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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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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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青鸟之国上上下下都表示没有见过西渠公主和将军,而且后果自负留出的遐想空间实在是太广阔无垠,民间传言说,钟山岛是我国神圣不可侵犯的固有领土,你国的公主和将军可能跑到那里去了。请迅速撤离,不然我们将对之发起军事行动。
  落在钟山岛正中央的一棵大树上的司命星君,默默打了一个喷嚏,呵呵了。
  然后他视岛边一身浩然正气的将军如不见,自顾自腾了朵云,去他和惜曜初识的地方了。文艺的司命,愿意为他做的最浪漫的事,就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再走一边他们从前一起走过的地方。就算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
  就算不知道桃亦还在担忧他,为他问桃昱,你刚才说的不是骗他的吧?
  “嗯?”桃昱说,“我不喜欢山上有外人。”
  “呃……那我……”桃亦小心翼翼地问,她有些担心自己在这里给桃昱添麻烦。虽然实际上她确实给他添了很多麻烦,而且这些麻烦已经发生了,冥冥中注定的还有未发生的。
  桃昱笑了一声,道:“你不算。”
  ……桃亦被温暖了,桃亦受宠若惊了,桃亦患得患失了。虽然不晓得桃昱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但她不能否认自己喜欢桃昱。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更长久,可她是人,他是仙,不晓得自己死后桃昱会不会像失恋的司命一样难过。她也不晓得这种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一不一样,也许她只是因为他救她在风口浪尖很多回,所以她依赖他。桃亦觉得,是这样罢,其实她喜欢的还是远城,北荒的皇子。
  桃亦终究有离开西瑶山的那一天,也许此后二人再互无交集。桃亦会嫁给远城,成为大庆的国君,那桃昱呢?桃亦想。他等的那个栖云上仙也会有醒来的那一天,他们也会过得很好。
  所以现下桃昱对她所有的好,都不过因父亲的嘱托罢了。
  桃亦释然了,以她十四岁的芳龄扑入活了不知几万年的桃昱怀中,“一定要等到两年期满,我才能回去吗?”
  桃昱伸手揉了揉桃亦的头发,笑道:“也许两年期满,你还回不去呢?”
  她就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他。桃昱不觉得用似曾相识来做挽留是一件多么令人置信的事情。这个说法太过模棱两可,总是想一步走一步的他也许能够接受,但桃亦总是想长久的事情,同栖云上仙一样,总要把万事考虑得周全。桃亦也许早就规划好了人生的所有,他在其中的戏份不过三两年。
  对。桃昱觉得很久以前,久到记不清的日子,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

  
  桃亦在西瑶山上待得十分无趣,除一日三餐外都避桃昱如不见,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发呆,有时盯着漫山遍野的竹子发呆,有时盯着竹林外茫茫的雾海发呆。桃昱发觉她的无趣,琢磨了三两日,终于想到用竹子削一些小玩意儿给她,她应该会喜欢。
  阳光正好,桃昱挑了竹楼外的一片空地,凭空幻了个铁片来。打架他厉害,讲大道理他也厉害,在谈情说爱方面他却有些不可思议的笨拙。虽然他要做的那些小玩意儿也是一个诀子的事,但他还是觉得心意颇重要。
  他谈过恋爱吗?……好像谈过。但是被栖云上仙给扼杀在了萌芽阶段,他也不晓得他同桃亦到了哪一步。大概……是委托与被委托的关系?
  此时桃亦满心正为另一件事而愁苦,丝毫不在意桃昱在为她做什么,只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能送我下山吗?”
  桃昱停下手中削竹子的动作,侧过脸来看着桃亦:“连山说两年,我这么早送你下去,到时候他要是找我算账怎么办?”
