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松了一口气,她这条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谨言望了一眼心有余悸的吴氏,随后跟着文烨进了内室。
“你也退下。”
药桶准备就绪后,文烨将本欲留下来照顾苏姿晗的谨言也差退,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谨言思索了片刻,顺从退下。
“小晗子。”文烨唤着苏姿晗,乞求能得到她的回应,哪怕一丁点儿也行,不过,一切期望都是空想。
他解下她的衣服,把她从床上抱起,放进了浴桶,一手握着刀子,一手握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有些不忍和心痛,但还是干脆利索地在她的手指上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伤口浸入药水中,苏姿晗的眉突然有了轻微的拧动,血从伤口处流出,瞬间被药水吞噬,浓重的药味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小晗子。”文烨再次紧张地唤她,可惜苏姿晗除了眉毛微皱始终眼睛紧闭,他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抚平苏姿晗的眉,疼痛、愧疚、懊恼全都积压在心,如果吴氏真是受了太后的指使,他恐怕不能为她讨回公道,但吴氏,他是万万不会饶她。
“小晗子,你放心,朕一定会把你救好。”
而在这个时候,无人注意到偷偷来到冷宫的陆神医。
陆神医将今天苏姿晗中万寿醉仙的事告诉赵淑盈后,问:“救还是不救?”
万寿醉仙非比寻常,非一天两天能清除,苏姿晗也非一剂两剂药可以治好。
赵淑盈笑,讥诮道:“救,当然得救。”
陆神医有些难言之隐,但还是决定说出来:“依老朽看,文烨对她十分在意,如果我以救她为条件,让他放你,他定会答应。”
“走?”赵淑盈脸上尽是苍凉,心中苦涩:“现在的我出了冷宫还能去哪?”
陆神医沉默片刻,如今的赵淑盈让他心痛,“天下之大,总会有容身之所,丫头,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必须得好好过。”
“是啊!陆爷爷。”赵淑盈长长地叹息一声,幽幽目光穿过坚厚的宫墙,“以后的日子还长,在这宫中还有许多精彩的事值得我去看,我一直在等着。”
如果苏姿晗就此死了,她就看不到了。
泡完药水,苏姿晗的脸色确实缓和不少,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担忧的文烨叫来邱太医,让他为苏姿晗查一下此刻的病情。
谨言心头一紧,眼看着邱太医就要给卧病在床的苏姿晗诊脉,唯恐被他查出个什么,忽听得门口传来陆神医的厉声呼喝:“住手!”
邱太医被陆神医那么一喝,瞬时顿住,陆神医横眉怒目的冲过来将邱太医从病床前挤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搭上苏姿晗的手腕把脉查看病情,显得十分紧张严峻:“我的病人,无需外人插手诊治。”
邱太医怒,正要驳斥,又听得陆神医冷傲道:“我的病人,一旦外人碰过,我就不会再理。”
邱太医迈出一步后的步子再也向前迈出不了第二步,他本来只是替文烨查看查看苏姿晗的病情,没想到却要受此等气,可苏姿晗是文烨的心头肉,他自己又解不了苏姿晗所中的万寿醉仙,但陆神医却不同,技不如人,邱太医只能将气活活咽下。
文烨的心自然是向着邱太医多一些,他从未听过有人医人还有此等癖好,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陆神医一些,没有做声,静声等着陆神医把脉。
文烨越是如此,越是显得在乎苏姿晗,陆神医就越替赵淑盈感到心痛而恼怒,面色铁青难看,看得文烨的心却是一抽一抽。
“怎么样?”文烨终于忍不住问。
陆神医查看着手指下的脉象,想着苏姿晗的身体状况,又想到文烨,心里突然解气不少,道:“不用担心,我既然答应救她,就一定有救,既然已经是到我手上的病人,我就一定会用尽全力去救。”他慢悠悠,故意让文烨干着急:“病情暂时已经稳定,明天我再过来诊脉,而后再依据病情下药。”
谨言发自内心道:“劳烦神医了。”
“不用,救人本就是大夫的本分。”陆神医意有所指,“但是,我诊病的时候不容许任何人插手。”
谨言道:“神医放心,谨言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人干预您诊病,还请神医一定要将娘娘医好。”
“如此最好不过。”陆神医把丑话说在前头,冷冷的警告:“否则甭怪我见死不救。”
谨言微微低头默应,认真而又坚定,是做给陆神医看,也是做给当场的文烨和邱太医看。
陆神医昂首阔步离开后,异常静谧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有些不自然,有了陆神医刚才的话,邱太医也不敢擅自再给苏姿晗把脉,只能默默的等着文烨的命令。
片刻后,文烨语气平静道:“邱太医,今天你就先下去吧。”
“是。”
邱太医虽然心有不甘,但文烨此话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依命退下。
文烨虽然选择了相信陆神医,但心里的那一份担心未减半分。
☆、第三十二章 针对
邱太医走后,谨言默默地亲自为苏姿晗把脉检查了病情,确定苏姿晗体内的万寿醉仙之毒确实得到了抑制,心中也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而后向文烨禀告道:“皇上,娘娘的病情确实得到了控制,奴婢一定会照看好娘娘。”
陆神医今日所举恐怕是有意针对邱太医,甚至是针对他自己,如今有谨言时刻留在苏姿晗身边,就算没有其他太医给苏姿晗诊脉也能适时知道苏姿晗的病情,能随了陆神医的意也能让自己放心。
文烨如此想着,心中也就豁朗许多,并打算顺了陆神医提出的要求。
漆黑的夜晚,死一样沉寂的牢房。
吴氏瞅着屹立在她面前的文烨,散发着浑然天成主宰一切的威严,再瞅了一眼在一旁庄严端着一杯散发着刺鼻药味液体的小镜子,嗓子一紧,不受控制地退后,直到撞到了墙壁,装作不懂,“皇上,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姿晗……不,是皇后娘娘已经没事了?”她的声音颤抖,杂乱无序,“如果是这样……那奴婢就放心了……如果是这样,皇上大可不必亲自来告知奴婢。”
文烨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放心,她没事,你可高兴?”
