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兰苑
雨滴拍打窗纸作的沙沙声,很轻,却吵到了文惠羽。伏在书案前的文惠羽叹了口气,把笔撂下,透过半开的窗户向外望了望,“怎么连抄写佛经都会这么心绪不宁”。
从郭天放离开后的这一个月的时间,文惠羽足不出户,不给任何人找自己麻烦的机会,只有方婕妤常常来坐,才不至太过冷清。
刚从外面回来的瑰儿,进来关好窗户,道:“一场秋雨一场寒,您当心别着了凉。”
“着凉?现在还有比我更凉的吗?现在就算是寒冬腊月也不能让我感觉到半分寒意了。”
瑰儿听着这话觉得心酸,走过来把毛笔挂在笔架上,“您都抄了一天了,也该歇歇了。”
文惠羽揉了揉发酸的手指说:“我只是想帮待一祈福”。
瑰儿见四下无人,躬身压低声音道:“皇上今早回来了,听说是经过鸿城的时候发生了兵变,鸿城的大小官员都早已向我们投诚,这一遭我们兵不血刃便取得大胜,真是痛快!而瑰儿觉得能做到如此的,除了主上,再无他人。”
文惠羽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露出了来到这的第一个真心笑容,“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可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道:“这消息可靠吗?不会是人家放的烟雾吧。”
瑰儿凑近道:“那些空穴来风的消息我从来不信,这不我刚刚偷偷去了议政殿瞧了瞧,皇上是真的回来了,而且在议政殿大发雷霆,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文惠羽激动的手足无措,站起身来,抱着瑰儿的肩膀,喜极而泣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待一布的局,他已经打到襄京了!”
同样兴奋的瑰儿笑着点头,“八成是,您就安心等着吧,我看不久之后,您就是这皇城真正的女主人了。”
“女不女主人的我到不在乎,只要待一他平安无事就好。”文惠羽双手合十,虔诚跪在地上,祈求道:“佛祖保佑,信女愿将自己的所有福气都转给夫君待一,请佛祖保他平安,可以早日和信女团圆,信女愿折寿十年。”
瑰儿扶文惠羽起来,“您这又是何必,主上吉人自有天相,何须您折寿,您就安心吧。”
文惠羽一时间大喜大悲,站起来有些眩晕,“我总是帮不上他什么,就只有寄希望于这些了。”
“对了,这些日子,您都没好好吃东西,瑰儿这就去给您准备些可口的饭菜。”
文惠羽现在也有了胃口,点头道:“你说的对,我要养好身体,倒时候待一见我瘦了又要担心了。”
无忧谷
“兰儿,今天你还要去集市上吗?”
“为何不去?总在谷里,偶而也会觉得闷。”
章影站在门口,低头绞着衣角,暗自回想着前几次出谷去的经历。
若兰性子冷淡不喜热闹,本从不出谷,可谷里就三个人,章影怕她太无聊,就好不容易才说服她陪自己去集市上的灯会看一看,这一出去就不得了了。若兰即使不穿公主的服饰,可身上那种天家贵气却怎么也掩藏不住,再加上无可挑剔的一张脸,和举手投足的高贵气质,让人无不侧目。真的是行者见,下担捋髭须,少年见,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归来相怨怒,但坐观若兰。这次出去买的所有东西,没有一个商贩问她要钱,就连要回谷里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悄悄的跟着,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好在无忧谷够隐蔽,外人根本进不来,恐怕无忧谷人多的会挤破了头。
若兰看他一脸窘迫的样子,早就猜到了他的小心思,偷偷笑了一下,装作什么也不明白的样子,“上次买回来的东西已经都用的七七八八了,我们这个月总不能饿着吧。”
“上次哪有买东西,一文钱都没花出去”章影低头小声咕哝道。
“不花钱还不好,还给你省银子了呢,好了,你不要啰嗦了,叫上瑶儿,咱们就走吧。”若兰公主拉过章影的手向外走,瑶儿跟在其后。
章影拽住她,道:“要不然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若兰拍了拍他的头,“你不以前都是吵着要我陪你出去走走吗,我现在答应,你怎么又反悔了。好了,我不开你玩笑了,这次出谷我会带面纱的,不会再引人注目了。”
瑶儿适时的递过来一张面纱,笑道:“姑爷,这下你可放心了。”
章影憨憨的笑了笑,“放心了,放心了。”
三人一路欢欢笑笑的出了谷,来到集市上。与世无争的日子过得久了,人的心境也不同了,更平和温暖,瑶儿也像是家人而不是下人了。
到了镇上的集市,三人先来一家常来的茶楼坐一坐,用些茶点。章影先喝了口茶,点头道:“这茶不错,温度也刚刚好,兰儿你且尝尝看。”
一向善于观察周围环境的瑶儿,环视道:“这茶楼人一向不多,现在怎么这么多人,再看外面,热闹了不少,怎么觉得这个小镇突然多了很多人。”
话音一落,就听见旁边一桌赶脚的商队,一人发牢骚道:“总打仗,总打仗,连生意都没得做了。”
另一人接着道:“谁说不是呢,现在都打到鸿城了,听说是鸿城上下早就被江家收买了,皇上途经鸿城的时候发生叛乱了。你说这鸿城都保不住了,襄京还能保得住吗?”
