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鬼没有疯,他很冷静,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甚至算不上是赌博,因为他知道顾飞不会背叛也不会欺骗。这都已经超脱了相信的范围。
顾飞已经起身,朝他笑了一下:“希望我不会令你失望。”
这话说的。剑鬼苦笑,怎么总觉得这话应该是他说的呢?
床榻之上只有一个女子,棉被覆盖的胸口剧烈起伏,低低的咳嗽声回荡在小小的木屋里,声声低回,渐渐急促,终于咳嗽转变得剧烈,听闻女子的声音,竟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肝肠寸断。
似乎是第一次了解到这个词的意义。
女子颤抖着身体,双手不住地在身前摸索着。
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住她的双手,感受到手中的温度,女子露出了一个有些璀然的微笑。
“飞……飞……”女人的声音因为长期的咳嗽有些沙哑,但是仍旧有一种奇异的动听。
“母亲……”
“飞儿……”女人听见他的声音,突然流泪,不住地哭泣,眼泪落在红色的被子上,被打湿的深红宛若鲜血。
“飞儿,飞儿……”女人不住地呼喊他,抱紧他,“飞儿……飞儿……娘对不住你啊……”
眼泪顺着她的脸滑到他的脸上,又钻入他的衣领,隐没进他的脖颈。一瞬间的冰冷刺骨他却顾不上,只是不停地哭着:“娘……”
“飞儿……娘真的对不住你……”女子的眼神悲伤,泪水氤氲了美目,冰冷的四肢让他不禁寒颤,“我真的……真的想要把你生成一个攻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觉得乃在偶的想象里变得越来越受了,咋办啊……噗!”
少年面无表情的抽刀斩之,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
“那么想死吗?”
“米米米……偶认真的来一遍,真的认真滴来一遍。”某女飞快地爬起。
屋外风很大,吹得木窗哐当哐当撞击窗框,凉风从窗缝中钻进来,即使只是些微的凉意却也足够将人包裹。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女子,床边站立着一个幼小的少年,少年冷得浑身颤抖着,却仍旧不吭声,只是直直地站着。
咳咳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女子的咳嗽声,一声一声渐响,也越发急促起来,胸前是殷红的血(这可是真的,刚刚被飞飞砍出来的啊),眼神已经朦胧起来,脸上尽是痛苦的神色。
咳咳
除了这个声音,还有一些细小的呜咽声,时轻时重,似有若无。
“飞儿……飞儿……”女人轻声地唤着男孩,一声声柔肠寸断,手无力的抬起,像是想抓住什么,一只小小的手掌伸出,将那只冰冷的手握住。
“娘……”
那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脸颊……深深的深深的看着他,好像想把他的模样刻画进心里。
泪流下,停也停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时,那风吹得脸生疼,她却无力去擦,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孩子的名字。
“飞儿……飞儿……娘给你取名叫飞……为什么你却飞不起来呢……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女人已经连拥紧他的力量都没有,“如果娘没有生下你……如果娘没有嫁给你爹……如果你不是生在顾家……你也不必被牵扯进这种命运里……飞儿……娘多想你自由……娘多想你幸福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咳得女子浑身打颤,咳嗽的频率甚至快到无法呼吸。
终于,溘然长逝。
少年只是流泪,看着自己的娘结束了她痛苦的一生。
突然醒来,眼角竟是湿的。顾飞坐起来,望着远方的月亮,笑了一下。
突然做了这个梦,大概是因为顾弦的行为吧。他想保护他这个弟弟的行为,让他想起了当初那个坎坷了一生,用尽全力护着他,却最终黯然离去的女子,他的母亲。
因为生在顾家……所以飞不起来。
命中注定。
母亲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他笑了一下。
这句话说的……岂止他一个人?
第六章.千里将军
自从任命了千里一醉为将军以后,反对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是剑鬼的一句:“反对的话就找出千里的错处来,不然就闭嘴。”
于是全超上下无数人整日盯着顾飞,就巴望着他能出点错,但是顾飞不愧是顾飞,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都不慌乱,愣是让人抓不到小辫子。
某监视的人吐血:“这人是为什么为什么啊,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又很晚才睡,而且精神还个顶个的好!”
