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起了纠纷,其他人如何劝阻都没有用。女子一个推搡,不留神将他推到在地,磕到了桌角,殷红的血从额角淌落下来,女子没碰见过大风大浪,见此情景不由得惊慌失措。
纨绔子弟抬起袖子,把血一抹骂道:“好你个不识时务的娘们,你们主子怎么教的,爷我拆了他家的牌子!来人,给我把茶楼的匾额给砸下来!”
“且慢!”
一声命令让所有的人侧目而望,兰烬落款款走上前来,牵出环佩叮当。之间她三千青丝高高束起,一袭月白色色绸缎长袍湛然若神,俨然一个清俊潇洒的公子哥。
她从容问道:“月瑶,发生什么事请了?”
“你又算是哪根葱?怎么,想英雄救美,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是会娘怀里呆着吧!”纨绔子弟身后一群小厮哈哈大笑起来,兰烬落眸光淡扫,澄澈中不乏凌厉决绝。
名唤月瑶的姑娘绞着衣摆答道:“公子,我来给这位客官上茶,哪知……哪知他偏要把我带回府里为妾。我一时失手,将他推搡在地撞破了额头。”
兰烬落含着笑意,徐徐走到男子跟前:“你当真要娶月瑶姑娘?”
“没错,爷就是要纳她为妾怎么样,你管得着?”
她仍是笑意淡淡:“在下是这茶楼的主人,你说我管不管得着?月瑶你也真是的,他既然真心喜欢你,你便随他回府就是了,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
自从随完颜暮雪到了契丹以后,她终日百无聊赖,想找些什么事情来做。她瞧准许多契丹人都倾慕着中原的文化,便向暮雪借了银子开了这家“沁芳斋”茶楼,基本上是供应中原的名茶和茶点心,也销售些陶瓷瓶、丝绸缎这些东西。招了些姿容姣好的中原女子来,有佳人相伴,客官自然就多了。
月瑶闻听此言,不由得一愣:“公子,你说什么?”
“月瑶是我的人,好歹也云鬓花颜秀色可餐,又非你府里的丫鬟,岂是你想要就能要的?若真要娶,你得下聘一千两,八顶大轿吹锣打鼓来沁芳斋明媒正娶,只做大不做小,你可答应?”
纨绔子弟说着就来气了:“你他娘的也敢跟爷叫嚣?你个小白脸凭啥趾高气扬的,不过就是个女人罢了,爷还不要了!”
兰烬落负手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不行,你砸坏我茶楼里这么多东西,打算怎么个赔法?”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的们,给我把这小白脸捆到爷面前来!”
一帮乌合之众抡起袖管,便要凶神恶煞地伸手来抓她,兰烬落微微勾起唇角,扯下画梁上垂下的一缕喜庆红绸带,素白身影如游鱼穿梭在锦帽貂裘之间。红绸飘扬间,一转眼的工夫,五六个小厮已经被绸带牢牢地捆缚住,丝毫不得动弹了。
纨绔子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呆愣在那里。兰烬落拂拂袖摆,拴紧了红绸带绑着的那几个小厮:“这里不欢迎来闹事的人,识相的就滚远些。月瑶,送客。”
“咱……咱们,走!”
纨绔子弟置气道,抖着腿悻悻地离开了,兰烬落微微一笑,向看得瞠目结舌的在座客官赔礼道歉。正要举步离开,几声疏落的掌声响了起来。
她循声望去,只见有个玄青色长袍的男子缓缓站了起来:“公子真是好本事,不知公子可否赏脸,与在下小酌一杯?”
看见了男子的脸,她愕愣在原地:“你……你怎么……请客官来雅座一叙。”
☆、120、山重水复已无路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兰烬落拂襟在雅座坐下来,穿玄青长袍的明王哈哈一笑:“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看来士别月余,当刮目相待,你摇身一变竟成了契丹茶楼的主子。皇上派我来契丹,这不车马劳顿地刚到达,正好听说此地新开了家中原的茶楼,就好奇地来瞧瞧,不想却碰到了你。”
她把盏一笑:“怎么,看到我很意外?我这身打扮,就连契丹的姑娘都一见倾心。”
“唔,在没入宫时你是名动湮舞城的舞姬,入了宫你是所有后妃心里的一根刺,如今你又骗取的契丹姑娘的芳心,可真真是好本事。我呢,一直都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你怎么会来契丹,过得还好么?”
兰烬落低下眸:“这都是拜你所赐,还有脸皮来对我嘘寒问暖。”
明王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哦,怎么说?”
