让他把照片寄到苏源那里的。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过来把苏源给抡了,你以为自己是哪吒啊。
  不是我想的那样就好。刘芒的声音无比干涩,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向苏源,伸手摸了摸他漂亮的脸庞,对不起,我得跟你道歉。
  傻瓜,只要你听话,我怎么会做你想的那种事情?苏源淡笑,语气里有一种我不能解读的深意。
  刘芒别开头,对我说,回去吧,火锅都要煮烂了。你不会想跟我们一起去吧,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火锅的。她转向苏源淡淡地说。
  苏源点点头,说,我是吃不了那么辛辣的东西。现在海洋的东西我已经带到了,就不打扰你们用餐了。
  他绅士地朝我们打过招呼就转身离开。
  谢谢你啊苏源!夏文静勇敢地冲他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道谢,又看了看刘芒,笑着仰起头,你们家的小白脸,我才不稀罕!
  她捧着小盒子,就像捧着满满的幸福,蹦蹦跳跳地走在白白的月亮下,就像一只满心欢喜的小兔子。
  我看了眼刘芒的脸,她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觉得一种莫名的哀感静悄悄地弥漫在这个热闹非凡的夜色里,久久不能散去。
  紧接着就是新年,我打包了简单的行李回去澈城跟奶奶一起过节。
  和往年一样,她的学生们一批连着一批来家中拜访,他们都是聋哑学生,有的刚入学没多久,表情内敛害羞,有的已经毕业参加了工作,眼神却依旧单纯如孩童。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才又将一些常人无法企及的天真赋予到他们身上。
  学生们围绕着奶奶坐在一起,咿咿呀呀地比画着,笑着,我虽然看不大懂,但知道有一种快乐和勇气传承在他们身上,让人忍不住也跟着快乐勇敢起来。
  康帅也在除夕夜前夕回了澈城,拎着小山一样的食物和礼物费力地挤进家门喊我,小陶,快出来搭把手!
  哎哟哟,拎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奶奶虽然高兴他回来,仍是忍不住埋怨。
  康帅笑着耍赖,奶奶您做的年夜饭,就是金山也换不来,那个味道,我现在想想就流一嘴的口水!
  他瘦了一些,但看起来健康开朗,奶奶握着他的手高兴地把他往屋里拉,快进来,外面风大。
  这是父亲去世以后,我过的唯一一个三个人的新年夜。往年都是我和奶奶一起,未免显得冷清,这一回多了康帅,虽然只是多了副碗筷,但新年的味道却格外的浓厚起来。
  那段时间一直都是康帅带着我到处玩儿,放烟火爆竹,包饺子,贴春联,我就像个受尽宠爱的妹妹,咋咋呼呼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觉得特别踏实。
  新年后,我和康帅一起去看望妈妈。
  自从爸爸去世后她就一直神志不清,大家都说,她的魂魄已经跟着父亲离开了,只留下一点点人气,是为了陪陪我这个可怜的女儿。
  我趴在她的膝盖上,轻声对她说,妈,过年了,我又长大了一岁,就有更多的力气来让你过上好一点的生活。你要快点好起来,要不然等我有了很多很多的钱,要给谁花呢?对了妈,顾延他回来了,虽然不记得我,但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还有康帅哥哥,他来看你了,你还记得他吗?你最喜欢偷偷给他好吃的吃,好像他才是你亲生的……可是妈,我一点也不怪你,因为你知道他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所以对他那么好对不对?你没看错人……妈妈低着头看我,目光呆滞,语气却很轻柔,她说,咦,小姑娘,你怎么每次来都哭啊?
  我破涕为笑,妈,因为你每次都认不出我来啊,我答应你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不哭了,你也答应我好好吃药,听医生的话,快点好起来好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得很远。
  我们离开的时候妈妈突然开口喊我,阮陶。
  我惊讶地转身,看见妈妈静静地坐在稀疏的阳光里,笑容淡淡,她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肩上,鹅黄色的毛衣让她看起来特别温柔。
  妈妈说,阮陶,她什么时候回来看我?我和阮胜好久没看见她了。
  我哭着走过去吻她的脸颊,妈,她以后会常常来看你。
  妈妈便不再说话,静静地坐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虽然有着百般的不舍,但新年过后,我仍是要收好懒散的心情回去城继续我的大学生活。
  开学后没多久袁熙就接到《Colour》的拍摄工作,Emy说这是新人出人头地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只要有一套作品登上《Colour》,就等于在这个圈子里有了自己的一片江山,因此大家都对这一次的拍摄拉响了警报,神经绷得很紧。
  只是在开拍前夕,袁熙突然食物过敏,身上泛起大片红色鳞状疙瘩,导致无法正常进行拍摄。因为这一套以“自然与野性”为主题的作品,有百分之八十需要裸上身拍摄。
  就在Emy打算跳海自尽的前一天,袁熙把晴天推到她面前。
  起初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想到《Colour》的负责人竟十分痛快地赞成将模特换成晴天。
  也许是因为比起袁熙,晴天身上多了一份惊人的内敛和忧郁,令人过目难忘。
  为此我还特别不是东西地庆幸过袁熙的过敏症。
  袁熙捂住胸口委屈地骂我,阮陶你这个蛇蝎,你会被脂肪吞没的!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只要晴天可以一炮而红,就是被夏文静吞进去再排出来我也愿意!
