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晦又道:“就算是离宫后,我们至少有一段日子要谨慎小心的过。我知道你很压抑,在这里做任何事,都必须在夜晚,阳光明媚的白天,我们只能藏起来,就算是夜里也不能点灯,永远见不得光。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谁都会受不了,你不高兴难受时,就告诉我。”
“你说这样的话,我就只能老老实实的了。”湘湘笑着,双手环上了齐晦的腰,“你真要是骂我,我指不定不服气,你可真厉害。”
齐晦微笑:“下次可不许了,说好等我就不能离开,我一定会来。”
湘湘一手指天,可还没开口,就被齐晦拦下,说:“用不着发誓,你做什么我都能包容。就算你走丢了,我也一定能找到你”
曦娘说,女人之所以会死心塌地跟着她爱的男人,因为心被男人偷走了。湘湘摸了摸自己的心门,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还在不在,可跟着齐晦,很幸福,他所在意的黑暗里的压抑生活,湘湘并没有特别难受,虽然向往海阔天空,但只要能和齐晦在一起,哪里都行。
两人一起进了贤妃的屋子,齐晦用火折子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屋子里有些许光亮,他们看见桌上堆满了礼盒,而贤妃听见动静醒来,便问:“你们回来了?”
湘湘忙上前来搀扶,贤妃对儿子道:“浅悠来过了,可惜她没等到你,她见我病了,明天要给我请大夫,这孩子,还是想一出是一出。”
齐晦道:“庞峻允许她在家自由出入,唯独皇宫不行,每年都是节庆上才能偷偷来看一眼,她明天就进不来了。”
贤妃抚着湘湘的手说:“就是这样的,他们向来见不了几次面,湘湘啊……”
湘湘恬然笑:“娘娘,我都知道了,我不会误会。”她看向齐晦,冲他眨眼睛,齐晦微微一笑,彼此的默契都在心里。
冷宫的夜,依然安宁,可今晚宫里是出了大事的,太子和丽妃进献给皇帝的宫女在东宫行苟且之事,被皇帝和丽妃抓个现行,丽妃毫不手软地结果了她的宫女,但坐实了太子与皇帝妃嫔私通的罪名,这宫女就算还没有名分,也早已是皇帝的女人,皇帝的怒意可想而知。而曾经就有过这样的事,彼时皇后利用外戚势力力挽狂澜,保下了太子,可这一次太子是生是死,全凭皇帝做主。
被打晕的静姝,是在深夜里被宫女推搡着醒来,孙昭仪派人来传话,要她自知分寸,之后的日子夹紧尾巴做人,万一被卷入太子私通的事,她会毫不手软地处置静姝,而孙昭仪明天会尽量去周旋,绝不能让丽妃得逞,她要静姝时刻待命,等候皇帝宣召。
静姝蜷缩在床角,呆滞地听宫女说这些话,那宫女还稀奇地问:“美人,您为什么会被牵扯进去,太子的事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得宠啊。”静姝哼笑,目光冰冷地盯着宫女道,“丽妃早就想把我除掉了,不是吗?”
那宫女叹息着,似乎为自己的前途忧愁。她退下后,静姝卷着被子倒下,这里没有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湘湘若还在身边该多好。回忆湘湘今晚的出现,她竟然穿着夜行衣,她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一个人,还是有别的同伴?而她自己,又是如何回来的,被人打晕了吗?
静姝摸着自己的脑袋和脖子,并没有异常,她只记得看到皇帝和丽妃出来,之后的一切都没了记忆。可她明白,就算湘湘有法子把自己弄晕,也不能一个人将她送回来,那么湘湘身边应该还有别人。
但这样的思绪很快就被对太子的担心压下去,太子的下场会如何,她人生唯一的希望难道就此破灭了?她几时才能再走进东宫,难道等待她的,只有三尺白绫?
