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姑手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索性将头埋进碗中,带着满腔对太后的怨恨,狠狠地啃咬着,带着屈辱悲伤的血泪,嘴中流出的脓水,搅拌着冷硬的饭菜一同吞入腹中。
苏姿晗胃里一阵恶心,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赵淑盈对哑姑姑这样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反倒讽刺苏姿晗道:“怎么了?不会是怀了自己仇人的种吧?”
这随意的一句话却让苏姿晗心中一痛,她不敢再去看哑姑姑,反唇相讥:“你不是也为仇人的种心痛?”
赵淑盈对不上话,愤愤地咬了咬唇,许久才道:“孩子是我自己的,就是我的心头肉,与其他人无关。”
是啊!孩子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心头肉,与其他人无关。
两人正在悲伤之时,突闻阿绿大呼了一声:“哎呀!不好了!”转头一看,只见哑姑姑嘴里喷出一口黑血来,不停地抽搐着。
“你怎么了?”苏姿晗顿时惶恐,担心哑姑姑就此撒手归西,她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她。
她们三人皆是束手无策,不敢请太医,甚至不敢向哑姑姑靠近。
惊慌失措之下,苏姿晗跑到冷宫门口,小声朝周围喊着:“小泉子!小泉子!”
“怎么了?娘娘!”听到苏姿晗急切的呼唤,小泉子很快就出现疾步赶来。
“快去将刑太医叫来。”
“是。”小泉子感觉到事情的急迫性,转身就出发。
“等一下。”苏姿晗叫住他特地吩咐一句:“除了你我他三人之外,不要让其他任何人察觉知道。”
当刑慎到来的时候,哑姑姑已经昏厥不省人事,刑慎一身便服,提了一个药箱,当看到苏姿晗和赵淑盈的时候只能说有些吃惊,但看到哑姑姑的一刻却却彻底一愣。
行医多年的他一眼就瞧出了哑姑姑的病症病情,一看就知她是得了凉州瘟疫,他没想到宫中会有人患上这种病,虽然此次面临的是一件棘手的大病,他还是很迅速的冷静下来,单手一挥,将诊脉的细线射出缠绕在哑姑姑腕上。
把完脉之后他将细线扔掉:“微臣没办法救她,最多也只能帮她延长几日寿命。”
苏姿晗点头示意让他放手诊治:“劳烦太医。”
无论如何,也要先将病情稳住再说。
刑慎对她躬身道:“请各位暂时远避。”
苏姿晗和赵淑盈相视一望,皆面有疑色,遵照他的意思退到离哑姑姑几米外的地方。
刑慎深吸了一口气,运功一掌朝哑姑姑劈去,哑姑姑上半身的衣物被全数震开,露出满是脓疮的后背,随后,取出数十根带有细线的银针,分别夹在不同的手指之间,一根又一根朝哑姑姑背上的穴位射去,下手急而不乱,针针命中穴位,收放有序,有条不紊。
苏姿晗等人像是在看一场惊心动魄的表演,被深深地震撼,所有注意力全都被他吸引,四周一片静谧,只听得他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的衣物间的摩擦声。
苏姿晗全神贯注的观看着,在心里暗叹:果然不愧是同门。
谨言曾经也用针灸救过她,
直到所有的针被收回,刑慎自己出声道了一句“好了”,众人才从刚才的震撼中缓神。
苏姿晗走上前去致谢:“辛苦了。”
刑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微臣力尽于此。”
哑姑姑施针过程中发出了几声闷哼,至今仍是昏迷的,苏姿晗望着哑姑姑担忧地问:“她……”
“醒是会醒,但具体时间微臣就不得而知,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后面的话刑慎没再说下去,也不好说,无声地叹气。
苏姿晗从中知道结果定不会理想,她不会强求什么,但不免有些落寞:“太医今日之恩,我没齿难忘,今日之事,烦请太医……”
虽然她自称为“我”,但刑慎对她始终是恭谨的,“微臣今晚一直睡在房内,最多也就做了一个虚幻的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多谢太医。”
苏姿晗对他还是信任的,危难见真情,苏家早已败落,在这个时候能出手帮她的人定不是什么狐党鼠辈,“小泉子,送刑太医一程。”
刑慎用帕子包裹着将地上的细线和针捡起,放在药箱里面携带而去。
刑慎走后,苏姿晗和赵淑盈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长叹。
这样一来,她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得到她们所要的。
苏姿晗临走前吩咐阿绿拿出一件衣服盖在了哑姑姑身上,今晚只能就此作罢。
回到凤銮殿,苏姿晗脱下太监服爬上床,在掀开被子躺下的那一刻突然被睡在床上的文烨环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去哪了?”