吴氏扯着嘴唇强笑,眼里泪花闪烁,看上去像是喜极而泣,实则是被吓至如此,“高兴,奴婢当然高兴。”
“高兴就好。”文烨含笑,目光森森,朝小镜子使了一个眼色。
小镜子踏着稳重的步伐朝吴氏逼近,吴氏害怕的想后退逃跑,背后却是一堵冰冷的墙,似是依靠却是夺命的障碍。
吴氏睁着惊恐的眼睛盯着那杯朝她逼来的毒药,颤抖,摇头,“不!不要!”她害怕死亡,渴望生存,“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如此草菅人命?”
文烨道:“你毒害朕的小晗子,毒害大文皇后,还不至死吗?”
“不!奴婢没有!”
“不是你还能有谁?就你那表演功夫,还真以为能骗得过朕?”
吴氏不停的狡辩求饶,却无一人动容,小镜子钳住她的下巴,将毒药毫不留情地往她嘴里灌进。
文烨嫌恶的睨着吴氏的狼狈窝囊样,“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伤害她。”
吴氏奋力抵抗,咕噜噜吐着嘴里的毒药汁,“皇上,奴婢知错了,但奴婢也是受人指使,皇上既然如此宠爱皇后娘娘,难道不想知道毒害她的真正凶手是谁吗?”
文烨突然一挥手,制止了灌毒药的小镜子的动作,吴氏跌在地上咳嗽着,气尚未顺过来,便被文烨再细小不过的一句话打入十八层地狱,“你说的可是母后?”
吴氏尚未从惊恐中回神,一把刀已经直插入她的胸口。
“其实,苏稳仲本来是有救的。”吴氏抓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剑,感受着自己随着血液流失的生命,意识渐渐涣散,而文烨最后那一句话在模糊中却又是那么清晰,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吴氏惊恐的眸子中映照着文烨令人不寒而栗的俊颜,他冷笑一声,就因为知道吴氏是太后指使的,他才更要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可。
当初苏稳仲自杀,狱卒通知他,他赶到时,苏稳仲的伤口不深,并不致死,苏稳仲是习武之人,若真的一心寻死,一刀刺下去就应该毙命,所以,依文烨猜测,苏稳仲到最后还是害怕了不想死了吧。但是,文烨“不忍心”看苏稳仲如此痛苦,便帮了他一把,让那把握在苏稳仲手里的刀狠狠地往苏稳仲的身体深处扎去……
扔掉刀,擦了擦手,文烨到了凤銮殿,守着苏姿晗,窦浒却来禀,脸上有匆忙之色,“皇上。”
“什么事?”
“皇上,苏家别院出事了。”
文烨拿着帕子为苏姿晗擦着脸的手顿住。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陆神医果真按照自己所说每天按时来给苏姿晗诊脉,而每一次开的药方都不相同,文烨也没有再派其他太医来到凤銮殿,将苏姿晗全数交给陆神医诊治,可苏姿晗却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文烨曾多次想再寻良医,却被谨言有意无意的几句话制止住了。
直到第三天,苏姿晗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将四周扫了一眼,只见有一人立在桌旁背对着她,她揉了揉额头,看了许久,才看清那是谨言的背影。
“谨言。”苏姿晗动了动干燥的唇,声音有些沙哑。
正在为苏姿晗洗手帕的谨言回头,眼中的喜色闪烁,立马放下手中的事物,“你可终于醒了。”说着,已经伸出手为苏姿晗号脉,面色平静,但眼中暗波涌动,片刻后,终于收回手,“脱离危险了。”
至少目前这一关是挺过去了。
苏姿晗吃力地欲从床上坐起,“怎么回事?”
