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离开他的安宁,她更宁愿与他相守中,风雨兼程。
谢承颢望了望数步之外站着的燕北羽,实在想不出,这个人哪点比自己好了,就那么入了她的眼。
“对方提了什么要求?”
燕北羽过来,将那信递给了他,“你只要安安份份的,不戳破我们的身份就够了。”
谢承颢接过去,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沅沅好歹也算是朕半个女儿,朕再怎么样,也不会不顾及她的性命。”
不可否认,沅沅天天叫着他爹爹的日子,他是真的将他当做了女儿疼爱的。
自己落到这个步,他也确实是心有不甘的,也确实可以利用现在的局势报复燕北羽,以泄心头之恨,可是一想到这样做了,沅沅便会因此丢了性命,他没法下那个狠心,只为图一时心头之快。
“谢谢你能为沅沅如此着想。”谢诩凰再一次朝他答谢道。
在北齐的时候,璟儿是与他不甚亲近,沅沅则是老被他带出去玩的,一度将他当成自己的亲爹爹,她说无数次都不改口。
她也不曾想到,就是这样,竟会让这个一向只以自己利益为重的北齐王,会因为沅沅而暂时放下与大楚的仇怨。
燕北羽望了望他,开口道,“明天会送你和高昌人一起离开燕京。”
他们混在谢承颢的人之中,只要他不说破,高昌的人也不一定能识得破,对方说了只要送人出城,就会慢慢给沅沅藏身之处的线索,但他们也不能一味处于被动。
所以,介时一边依照那些线索寻找沅沅的藏身之处,一边混在谢承颢身边设法追查到那个会来与他们接头的人。
虽然现在沅沅在他们手中,可是救回了沅沅,也没有打算要放过他们。
“但愿,你能有那个本事救回她。”谢承颢毫不客气地道。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能早一些明白,自己一直最重的,最想紧紧握住的是这样容易失去的,知道自己在失去了这一切之后,唯一能想到的竟是她和那两个孩子,他一定会在那个时候好好与他们相处,不是以那样的手段强制留他们在中都。
他太过相信权势的力量,可是再大的权力,再深沉的心机,也不可能束缚住真正向往幸福的心,也束缚不住她要离开她的心。
“沅沅是朕的女儿,朕自会倾尽全力营救她回来。”燕北羽针锋相对道。
说实话,他是感谢这个人这一刻的妥协的,不然他们要营救沅沅回来,势必还是要费一番国夫的。
虽然这么多年与这个人一直敌对,且一直要置对方于死地,但这一刻他对于沅沅的宽容,不管这些年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沅沅和璟儿北齐生活着,他也还是要由衷感谢他的。
霍隽看了看眼前的一幕,站出来道,“明天要送他们出城,还有许多事情准备,我们先回去安排吧。”
这两个人不管在权场上还是情场上斗了这么多年,却不想这个时候能因为沅沅暂时放下敌对,这也是他所意外的。
谢诩凰看了看燕北羽,道,“我们先出去了。”
虽然对方已经提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但是他们都清楚,对方不会那么轻易放了沅沅的,所以要救人,还需要诸多准备。
燕北羽似乎还有话要与谢承颢谈,他们也不方便留下。
燕北羽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稍后就回去。”
为了一切顺利,有些事,他也必须要
提和谢承颢商议清楚,毕竟关乎到沅沅的生死性命,任何一处小小的疏漏,都可能导致营救失败。
谢诩凰和霍隽一行人先行离开了刑狱司的牢房,就连牢内看守的缇骑卫也随之退了出去,只剩下的雄踞一南一北的两位年轻帝王,一个在牢内为阶下之囚,一个在牢外是病弱之躯,谁看着谁的眼中都满是敌意。
“看着朕落到这个地步,阁下手里可高兴了?”谢承颢冷然道。
他聪明一世,算计了别人一辈子,老以为已经送上了死路,结果却败在他最后一招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什么好高兴的,只是觉得可怜罢了。”燕北羽道。
其实,他们之间既是对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极了解对方心理的知己,他们都出生亲情凉薄的皇族,都是从最受人践踏的位置一步一步爬起来的,都不曾体会过亲情是什么滋味,都不懂情为何物。
只是,他比较幸福,早他一步遇上了她罢了,早早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个人醉心于权势,却始终不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但这一刻,他知道,他已经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
“可怜?”谢承颢冷笑,自嘲道,“朕已经成了你的阶下之囚,可是也不需要你可怜。”
他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可怜为何意,只是却不愿在这个人面前承认。
他想要的一切,都让这个人得到了,他却来说可怜自己。
“朕只是想夺回原来的大周江山,也无意与你要争什么,可是你却欺人太甚,一步一步从朕身边夺走她,要置朕于死地。”燕北羽道。
他本也无意非要与他争个你死我活,只是他的出身,以及他所爱上的女人,他没有绝对权势,是无法保护自己,更无法保护她的。
权势对于谢承颢是一个人活着尊严,对于他是保护自己,保护所爱之人的工具,故而他并没有他那样的野心。