苏姿晗浑身一阵颤栗,心急跳着,因为哑姑姑突然发病,所以今天去了有些时候,估计是给他下的迷药药效已过,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心提在了嗓子眼,“去如厕。”
文烨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在她的秀发上蹭了蹭,没有了动静,像是已经再次进了睡乡。
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刚醒,应该对她的话没有怀疑。
“怎么出了冷汗?”
苏姿晗心才稍稍放下,文烨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含糊,半梦半醒着一般。
“有吗?”她冒着冷汗,心虚地辩解着:“可能是因为太热了吧。”
“是吗?”文烨稍微撩开被子的一角,抱着她的手也比方才松了松,温柔地问道:“还热吗?”
☆、第十二章 目的
苏姿晗的心始终是紧绷着的,“不热了。”
“不热了就好。”文烨迷迷糊糊的,再次将她往自己的怀中抱近,好像有人要和他抢夺她一样,紧护着,不愿放手,“睡觉。”
这次是真的已经入睡。
而此时的苏姿晗却完全没有睡意,静躺在他的怀里,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暗自沉思,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一声长叹,拉上被子盖上。
次日,苏姿晗派小泉子偷偷到冷宫问了哑姑姑的情况,哑姑姑虽然醒了,但是却已经几乎不能动,哑姑姑本来就不能言语,现在连写字都做不到,要从她口中得知事情的真正经过已经成为一件难事。
小泉子从冷宫回来后,带回了赵淑盈给她的一封信和一金银花木雕。
苏姿晗看完信,一个人坐在榻上沉思了许久许久,霍然,眸子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唇畔勾起一个弧度,将信放在烛火上燃成灰烬。
王鸢,陆贵妃,是时候该挫挫她们的锐气。
这一天,苏姿晗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
这是她第一次下厨房,连生火都不会,可偏偏不让别人插手,她慢悠悠地做着,力求做到最好,每一步都自己来,出了一点瑕疵就淡定地重做,极坏了在旁边指导她的厨子,在心里可惜着,真是浪费了上好的食材。
御膳房的人在私底下讨论着,从来没见过这么闲的皇后。
做了不知道多少遍,端着终于完工的桂圆山药莲子粥,轻轻一闻,有着诱人的食物清香,终于满意的笑了笑,端着到了璟銮殿。
见到她的小镜子并不意外,反倒像是等待已久,笑容满面:“参见娘娘,奴才这就去禀告皇上。”说着拔腿就进了殿内。
“参见娘娘。”李统领见着久违的苏姿晗,和以前一样,恭敬地行着礼,骨子里却是倨傲的,虽然眼前的苏姿晗比以前看上去要成熟那么几分,但做的事却和以前一样幼稚,占用御膳房一上午的事老早就传到了璟銮殿,虽然说是为了文烨,但仍不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该做的事,这样的人,适合当宠妃,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后。
苏姿晗应景微微一笑,来不及说什么,小镜子走了出来,“娘娘,皇上让您进去。”
她迈着莲步悠悠然步入,给眉眼间尽是笑意一路注视着她进来的文烨蹲身行礼:“给皇上请安。”
文烨从书案走来将她扶起:“免礼。”
虽然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如此拘谨,可是她却始终不愿改,强求不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她对他这样的客套。
苏姿晗起身后直接将手中的银耳莲子羹呈给他,微带羞怯:“这是臣妾做的,皇上日理万机,定是辛苦,所以臣妾就做了这桂圆山药莲子粥,望能为您驱忧解劳。”
文烨端起碗,羹色美味香,倒是比他想象中的好,听说这次她可是将御膳房弄得鸡飞狗跳,真是好奇她做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面露惊喜:“你今天怎的想到为朕做羹?”
“臣妾入宫这么久,也没能为您亲手做一道什么,想来有愧。”苏姿晗垂下眸子小声接道:“陆贵妃每日给皇上做羹,臣妾也想……”
“原来是吃味了。”文烨笑得更加灿烂,“没想到上次陆贵妃说的话如此放在心上,朕不过就吃了她喂的那一口而已,并不像她所说,在那之前朕可从来没有吃过她喂朕的东西。”
而且那次还是为了气她,结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气到了自己。
现在终于知道原来她是在意的,心里更像是跟吃了蜜一样的甜。
苏姿晗没有反驳,算是默认:“快尝尝味道如何?”