  桃亦连忙道:“我会阻止他的。”
  桃昱别过身去,没说话。半晌才不愠不怒地丢一句,“想都别想。”
  她不想再呆在西瑶山了。只是因为她不能接受桃昱对她怜悯一般的好。
  不过国破家亡罢了。她做不了君王,难道就要将青春虚耗在寂寞的山林里,整天和一个不过脸长得不错的老不死天天呆在一块?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她不能忍,在把青春虚度完之前,起码要找到心上人做一些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之类的事。
  远城,北荒的皇子。她要的是他。
  心灰意冷的桃亦决心放手一搏,这夜月黑风高,正是离家出走的好时机。桃亦本想收拾收拾行囊再走,却发现自己没带来什么东西,只好不收拾行囊便走。山路边的树梢偶尔一两声鸦雀打鼾声,更深露重,令她单薄的衣衫沾染微微的寒意。
  桃亦越想越坚定,走着走着便连路边锋利的草叶都不顾了,愣是在袖口划出几道口子来,甚至指尖上也有米黍大小的伤口,不时有小血珠渗出来,凝成浅浅的暗红色的疤。她痒得难受,便在另一边袖子上蹭去,衣服上的丝线将伤口划拉得更宽一些。以是半边袖子上也蹭得血迹斑斑点点。
  走路是要看脚下的,何况是走雾气缭绕的山路,泥土本就湿滑,加上夜色朦胧,借着月光桃亦也只能看清面前三两步。她不识路,只知是往山下走便好了。上山……也许只有这一条路吧。她就赌这一条路。
  一时出神,她一脚踏空,踩到腐烂的叶子堆里,失了平衡的她原地晃了一晃,便不可遏制地滚落向山下去。锋利的叶片划得她脸颊上都有几道长长的伤口,渗出的血液和沾上的泥土混在一起,使她知觉疼痛,却喊不出声。
  待她停下来,头脑已昏沉得辨不清四周的环境,只感觉身后枕着一块僵硬与冰冷。她咬了咬牙,撑着眼皮睁开一看,是一条巨蟒,浑身上下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幽绿色的光。身上的伤口的疼痛源源不断地传来,心底的恐惧也在浓重的夜色里一点点铺开,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想,爹爹看到会怎么想?远城知道又会怎么想?虽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自己从小到大都被小心翼翼地护着,怎么受过这样的惊恐。在东海龙宫里是,在栖云山头上是,此刻巨蛇就在她四周打着圈,她又怎么能不害怕。
  她不禁哭出声,喊的第一个名字却是,桃昱。
  桃昱,救我。
  桃亦自己也猛然一怔,还未回过神来,巨蟒已然盘旋着缠绕了她半个身子,眼见就要勒到喉咙,她终于不敢想,惊恐的闭上眼睛。
  离她越来越近的恐惧与压迫,叫做死亡吗?父亲和远城都不过凡夫俗子,终有一死。那桃昱呢,桃昱他是神仙,神仙……那一定会活得很长久吧。就算把滚滚红尘里的世事冷暖都看过一遍,也不会为之唏嘘感叹的吧。
  那她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时的同伴,就算桃昱醒来发现自己不见了,就算桃昱知晓她在山下就在巨蟒的口边,他又有什么理由下山来救她呢?何况……她也并不希求他来救她。
  她颤抖在漆黑潮湿与冰冷之中,只隐约听见似乎有袅袅的笛音从不远处传来,巨蟒竟循声离去,带起她四周草叶沙沙作响。
  “桃亦。”她复又睁开眼,方见桃昱皱着眉头,俯身直视着她,冷声道:“你晓得你在做什么?”
  她在做什么?她……她想不出缘由,只觉脑中混沌如浆糊。但桃昱就在她耳边,带着点悲伤,带着点叹息,他说:“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桃亦没来由地想要为自己辩解,“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我遇见了很多从前想都不曾想的事情。但我喜欢很多人,这些人里总有一个最喜欢。这个人,恰巧……不是你罢了。”顿了顿,又说:“你看,也许你也喜欢我,你也喜欢司命,但即便栖云上仙沉睡了那么久,你还是喜欢她。我想,这就是最喜欢吧。”
  桃昱轻轻笑了一声,明明只是刹那,却又像是想了很多,“所以你要去北荒找你的远城了?”
  沉默了良久,桃亦才弱弱一声,“嗯。”
  方才粗暴的巨蟒缩回不远处的山洞里,温顺地盘成一团,一双眼睛映着月光,在漆黑里若隐若现,空气里安静地只剩下桃亦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天凉,我们先回山上。”桃昱突然说,说着将桃亦打横抱起,唤了朵云向山上腾去。像是对桃亦说,又像是自顾自说:“两年,说来也快。最后的几个月,你为什么都等不了呢?既然你心里念念着远城……我也不强求你什么。”
  他确然没有强求她什么。这寂寥的最后时光,赤巫没有再给他们添乱,只是偶尔听到东海二皇子苍寄向赤知求爱的消息。赤知没有答应,苍寄每次来她都摔一次翡翠的茶盏,摔得赤巫甚心疼。听说连山和北荒联手攻进了中原大地,重夺皇位。西渠的公主死了,将军躲到了另一个国家,青鸟之国似乎也安定下来。而司命这一去人间,数月里都没有回来。
  好像万事都近了结局,连山的二年之约也到了期限,桃亦要回到她的家国,嫁给远城,诗书礼乐里,她会忘了同桃昱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没什么好怀念的。
  他本要亲自讲桃亦送还连山手中,但弗如宫里的小厮突然来请他,神色慌张:“上仙,司命星君……星君他回来了。我们本是欣喜的,却……星君却一副失了神的模样。”桃昱眉头微蹙,便随小厮去了弗如宫。
  是以连山一身锦衣玉饰赶到西瑶山接桃亦时,只见自家女儿安静地坐在池塘边上,怅然若失地盯着塘中的绕着荷叶梗游动的锦鲤。连山左右寻不到桃昱,只得问桃亦道:“他呢?”
