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的立场,却未必是这意思。
借款是多少?不用了解也知道,这笔借款不会是小数目,一下子还,市财政能不能承担得了?他想,这么多年的旧债,一下子要他还,也不现实吧?这个香港大亨也许能理解!他想,这种对话应该不是第一次了,五年的还款期,也应该向前任提过无数次了,香港大亨能够忍耐五年,总不会逼他李向东一下子还清吧?
他李向东不是神仙,不会印钞票。应该怎么还?分几步还,还几年?他应该给香港大亨一个圆满的答复。
可想而知,这顿饭吃到这程度,便很尴尬了。
饭还没吃完,李向东就想走了。他离开房间打电话给老钱,也没问在哪?直接就叫他马上去他的办公室。他说,我十五分钟到。老钱那边似乎很热闹,好像在拼酒。挂了电话李向东就在心里骂,这么大的事,你竟藏着掖着,到底想干什么?
大约半小时,李向东和黄回到市委大院,上主楼正门的台阶时,老钱已经在台阶上等他们,笑“哈哈”地问:“李书记有什么急事?”
李向东不理他,径直往里走。
黄却停了停脚步,低声说:“你闯祸了!”
老钱愣了一下,问:“发生什么事了?”
黄说:“不是发生什么事,是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你不向李书记汇报。”
老钱还是一头雾水地看着黄。
黄也不跟他废话,说:“今天李书记陪了香港大亨一天,结果,被那代理人弄得他一点面子都没有。”
这一说,老钱似乎摸着头绪了,问:“是借款的事?”
黄说:“你还知道借款的事!”
老钱说:“有那么严重吗?”
黄说:“严重的是,李书记一点不知道。”
老钱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忙解释说:“我哪想到那香港大亨回来了?我哪知道他会当面向李书记谈这事。”
他说,其实,政府借款并不止这一笔,有许多旧债都到期还了,我都在一点点往后拖。我这拖得也不容易啊!
他说,很多事不说也应该想得到的。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各镇各单位借贷的钱都不少,市财政也一样,不可能不借不贷吧?
黄说:“现在,不是否定你的工作,但你这么不声不吭地做事,就是把自己劳累死了,也没人知道,知道了,也要打??!”
老钱说:“我这不是不想给他增添烦恼吗?不是尽量给他减轻负担吗?”
黄说:“你跟我解释没用,你去向李书记解释!”
老钱心里却很不服气,想你黄算什么东西?我当副市长的时候,你不过是个副局长,仗着李向东爬到这位置了,倒跑来跟我耍官腔了。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事自己忽视了,自从自己分管市财政以后,几乎没有向李向东汇报过财政的情况,即使汇报,也是谈好的,很少跟他谈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帐,尤其是这笔借帐,就一直没向他透半点信息。
他太清楚这笔借款了。
十年前,他就知道这笔借款。这笔借款相当一部分是用于投入搞北海湾码头的,第一年就投入了两千万,以后虽然依次递减,但还是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他担心如实汇报这事,李向东一个不高兴,再暗中查这项工程的开支,或许真被他查出点什么来。要知道,那一次,他叫老邝暗中查这事,就差点查出了什么?如果不是李向东刚到任,脚跟还没站稳,如果不是钟市长跟他作对,分散了他的精力,他一查到底还真挖出萝卜带出泥了。
李向东安排他分管财政后,他松了一口气,就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掩盖这个事。当然,按老钱的意思,最好把这笔款还清了,一了百了,然而,当他发现,这笔款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简单,他怎么想办法,怎么偷偷摸摸地还也还不清,就只好想,能捂多久就捂多久吧!
老钱刚分管财政的时候,那个代理人曾找过他谈还款的事。老钱当然强调困难,想这五年的还款期你都不紧张,怎么一到我接管就紧张了,就要逼我还了?这不是想要我难堪吗?不是想要把这事捅出去让李向东知道吗?
他对代理人说:“这事我得向李书记汇报,毕竟数目不小,不汇报不行。李书记有了处理意见,我再答复你。”
老钱应付走了代理人,心还忐忑不安了好一阵,然而,代理人却再不来找他了,好像把这事给忘了,老钱便也乐得自在,想这香港大亨那么热爱家乡,把这么一大笔款借给家乡,可能也没想要还吧?可能哪一天,就提出,把这笔款捐赠给政府了吧?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与现届班子几乎无关了。他想,如果香港大亨追得紧,那代理人还不三天两头地来敲门?
