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未识绮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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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未识绮罗香-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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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鬼。她只知道,只有向前逃,才有生还的可能。
  逃亡百姓熙熙攘攘,道路黄沙纷扬崎岖不平。蹒跚学步的子衿怎受得了这无尽的逃亡,忽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独孤绾儿手里蓦地一空,急急回过头去,正见子衿被崎岖的路绊倒匍匐在地,满面尘灰衣衫褴褛。
  子衿膝盖处摔得蹭破了皮,眼泪混合着脸上的尘土一并流淌下来。被烈日晒红的脸,沾着灰扑扑的尘土,活脱脱像个京剧里的关云长。子衿抽噎着哭喊着:“娘亲,娘亲……”
  燃眉之际,她顾不上逃命,心急万分要折回去扶起子衿。人流蜂拥而过,摔倒在地的子衿已然淹没在人群之中。
  “子衿——”兰烬落失声哭道。
  兰烬落梦中呢喃着:“子衿……子衿你在哪儿……””
  “子衿!”猛然惊醒,素手紧紧攥着别枝惊鹊罗衾,连连的冷汗全然湿透了自己的衣衫。忽而只觉脖颈间一阵冰冷彻骨的凉意,低头一看,一柄冰冷的剑竟抵在自己的咽喉处,稍稍动一下脖颈便要身首异处。
  她惶然侧首望去,原本躺在她身侧的九妄言,竟不知何时手执长剑立在自己榻边。一身素白亵衣,墨发垂于肩旁,一双犀眸中满是阴鸷之气。他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你适才唤的名字,是何人?”
  她骇然,怔怔地望着面前愠怒的九妄言。
  “说!”一声厉喝,在这寂静的宫殿中尤为突兀,“朕说过,你若是动了别的心思,休怪朕无情!好,你不说,朕替你说。你殷殷切切唤的那个人,便是一直以来日夜思念的情郎罢?”
  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只大力的手已经硬生生掐住了她的脖颈:“九妄言,你不是世界的中心,世界为何……要围绕着你而旋转?你不觉得……你的样子,很可笑么。”
  九妄言抿着薄唇,咽喉处的剑峰愈发岌岌可危。她一慌,无措的手将手边的软枕掸落至地。一声玉石与地面接触的泠泠轻响,原本安置在枕下的锦穗墨玉佩也一并掉落之地。
  兰烬落心下一惊,下意识急着要伸手将玉佩拾起来,九妄言却已经先一步俯下了身:“是何物让你如此着急?”
  她默然不作声,九妄言拾起了玉佩。细细端详几分,竟是那般熟悉!攥着手中那浑然天成的雕龙墨玉佩:“你为何会有这玉佩?这是先帝在位时赐予我们几位皇子的,朕的那一枚……”
  他骤然失声。一时之间脑海中记忆重叠交错,十年前集市上那张清丽脱俗略带稚气的脸庞,与眼前这张倨傲清高的容颜交叠在一起。
  “原来如此……”他轻笑声蓦然逸出了口,令她莫名。
  寂静许久,他将剑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缓缓向她走来。她攥紧的身下的罗衾,幽暗的夜色中看不分明他脸庞上的神情,心脏随着他的走近而跳动地愈发剧烈。
  末了,九妄言在她的面前停下。猝不及防的,他俯下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清浅的吻,随即风息云退地离开。兰烬落身形一顿,为他这始料未及的动作而惊愕。
  他睇着她似笑非笑:“若往后还能相见,当个信物也好……”
  那句话,不是当日冲撞太子殿下时,他对她说的话么?兰烬落怔怔向后挪动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那一抹邪笑:“怎么会……”
  “很不巧,事实便是如此。早知这样,朕当初何苦对你百般凌辱。你……失望了?”