  桃亦方缓过神来,疑惑道:“谁?”
  连山这才回忆起自己还不晓得那人的名字,踌躇了一番,还未踌躇个所以然来,桃亦已猜了个大概,回答他道:“哦,你说桃昱。我也不晓得他去哪儿了。”
  连山一惊,这桃昱是刚消失十天半个月还是从未照料过自己的女儿?一时担忧之色溢于举止,桃亦难得被亲爹的滑稽神情逗笑,宽慰道:“他才走三两日,我在这……过得很好。”
  连山心中石头落地,又突然换一副严肃神色,认真地同桃亦道:“那可不行。再好你也得跟我回去。”桃亦默默点了个头,道:“好。”
  此番下山终于不必再走山路,一顶光鲜艳丽的轿子,轿前轿后婢女站了一排,颇有传言里骄奢淫逸的皇家排场。在轿中一步三颠簸,桃亦眼见着妃色的锦绣将轿内布置得一派明丽,心中却不免有些惆怅。下了山去寻远城固然是千盼万盼的事情……但桃昱的西瑶山上少了司命,少了她,不晓得又是多少年的凄清冷落。
  她蓦然一感慨,倒心生些许不舍。伸出手掀了半边帘子,看漫山的青翠一点点倒回视线之外去。山下的城池与人群,愣是突兀地映入眼帘。
  轿边的婢女见自己的主子满目愁苦地望着窗外,心中也几分难过,回想两年以前,公主还是那样的天真活泼。于是清脆嗓音道:“公主,接你回来之前,王上把皇宫布置了个遍。看,王上对你真是分外上心。”
  桃亦勉强一笑,“芜茗,父王他对我再如何上心,也总不会万事亲力亲为。”
  闻言,芜茗窃窃一笑,闭口不再说话。反激起不过十四五岁的桃亦一颗未泯的好奇心,终于按耐不住地问道:“芜茗,你在笑什么?”
  “王上先前因先后一事对北荒心存芥蒂,此番并没有料到北荒愿意出兵来帮他,是以对北荒颇有好感。现下宫中府中多事,都宽让北荒的皇子都插了一手。”
  桃亦疑惑道:“北荒有十足的兵力,早可以自己吞并了中原大地,为什么要选择帮助父王呢?即便如此,现下建朝之初,父王又怎样愿意让北荒插手?”
  芜茗对政事通晓得不透彻,什么言论都是道听途说,听桃亦这么一讲,云里雾里的,仍然秉持着自己的重点,笑道:“公主,奴婢要说的不过是北荒的皇子。”
  桃亦想了想,是远城吧。再没有别的可能了。他在中原,很快就会在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

  
  即便已经历过一次朝代更替的大劫,王城里商贾来往仍然不逊当年。正殿外一直将汉白玉的台阶从头铺到尾的几尺镶着金边的红布,因为沾了旧朝人的血迹而换了新的。也就是这新的道路,令走过其上的桃亦才微微知觉这个国家与以往是不同的,现今的大庆,也会是以后她的大庆。她只想和远城共享。
  是以当晚的筵席,桃亦的目光一刻未曾离开过远城,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连山默默关注着自己女儿的视线,不免有些伤感了起来。
  一是因为自己好歹也是同她分别了两年的亲爹,她竟然一眼都不瞧,真是养女不教。二是因为远城他爹毕竟抢过自己的老婆,虽然是自己的老婆心甘情愿跟人家跑的,但这口气他就是咽不下。
  不过看在北荒这一次阔气地出手相助的份上……他心中的芥蒂似乎也消了大半。而且在几次交往中他发觉远城这小伙子确实分外地有才能,也难为了桃亦喜欢他,自己如果是个女的肯定也喜欢他,喜欢得死心塌地的。
  圆桌的另一边,不顾身边权臣的寒暄自顾自夹菜,把这场级别极高的筵席当做家常便饭的远城,默默颤了颤,夹到半路的两瓣青菜掉到了桌上。抬头去夹新的菜时蓦然感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抬头一看,是此番刚刚迎回来的公主桃亦。
  出于礼貌,他停下手中夹菜的动作,举起酒盏来同桃亦点了一点头,只开口恭敬却又不失地位道:“公主。”
  桃亦一时激动地不晓得说什么好,动作僵硬地举起酒盏回望远城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不料收回半伸出去的手时,带倒了青花瓷的酒壶一个,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尸横遍地……隐约可以看见贡献这个酒壶的尚书大人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心中虽然火冒三丈,但明面上只能委屈而哀愁地望桃亦一眼。
  当公主犯了花痴,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所幸远城反应得极快,未停下还在半空中的酒盏,顺势敬了尚书大人一杯酒,在尚书回神的空当,已然招呼身后的婢女们去收拾残局。一番推杯换盏后,酒桌上已然又是太平景象。连山终于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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