两人不言而喻地没有让苏姿晗已经醒来的消息惊动其他人。
她只记得当初手像是被衣服里像针一样的东西刺了一下,随即疼痛蔓延全身,而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此事又不简单。
谨言搀扶了她一把,道:“衣服里面藏着涂有一种名为万寿醉仙剧毒的针,您已经昏迷了三天,是陆神医救的您,而那衣服是出自您二姨娘之手。”
“陆神医?”苏姿晗惊讶,陆神医为什么会救她?“本宫的身体?”
她担心陆神医会不会借此害她。
谨言抬眸后又立马垂下,“娘娘的身体并无异样,除了因祭雪与鹿香而产生的病根。”
苏姿晗凝眉,总觉得陆神医不会这么好心,想来想去,只觉有蹊跷却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谨言继续将对苏姿晗有用的信息一一告之:“那次过后,太后将她重新找来安排在了司衣房,万寿醉仙非常珍惜,若非大富大贵之人,普通人一般弄不到。当初她矢口否认下毒一说,皇上当时也尚未将其定罪,只将她和另一个参与制衣的刘掌司关入大牢,可是当晚她却在牢中畏罪自杀,留下一封遗书,承认是她下的毒。”
还有一件事,苏家别院发生的那件事,谨言没敢跟苏姿晗讲,怕她接受不了。
苏姿晗脸色微变,沉吟了片刻,好像并没听到吴氏死亡的事情,道:“你的意思,她是受了太后的指使?”
她的话虽是询问,却已经是肯定。
谨言低头不语,苏姿晗同样未言,陷入沉思,文烨当日未将吴氏定罪,也没有逼供,就是担心吴氏狗急跳墙当场把太后供出来吧?
至于吴氏突然在牢中畏罪自杀,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杀人灭口的手段罢了,至于是谁做的,太后也好,文烨也罢,这已经不重要。
陆神医为苏姿晗复诊完,表情甚是得意轻快,写了一张药方,说以后无需再请他来看诊,只需再服用七天药即可。
小泉子等人见此,心中也是欣悦,凝心更是满含期待的问:“神医,娘娘可是好了?”
“好了?”陆神医收拾药箱的手突然顿住,反问的语气中依稀透着一股令人不明的讽刺轻蔑。
凝心只知道自己的心一下子慌了,张大了嘴,还没弄清楚情况,陆神医就继续动起手有条不乱地收拾着药箱,给了一个简短干脆的回答:“没好。”
凝心愣了片刻,心里想着也许是还需要好好调养,“那什么时候才能好?”
谨言忧从心生,担忧的看向陆神医。
“这一辈子都治不好。”
陆神医终究不如谨言的意,当着苏姿晗本人的面,毫无避讳顾及的直言,“命虽捡回,但却有永久的病根,顶多再活个二十年。”
他说的话全是事实,就算苏姿晗不能接受也得接受,如果苏姿晗因此受到什么刺激,他也乐于所见。
“你刚才说什么?”
如平地惊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传来文烨低沉的声音,当他听到苏姿晗苏醒的消息后,便匆匆下了朝,欣喜若狂地直奔凤銮殿,没想到刚到门口却突然听到这样陆神医说这样的话,就像往烧红的烙铁上泼上冷水,疼痛撕扯着他的心。
☆、第三十三章 怀疑
一进屋,文烨所有注意就已经放在坐躺在床上的醒来的苏姿晗身上,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坐下,关切的目光落在苏姿晗身上,却冰冷地问陆神医:“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微臣刚才说,皇后娘娘最多再活二十年。”陆神医毫无畏惧慌乱之色,按文烨所要求,平平静静地再一次陈述着。
“当初你不是信誓旦旦的承诺能救她吗?”文烨将冷芒射向陆神医。
“微臣是承诺救她,但并没承诺完完全全将她治好。”陆神医不卑不吭,“若不是微臣,娘娘当初恐怕连一天都熬不过,恕微臣直言,娘娘剩下的这二十年的生命,是微臣挽救而来。”
文烨面更加紧绷,怒哼一声,眼看就要雷霆大怒,苏姿晗急忙握住了他的手,赶在他之前道:“多谢神医,救命之恩,本宫没齿难忘。”
二十年的时间,对她来说,已经足矣。
陆神医拱手,头微低,“微臣惶恐。”
嘴上虽如此说,却没看到他惶恐之色在哪。
文烨稍稍冷静,虽然躁动已经在胸腔中乱窜,但还是控制了下来,“可还有其他办法补救?”
“没有。”
“你可尽力?”
“已竭尽所能。”陆神医不假思索,铮铮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