“这也不一定,各位王爷已经进京勤王了,还有那个江待一也在不久前死了,两兵各有损伤,也不知道最后谁输谁赢。”
一个为首的说:“行了行了,莫谈国事,小心祸从口出,我看这个镇子虽小,但还算安稳,我们辛苦奔波又危险又辛苦,也挣不了什么钱,索性就留在这里过日子算了。”
至于他们往后再说些什么,三人都没有继续听,却都满脑子的疑问。瑶儿走过去问:“几位大哥,看样子是襄京来?”
见有面容姣好的女子过来搭话,为首的连忙道:“是,从襄京来的,只是襄京现在局面太乱,我们就只得往这些没有战乱的小地方来了。”
瑶儿奉承的笑了笑,“小女子是小地方人,没见过市面,也没去过襄京,不知襄京是什么样?”
商队的几个人连忙争先恐后的说:“襄京……”
瑶儿假意羡慕的听了一会儿后,进一步问道:“刚听几位大哥说,襄京要打仗了,是怎么回事?”
“说是江待一突然暴毙之后,皇上就趁这个机会出兵,可谁料经过鸿城的时候发生兵变,皇上从鸿城逃了回来。江家又向鸿城增派了大军,看样子要攻打襄京,我跟你说,这也就是我们京城的人才知道的消息。”为首的还故意炫耀了一下。
瑶儿见问的差不多,就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坐在一旁的章影和若兰听得一清二楚,各自神情复杂。
回谷的路上,三人都是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开口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晚上,难以入睡的章影又翻了一个身,低低的叹了口气。
“明天……我们回襄京吧”
“什么?”章影一惊,坐起身来,看着旁边闭眼躺着的若兰,沉静的像梦里的睡莲。
“我说,明天我们回襄京吧”若兰平静的重复了一遍,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
“怎么突然说回襄京?”
若兰缓缓睁开眼,定定道:“与其在这整日忧心忡忡,胡思乱想,还不如去襄京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说也姓郭,是皇室中人,现在我的家就要毁在你大哥手中了,我是怎么也要回去看看的。”
“可现在外面都在传我大哥也死了,我真的是很担心他。”
若兰勾了勾嘴角,反问道“你信吗?”
关心则乱,章影现在静下心来想想,倒也觉得很蹊跷。若兰见他一脸苦恼,道:“好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第110章 重现身
时间随着皇城里的铜漏滴滴答答的声音一点点过去;傍晚的空气沉沉闷闷;宫灯把来来回回的人影拉的老长。
郭天放屏退左右,一个人在太庙供奉的太祖画像前上了三柱香;跪下道:“太祖,孙儿不孝;无法延续您的百年基业,大战一触即发,可孙儿的皇叔皇弟们没有一个肯来派兵进京增援,请太祖爷告诉孙儿该怎么办。”
又转而对挂在旁边的先帝画像道:“父皇,反贼就快打进京城了,儿臣虽已经调了全部可用的兵力但也毫无把握;儿臣不想做亡国君,哪怕拼尽最后一兵一卒。”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郭天放在太庙呆了整整一夜,出来的时候眼睛里透着明显的血丝。在殿外靠着柱子打盹的小连子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揉眼睛站起来,打个千儿道:“皇上,您可算出来了,早膳已经备好了。”
郭天放摆了摆手,“朕没什么胃口,不吃了,随朕去议政殿准备上早朝。”小连子也只好摆驾去议政殿。
郭天放还没走到议政殿,就见刘公公慌张的过来,跪在地上说:“皇上,大事不好了,襄京城外陈列了整整一百万大军,不知何时就要攻进来了,而……而领兵出战的正是……正是江待一。”
“什么?江待一?他没死!一百万大军!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兵力,鸿城倾尽全城不过几万人,一百万人马,江家全部兵力也不过这些了。”郭天放有些站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小连子连忙扶住他,“皇上您当心”。郭天放感觉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他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地方,那个漩涡叫恐惧。
刘公公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低头道:“老奴也不清楚,也是刚听人来报的消息,就急忙来禀奏皇上了。”
郭天放借着小连子扶他的力道站稳身,握了握拳,沉吟道:“随朕去襄京的城楼上看看,朕才不信他江家真的有一百万大军,虚张声势罢了。”
可到了高高的城楼之上,向下张望的时候,郭天放还是被眼前的场面震惊了,襄京城外连绵几十里的营寨,虽然看不真切,但气势却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甚至能看到外面百万大军眼里的杀气,不禁打了个寒颤。
站的久了,刘公公打了个哆嗦,躬身道:“皇上,城楼上风寒,您还是回吧,感染了风寒就是老奴的过错了。”
郭天放叹了口气,“朕也累了,回去吧”。
与此同时,思兰苑也得到了消息。
“少夫人,少夫人,天大的消息!”瑰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嘴里不住的叫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呦呦,看你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用急了,你要说的,我和文姐姐都知道了。”正在殿里逗弄着鹦鹉的方婕妤转过头,玩味看着瑰儿。
坐在一旁的文惠羽眼角眉梢上写满了喜意,气定神闲的品着茗,一扫前几日低迷伤心的神色。
瑰儿擦了擦额上的汗,走近几步,“别总没大没小的,对少夫人直呼其名的,说说你都知道什么了?”