夜越深,黎明就越近,隔天一早,湘湘照顾贤妃洗漱时,贤妃问她宫里是不是出事了,不论娘娘如何察觉,她和齐晦有默契,不打算告诉她那些事。可湘湘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搪塞,贤妃更从她的语气里,就能听出她在敷衍自己。不怪孩子们对自己有所隐瞒,贤妃觉得正是因为她的拖累,才会让孩子们束手束脚。
那天正午,齐晦回到冷宫后,带了给湘湘一个重要的决定,夜里齐晦再次离开冷宫,贤妃问湘湘儿子去哪里,湘湘如实道:“他说他要去见太子。”
一整天,莫家的人极力上书要为太子洗清冤屈,皇帝置之不理,朝廷大事爱听的听几句,不爱听的全交给庞峻。其实莫家的人若不吱声,皇帝恐怕都不记得昨晚的事,可莫家人不断来打扰,后宫又有丽妃以自己的宫女不检点为罪过,身穿素服跪在明德殿外请罪,如此,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提醒他,儿子动了他的女人。
皇帝想要有一个有趣的法子来惩罚他的儿子,这晚酒足饭饱后,让人把太子带来明德殿,又从妃嫔中挑出年轻美丽的来助兴,芙蓉居的静美人,“有幸”也在其中。
当静姝和其他年轻妃嫔步入明德殿时,只见太子跪在殿中央,女人们分两处走向皇帝,走近了才赫然发现,皇帝身前的桌案上,卷着一条狰狞的长鞭。
这些女人,都承受过一样的痛苦伺候皇帝,胆小的已经腿软,她们不希望这鞭子,会抽在她们的身上。当长鞭呼啸而出,在太子身上留下血痕,静姝想要冲上去护住太子,可她恐惧得一步也迈不出。
一鞭一鞭抽得大殿震颤,老皇帝有些累了,随手拉过一个美人走向太子,把手里的鞭子塞给她,要她来惩罚太子苟且的罪孽,可那美人吓得双眼一翻,就厥了过去。皇帝大为扫兴,怒目转向身后其他女人,聪明的索性跟着吓晕过去,真真假假倒了一片,就静姝还傻愣在那里。
老皇帝笑了,勾勾手道:“静姝,来,朕教你怎么用鞭子。”他话音落,反手一鞭抽在太子身上,殷红的血从衣衫下透出来,静姝失声尖叫,本能地冲了过来。
皇帝以为静姝是扑向自己,顺势将她揪在怀里,把鞭子塞给她,把着手高高扬起,哗的一声鞭子落下,可这一鞭却没打在太子身上,静姝吓得失魂落魄,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皇帝竟然重重地压下来,她支撑不住和皇帝一起倒下,可皇帝什么也没做,静姝才慢慢意识到,身上的人仿佛失去了知觉。
她奋力从庞大的身躯下爬出来,身后几个装作晕过去的妃嫔见这架势,尖叫着仓皇而逃,静姝吓得浑身颤抖,却听见太子虚弱地问:“摸摸看,他还有没有气息。”
静姝的手哆哆嗦嗦地放到皇帝的鼻息下,还有温热的气息不急不缓地流动,她立刻告诉太子:“还活着。”
齐旭的手被反剪,静姝慌忙爬过来为他解开,此时殿门前有侍卫闯入,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妃嫔冲出去惊动了他们,侍卫个个手持长刀长剑,将大殿围得水泄不通,静姝以为她和太子没有退路,可那些侍卫竟然对太子道:“明德殿已经被围住,弓箭手随时待命,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太子扶着静姝吃力地站起来,他至少挨了十几鞭子,浑身都是血,可却镇定地面对这一切,吩咐那人:“你们退到门外,等候我的命令。”
侍卫们迅速离开大殿,顺道将昏厥的老皇帝和几个女人都架走,他们原也要带走静姝,太子却说:“让她留下。”
静姝迷茫地看待这一切,太子不着急向她解释,他拖着血淋淋的身子在殿内转了一圈,忽然朗声道:“为什么不出来,今天你不出来,也走不出明德殿了,二弟,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出来相见?”
大殿的房梁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静姝看到身影坠落时,吓得捂住了嘴,但那身影轻盈落地丝毫没有受伤,站定于灯火下的,是比太子更年轻俊伟的男子,一身夜行衣,让静姝觉得似曾相识。
太子每走一步,脚下就有血痕,他走向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微微一笑:“是不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齐晦淡然:“知道是这个结果,特来相见。”
☆、081温柔一吻
太子额头上的血滑过眼睛,方才有一鞭子抽在了脑袋上,可他对疼痛早已麻木,反是每一次流出的血,能让他明白自己还真实的活着。一只眼睛蒙了鲜血的红光,看出去有些模糊,可他还是仔细地打量了齐晦,这个在暗处看了自己十几年,可自己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弟弟。
“静美人,你知道他是谁吗?”面对弟弟的从容,太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转身问一旁瑟瑟发抖的宋静姝,“他和我长得像吗?”
静姝一脸呆滞,她不是猜不到来者是谁,而是这么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多变故,她傻了。
“这是我弟弟。”太子的语气听起来那么骄傲,他甚至走向齐晦,伸手要搭着他的肩膀,可齐晦却走向宋静姝,指间不知从哪儿变出的细针,在静姝脖子上迅疾地扎了一下,静姝顿时眼神游离,不等齐晦站直,她已经倒下了。
太子道:“这个女人不需要防备。”
可齐晦不想多废话,转身开门见山道:“太子并非真正受制于皇帝,想必这一点,不止我,庞相也定有所察觉。太子这一次为了逼我相见兵行险招,不怕庞相在等着您出手,黄雀在后。”
太子轻笑:“你大可以不来相见,你不来,就不会有后续的事。”他看向自己方才跪着的地方,冷幽幽道,“你可以看着我,在这里被他打死。”
“殿下死后,下一个就该是我。”齐晦道,“今日并非殿下逼我相见,而是我主动来见殿下,不知可否与太子结盟,我助太子登临大位,太子放我和母亲远离皇宫。”
太子的眼睛被鲜血污染,有些刺痛,他微微眯眼,狐疑地问:“你分明来去自由,随时都能带贤妃离宫,何须我的相助?”