文烨端着羹放在桌上,并顺势坐下,拿着勺子浅尝一口,突然挑了挑眉。
“怎么样?”苏姿晗着急问。
文烨抿着嘴,许久都不曾回答,像是在细细品味着,面上看不出喜恶。
苏姿晗不敢催促他回答,只能认真的盯着他的脸,想从中得到丝线索。
文烨侧首看见她紧张在意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失笑,道:“真不错。”
苏姿晗脸上绽放出会心的笑容,文烨一勺一勺地喝着。
看着他津津有味的样子,对她毫无防备,苏姿晗的笑容慢慢凝住,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她要是在这里面下毒……
当这个想法窜出时,内心一震,莫名地疼痛,纠在一团,她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会产生这样恶毒的想法?以前的她从来不会这样,对啊,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如果她爹的事真跟他脱不了关系,她要不要就这样……
文烨感觉到她一直看着她的目光,抬头,只见她的目光幽深,含着一种沉厚的情感,目不转睛,仿佛是在认真深情地望着他,打趣道:“如此望着朕,是想和陆贵妃说的那样喂着朕吃吗?”
“嗯?”苏姿晗懵然,回神后赶紧道:“没,没有,没有此想法。”
文烨由此看出她刚才的心绪是早已远飞,她在他面前出神是经常的事,拉住她的手把她抱放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道:“刚才在想什么呢?”
“在想以前的事。”苏姿晗美目黯然,没有焦距地落在远方。
“以前的事都已成为过去,还有什么可想的。”感觉到她语气中的淡淡苍凉,文烨以为她想到以前的苏家,繁盛至极,而现在……
故而不愿提及。
“那些事您不愿提可臣妾却忘不了,皇上,您骗得臣妾好苦。”她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辨不出任何情绪,眸子也是如一汪平静的湖水,幽不见底。
文烨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她全都知道了?
内心极度不安之际,却见她浮现出笑容,如琬似花,“当年赵晃谋反的时候,您竟然连同太医来骗臣妾,让臣妾以为您……”她嘴微微一翘,带着一份嗔怪,“就连吃饭的时候也骗臣妾,当时手抖得那个厉害,害臣妾还得喂您吃饭。”
文烨心中的大石放下,宠溺道:“朕不也是为了更好的瞒过那赵晃,而且,朕就是想吃你喂的饭。”他在她的脸上窃吻一口,幸福的坏笑着,“和你一样,香。”
苏姿晗没被他的挑逗弄得心思荡漾,只知道离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进了一步,一脸疑惑:“说来,臣妾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您的病是假的,那又是怎样骗过赵晃带来的陆神医的?”
文烨得意一笑:“他有个孪生兄弟。”
只此一句话,苏姿晗就明白了,原来是李代桃僵,那赵晃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昔日对他忠心耿耿的陆神医早就被文烨找来的冒牌货无声无息间替代。
她只知道事发后陆神医被文烨关押在大牢里,这就说明了陆神医不是他安排在赵晃身边的人,一直想不通,原来是这么回事。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
还要留着他。
“这陆神医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医术超群,实乃能才。”
苏姿晗道:“皇上是想让他为您所用?”
文烨眉宇间隐有忧色:“只可惜此人一直顽固不化,一直想着赵晃之事,朕这几年来不知请了多少说客,也没能说服他。”他感慨,“如此也可见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如能为朕所用,定是如虎添翼。”
“哦?世间真有此等人?”苏姿晗兴趣盎然,“不如就让臣妾去试试。”
☆、第十三章 赌约
“你?”文烨颇为意外地挑眉,脸上分明写着不相信。
“对,就是臣妾。”她自信满满,“此次如果不成功,臣妾愿意自动让出这皇后之位。”
文烨愕然,但见她胸有成竹,盈盈目光中带着一份乞求,却满是坚定,轻松一笑道:“好,朕就让你去试试,不过,不管成功与否,都不需要你让出皇后之位。”
“不,臣妾自然说到做到,不如就让李统领来做个见证。”苏姿晗的笑轻轻浅浅,掩去所有锋芒,直接叫来李统领,话语轻柔却又一字一顿:“我皇后苏氏在此立下誓言,定将让陆神医为皇上效力,如若不成,自当交出凤印。”
文烨讶然,同时担心涌上心头,李统领是两朝重臣,为人刚正古板,她找他作见证,倘若办不成,到时候想不交出凤印都难。
正想说话回旋,却见李统领抱拳肃色道:“臣自当秉公处理,不负娘娘厚望。”
李统领虽然惊诧,但苏姿晗所说正好符合他的心意,顾虑到文烨对她的宠爱,再加了一句:“且永不为后。”
苏姿晗微怔,没想到李统领对她如此不满,不过思量片刻,道:“如若不成,交出凤印,永不为后。”
挂名皇后而已,并无实权,得之她幸,失之她命,她不在乎。
面对她的信誓旦旦,李统领心中原有的底气突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