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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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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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昱思忖一阵,方思忖出个所以然来,司命已醉得糊涂,一边手搭在空空如也的酒坛子上,另一边手按着眉心,紧皱着眉头:“桃昱,有好些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桃昱伸手将司命手中的酒坛子移出来,风轻云淡道:“你想要记起来么?”
  “想。”司命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如果我记不起来的那些事情太过伤情,伤到我非要忘却才能活下去,我又宁愿不再想起。”
  桃昱没有搭话,沉默了半晌,司命低沉哑然的声音才又道:“我脑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将晚的天色底下,一片开满未名白花的坟冢。白色漫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澄黄的天际融成一条分不清晰的线。我想要走到尽头,这条路却似乎没有尽头。”司命伸手去拿另一坛酒,顿了顿,继续道:“我想了很久,也许是我很爱、或者很恨的人死在那里吧,所以我这样难过,难过得非要忘却。”
  “没有。”桃昱阻止司命拿酒的动作,笑道:“你胡乱想些什么?没有什么人死去。你整日在这天宫之上博览八卦,哪有什么很爱、很恨的人?”
  司命一怔,似乎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随即失声惨白地笑了笑,释然道:“也是。”
  人就是这样,当自己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就希望所有人都来关怀一下自己,当自己从泥沼中挣脱,就喜欢关怀一下有事的或者没事的其他人。司命想通了困扰自己这般久的一个问题,自然很开心,性子也同往常一样活泼起来。他八卦了一阵最近天上地下的大事,譬如天帝的第九个老婆和第八个老婆之间的渊源,再譬如东海二皇子苍寄最后追到魔君的妹妹赤知没有。后来整理资料的时候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思忖了一个多星期,方想起来桃昱。
  司命摇了把折扇跑去西瑶山,扇面上是一幅清秀的山水,他逛了山中一大圈,东打量西打量,都未曾见到除桃昱和大蟒蛇外的其他熟人,于是问道:“怎么好些日子不见桃亦了?”
  桃昱停下手中喂鱼动作,微微蹙眉:“她回去了。”
  鉴于桃昱的神色分外忧虑,不得已给司命一种愁苦抑郁的错觉。这种错觉在桃昱的语气里展现得那样具体,让司命陡然一种因为桃亦的离开他才难过的猜测。司命想了想,还是说:“桃昱,你说我都看出来你舍不得她了,你得是多舍不得她啊?”
  桃昱一怔,把掌心里的鱼食一下子全抛到池塘里去,转过身来看着司命,半晌,才口是心非道:“我倒是想留她。”顿了顿,又道:“可你这样……”
  “我怎样?我好得很。”司命挑眉道:“你说我是那种耿耿于怀的人吗?我早就被新出的话本子治愈了好吗?我也是个男子汉好吗?我把我当什么人看了啊?!”
  桃昱回忆了一下司命发酒疯时的形容,笑了一声,道:“成,那我去找她。你有空过来帮我喂喂鱼,不要用隔夜的鱼食。下雨的时候,后院的红薯干记得收起来……”
  桃昱话还未说完,司命便打断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啊!”
  “恩。”桃昱看着司命着急的脸色,幽幽一笑,便腾云去了青鸟之国。
  桃昱虽然满口答应司命去找桃亦,但仍然放心不下在喜怒哀乐之间跳转得如此之快的司命,于是决心去找凰玉的存在。所以他去的是青鸟之国的坟冢,而非大庆的王城。真不知道司命知道这事儿之后除了断袖情深还会作什么别的感想。
  如司命所言,青鸟之国的坟冢是典型阔绰的皇家排场,却又不显得特别奢华。是连绵月牙形的青草山丘,环着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白色花海。花间不时撺出三两深灰色墓碑,其上篆刻着根本认不全的古老文字,连新的墓碑,刻的也是旧的文字。
  桃昱未走三两步,便听见身后有衣袂擦过花丛的声音,轻小微弱却更显突兀。他回过头去,入目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件鹅黄色的褶裙,比三年前,似乎长高了不少。而桃亦见到他却是拔腿就走,桃昱觉得好笑,凉声叫住她:“真巧。你也来这里散步?”
  桃亦一直担心他记她少年时冲动做的傻事很久,在没偶遇他之前,她想着他记就记着吧,反正往后都不会再遇到了。现今遇到,脑子里却只惊诧没想到他不是清心寡欲吗?怎么真的耿耿于怀这么久。桃昱一声“真巧。”说得容易,她却悲伤地打了个寒颤。半晌,才回头攒出个笑来:“大庆同青鸟之国有些商贸往来出了差错,我来处理一下。”
  桃昱不说话,只含笑盯着她。桃亦低头咬着下唇,咬出一道血印子,几次三番几欲开口,却临时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久不见?太矫情了吧……
  桃昱走近她三两步,将她的苦闷神态尽收眼底,顿然莞尔。从前除了似曾相识之感,并不觉得桃亦这般坚忍如何如何,只当是皇宫里的耳濡目染性情使然。如今桃亦出落成大姑娘,一颦一笑间,才知觉她越发像栖云。半晌,笑道:“桃亦,你躲着我?”