齐晦道:“纵然放一把火将冷宫烧为灰烬,也会有人认为我们是诈死逃离,而安静地离开,更是早晚会被发现,若不能确定这里没有人会追捕我,我不能带着母亲开始逃亡生涯,不能让母亲每一天都沉浸在被追捕的恐惧中。”
太子还是企图靠近他,但这一次齐晦没有让开,他们明明二十年不曾相见不曾说过半句话,却仿佛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又或是传说中的血脉相连?太子不觉得齐晦陌生,而齐晦对太子,本就很熟悉。若是盛世太平,若是遇到一位仁君,若是能在父亲膝下安乐地长大,他们兴许就会是最好的兄弟,是帝国最光明的未来。
可这一切只在梦境里出现,手足兄弟,在同一座皇城里,隔了二十年才说上第一句话,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怀疑,对于生身父亲,没有半分感情。
太子笑道:“你就信任我,信任我一定会放你走?”
齐晦冷然:“除掉了其他势力,就剩下殿下一人,您若违背承诺,我只要对付您就可以了。”
二人四目相对,每一道目光都冷得叫人心颤,果然他们没有兄弟情谊,有的只是彼此的利益,而齐晦若脱离庞峻,就一无所有,他对太子构不成威胁,他们的交易,齐晦需要把筹码全押在太子是否会背叛承诺上,对太子,却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太子走近他,肩膀与肩膀相靠,带着血腥气的字眼飘入齐晦的耳中:“那就帮我把莫家也处理干净,我不需要这一群蠢货碍手碍脚。”
齐晦朝后退开半步,道:“不难。”
当丽妃从逃散的宫女口中得知皇帝晕厥,火急火燎地冲到明德殿时,太子浑身是血地歪在地上,皇帝已经被安置在寝宫,跟在皇帝身边的奴才纷纷上来,说皇帝心火暴盛引发内风,正不省人事。丽妃松口气,又见太子奄奄一息,也不好当众对他怎么样,便让人把太子送回东宫,至于用不用好的太医去疗伤,太医院的人自会看丽妃脸色。
而丽妃生怕皇帝有个万一,吩咐宫人将三皇子带来明德殿由她亲自看护,又让人出宫宣召庞峻入宫,似乎是已经觉得皇帝熬不过今晚。可皇帝只是被齐晦的飞针迷晕了,和宋静姝一样,或昏睡一夜,或几盆冷水浇醒,丽妃这一晚注定是白辛苦了。
冷宫里,齐晦回来时,看到湘湘正坐在台阶上,她掀起裙摆抚摸着烫伤的伤口,齐晦走近都没有察觉,直到被问:“石阶上凉不凉?”她才惊喜齐晦归来,又耍聪明似的说,底下垫了垫子。
“事情办妥了?”湘湘拉着齐晦进屋坐下,给他留了一碗汤温在暖笼里,两人只靠一盏昏暗的油灯就能做所有的事,看着齐晦慢慢喝下汤,她心满意足地问,“你回来我就安心了,我照你吩咐地告诉娘娘是去见太子,娘娘就一直愁眉不展,我也跟着心神不宁。”
齐晦道:“我不会有事,早些睡,说来话长,明天再告诉你。”
湘湘很听话,她知道齐晦辛苦,但要分开时,齐晦想起来说:“我见到静美人了,不知该不该这么说,她挺好的,你不用太担心她。”
“我听你的。”湘湘答应,转身要去自己的屋子,可齐晦又喊住了他。
翩然转身,只见男人的身子迅速扑向自己,湘湘回过神时,已经被齐晦满满抱在怀中,他轻轻抚过自己的背脊,这样的拥抱,让她有一丝不安,在感觉到齐晦深深一呼吸后,他的身子变得轻快了。
“怎么了呀?”湘湘问。
“没什么。”他们松开了怀抱,昏暗的光线下,彼此默默凝望
湘湘的双手慢慢勾上了齐晦的脖子,忽而脚下单足一点,身子轻灵跃起,甜柔的香吻落在齐晦的脸颊边,一股暖流顿时弥漫至全身,湘湘却嘿嘿一笑跳开,转身就往外跑。
齐晦被脸上从未有过的温柔怔住了,可还没抬手去摸摸自己的脸,外头一声“哎呀”传来,他迅速跑出去,只见湘湘在地上摔个大马趴,她跑太快被绊倒了。
美好的一吻,最终成了齐晦想起来就会心暖又发笑的事。而湘湘被齐晦抱回去时,捂着发烫的脸不敢看他,齐晦没有敢做太亲热的举动,他要把最美好的温存,留在将来海阔天空的时候,这里太压抑太逼仄,不愿委屈湘湘。
静姝第二天在芙蓉居醒来时,听底下宫女絮叨昨晚的事,昨晚很多妃嫔在明德殿目睹了皇帝鞭打太子的一幕,可那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却没有被提起,而静姝的记忆只停留在他走向自己,她以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