“嗬,你还真是仁心仁义呢,朕要是还有机会,可绝对不会再给你活路。”谢承颢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他的敌意。
他从来没有那么仁慈,也深知对于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不想处于被动被人算计,所以一向都是他先出手里对付别人。
只是,这一次是他坐上北齐王位以来,最为惨败的一次。
“但愿以后你还有那样的机会。”燕北羽平静说道。
谢承颢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留在这里,应该不是要跟朕扯这些废话吧,有话就说,有屁就话,朕不想一直对着你这张脸,看不下去。”
他现在清瘦得那个样子,也真是够吓人。
燕北羽无奈地叹了叹气,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朕还是要感谢你这两年以来,在北齐对于他们母子三个的照顾。”
所以,在她向他提出那样的要求之后,他也没有太过反对,不管怎么样,他还能有机会能与他们团聚,也知道他们在北齐以来一直过得平安。
“真要感谢,那你倒是乖乖死了,把南楚和他们都让给朕啊。”谢承颢胡搅蛮缠道。
燕北羽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气,微微笑了笑说道,“沅沅刚回来的时候,还几番说要见你这个爹爹的,虽然朕不乐意,但是若非你待她好,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到底要废什么话,想感谢,那你把沅沅也直接送朕带回去算了。”谢承颢没好气地说道。
口口声声说着要谢他这两年给他养了儿子和女儿,可是什么好处都不给他,还说什么感谢。
他很清楚,这个人这是在跟他打人情牌,可是不得不说,在这样的时候,他还是不得不接受他这个人情牌。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沅沅的事,就怕到时候他会搞什么鬼,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会让沅沅陷入更大的危险。
可是,不得不说,这个人是太了解他的心里的,若是以前他绝对是会从中谋取自己的利益,可是这一切,他却是实在不忍心让沅沅出事的。
即便,那是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的骨肉,他也不愿看到她有性命之忧。
燕北羽看着他沉默了好一阵,语声凝重地拜托道,“所以,我是真诚地想要拜托你,这次营救沅沅的事情上能高抬贵手。”
他没有说朕,而是在说我。
不是以大楚皇帝的身份拜托他,而是沅沅的亲生父亲的身份来拜托他,楚楚出生仅仅活了几日就夭折了,这一直他们心头最深的痛楚。
好不容易,沅沅平安地成长到了这么大,若是因为这一次的事,她也有了什么意外,他这一生都无法再面对她,也不无原谅他自己。
他爱她,也爱他们的孩子,可是做为了一个丈夫,做为一个父亲,他为他们做的事情都太少了。
他让她在最痛心绝望的时候离开了他,他在她几近拼了性命生下那两个孩子的时候,竟都未曾在他们的身边,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亦是他拿一生的时间也无法弥补回来的。
谢承颢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良久,应道,“别的事,朕也许会答应了会是反悔的,但是这件事,朕应了你了。”
他很清楚,这个人是有多痛恨自己的,可是在这个时候,竟然如此向他请求,可见也确实是紧张沅沅的安危的。
“多谢你了。”燕北羽微微躬身,诚声道。
“你也搞清楚,朕之所以答应这件事,不是因为你的拜托,是为了小诩凰和沅沅,在朕心里,沅沅也是朕的女儿,朕也不想看到她出事。”谢承颢冷哼道。
他只是不想看到沅沅出事,也不想看到她再痛苦绝望,若是针对这个人,他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朕知道。”燕北羽道。
谢承颢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他的拜托,他痛恨他对于她和两个孩子的觊觎之心,可是这一刻,却也庆幸他多少是在意他们的,否则也不会答应他们这样的请求。
“该说的,你应该也已经说完了,可以滚蛋了吗?”谢承颢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他的敌意,这个人老在自己眼前晃,他总习惯性的有想宰了他的冲动。
燕北羽没有再多说,默然离开了,不一会儿看守的缇骑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件事,虽然也可以不向谢承颢打招呼就做安排,可是这个人太过危险,若是不事先有所勾通,真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保不准他会干出些什么。
别的事情,他想要有什么动作倒也罢了,可是沅沅的事情不能出任何意外,所以这件事,他们必须得肯定这个人不会从中作梗。
他出了刑狱司,霍隽和龙靖澜已经离开去做安排了,谢诩凰还在外面等着,见他出来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久?”