  “我……我没有。”桃亦鼓足勇气抬头直视桃昱,为了不再梗着自己的失态,另找了个话题问道:“司命近来如何了?”
  “嗯?”桃昱再走近她一步,含笑道:“他很好。只是想问一问你,知晓凰玉的下落?”
  “凰玉?”桃亦蹙眉想了想,似乎印象里曾听过这东西,什么什么历史悠久,什么什么价值连城。“父王宫中的青晏娘娘……手中似乎有。司命……需要它吗?”
  “嗯。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能不能……”
  桃亦尴尬打断他道:“这样贵重的东西都锁在花园底下的密道里,可惜青晏娘娘前几年偷了钥匙,父王也曾向她要,她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拿。搜遍了她的寝宫也全没找着,她的父亲好歹也是朝廷重臣……也不好强求是不是。”
  看来还是得费点功夫。桃昱打量桃亦的脸色半晌,才又笑了一声:“我晓得了。”
  桃亦本垂着脑袋盯着绣花鞋尖十分煎熬,见逃跑的时机已至,忙道:“那没事我就先走了。恩……一直想说谢谢。谢谢前几年的照顾……唔!”
  桃昱一时没忍住,把面前娇羞的桃亦当做了栖云上仙,一口咬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司命正在喂鱼,因为闲着没事干,娇小可爱的鱼食他都是一粒一粒的扔,是以他已经扔了半个时辰,手中的鱼食还是满满的一堆,他说:“桃昱,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又往桃昱身后望了一望,“桃亦呢?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
  桃昱瞥了一眼司命手中的鱼食,淡淡一声:“没找她。”
  “……”司命的手微微倾斜,手心里的鱼食全都抖落下去,溅起一片水花,四面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涌上来,“桃昱,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男主当的一点不尽职啊……”
  桃昱皱了皱眉,“得看女主是谁。”
  司命误解了他,以为桃昱对桃亦半点儿不上心:“得了吧,你真当自己分外专情啊?!栖云上仙也许一辈子都醒不来了,你就等她一辈子吗?桃亦为了得到远城什么事不能做,你屈尊去叫她回家吃饭怎么了?!”
  桃昱的眉头皱得更深,答非所问道:“她又为远城做了什么?”
  “多了去,咱一一数不来……”司命意识到桃昱的脸色不太好看,忙哈哈哈哈笑了一声,“不,我也不是说她特别喜欢远城。伟大的本司命为了狗友你的爱情研究了很久桃亦心理,她这个人和栖云上仙一样死脑筋……”
  “嗯?……”桃昱幽幽瞥了他一眼,司命忙改口,“呸!不是死脑筋,是一条道走到底……呸!总之只是她认为自己喜欢远城,实际上只是欣赏他的军事才华。这个,凡世里不是有首歌唱得好吗?‘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呃……你先别瞪我,我知道我唱得不好听,但理是这个理,桃亦她既然不愿对远城放手,看来她也不是爱得很深嘛……”
  桃昱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对桃亦爱的是深还是不深?”
  “深……”爱得深是要放手的,“呸!不深……”爱得不深也没必要去追她啊,“呸!……”那到底是深还是不深?司命纠结了。理屈词穷之际,司命福至心灵,“那你对栖云上仙是深还是不深?”
  “这个问题……如果她没昏过去,我们原先打算是生的。我觉得生个儿子就够了,但是她坚决要生龙凤胎。她说一次生不出两也没关系,可以分两批生产,直到凑齐为止。她还说……”桃昱拍了拍司命的肩膀,“多余的可以送给司命养着。”
  司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此等奸诈小人,他从前怎么没发觉?这番话更坚定了他对桃亦的支持,然而他正准备开口,便听见桃昱道:“司命,桃亦和栖云,可能是同一个人。”
  司命怔了怔,感到这事比女娲和上帝有□□更令人难以置信。但听桃昱这么一说,桃亦同栖云上仙确然是有七八分的相似。而七千年前,他同桃昱去了栖云山,那时栖云赶他离开时的话如在昨日。隔着渺渺的云海,看不清她的脸色,但清楚地听见她说,“如果没有这一纸婚约,如果我不是栖云山的上仙,如果我是凡世苍生里不过数十年性命的一个……你还会选择我吗?”
