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个时候,容欢也是送了一只小狐狸哄她开心——
“这是王爷今日狩猎特意弄来的,之后马上吩咐人送到王府,说是给表姑娘解闷的。”
“哎呀,王爷待姑娘真好,瞧这小狐狸白得跟团雪花似的,多可爱啊。”
当时她的表情,也是跟宝儿一样那么喜不自胜吧。
幼幼瞳孔焦距有短暂的模糊,醒过来,紧接着问:“宝儿给它起名字没有呀?”
宝儿表情呆呆的,显然还没有,低头看看小狐狸,继而有了主意:“叫白白!”
白白……的确是很白啊,小孩子就是这样天真,幼幼忍俊不禁,而宝儿朝旁边喊道:“掬珠姑姑,习侬姑姑。”不过五天而已,就已经跟她们混得这般熟络了。
宝儿在掬珠跟前踮着脚焦急:“我要吃掬珠姑姑做的红豆糕!”
掬珠做红豆糕一绝,躬身笑吟吟地答应:“好、好,我的小祖宗,别说红豆糕了,你要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噢!噢!”宝儿抱着白白在院子里撒欢乱跑,习侬跟汪妈妈在后面紧跟着,唯恐她摔个马趴,三年了,寂如古井的的凝思园,忽如被一夜细雨滋润般,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宝儿在院子里放了会儿白白,稍后坐在屋里吃红豆糕,由习侬掬珠她们陪着作游戏,绕翻绳,一下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王妃,王爷在外面等着接小郡主回去呢。”临近黄昏,习侬进来禀告,语气有些依依不舍。
宝儿正黏在幼幼怀里睡得酣甜,小手紧紧缠着她的一只胳膊,宝儿睡觉时总喜欢抱着人,大概是自小跟着她爹爹养成的习惯。
“我来吧。”汪妈妈知道幼幼怕惊动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宝儿接过来,可惜宝儿还是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惺忪睡眸,嘴里哝哝地唤着,“娘亲。”
幼幼心坎又酸又软,一下子就舍不得了,重新把孩子抱入怀里,汪妈妈私底下心急火燎,想着王妃如今好不容易想通了,肯跟孩子见面,但是与王爷之间……这俩人一个白天陪孩子,一个晚上照顾孩子,彼此却压根不照面,这叫什么事啊。
想王爷人都到凝思园门口了,却不肯踏足半步,偏偏王妃也没有出去的意思,汪妈妈左右问难,到底不敢让王爷等候太久,只好劝起宝儿:“小郡主听话,王爷来接您了,等明儿个咱们再来好不好?”
听到“王爷”二字,宝儿十分听话地点点头,或许一天未见容欢,也是想念爹爹了,没有闹着不走,嘟嘟着小嘴:“娘亲会离开宝儿吗?”
小孩子会依赖母亲,尤其在即将分离的时候,幼幼一包眼泪不自觉涌了上来,心里忽然觉得难受极了,自从见到宝儿,思念的情绪便一日胜似一日,睁眼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做事的时候想,睡着的时候想……这种感情渐渐强烈,快要无法控制,恨不得无时无刻不与孩子在一起,可是眼前总有一条鸿沟,将她拦着、挡着,她站在崖边茫茫无措,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垮过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吻着宝儿小手:“不会,娘亲永远不会离开宝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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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晚膳都备好了。”傍晚容欢进了澄露阁,婢女不禁恭敬行礼。
桌上摆着美味菜肴,全是宝儿喜欢吃的,可惜不见宝儿的身影,容欢出了一阵神,有些明知故问:“郡主呢?”
婢女果然答:“郡主今天又闹了半天,所以留在王妃那里用膳了。”
容欢颔首,挥手命她退下,只留下吕淞在旁伺候。
吕淞不敢吭声,就瞧王爷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爷在想念小郡主,以往每回陪小郡主吃饭是王爷最开心的一件事,可近半个月来,眼瞅着小郡主越来越黏王妃,连晚上都是吃完饭才回来,只剩下王爷孤零零地用膳,忽然就觉得没了小郡主的笑音,这澄露阁都变得寂寞了。
容欢饮完几杯酒,起身出屋,吕淞忙不迭跟着,其实不必猜也知道王爷要去哪里,一抬头,果然已经站在凝思园门前。
楼阁灯火,摇上明窗,隐约有轻音笑语,隔着罗纱遥遥传出,容欢仰头而望,天上月如滢水,漫了他一眼的月色,倒有些朦胧的醉意,那时窗下有影,他心头分明一悸,总也望穿秋水。
吕淞小声讲:“王爷,要不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容欢却道:“多嘴。”
吕淞碰了一鼻子灰,用手蹭蹭鼻子,其实也不怪他多言,实在是王爷那副模样……他都觉得有些可怜,近来每晚都要这样站上一个时辰,说是等小郡主吧,又完全不像。
不久后,可算把小郡主盼出来,小郡主被汪妈妈牵着手,一瞧见容欢,便欢天喜地地扑了上来:“爹爹!爹爹!”