她当然可以猜想得到,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能说些什么,燕北羽只是担心谢承颢虽然答应了她,可又怕到时候他又会针对于他,会影响了营救沅沅的事,所以才会留下和谢承颢多说了些什么。
“多说了几句而已,霍将军他们呢?”燕北羽道。
“沅沅现在一定还在燕京城中,而对方提出那样的要求,恐怕在我们放谢承颢和高昌的人离开之时开放燕京,他们也想趁着这个时候出城去,所以大哥和师姐需要在四道城及周围安排人留意明天的动静。”谢诩凰道。
他们必须要留意到一切可以将沅沅救回来的机会,任何一步都不能疏忽大意,所以明天开城放行是非常关键的时候。
然而,此时此刻的城北得意楼,幽暗的废弃酒窖,易容改扮的莫玥偷偷打开了暗道,果真在下面的密室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小女孩。
这里没有地处偏远,反而是距离皇城特别近的酒楼之中,只是这是酒窖的最底层,一般设的酒窖都是只有一层,所以缇骑卫和宫中禁卫来来回回搜了好几回,却也不曾找到藏在酒窖下面的这一层密室。
莫玥看着坐在墙角自己玩耍着的小女孩,那眉眼模样都似极了燕北羽,只是此刻看在眼中却是万分的可恨。
沅沅一边舔着自己没吃完的糖人儿,一边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人,“你是谁?”
“你自然是不知道我是谁,不过你爹你娘便应该怎么了。”莫玥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也全都是拜他们所赐,她也本以为,这一局不管是高昌,庞宁,抑或是北齐那边赢了,也都是有她的立足之地的,可偏偏最后他根本没有死,还将计就计地将谢承颢也给算计了。
他连辅佐他多年的义父都可处置了,更何况是她了,她又哪里清寒敢再去露面,若不是有密宗的人及时赶到燕京,带走了他和阚玺,恐怕到现在他们两也进了刑狱司饱受折磨了。
好在那天出去打探消息,倒是看到龙靖澜带着她,她一看便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孽种,顾而趁着龙靖澜与人说是,不注意的时候将这个骗着走开了,而后和密宗的人一起带到了这里。
沅沅看着咬牙切齿有些狰狞的样子,微微往墙边退了退,嘴上却说道,“那你带我找爹爹。”
“你想回去?”莫玥走近,蹲在她面前冷笑问道。
沅沅老实地点了点头。
莫玥冷酷一笑道,“恐怕你是再也回不去了。”
说着,一伸手捏住她的小脸,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心头生出阵阵快意。
沅沅一急,狠狠一口咬在她的手上,对方这才松了手了。
莫玥手上一疼,将孩子甩在了地上,“臭丫头,你找死。”
沅沅气鼓鼓地瞪着她,一点也没有惧怕她的样子,虽然在熟识的亲人面前会撒娇,可是在这生人面前却完全不像个一岁多的孩子。
莫玥想要再下手,阚玺从入口进来,“够了,我们带她回来,不是为了给你泄私愤的。”
他们还需要用这个孩子,换以父王和母后的安全,换到他们以后的出路。
莫玥恨恨地咬了咬牙,道,“只要他们把人放出了燕京城,这个孩子能不能活着回去,已经不重要了。”
阚玺皱了皱眉,道,“你要想活命,就给我乖乖的待在这里,你要想找死,你自己走就是了。”
他确实恨毒了燕北羽,可是现在也不能对这个孩子下手,一来现在不是在燕京,这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二来他们将来还需要依靠谢承颢,而这个孩子在北齐也是与谢承颢关系匪浅的,他们是能杀了他图一时心头之快。
可是万一因此不仅得罪了大楚,还让谢承颢对他们起了敌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莫玥想了想,恨恨地瞪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孩子,怒然拂袖离开。
沅沅坐在那里,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阚玺,不哭也不闹,完全不像在父亲面前总是撒娇胡闹的小姑娘。
“小丫头,你乖乖待在这里,过几天就让你见爹娘。”阚玺说道。
沅沅看了他一阵,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