  司命一怔,随即恍然,“那你要去找她,桃昱。你不能错过她。”
  沉默了良久,久到池塘里的锦鲤已经吃撑了,翻着肚皮在水面上晒着太阳,一身金光灿灿的鳞片仿佛在召唤桃昱谴责司命。桃昱突然道:“如果她们又不是同一个人呢?”
  “不可能。”司命的嘴角抽了抽,“我是谁?我是司命,请相信我的直觉。”
  “恩……我相信你。”桃昱想了想,“但这话不都是女人说的吗?”
  司命:……
  桃昱并没有着急去找桃亦,而是先确认了桃亦与万年前同他订婚,七千年前将他扫地出门的栖云上仙是同一人。而后他很快得到了远城找回他妻子的消息,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本想思忖个好主意来再接桃亦回西瑶山,但天命,再一次愚弄了他。
  年近半百的连山知觉自己的身子日渐衰落,爱女桃亦虽已能算是巾帼里出类拔萃的,但始终比不上……远城。远城留在北荒,对大庆来说,左右都是个祸害,且不谈自己确实希望桃亦同远城在一起,与兵家策略来说,多一个同盟少一个敌人,总归是不吃亏的。
  这一年桃亦十七岁,也算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看透了些世事,终于晓得自己也没有想象里那样喜欢远城,然,就是这时,连山要远城千里迢迢,来娶她。
  于三四年前,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得到他的人,还怕得不到他的心么?那时候她还不知晓自己父亲官场是如何得意,情场是如何失意的。这些年她在和各种权贵接触的过程中,对父亲的官场得意略有耳闻,藉此对父亲的情场失意也略知一二。风水轮流转,所以说人心……真是分外难料。
  即便桃亦对远城已无多大渴求,但远城将婚事答应得这样爽快也令她有些惊诧。这种惊诧终于在会面的那一天看到人群中远城的妻子时,荡然无存了。又想顾着爱妻,又想吞并中原,远城实在将事情考虑得太过长久。
  桃亦觉得有点点儿难过。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国即将成为别人触手可及的肥肉,而是因为自己仰慕了五六年的男人,答应同她成婚,为的确是另一个女子。这样想本就委屈,那女子偏又丝毫比不上她,脸生的不比她好,只是比她清丽,诗赋不及她读得多,只是心思纯良……
  桃亦想,也许她就是为他而存在的,每一点好处,都恰巧在他心尖上,每一点坏处,又恰巧是他不在意的东西。然而自己在政治上手段强硬已然人尽皆知,几家少年时倾慕她的公子哥也纷纷避而远之。她不敢肯定自己一个人也能让大庆过的很好,但她能肯定,这些年,她自己一个人过得很不好。
  桃亦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愁怨里陷得不久,远城很快来找她谈判,要她今夜稍微勉强一勉强和严琛呆一个晚上。桃亦轻轻笑了一声,道:“答应同我成亲的……是你。”
  “你一定觉得我答应同你成亲,只是为了将这片土地尽收囊中。”远城把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顿了顿:“但你要晓得,连山他已经病入膏肓,也许下一刻,也许三两个月,很快就会死去。你总不希望他带着遗憾走。”
  “所以你要给他一个王室后继有人的假象?”桃亦想了想,说,“我并不觉得这样很好……”
  远城站起来,似笑非笑地打断她:“但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
  看样子远城已经不再梗着她当年的残暴,她也不再梗着当年误把景仰当□□慕的失态,两个天生的为政者很快达成共识,为了他的即将拥有的家国,和她垂垂老矣将死的父亲。
  但是严琛还不知情,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桃亦还得煞费苦心同远城的未婚妻换个房。是以在新房门前看见严琛的时候,桃昱错认为桃亦找到新欢准备出嫁了,今夜也许就生米煮成熟饭,他怎么能不着急?
  这一夜夜色凄迷,云层厚重得仿佛随时都要落雨,王宫中灯笼新婚的气氛布置得刚刚好,但远离王宫就是一番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的迷蒙。连仙法都不必施,桃昱在院门口直截了当地把为情而醉,醉得不省人事的严琛扛回了西瑶山。一路上严琛安静地伏在桃昱的肩头,脸上带着醉酒的绯红,一句话都不曾说。司命见着时,还以为桃昱和他呆久了性取都出现了问题。
  桃亦等到半夜都不曾见严琛来,以为他酒喝得太过开心,醉倒在半路上了,便自顾自掀了盖头,准备凑合凑合睡了,吹红烛前目光偶然的一瞥,瞥见桌边的一块红薯干。
  所以说作案一定要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拖泥带水就容易留下让人误解的证据,就容易让桃亦嫁衣都未来得及换就以毕生最快的速度翻了墙,翻过墙之后发现自己忘记带灯笼出来看不清路,有些哀怨地坐在边上的青石板上,思索是就这样在黑夜里狂奔呢,还是再翻回去拿一下灯笼。
  考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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