  多可笑,一直难以释怀的幼年时懵懂的情愫,苦恋之人竟是这个曾对自己百般凌辱,划破自己容颜的九妄言!当年的情愫,如今的痛恨,交织在一起。
  再抬首时所有的情绪不复:“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你我尚未圆房,哪一日我有幸逃离你的身边,同样可以找一个良人与他双宿双飞。”
  这个女子,愈发是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九妄言随之倾身向前:“爱妃还真真是执拗的很。朕不相信有哪一个妃嫔不会倾心于朕,朕与你一赌如何?以五个月为限,若朕未得到你的心,便放你出宫去还你自由;反之,你此生需得一辈子呆在朕的身边,如何?”
  “赌便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虽道是五月为限,她却没有一日不在盘算着今早逃离他的世界。孤身一人寻个桃花源住下,如闲云野鹤一般,也学那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笑看人间沉浮事,闲坐摇扇一壶茶,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所心驰神往的。


  ☆、47、华堂设宴春不老

  挽月殿。
  时值一月,已近春节。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依然有乱云低敛,急雪回风,肃杀之气只增不减。
  今日太后四十五寿辰晚宴,前几日,各宫妃嫔为讨得太后欢心,皆备了奢华万分的寿礼赠与太后。皇后出手阔绰,赠了稀世的南海夜明珠;淑皇妃素知太后礼佛,便赠了天然祖母绿玉观音;兰昭仪亦讨巧地赠了七宝璎珞。
  唯独兰烬落赠了一件兔皮西番莲大氅。旁人都笑她的寿礼寒酸,太后却欢喜得很,只道是唯有大氅才是最为实用的寿礼。太后原先对她的不满亦改善了许多。
  今夜酉时挽月殿大摆筵席,皇室宗亲悉已前来赴宴。
  挽月殿华灯初上,玉楼起笙歌,宫嫔笑语和。八角宫灯柔和的琉璃灯光,在低沉的深冬夜色中晕染开来,一片旖旎。
  设华堂,摆盛宴,奉美酒,以贺太后四十五华诞。殿内玉阶台基上设以主位,其下两侧左右首处各置三排卷草灵芝案几以及数十张金丝软垫坐席。兰烬落的位置在右首第三排首座。
  兰烬落本想着坐于第三排不甚显眼,却不想等她进入挽月殿之时,皇室宗亲三宫六院差不多皆已到齐,自己算得上是最后几个了,反而倒引人侧目。殿内早已差不多坐满了人。明王九千浪,宁王九青珩,燕王十七九觉浅,以及其他亲王宗亲泱泱数十人。
  见她款款进殿,九妄言手执盛着琼浆玉液的蓝田玉杯,微眯着双眸远望着她,随即仰首饮下杯中之酒;明王单膝盘坐,桀骜不驯,望着她时唇畔隐隐约约一抹研判的笑;宁王则把玩着手中玲珑玉杯,侧首轻柔向她一笑;十七手举酒杯自顾自地豪饮一番。
  缓缓步至坐席旁席地坐下后,筵席人已到齐。九妄言立起而言:“母后四十五大寿,儿臣已为母后挥毫题诗一首,呈上来。”
  两名舍人应声呈上一副字,长约三尺,宽约二尺。素纸上题着一首五律诗:瑶池春不老,金萱映日荣。陋室现麟角,华堂有凤呜。鲐背庆华诞,斑衣九十春。一族称寿母,期颐不为奇。
  墨字一气呵成,如云流水,婉若游龙。笔锋傲骨沉稳,苍劲有力,隐隐然清俊冷然,落笔走势间风从云生,令人不得不叹服。皇后亦起身举杯娇艳一笑:“愿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皇儿与皇后有心了。”仍是风韵犹存的太后笑靥淡淡如新月。
  “听闻皇上的懿婕妤舞姿惊艳,翩若惊鸿,不愧为红袖歌舞坊第一舞姬。本侯尉迟将军庆功宴那日抱恙在身,未有幸目睹。今日还望一赌懿婕妤风采,比起本侯府中的舞姬,是否有过之而无不及,请皇上恩准。”
  祥和这意正浓,一声满含着挑衅讽刺意味的话突兀响起。说话者正是左首处的先帝爱女思柔长公主之夫,长宁侯卫伯建。
  但见他酡颜微醉,手执玉杯咧嘴笑着。长宁侯素来生性放荡,即便娶了先帝的思柔公主却仍时常寻花问柳,府中养着大批舞姬以供赏乐。本不是什么大罪,思柔公主与宫璟宸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番话,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于她,何况自那日感染风寒痊愈之后,身子骨一直很孱弱。兰烬落凤眸之下渐生寒意,膝上的衣裙已被揉皱。
  九妄言沉吟半分,捏着酒杯淡然一笑:“长宁侯恐是喝醉了。”


  ☆、48、繁弦长袖转回鸾

  卫伯建突然起身而起,摇摇晃晃地作了个揖:“臣——没醉,不就是让懿婕妤献舞一曲以助酒兴么,皇上怎的如此吝啬?莫非是传闻有假,浪得虚名?”