乖,不要跟他们这种变态比。
顾飞真的是没闲着,每日太阳还未升起便以早起锻炼,想当初他失了全身功力时每日定都要练上一会儿剑……虽然被韩日骅称为舞剑……更何况他现在恢复了功力,更是不可能荒废了练习。
将军便是是统帅,而“帅”也可以是“表率”的“率”。
现在那些个偷窥者深深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些驻扎王都的士兵每日清晨巡逻时都能看见自家将军锻炼的身影,于是后来的某一天,也不知是谁发起的,一群士兵就那么浩浩荡荡的跟着自家将军开始了一天里面的绕城跑,据说惊动了当地不少的百姓,而且这项运动也深受不少百姓的欢迎。
你问为什么?最开始,百姓们看着远处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激起尘土飞扬的模样是很讨厌的,那声音害得他们连觉都睡不好,可是后来他们发现了,这对他们是件好事啊!那些个晨跑中的士兵跑了个几圈,大多都有点饿了,于是这种经营早点小本生意的百姓们生意就火了,赚了钱的百姓们于是对于千里一醉千里将军推崇至极,就差把他画成画像挂在家里驱邪,雕成塑像放在家里膜拜了。
因此,偷窥者们吐血非常。
怎么不但抓不住他小辫子,还要看着他受到人民爱戴,这种感觉……无数人抹泪,真TMD憋屈!
值得一提的是,千里将军不止是受人民爱戴而已,当他来到军营后三天,城中士兵每天回家时的眼神都是恋恋不舍的,好像他们不是去回家休息而是被人推向火坑……
于是无数偷窥者欲切腹,但是被顾飞阻止,其曰:“请不要在军营中自杀,影响军营纪律。”
于是大家才知道原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偷窥,人家根本是清清楚楚。
“千里。”佑哥向他招了招手,一行人向他走过来。
顾飞下令让士兵继续练拳,而自己则迎向几人,“你们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工作的怎么样。”水深笑着望向整齐划一的军队,很是感慨:“他们居然这么听你的话,你真了不起。”要知道,曾经有三个将军被这些王都士兵给气走了呀!
“没什么的。”顾飞不知其中奥妙,只是耸耸肩,突然回头:“阿发,懦夫,你们两个敢偷懒,绕军营跑十圈!”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年轻人苦着张脸,对视一眼,齐齐转身开始漫漫征途。
居然一句怨言都没有,只有一声“不要叫我懦夫,我的外号是懦夫救星!”的呐喊渐渐远去……
几人这才震惊了:“这……乖得跟绵羊似的!”
顾飞翻了个白眼:“什么破比喻!”
御天神秘兮兮地问:“秘诀在哪里?”
“只要你去当众表演一次切腹大家就也什么都听你的了。”顾飞笑曰。
“哦~”御天似懂非懂。
战无伤看不下去了,补充:“只要你还活着。”
于是御天就郁闷了:“跟公子走得太近了被污染了啊千里……”
听到公子这个名词从他的嘴里说出,所有人人都明显愣了一下,御天虽然不明白两个人之间确切发生的事,但是那一夜的事他是亲眼看见的。其他人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从公子今日死活都不愿来这件事上来看,都能猜到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顾飞不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不来也好。”
如果可以永远不再相见,那么有些话就可以永远不用说出口。
打断了这片沉默的是一位士兵,他恭敬而小心的低声对顾飞报告:“将军,有位叫做漂流的人来找您。”
御天的面部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怪异。
漂流在顾飞离开的那一夜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没有留恋的,而却在顾飞归来后又飞快地赶来。
“你的世界是围绕着千里转的么?”
他想这么问他,可是喉咙深处却苦涩到发不出声音。
顾飞朝诸位士兵点点头:“你们继续,我一会儿就回来。”
“是!”吼声震天。
而让诸位吃惊的是,他们真的一点都没有松懈。
“千里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蛊啊?让他们这么听话。”佑哥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并不难想象的。
王都军士难以掌控是因为年轻人难免心高气傲,而想要使这样的人听话,比起什么威严权力,最方便也是最好的办法是展现出绝对的实力,而巧的是,顾飞刚好是一位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再加上他平易近人的性格,不得不说实在是使士兵们不得不崇敬的存在。
偏偏他对自己的强大没有半分意识,没有什么高手的无聊自尊,为人谦逊,这更加增加了他的个人魅力。
“漂流,你最近到哪里去了?”顾飞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像又瘦了些啊。
漂流摸摸鼻子,“还能去哪?你不在我不就只能到处漂流么。”
顾飞白他一眼,伸出手:“拿来。”
漂流掌握成拳,手指用力到指关节泛疼,良久,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直视着他,苦笑:“我一直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百世都至少会站在你这边。”
顾飞眼神微微动荡,接过信封,指腹微微摩挲,目光落在最后的署名上。
知名不具。
他笑一下:“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它的结果并不取决于个人的想法和思考,而是取决于立场和责任。”
所以即使百世再想要在他的身边,也不可以背叛他古家的责任,而他也是,即使再想要守在那个无耻之徒身边,也逃不开身为顾家人的命运……有些事不是只要想就可以。
早朝时分,某位大臣阴阳怪气的道:“千里将军深受士兵和百姓的爱戴,大家都说他是万年难得的好将领,那么不如把他调到边疆去吧,那里可比王都需要他。”
剑鬼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明白官居高位的顾飞有多么的遭人恨,而且更可恨的是这个人完全没有自觉……对于受爱戴没有自觉,对于遭人妒恨没有自觉……
就在剑鬼还在思量着要怎么回绝时,顾飞已经结果了话茬:“臣下认为这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叫什么的大人……”那位不知道叫什么的大臣脸黑了,“我觉得他说的很对。”然后在剑鬼吃惊的表情中,微笑:“臣下请命,请圣上将微臣调到边疆。”
剑鬼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当然明白顾飞的想法:边疆重地,兵马充足,要训练兵力从这里着手很正常。可是那边疆荒地的……他怎么忍心看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兄弟去那里受苦?