“若不是你安排疏忽,让九重门的人有机可乘,我怎会差点死于非命?那天接我出城的根本就不是你的人,是九重门派来追杀我的。后来我滚落悬崖,被契丹公主所救,就跟着她来契丹,开了这家沁芳斋。一方面,赚些银两好养活自己,另一方面,我一直在调查九重门,这茶楼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明王释然地点点头:“那你都调查到了些什么?”
她摇摇头:“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我只查到,池吟秋擅长易容术,能够以假乱真,所以必须要小心防范,保不定哪一天就假扮成谁了。还有就是,九重门与定陶王一直有书信联络,我怀疑是政治上的往来。对了,你来契丹又是为了什么?”
“定陶王暗中派人出使契丹,据我手下的人说,他愿以十五座城池换取契丹王的相助,有起事的迹象。听说,九重门的主要势力在契丹,所以皇上派我来刺探契丹王的态度如何,并且探知九重门的窠巢所在。”
兰烬落捏着茶杯:“西楚如今境况如何?”
“很不好。”明王蹙起了眉,“先是皇上的血统遭到质疑,再是定陶王将所有罪责都推到皇上头上,以求出师有名;前段日子朱庆光、李禄、赵劼又自立为王拥护定陶王。如今定陶王势力颇大,西楚内乱纷纷,皇上骑虎难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
兰烬落沉吟起来,没有想到,短短两个月西楚就已发生如此巨变。原本的西楚盛世,可能很快就要狼烟四起,战火纷飞了。
她问道:“那你几时会回去?”
“越快越好。以前是我太轻狂,总妄想着坐上那把龙椅,如今看到皇上为了叛党一事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方知坐镇江山的不易。如今终于明白,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拥有的不止是权势与荣耀,更多的是肩负着与生俱来的责任。所以我早已想明白了,我要和皇上站在统一战线上,攘外安内,也算是尽一份西楚子民的职责。”
她道:“你能这样想固然好,只是定陶王没有你这样的觉悟,利欲熏心心渐黑,这一次恐怕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攘外必先安内,你说,西楚能不能度过这一劫?”
“不知道,就算度不过也要背水一战。你知道的,一旦湮舞城沦陷整,个西楚犹如失去了心脏,皇上会成为亡国之君。”
难道,难道真的会如自己梦境中所料的那样,契丹王会发兵助定陶王颠覆皇权,九妄言会万箭穿心而死,万里江山会血流满坡?
她不敢再想下去,西楚岌岌可危,她却置身事外开着茶楼品茗赏乐。也许哪一天,自己正沉浸于丝竹之乐中时,便会传来西楚亡国的消息。
☆、121、 柳暗花明何处村
泱泱十万精锐排列着整齐的方阵,契丹旗帜猎猎,沙场点兵的紧张氛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契丹王的宗室亲信完颜蒲古手举一碗酒,畅饮一口,扬手杂碎在地:“契丹无畏的勇士们啊,西楚内乱纷纷,定陶王请求我们助他一臂之力诛杀暴君。定陶王即位,西楚的十五座城池就都是我契丹的!勇士们,你们可愿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契丹将士纷纷随后杂碎了酒碗,浑厚地声音一齐喊着:“追随完颜将军,为伟大的可汗效力,为伟大的可汗效力!”
“好,勇士们,随我出征擒王!”
四太子府。
完颜暮雪急急地进殿:“绮罗,不好了。我的表兄完颜将军刚刚已经带着十万精锐,前赴西楚助定陶王夺权了。我也劝过父王,西楚与契丹近年来相安无事,如今父王却利欲熏心,意欲攻破西楚皇城后,倒戈杀了定陶王入主江山。”
“什么?!没有想到,暴风雨来得这么快。暮雪,多谢来向我通风报信,可是如若被你父王知道此事,他会不会对你怎样?”
暮雪摇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父王为了权势地位勾结叛党,这是极不可取的。我自小被父王视为掌上明珠,就算被他知道了,他也不会杀了我的。绮罗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是西楚皇帝的懿皇妃?西楚若亡国了,你该当如何?”
兰烬落喃喃道:“你都知道了。”
“是。上一次我去沁芳斋找你,店小二告诉我,你和一个男子正在雅间叙谈,后来我找到了他,才知道他是明王,你是皇妃。可是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哦,什么事请?”