然而,老钱没想到,那代理人一下子就捅到李向东那去了。或许,这是那香港大亨的意思。他想,这香港大亨到底想干什么?他老钱跟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不可能是冲着他老钱来的。既然不是冲着他老钱来的,又是冲着谁来的?老钱想了想,也没想到一个明确的目标,毕竟,除了他还算与这笔借款沾边儿,其他的人,真正的经手人,也已经不在位了。
老钱没把这个想法告诉李向东,如果,他把这想法告诉李向东,或许,他能通过今天与香港大亨交谈里察觉到什么。
第九六七章解决的办法
老钱走进李向东办公室的时候,李向东坐在大班椅上,板着脸盯着他。老钱心里再惶惑不安,脸上还是堆着笑。他说,早想到你这来了,一直不见你,你如果不给我电话,明天,我也会来向你汇报工作。这么说,他就坐到李向东对面的椅子上。
李向东有点困惑,想黄已经跟他谈过了,他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竟还摆出这么副神情,到底想干什么?
老钱坐下来,拎着的包垂在桌下,两手动作了一番,玩戏法似地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在桌上,一下子推到李向东面前。
李向东问:“这是什么?”
老钱没想到李向东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便“嘿嘿”地笑,说:“快过年了,叫杨市长买点年货过年吧!”
他想,把这事办了,李向东这信封收了,火气应该没那么冲了。虽然自己也知道自己办事欠妥当,这鸡腿打人总是嘴软的!
李向东果然笑了,说:“你太客气了。”
他拿起信封掂着。其实,不用掂,也知道这信封的份量。他说,你也没什么准备,突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敬你?他把那大信封推到老钱面前,说,这样吧,就当是我还你一个人情。这一来一往,我们谁也不用给谁了。
他收敛了笑,说,你收回去!我们两人何必搞这名堂!
老钱心里跳了一下,感觉问题严重了,但嘴上还是说:“我知道,我工作有失误,给你添了麻烦,让你在香港大亨那丢了面子,这一笔归一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算你觉得我不胜任现在的工作,明天把我撤了,这心意你也得收下吧?”
李向东想,我要收了这心意,明天还能撤你吗?明天动你一根汗毛都不行了!
刚才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有挪动老钱的念头了。回到市县,把财政交给老钱分管,完全是为了拉拢他,争取在五人组,在市委常委中削弱钟市长的势力。如今,这个意义已经失去了,老钱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老钱分管这项工作没有对他负责!
老钱分管财政后,几乎就没有跟他汇报过财政的情况,上一次,扶持镇级经济,财政局那些人差点跟他这个市委书记叫板,这与你老钱不得力无关吗?那一次,李向东就记着他一笔帐了。今天,这笔帐当然要记在你老钱头上。这么大的事,你竟一声不吭,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再让你多掌管几年财权,你可能就大胆地直接敢跟我李向东叫板了!
李向东说:“收回去,让人家看见不好!”
老钱尴尬地笑着,不知收回好,还是不收回好。这时候,便有人敲门了。李向东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去泡茶,随口叫了一声,进来!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黄。
黄笑“哈哈”地说:“来你这混口茶喝喝!”
李向东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别给我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古怪,你没有跟老钱进来,还不是想留个空间给老钱,让他有时间把信封交给我。
黄似乎也明白了李向东那眼神,说:“快过年了,老钱,你这阵一定忙应酬都忙不过来吧?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你刚喝了酒。”
他这话像是在说老钱,其实,是说给李向东听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有些事不是不能让第三者知道吗?所以,我还是避远一点好。
老钱从椅子上挪过来,说:“乐极生悲啊!”
黄说:“有什么乐极生悲的?”
老钱说:“这不是给李书记批评了吗?一点面子也不留了!”
黄听出那话里的一语双关,便看了看李向东。
李向东说:“一个班子里的,没那么多客套。”
他先给老钱倒茶,说:“谈谈情况吧!市财政到底借了香港大亨多少钱?怎么借的?都化到什么地方了?”
老钱低头想了想,说:“这个事我也不大清楚,那时候,我还没进班子,虽然也听过一些传闻,但传闻的东西未必属实。”
他说,据说有一部分用到北海湾开发了,一部分用于应付当时的开支,都是什么开支,很难说得清。
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说。他说,这种情况也算普遍吧!是前任市委书记亲自借的,钱都划到帐上的,程序上没有问题,没有截留的情况。当时,是以财政下属一个企业的名义借的,如果按正常程序追讨,可以说,这笔款与政府无关。
他说,问题是,这笔款既然是前任市委书记出面借的,人家就把这笔款当政府借的了,就要政府还了。借款额是五千万,每年的利息都按期还了,按合同规定,后五年是连利息连本金一起还的,一年还一千万,如果按程序去办,到了今年,也只剩一千万了。
李向东问:“怎么就不按合同办事?”