容欢抱小猫似的,一把就将她捞进怀里,简直想死了,使劲亲着宝儿的小脸蛋:“宝儿想爹爹没有呀?”
“想、想!”他一侧脸,宝儿便默契地往他脸上吧唧好几口,那模样简直像啃着上好的鸭脖子,在瑜亲王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不少口水。
容欢闻言,宠爱而无奈地勾下她的鼻尖:“你这丫头竟胡说,想爹爹还……”眼神不易察觉地往门口扫了扫,依旧只有汪妈妈一个人,略微黯然。
宝儿兴奋地举着手里的花圈:“今天掬珠姑姑给宝儿编了花圈,爹爹戴!爹爹戴!”
于是在闺女强烈的要求下,瑜亲王便顶着一头花圈抱着孩子往回走,可惜瑜亲王身上尊威的气质太强,与那花圈极不搭调,平白添了一丝滑稽之感。一路经过的下人纷纷低头装看不见,想笑又不敢笑。
容欢柔声道:“宝儿还记不记得上次跟爹爹约定好的,后日咱们要去郊外玩啊。”
“记得,骑大马!”宝儿咧着樱桃小嘴笑,“爹爹,娘亲也去,让娘亲跟宝儿一起骑大马!”
容欢脚步一顿,垂下眼帘:“爹爹不是说过了……娘亲身子不好,需要静静休养的。”
宝儿却撅着嘴颇为委屈道:“可是娘亲答应宝儿了啊,娘亲说会陪宝儿去郊外的!”
容欢以为听错,手臂忽然不受控制地抖动下,不太确定地问:“宝儿是说……娘亲同意了?”
“嗯,娘亲想了好久才答应的。”宝儿央求,“爹爹,咱们跟娘亲一起去啊!”
容欢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澄露阁,等沐浴更衣,在床上把宝儿哄着,他起身在原地踱来踱去,随即把吕淞唤来:“你明日一早……”想了想,改口,“不,现在就去趟凝思园,问……问问后日,王妃是否要一道出行。”
听他说“一道出行”,吕淞简直要懵住了,要知道他们这位瑜王妃,可是三年都没个动静,别说跟王爷说话了,就是见上一面也难啊。而王爷此次居然说一道出行,可不跟凭空劈道闪雷似的,让人不敢置信么。
不敢睨对方的脸色,他应了声匆匆离去,不多时回来,垂首恭敬道:“回王爷,王妃那边只回应说……‘是’。”
原本还来回走动的容欢猛地僵住,静静站了一会儿,接着坐下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杯茶,才不急不躁地启唇:“知道了,退下吧。”脸上一派平静,当真不见半分端倪。
吕淞捉摸不出王爷的心思,背身离去时,隐约听见“砰”地一响,好像是茶盏不稳溅洒的声音。
☆、第78章 '郊游'
因明天出行,掬珠与习侬自然也要跟去,尤其是掬珠,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哼哼着小曲,高兴得仿佛回娘家一样,可不是,在这一方天地一憋就是三年,身上都快长虫了,如今终于能有机会出去透透风了,最可喜的是,王妃居然想开,肯跟王爷一道出游了。
熏完床,落下纱帐,等她们退下后,幼幼却睡不着,宝儿当时那样开心,拉着她的手说一起去郊外骑马,对上宝宝充满期盼的大眼睛,她的心就软了,如浸泡酒醋里,真真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舍得拒绝呢。
可是三年了,一想起那个人,她就有些心乱如麻,脑子里浮现许许多多的事,是以前、甚至更久,可一切又恍惚变得遥远了,只剩下最后一次,他在自己面前落泪的样子……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想的烦了,干脆用被子蒙住脑袋。
第二日,幼幼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床,因为太明显,被习侬搽了不少粉,才给勉强遮掩住,待收拾妥当,凝思园外早早有容欢的人在外面候着了,替她们引路,临近王府门口时,远远便看到容欢一行人,宝儿也是一大早就起了,可能知道要出去玩,正兴高采烈地围着容欢绕圈圈,发现她来了,一边喊一边笑地跑上前,跟幼幼亲亲脸,然后又去找掬珠习侬,看得出来,宝儿倒是挺喜欢跟她们玩的。
幼幼得了闲,到底不能视而不见,抬起头望向前方,容欢绣袍华冠,原本隽美如斯的脸上也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居然比她还严重,一夜未眠似的。
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孩子实在太任性……这段日子倒是麻烦你了。”瑜亲王的语气与其说是客套,倒不如说是生疏更为恰当。
幼幼简短道:“没事。”
容欢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我也哄了宝儿好几次,可她坚持要跟你一起去,我晓得你的难处,但在宝儿面前,我希望能尽量让她开心。”
幼幼不太理解他所说的“难处”,是指她不好驳孩子的面,才勉强答应出行?还是指跟他在一起……不过他的大意她是明白了,哪怕两个人再不和,也与孩子无关,她对宝儿的感情是真,而与眼前人逢场作戏,说起来,也算驾轻就熟了。
她回答:“知道了。”
大概是她答的太痛快,一点多余反应都没有,容欢唇畔掩不住几分嘲弄,转身就去唤宝儿。
登马车的时候,宝儿习惯跟容欢同乘一辆,但又想跟幼幼在一起,幼幼本叫人准备了单独的车厢,可惜被宝儿拽着手,结果她就顺理成章地登上容欢的马车,再一次沾了宝儿的光。
她依旧坐在对面,一路上宝儿扒窗瞧着车外,父女俩聊得好生愉快,这次她与容欢提前把话讲明,倒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了,目光投注在宝儿身上,看到宝儿的笑容,她就觉得心满意足。
宝儿道:“爹爹唱歌给宝儿听!”