暮雪认真地凝视着她:“当初我带你来契丹,是一心想要撮合你和我王兄。他现在……对你用情很深。对不起,我不改自作主张的,如今怕是害了你们两个人。”
她已经隐隐猜度到了几分。淡淡开口:“我会向千山解释清楚的。只是现在我心里很乱,当初我假死逃宫的抉择,到底对不对?这些风风雨雨我们本应一同承担的,现今我却留他一个人在疾风骤雨中淌过湍急河流。”
“绮罗,不要想那么多。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情罢。”
兰烬落垂眸道:“我……我该做的事情……”
紫宸殿。
合上八百里加急密报,九妄言深深蹙起了眉。
“这么快。”
裴元昭请示道:“皇上,末将生恐契丹攻破皇城后,会掉转枪头再对付定陶王,独吞西楚江山。如今内有定陶王起事,外有契丹谋图不轨,真真是顾此失彼。”
铺陈开一张羊皮卷轴,上绘西楚、契丹、月氏、乌孙、匈奴五国版图。指尖划过西楚与契丹的交界处,殿内一片沉寂。
九妄言道:“攘外必先安内,阳陵侯你即刻派兵前去定陶镇压叛军。虎狼之师不可小觑,但朕深谙定陶王的心性,他急躁鲁莽,沉不住气。所以能智取则智取,正面交锋只会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末将领命!”
九妄言略一沉吟:“契丹军抵达定陶,至少需要日十五日时间。叛党需要今早剿灭,不可打持久之战。一来,定陶是九重霄的封地,粮草不断;二来,等契丹的援军一到,情况便不堪设想。公孙先生与你一同前往,朕等你们的消息。”
公孙冢摇着羽扇道:“臣有一个提议,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只要是有利于此战的,公孙先生但说无妨。”
施施然开口:“臣想请皇上,将尉迟胤从边疆召回皇城。契丹元帅完颜蒲古的作战方法诡异多端,变化无穷,尉迟胤任大将军时,曾几番远征契丹,比起旁人来应该更游刃有余。”
他负手陷入沉思:“朕好不容易才将兵权从尉迟胤手上夺回,若再给了他兵权,恐怕会重蹈覆辙。”
“契丹虎狼之师汹汹来袭,待到兵临城下为时晚矣!”
许久,九妄言逆光而立:“召他回来。”
☆、122、天涯何处无芳草
“郎中,如何?”
郎中捋着长胡,缓缓启口:“还好没有伤到胎儿,以后切记谨慎些。”
兰烬落听罢一愣:“郎中,你说什么?”
那须发俱白的郎中有些莫名地问道:“怎么了,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么?已经两个月多了,你没有任何察觉?”
她不可置信地抚摩着似乎平坦依旧的小腹,两个多月之前,是十月初的时候。这个孩子来得太不适时,本以为她与九妄言已经再无瓜噶,也许冥冥之中注定他们之间有着挣脱不开的羁绊。
身子骨本就不硬朗,终日瓶瓶罐罐地维持着身子的境况,这么一来也就多多少少忽略了那些有孕的征兆。一清早下了雨,地上有些湿滑,她不留神跌了一跤,顿觉小腹处一阵阵的剧痛。她不是个好娘亲,连孩子什么时候有的都察觉不到。
郎中提起笔,在药方上写下几行墨字:“姑娘,你身子虚得很,随时可能滑胎。老夫给你开几副安胎药,需得定时服用,方可保胎儿平安。”
送走了郎中,千山走进来,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绮罗,你……”
“他终究是我命里逃不过的戒。小时候便有江湖术士替我相面,说我生着泪痣,若一旦遇上命定中的那个人,便会厮守到地老天荒直到彼此身心逝去。也许,我不该违抗命运的安排就这么一走了之的,现在我不是孓然一身了,我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将来。”
完颜千山听完有些急:“可你知道的,我并不在乎这些。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我可以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地抚养长大。”
她愣愣望着他,千山继续说道:“我也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我只知道,我希望你留下来。绮罗,我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可相信我?”
“你和暮雪待我很好,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很快乐。但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归宿啊。”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生活的,而你回去的结果是什么?身负欺君大罪,纵然九妄言极力保你又如何,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兰烬落打开一个锦盒,取出一支玉箫来,通体莹碧漾绿,色泽浑然天成。她递给了完颜千山:“这是我早前在店铺里定制的,不知你喜不喜欢?”
他接过来,掂在指尖一个回旋,将玉箫横陈至唇边。凝神片刻,轻合上双眸吹奏一曲《凤求凰》。
兰烬落淡淡含着笑意:“总有一天,你会向你真正心爱的女子吹奏这一曲,今日就借这支玉箫,向你传达我最诚挚最由衷的祝福。届时你找到了那个女子,你们的大婚之日,我会以琴相和,所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对了,我想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何物?”
“毒药。”
还是一身清净素白的长衫,还是一袭狐皮裘衣,还是清俊的男儿装扮。踏雪白马施施然走出了契丹皇城的城门,城外天阔云舒,白雪纷飞勾勒着冬天的色彩。
“吁……”她停下马,回身笑着向完颜千山和暮雪道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寒地冻的,你们快回去罢。”
“绮罗,珍重!”
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