老钱便不说话了。
黄说:“这也怪不了老钱。”
李向东想想,黄说的没错,要怪只能怪前任,前任借了钱,用了钱(当然,那钱不是他自己化的),却不还钱,显然就有赖账的嫌疑,显然就是想要你下任还了。这下任是谁?他也不知道,反正谁接任谁还。
钟市长也有责任。他当市长管了两年财政,怎么不跟踪这事,不按合同办事?
李向东想,那会儿,钟市长正跟前任对着干,他会主动给前任卸包袱?这么想,他感觉到,这前任似乎也有自己的说法,或许,他一直都要求偿还,只是钟市长顶着不执行。
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了,这责任有点理不清梳还乱了。
李向东马上意识到,这事不能再管了,这前任的事,自己不能管,上一次北海湾开发,他就差点钻进这个死胡同,被地级市委书记狠训了一顿。只要这一切都符合程序,就只能认下来,只能想办法解决。
话虽这么说,想自己白白替人还这五千万的帐,李向东心里还是不禁一痛。
他说:“真搞不懂,银行那么多钱,怎么就不向银行贷?反正就是还利息。十年前,向银行贷款那是很容易的事,特别是一个市委书记出面要银行贷!”
黄笑了笑,说:“当时的情况我们都不清楚,也无法想像得到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想,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当然,一下子把五千万还了,是最好的,但市财政肯定承受不了。向银行贷款吗?现在要抵押,根本就贷不到。分期还,一年一年还,人家愿不愿意呢?”
李向东叹了一口气,对老钱说:“怎么办吧?说说你的意见!”
老钱说:“只能一年一年还,似乎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李向东又问黄:“你的意见呢?”
黄说:“我认为,要做到两点,第一,必须向香港大亨解释清楚,希望他能理解我们。上任的事,我们不管,也管不了,但上任欠的款,我们一定要还。第二,怎么还?一下子还肯定不实际,他也应该知道这一点,争取达成共识,我们分期还,分五年期也好,分十年期也好,当然是时间越长越好。我们的压力没那么大,又或者,剩一部分给下任。”
李向东想了想,说:“好,就这么办。”
他对老钱说,你去跟那个代理人解释清楚,这种事,先不要直接跟香港大亨接触,我也不便马上出面。你去试探一下他们的口气,如果能成,当然最好。多说好话,多说我们的困难,必要的时候可以说清楚,这事与我们没多大关系,我们只是在尽一种义务。他说,你马上制定一个十年的还款方案,争取十年还款期,如果不行,再考虑其他。他说,这事马上办,我已经答复那香港大亨了,明天给他一个满意答复,你明天必须跟那代理人联系!
至于老钱的问题,李向东只字不提,批评了别人,还让人家去干事,人家会尽力吗?说不定还猜到你要挪人家了,坏你事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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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六八章你瞒不了我
老钱走后,李向东看了一眼办公桌,不见那大信封,想是老钱收起来了,便说,这个老钱,真是不像话,这么大的事也不汇报!黄笑了笑,说,有时候,坏事也会变好事,至少给他敲了警钟,下次他再不敢瞒你什么了。李向东说,你认为,还会有下一次吗?他说,过了春节,我要调整分工,把他挪了。
黄笑了,说:“怪不得他说你不给他面子,原来,你早就拿定主意要动他了。”
李向东说:“不动行吗?你觉得,他称职吗?当初,不是你要进了班子,我直接就交给你负责。”
黄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要分管吧?”
李向东反问黄:“怎么?你不愿意?”
黄苦笑了笑,说:“你真把我当牛使了?我这市委秘书长管着一大堆事,忙都忙不过来,你还要我分管财政?你真是想我我鞠躬尽瘁才罢休了。再说,市委这边的人分管财政也不对口。”
李向东说:“我是市委书记,我让谁分管不行?有什么对口不对的。”
他说,我发现,你到城郊区当这几年镇委书记,倒把你给磨练出来了,很多事处理起来,比我还老道了。
黄笑着说:“你可不要这么说,我这市委常委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