  九妄言脸色微微不悦:“来人,扶长宁侯先行回府歇……”
  话未说完,一句清丽而决然话语截断了他的话:“皇上,臣妾为众人愿一舞。就当是为太后娘娘祝寿,博太后一笑。且容臣妾换身衣裳,请皇上备上一面径长六尺的鼓。”
  兰烬落眸中坚定之色不容拒绝,九妄言愕愣之下只好应允。她笑意淡淡,微微福身退至偏殿中去。
  “主子身子骨不好,当真要一舞?”阑珊容色忧虑地替她换上薄纱舞衣,“这数九寒天的,主子穿如此单薄的衣裳要是再染了风寒可怎么办?他这样羞辱您,主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她笑着安慰阑珊:“无妨,不过跳支舞罢了。依着那长宁侯卫伯建的脾气,我若不跳一回他定是要不依不饶地闹个不休的。我好不容易才让太后对我的抵触稍有淡化,岂能因放不下身段而前功尽弃?再说了,太后寿宴是宫中的盛事,办砸了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身着胭脂色薄纱广袖长裙,臂挽菱花镜披帛,出尘如仙,傲世而立。轻步走入大殿,四下众人眸中尽是一片惊艳之色。
  殿中央一面大鼓已安置下,牛皮面,赤木边。宁王手中一只玉箫,流光溢彩:“皇兄可否准许臣弟为懿婕妤伴奏一曲?”
  九妄言微微颔首。丝竹乐混合着清澈洒逸的箫声而起,奏响一曲《高山流水》。宁王含笑望着亦湮雪,她足尖点地身轻如燕地一跃而起,轻盈地落至鼓面上,和着乐声翩然起舞。
  琴音箫声并奏,时而峨峨兮若泰山,时而又洋洋兮若江河。曲调清丽淡雅、纤巧秀美,浑厚淳朴又不失深沉慷慨,山之巍峨水之淼淼,体现得淋漓尽致。与此同时,兰烬落挥出水袖,风吹仙袂,身姿曼妙宛若凌波仙子。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时而广袖掩面,时而舒舒云手,腰肢柔若无骨。
  台基上九妄言浅笑着看她盈然作鼓上舞,玉杯停在唇边忘却饮下。宁王吹箫之时凝视着她的舞姿,眸中掠过一时的迷离,转瞬消逝。
  蓦然箫声琴声昂扬而起,如同轻云出岫。长袖挥舞,划出一个圆弧,身躯亦随之流转。几番回旋起舞,飘逸的罗裙裙摆如绽开的胭脂海棠,令人目不暇接。陡然一跃,长裙翩跹凌空起舞,玉袖生风恍如长虹,回旋之下似笔走游龙绘丹青,流水行云若凤舞。
  曲音复又低婉如流水,长袖飘然如彩云舒展。一阵泛音,一曲已尽。轻盈落至鼓上,流云长袖轻收仿若鸾凤收翅,脚踝处却生生的一崴。她忍着痛楚,装出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向众人施礼。
  所有人都不曾在意她眸底一抹转瞬即逝的疼痛,只有九妄言心中忧急如焚。
  几声稀落的掌声响起,正是醉眼朦胧的卫伯建一人所鼓的掌:“好,不愧为皇上盛宠的懿婕妤,果然一舞惊人,色艺俱佳。只怕是本侯府中舞姬都要望尘莫及了,不如改日懿婕妤亲临本侯府上,好好教教舞姬们如何?”