顾飞略一作辑:“圣上……谁去不是去?我去意已决,请你应允。”
话的最后他没有用谦称尊称,表示他是作为一位友人向这个高高在上的人请求的。
剑鬼眼眶微热,单手掩住,另一只手凭空挥了两下:“你……去吧……”随后叹息:“千里……万事小心。”
“恩。”顾飞微笑:“谢谢。”
这一刻,他的几位朋友才真正明白,这个男人真的是将军,真的即将去到那个偏远的地方,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卷入那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危险的地方。
可是他说“谢谢”。
剑鬼苦笑。
他想起了一句话。
顾家男儿皆英雄。
大概是真的没错,即便是那几十年前的顾逆流有多么残暴多么昏庸,但在战场上依旧没人能否认他是个英雄。
剑鬼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他知道这个男人绝对担得起这一声谢。
“对了。”男人突然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反手飞出两道黑影,直直射向剑鬼。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连当事人剑鬼都只是煞白了一张脸,除此之外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
“……刺客啊!”
去你的刺客,这么光明正大是搞暗杀还是来让人杀啊?剑鬼无言的翻了个白眼。
顾飞回头对他们说:“长诛短叹,它们的名字。”
剑鬼这才发现,飞过来的两道黑影原来是两把匕首,一长一短,想来长的那把为长诛,短的那把为短叹了吧。而定睛一看,所有人才吃惊了:两把匕首都只留下刀柄露在外面,刀刃部分都已没入墙内。
抽出时很顺畅,似乎是很锋利的小匕。剑鬼抬头看了一眼,顾飞的身影已经化作了一个细小的黑点。
这个男人啊……剑鬼苦笑,要走,至少也要让他们这些朋友给他开个送别会吧!急什么真是……还是说……剑鬼的眼神投向大殿后面的阴影——韩日骅。剑鬼叹息一声:你就这么不想见到皇兄呢?
其实这能怪谁?韩日骅难道不在躲着顾飞吗?其实并不是躲……只是单纯的不敢见面而已。这两个人已经有预感了,一旦真正见到了对方,心里有一份情感就要抑制不住,决堤而出,而这种疯狂对于一贯理智的韩日骅来说,太过陌生,太过可怕,让他不自觉怯步。
而顾飞,是不能够。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是不可以拥有这种感情的,更别说宣泄而出,连将它隐藏在心里都让他不安,害怕。
不一样的原因造就了一样的行为,只是顾飞的躲……更加直接,也更加致命。
千里一醉调任边疆的事传遍了全城,不论是是谁,第一个反应是:“是不是那些贪官看不惯千里将军的清廉,设计陷害他的?”
然后听说是他主动请缨的,于是第二个反应:“不愧是千里将军,主动为了国家牺牲小我啊!”
说是牺牲,也太可怕,不过千里一醉的行动使万千百姓感动不已,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不觉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自己国家有个叫千里一醉的将军,爱民如子,为了国家的昌盛,甘愿独自驻守边疆。
现在挂在全国人民嘴边最多的词语据不完全统计乃是千里一醉……
远在王都的佑哥感叹:“千里是属妖怪的啊?”
韩日骅苦笑一下,仰头饮尽杯中物,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那个可怕的妖怪,即使与他相距千里依旧抓着他的心,让他只想着他。
这个妖怪,有种独特的魅力,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无可救药的相信他,爱着他呢?即使这“爱”的分量不尽相同。
顾飞其实很迷茫,想他多么低调一人啊,怎么突然就备受瞩目了呢?这去边疆的一路上,声势浩浩荡荡,他到哪里,哪里就像是过年一样热闹,他离开哪里,哪里就好像过丧礼一样,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