  袁熙瞠目结舌地看着我,闭上了嘴。
  拍摄当天,我到现场的时候化妆等前期工作早就已经做完,拍摄正在进行。只见一条巨大的花蟒蛇无限缠绵地攀附在裸着上身的晴天身上,他淡漠中带着少许柔弱气质的表情恰到好处,与蟒蛇的眼神调戏中透出一股诡异的魅力。
  少年柔软的发梢凝着朦胧的雾气,鲜艳如苹果一样的嘴唇带着一丝放肆的浅笑,我兴奋得直喊,天哪,太美了!
  也点头称赞,阮陶,你看现场的工作人员,完全被晴天给吸引了,他生来就是干这一行的料。
  我托着下巴无限神往地看着晴天,内心被幸福填得满满。
  但毕竟蟒蛇不是人类,它不懂得按照人类的设定去做相应的动作,因此无论晴天的动作有多完美,拍摄仍不能顺利进行。很快,大蟒显得有些烦躁,越来越不听训蟒师的指挥。无奈之下有人想了个主意,往晴天身上涂抹蟒蛇喜欢的肉汁,因为毒牙已被拔去,只要训蟒师在一旁好好监督,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样一来蟒蛇也会非常乐意地盘旋在晴天的身上,舔舐他肌肤上的肉汁供摄影师抓拍。
  这个主意很快被大家认同并接纳。
  蟒蛇也果然如大家预料的一样顺从了许多。
  头顶逐渐猛烈起来的阳光下,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欣赏着晴天完美的展示。训蟒师也乐呵呵地躲在树下打起了盹。
  也许是由于拍摄时间拖延过久,这一回轮到摄影师找不准感觉,拍了许多仍不如意。
  就在他转身喝水的那一刹那,晴天的表情突然凝住,眼神惊恐地朝驯蟒师看去。
  早已疲惫不堪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只有我,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晴天的我,注意到他猛然间变得僵直的身躯和惊恐万分的眼神。
  还没来得及呼救,蟒蛇突然从他身后猛地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肩上死死地咬住,不肯松口。尖叫声在耳边炸裂开来,训蟒师惊恐地冲了过去。
  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心跳瞬间停止。
  当训蟒师将蟒蛇重新关起来时,晴天已经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鲜血不断地从他的肩上涌出来,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觉,昏迷过去。
  医院里,晴天正在抢救。
  训蟒师不停地解释道歉,是因为长时间的拍摄让蟒蛇突然暴躁和不耐烦,导致了这次事故。
  袁熙他们赶来的时候我正蹲在地上发呆。
  我并不知道,这一次晴天的工作根本就不是替身,而是袁熙将这个到手的成名机会让给了晴天。
  我也并不知道,为了促成晴天接到这份工作,袁熙不惜大量吞食会导致他严重过敏的桃子,在医院里打了好多天的针。
  我也不知道,从一开始,袁熙就没打算让晴天做他的替身。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帮晴天一把,让他进入这个圈子,打拼出一小片自己的天空,不再受穷苦的罪。
  因为他看到晴天有着不输他的容貌和气质,更有一种原始的,历尽苦难而沉淀下来的那份冷静和孤寂感。
  因为晴天,是阮陶一直一直拼命地喜欢着的顾延。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袁熙什么都舍不得告诉我。
  所以,那个无知愚昧的我,只能粗鲁地将顾延受伤的惊吓和心疼化作最最恶毒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刺进袁熙的心脏。
  我声嘶力竭地喊,这一切都怪你!你这个王八蛋凭什么让顾延代替你被那个恶心的蛇咬伤!袁熙你这个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拼命地哭着捶打着袁熙站得笔直的身板,把内心长久以来堆积的恐慌和委屈毫无保留地发泄在他的身上。
  我甚至冲他喊,你怎么不去死?!
  袁熙只是悲伤地看着我,静默良久,才开口说,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不带一丝感情,脸上弥漫着空泛深切的伤感。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医院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长长走廊。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悲伤最落寞的背影,就像身后插着无数把血淋淋的尖锐匕首,鲜血不断地涌出来,渗透地上那一道孤独的影子,让人心口麻木。
  萧瑟的阳光磕磕绊绊地溅满他离开的路,我站在原地,只觉得眼睛里烧着滚烫的开水。
  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刘芒突然冲上来,扳过我僵硬的肩膀,右手干净利落地给了我一耳光。
  我被她撕扯着,耳光一个接一个地扇过来,我本能地伸手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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