容欢眼角莫名抽搐了下,摸摸她的脑袋瓜:“讲故事吧。”
宝儿摇头:“不,唱歌唱歌,爹爹唱的好听!”
幼幼暗诧容欢竟然会唱歌,瞟去一眼,容欢有些不太自然地笑了笑:“等晚上宝儿睡觉的时候,爹爹再唱给你听好吗?”
偏偏宝儿执拗上来了,抓住他的手臂,小身子使劲摇晃,嘴巴直快撅到天上去了:“不嘛,宝儿现在就要听!爹爹给宝儿唱嘛!”
闺女耍娇,瑜亲王纵是钢铁之心也要融化了,除了答应别无他法,幼幼发觉他突然抬眸朝自己这厢望来一眼,便迅速把脸转向车窗,继而一愣,她干嘛要显得做贼心虚似的。
容欢给宝儿唱起歌,是首哄小孩子睡觉的歌谣,满满柔情,像漫天漫地的花瓣飘在眼前,比饮酒更能醉人,说实话,连幼幼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唱功了,也不知道他是本身功底好,还是唱久了便练出一把好嗓子来,听得幼幼都微微犯困了,余光不小心一睨,却见容欢正盯着她,眼神阴沉沉的,直刺出她一身鸡皮疙瘩来。
她才发觉自己嘴角是上翘的,在对方眼中,分明一副想笑又没笑出来的样子。
宝儿听得上瘾,拍着小手:“唱丫丫歌!”
容欢面色一白,但熬不住宝儿要求,只好一清顿嗓子道:“瘦丫丫,胖丫丫,白丫丫,黑丫丫,爹爹娘亲的宝丫丫,哎呦呦,是谁的小脚丫……”
结果幼幼“噗”地一声,彻底被某人那句“哎呦呦”打败,觉得嘴里若有口茶,铁定当场就喷出来,她肩膀一个劲颤,其实也不想笑的,但怎么忍都忍不住,一个征战杀伐的大男人居然能唱出这么可爱的歌谣来,不过她赶紧用帕子掩住唇,换成咳嗽来掩饰,可惜人家瑜亲王也不唱了,一路铁青着脸。
半途中,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下,幼幼身子不自觉往前一倾,瞬间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容欢一手搂着宝儿,一手扶住她,幼幼惊出一身冷汗,抬头时听他问:“没事吧?”
幼幼缓过神后,摇了摇头:“没事。”想直起身,但他的手还握得紧紧的。
容欢这才松开,而车夫略带忐忑的声音传来,原来方才是经过了一个小泥洼,容欢倒没动怒,只吩咐行驶得慢些。
不久他们抵达北郊的怡山别庄,幼幼曾经来过,记得那会儿她因为孟瑾成大受打击,一头撞到树上,后来住到亲王府休养,容欢就带着她来这里散心。
因为要停留两天,幼幼跟容欢住在同一处院落,但彼此房间是南北相对的,主要也是方便宝儿可以跑来跑去。习侬她们忙着在屋里收拾铺陈,而幼幼坐下没多会儿,就听宝儿在外面喊:“娘亲快来,爹爹要带咱们骑马!”
幼幼很快换上一身轻装胡服,想一想,她都多久没骑马了,竟觉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容欢依然骑着那匹宝驹“傲雪”,而宝儿就被他安护在胸前,显得好小好小,跟他身上的小棉袄一样。
侍从牵来“青瓷”,那会儿“青瓷”被野狼咬伤了腿脚,如今已经愈合无碍了,这是容欢的意思,大概知道‘青瓷’是她的坐骑,只会骑它。
然而这次幼幼摇头:“去把‘白玉’牵来吧。”
容欢闻言吃了一惊,不过没说什么。
一众侍从在后默默跟随,他们骑马沿途欣赏风景,宝儿第一次骑马,可是一点都不害怕,还学着幼幼的样子,颠着小屁股喊“驾驾驾”,把容欢跟幼幼逗得忍俊不禁。
经过一处地方时,幼幼忽然忆起什么,勒住缰绳:“我想到山上看看。”
容欢比较意外,凝视她的眼神便带着几分令人不懂的情绪,随后点点头。
幼幼还记得路,下马之后,找到草丛里的那个石阶道,拾阶而上,终于来到山顶上的那片小空地,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遍地开满杏黄色的小野花,清风徐徐,哗啦啦地掀开一场花浪,随处可见翩翩飞舞的小蝶,古树参天而耸,是种恒久的静谧。
宝儿很喜欢这里,又是扑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