方婕妤嘟了嘟嘴,“我哪有直呼其名,明明是很亲切的叫文姐姐,是人家文姐姐让我这么叫的,你多的什么事。这么大的消息,我当然是第一时间收到风,所以就立刻赶来告诉文姐姐了。”
瑰儿倒是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看似简单单纯的方婕妤心思居然如此缜密敏捷,“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方婕妤俏皮的比出一个小指头,“比你早那么一点点”。
“你收到的消息是怎么说的?”
“我们的军队已经逼到襄京城外了,而领兵的真是主上,叫世人都大吃一惊了!我都能想象的到主上骑马立于阵前时英气逼人的模样。”方婕妤高兴的拍着手说。
瑰儿也笑道:“虽然总觉得主上未死,但现在得到确切的消息,总算是松了口气,少夫人也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比我还要快得到消息呢?”
方婕妤拍着胸脯道:“我要是没有过人之处,怎么能在这宫里立足呢?哪像你,巴巴的跑来跑去,还是得到的第二手消息。”
见瑰儿张开嘴要反驳,方婕妤不给她机会,接着说:“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安心等主上登顶皇城之巅就好了。”
瑰儿好笑的看着她,“现在皇上一定焦头烂额,我们这段时间不用烦恼了应付他了。”
上次郭天放对文惠羽用强的事,瑰儿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所以再应对郭天放的时候要格外小心翼翼。如果文惠羽真的出了什么差错,瑰儿一定会自责到引咎自尽。
文惠羽现在看她们两个斗嘴都是那么的顺眼,真的是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美好,打趣道:“你们两个活宝过来陪我吃些点心,御膳房今日送来的点心倒是好吃得很。”
两人笑着走过去,“有情饮水饱,文姐姐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是美味佳肴”方婕妤咬了一口点心说。
“那也不尽然,要是你做的点心,可就不一定了”瑰儿嬉笑着说。
“喂!你敢小看本宫!大胆奴婢看我不罚你……”
“论辈分,我应该算是你师姐吧,你怎么没大没小的。”
瑰儿和方婕妤已经从斗嘴升为追逐打闹,在一直冷清安静的思兰苑里终于听到了笑声,那么肆无忌惮。
第二天早上,岌岌可危的襄京城就迎来了第一次的阵前交锋,领兵出战的正是消失多日的江待一。还是一贯的银枪白马,银色头盔下坚定沉稳的脸庞比起昔日更多了分必胜的信念。
拍了拍马,江待一上前几步,冲着高高的城楼喊:“郭天放,我是江待一,要是有胆量的,就下来与本帅一较高下!”
襄京城则高举免战牌,虽然这很耻辱,但真的已经是无将可用了,只有几个守护皇城的卫队将领也远远不是江待一手下精兵强将的对手,出战也不过是罔送性命。
躲在城楼之上的郭天放,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马背上的不是别人,就是江待一,一个完好无损的江待一,手脚皆是正常,而且敢出来叫阵,想来武功也是还在的。一连串的疑问,让郭天放应接不暇,所有的事情都太出乎意料了,本以为江待一已死,本以为可以成为一个中兴之帝,所有的本以为都被眼前的现实击碎。毫无办法的郭天放,久久后也只说了句,“回宫”。
江待一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淡淡对身边的李靓下令道:“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