  卫伯建分明是存心侮辱于她,话中的讽刺意味她又怎会听不出。
  九妄言重重将酒杯掷在食案上:“长宁侯休要太过放肆,朕的后妃岂是你……”
  兰烬落却按捺着恼怒之意,向卫伯建不卑不亢地莞尔一笑:“侯爷谬赞。贱妾不过是随意一舞,难登大雅之堂,又岂敢对侯爷府上的舞姬指手画脚。”
  话音方落,许是体力有些透支,一时间竟倦倦然向后仰倒而去。一双大手却揽住了她的腰肢,随即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宁王柔声问道:“绮罗,你可还好?”
  她无力地埋在宁王的胸口前,低吟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歇会儿就好了。”
  九妄言墨眉紧蹙,心底没来由地有些不快有些:“母后,儿臣有些乏了,先行回宫。”
  说罢他便从宁王怀中抱起兰烬落,用只有他和宁王听得到的轻微声音说道:“皇弟,请自重。”旋即起身,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门向清晏宫而去。


  ☆、49、百炼钢成绕指柔

  花溆轩。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时才惊觉自己方才在九妄言的怀中竟沉沉地睡去了。殿内四下寂静,沙漏簌簌的声音分外清晰,灯罩内的烛光柔和而温暖。
  九妄言伏在她的榻边疲惫地小憩,像是守了她许久了。伏在榻边的他枕着双臂呼吸匀称,清俊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推却了几分冷厉,平添了几分温和。
  她随手从枕边取过一件狐皮裘衣为他披上,随后躺下身来呆呆地望着他。不想他安静下来的睡颜也可以如此柔情,若是长久如此便好了,成日板着面孔倒叫人心生恐惧疏离之心。
  愣神间,柔荑下意识地扶上他的脸庞眉眼,唇角不禁意地上扬。他的眉还是蹙着,可能刚才卫伯建的话语着实让他恼怒。是为了卫伯建的嚣张而怒,还是为了她受到羞辱而怒?
  才一发愣,素手竟他反手攥住。一双炯然的犀眸微眯着,带着几分研判的目光。似笑非笑,薄唇间缓缓道出几个字:“我的睡相是有多好看,惹得爱妃如此痴痴地看?”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睥睨天下的帝王在只有两人的时候,与她的交谈间竟不再用“朕”,而是“我”。窗外月光淡淡的泻入,落在他的眸中,分外的璀璨明亮。
  “你早便醒来了,故意看我笑话,对不对?”被他突然之间的举动吓到,她心里一跳,如同偷取饼饵的馋嘴孩童一下子被抓了个现行,慌慌忙忙地抽回了手佯装愠怒。
  “方才醒来,只是想看看爱妃到底会对我做什么罢了。”
  慵懒而戏谑的声音从他口中逸出,不知是她看晃了眼,还是月光柔和的缘故,她竟看到他眼中一抹从未看到过的温和的笑。
  兰烬落嗫嚅一句:“我能做什么?即便是想做什么,也早已被你发觉了罢?”
  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手,紧紧地握住:“我问你,适才晚宴的时候你为何执意要应下长宁侯的挑衅?我分明已回绝了他,你又何苦还要一舞?你可知当你倒下那一瞬间,我……”
  余下几字湮没在他的喉中,握着她的手力道复又加了几分。
  她目光清澈澄净,摇曳的烛火坠入她的清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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